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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老四

时间:2015/6/9 作者: 藤青 热度: 83701


农历十二月十四日半夜三更,妻叫醒我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老四了。我拍床而起,今天是哪日?是十四呀,十四不是老四的周年忌日吗?“老四,你是一个好人。”我和妻围绕这个话题絮絮叨叨,一直没有睡着。

老四住在与我相邻的我外婆的那个队,叫王四春,大家都叫他老四。初识老四是时何地我已记不得了,孩提时代的他性格内向,我的性格却较外向,我们很少在一起玩。老四比我年长一岁,却比我后一年启蒙读书,不在一个年级自然交往也很少。

真正认识老四是在他和我都高中毕业后,那两年我村高中毕业生一年一个就我两个人。八十年代初,重视知识,重视人才,我们两个“凤毛麟角”回来后都在村团支部任职。那时候的村团支部,书记、副书记、组织、宣传、纪律各司其职,有声有色。老四爱好古典文学,喜欢填词写诗;我却钟爱现代文学,经常舞文弄墨。我们大言不惭,大大咧咧,少年不识愁滋味,那几年兴起的文学热把我们系得更紧。我们邻近几个村的回乡高中毕业生都在做着文学梦,忠球、友至、文胜、我和老四都徜徉在梦中,更有我们的几个老师如彭老师、恒老师推波助澜。我们家乡在仙鹅山脚下,仙鹅文学社和油印刊物《仙鹅》便应运而生。小说、诗歌、散文,不一而足,其中还点缀着老四的几首诗词,颇有古典韵味呢。

老四与我同村,团组织的活动和文学社的所谓“笔会”,我们经常结伙结伴,同出同入,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也比其他人多。在我家,在他家,在路上,我们讨论文学,讨论政治,讨论人生,也讨论爱情。说起爱情,他特别向往“灯火阑珊”中的“蓦然回首”。那时,我的妻也毕业回村,我们有了一些朦胧的“爱”的意识,而老四与我表妹的爱情也撩开了“灯火阑珊”的夜幕。后来,我去当了兵,老四与我表妹结了婚。而我与的爱情却好象云里雾里,看不见,摸不着,往往是我写上几封洋洋万言的情书才看见她从那聊聊的一两页信笺中“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始出来”,得到她的一点不冷不热的回音。是老四在其中撮合、鼓劲,扬我之长,避我之短,才使我与妻的鸿雁传书渐趋合理,也使我与妻的爱情慢慢浮出水面。在老四的努力下,我们省却了当时家乡结婚流水线中的察人家、告手饰、订婚、送日子、过礼等诸多环节,直接步入婚姻的殿堂。这一切,我妻及岳父母都能宽容。我妻家族中的几位长辈却极力反对。结婚那天,我与妻、岳父母都处在极端尴尬之中。长辈们说:“天上无雷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我便去请老四出面。这个时候,老四在别人的怂恿下没有出面。“为朋友两肋都能插刀”,何况这还不是两肋插刀的事,而他成了缩头乌龟。我说他不够意思,他说不够意思就不够意思。于是乎,我与老四的友情告了一个段落。

结婚次年,我回部队,妻送我到衡阳坐火车。在衡阳,妻建议到老四那里逗留半天。此时,我心里对老四的疙疙瘩瘩还远未消除。但为了不扫妻的兴,也感老四确实是个好人,我便答应了。听说老四在水泥厂门口开了一个修理钟表的店,表妹也在那里,我们便步行至水泥厂门口。老四正在小店里专心致志地拨弄着一块手表,我故作大方地叫了一声也是我婚后叫的第一声“老四”。老四抬起头来,和善的面孔上绽开了笑容,忙放下手表,关上店门,伴着我们到他租住的房子里。然后,我们两对人一起逛街。那一次,我是第一次用几个小时的时间专门认识我们的衡州府,感到很新奇。老四一路作向导,几个小时就开开心心地过去了。返回的时候,路过一菜场,老四把我妻拉到一旁。事后,妻告诉我老四很清贫,身上仅有两元钱,是向她错钱。老四买了一尾鱼,在他的出租房我们吃了一餐不丰盛却舒心的晚餐。饭后,老四说火车要到凌晨一时才开,还可以美美睡一觉。这一觉我睡得并不美,尽管老四安排我与妻睡里间,按规矩夫妻去做客是要隔铺的,但我是平生第一次睡在火车道旁,隆隆的火车声把窗户纸震得沙沙作响。这几个小时,我没有合一下眼皮,整个脑子都在想老四这个人,老四与我在一起的情景历历在目。应该说,老四,我是错怪了你,你在那时候,那种场合是不可能明打明与我结成攻守同盟的。你来了不但于事无补,有可能还会激化矛盾,你不来他迟早也会要发亲,难为你促成了我们的婚姻。但这些话要从不服输的我的口里说出来是多么艰难呀,听其自然吧。直到老四他们送我上了火车,我也没有与老四讲几句自然而然的话。原来那种一夜可以说到大天亮的时候我想是黄河之水天上流,奔流到海不复还了。

后来,我和老四还是见过几次面,但他对我表哥之情的比重明显超过了朋友之情的比重。我想,他心里可能对我也有想法,但他始终没有一句怨言在我面前出现,而且我也没有听其他人说他对我有丝毫怨言。我也尽量回避我们过去的那段往事,个中之情,恐怕只有他知、我知和妻知了。对此,妻劝过我,说老四促成了我们的婚姻,却失去了一个朋友,要我多去接近他,沟通感情。我也想这样,时间愈长,我愈觉得对不起他,但我在他面前却始终热情不起来。对于友情,我向妻解释说,友情也如同大浪淘沙。时过境迁,各人的志趣也不一定相同了。没有共同理想、共同语言的友情也如同没有共同理想、共同语言的爱情一样是钱米夫妻,是酒肉朋友,这样的友情我不强求。过去那些文学朋友,不是很少有往来了吗?然而,我珍惜与他们的那段关系,也珍惜老四原来对我的友情,对我的生命长河里存储有这一段友情,深感荣幸。

老四在衡阳开了几年钟表修理店后,到县城又办了几期成人就业培训班,然后应朋友之邀到广东韶关一私立职业学校任教。老四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敬业精神,打动了朋友,一年后就担任了该校的副校长。他的家境也逐渐好了起来,终于在县城有了自己的商品房,流离失所、漂泊不定的生活终于结束了。然而,好景不长,前年农历十一月的一天,老四出了车祸。我和妻在他家见到他时,他的全身自乳房以下都失去了知觉。但他的头脑还很清醒,见到我们来喜出望外,还拉了不少家常,没想到去年农历十二月,我去县城开会又去看他,他却成了亡人,被送回老家,我又赶回老家与他奔了丧。

老四是一个好人,好人与好事是一对褡裆,但我绞尽脑汁总也联系不上几桩他的好事来。他没有在大江大河,大风大浪里奋不顾身,舍己救人;他没有在捐资助学,修路建桥中有大的善举。问妻,妻说起一件沉闷的事来。十年前,老四的父亲五十九岁,看八字算命的说不能过花甲。于是,老四从那一年开始每年正月初一都要对天发誓:“父亲在世上多活一岁,减他五岁寿命。”如今,他父亲已是古来稀了,老四却先父亲而去。这是一个笑话,但笑话摊到老四身上,我却笑不起来,这也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好事。我想,老四是一个好人,从他追悼会上人们对“好人命不长”的惋惜,从方圆几十里的人们都哀叹世上又少了一个好人,从他在世三十多年与世无争与人无争,就可以得出这一个结论。老四没有干过坏事,就不是坏人,不是坏人就是好人。有人说,好人也做过坏事,坏人也干过好事,好人与坏人的区别就是好事做得多还是坏事做得多。老四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总是好人了吧。

我站在老四的坟墓上,默默地说:“老四呀,曾经你是我的朋友,现在你在我心中定格为一个十足的好人。冥冥之中,你若对我能有这个印象,我心足矣!”

2000121日初稿于溪江

201532日修改于溪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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