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年夜,整个家庭都好开心,因为阿傻的叔叔终于结婚了,自己的整个大家庭又添了新人口了,在老人的眼里自己的孩子结婚成家了,这在整个村子人们的眼里该是多么值得羡慕的事?而在自己心里又是多么值得荣耀的一件事?
他(她)会时不时的在与人闲聊时,很开心地感叹着:“哎!终于把孩子拉扯大了!如今他成家了,有人疼了,咱当老的总算放心了,你家那个啥时候结婚呢?有合适的就给他定了吧,让他结了婚你也就没心事了不是?呵呵。”
“哎!老奶奶,你又不是不知道,俺家那个长的不光不好看,也没你家那有本事,不好找呀!有合适的你就给多费费心吧老奶奶。”
对方的老人一脸伤感。
“不用愁,缘分到了自然就会有了,孩子也有点小,到时候我找找老张婆子,让他到时候给孩子参谋参谋,呵呵呵!”
阿傻的奶奶满心开心的笑着,嘴都合不拢。
那时的农村人多数都是这个样,笑容在心里回荡,一个笑一句话,一句话一段扯人心痛的故事。
在那个年过后一个月后的一个清晨。
老天爷终于舍得睁开眼,把那一缕缕暖人心扉的光,透过压在树梢上那层薄薄的云,斜斜地铺在每家每户那还沉寂在睡梦中的小杂院里。鸡窝里肯定有老母鸡下蛋了,咯咯咯地传出鸡的叫声,邻家小院里的狗也随着汪汪汪地一起叫起来。
阿傻的母亲起的早,她早已做完了早饭,此时正拿着个大扫帚弯着腰使劲的扫着院子,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勤劳又善良。
“二嫂、二嫂你那线昨晚上都纺完了吗?我那些没纺完。”
是她那刚过门的五弟媳。
“是小五家,没呢,你二哥那么累,怕吵的他睡不着,我没纺,先放在家里吧反正队上又不急着要。”
阿傻的母亲低着头,手里一边不停地忙着扫着院子,一边声音很小地说着,他怕吵醒了屋里炕上沉睡着的丈夫。
“也行,二嫂,等会吃完饭咱一块上队上去,我来叫你。”
“行。”
那小五家走路就像她说话一样快,说完话一转身便没了影。
阿傻的母亲自己继续打扫着院子。
那院子不大,周围没有高高的院墙,只是用一些粗细不等的木柴围起来的木栅栏,那木栅栏很整齐的抱着屋跟前那块不大的空间,里面零乱的放一些家里、地里常用的东西,也就这些便简简单单组成了自家的小院子。
“他二妹子啊!当家的回来没?回来了等会叫他到我哪坐回,我有点事找他。”
说话的叫王二愣,是当时村里的村支书,他从村东头急火火地顺着马路向村西走,在那路灯丁字口处,便忽然的转念一想,扭身朝着荷花湾边上的那条小路走去,因此便刚好路过阿傻的院门前,他侧着脸冲着阿傻得母亲大声的喊了一句,便脚步停也不停的大步走了过去,看他那样子像是真的出了啥子大事似的。
“呦!是王大兄弟呀?行,等会我说给他。”
阿傻得母亲抬头纯朴的一笑。
“春兰、春兰别扫了,快进屋吃饭去吧,孩子他爹也起来了,等会孩子去上学,你还得去上工,都别耽误了,快吃饭去。”
阿傻的奶奶踮着小脚从屋里跑出来,伸手接过阿傻母亲手中的那把大扫帚。
“娘!俺爹这两天咋没回来?他厂子里很忙?”
“哎!谁知道哇?他成天在那个辫子厂里上班干活,我想也不能那么随便,我估计着差不多后天可能就回来了,因为他那咸萝卜条快吃完了。”
阿傻得奶奶说完努着嘴从嗓子眼里哼哼的笑了几声,而后轻轻的摇了摇头,显得很无奈。
“嗯!到时候俺再给他多切点让他带着。”
“哎!他那活不累,你和孩子他爹才累呢,你自己多吃点,等那死老东西回来了,我给他切点就行了啊!你快回屋吃饭去吧。”
阿傻得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推着阿傻的母亲回了屋。
“刚才是不是王二愣诈唬?”
阿傻得父亲坐在桌前,边给孩子往碗里盛饭边头也不抬得问着刚进屋的妻子。
“嗯!你都听见了?他叫你等会去队上,说是有事找你。”
“就他那破锣嗓子谁听不见?”
“哼!你老那么说人家就你那嗓子好听?”
“可不是咋地?叫他破锣已经够对的起他得了,哼,这个时候找我,备不住真的有急事,等会我去一趟看看。”
阿傻的父亲一下想到细处,稍微的一犹豫便埋头吃饭。
“我先去哪看看,要是有人找我你就说我一会就回来。”
“嗯!你去吧,我收拾收拾打发孩子去上学。”
“春兰、春兰放哪,我收拾吧,你上工快到时候了,小五家来叫你了。”
“二嫂、二嫂。娘,俺二嫂吃完了没?快到时候了。”
“吃完了,稍等一下。”
阿傻的母亲在屋里一行答应着,一行伸手从炕上扯过自己刚进门时,娘家配送的那条深蓝色三角围巾拿在手里,急火火地出了屋。
“小!吃完饭和你奶奶一块收拾完桌子再去上学。啊!”
她边走边忙活地叮嘱着自己的孩子小三。
“行了!你甭管了,我自个收拾就行,你快去吧别晚了。”
阿傻的奶奶一边催促着一边忙着往屋里跑。她的孩子小三很懂事他很听话的收拾帮母亲收拾着桌子。
“快到点了吧?小五家。”
阿傻的母亲刚出屋门,便伸手从墙根底下拿过一把铁锹扛在肩上,忙活活地边走边问。
“可不是嫂子,你听。”
“铛……铛……铛……”
村西头的那口大钟又响了起来。
“哎呀!集合了,咱得快跑,点不上名可就没公分了。”
阿傻的母亲大声催促着她的五弟妹两人一块撒开退拼命朝着村西头跑去。
此时,阿傻的父亲已经来到王二楞得家门前。
“二楞子,老王。”
他还没进院,就先在门口大声咋呼起来。
“哎!在家呢,是千元兄弟吗?快进屋吧。”
王二愣听得院外有人喊,情知是阿傻的父亲,他便也懒得出屋,就地在屋里大声地喊着、嚷着。
那时的人穷穷的叮当响,那时的人豪爽的也是叮当响。
凡事就在一瞬间,你不经意的时候,它便悄悄的来了。
阿傻得父亲走到哪王二愣的大门前,好像是听见了屋里王二愣那沙哑的破锣嗓子声,好像也是没听见,他再也没吭声,也没犹豫径直地朝屋里走去。
“我天呐!刚吃饭?都啥时候啦?”
他右腿刚迈进屋,一眼就看见正在外屋里埋头吃饭的王二愣两口子。
“可不咋地?你吃了没?没吃的话正好在这一块吃点。”
王二愣连头也顾不得抬塞满窝头的嘴里,一边忙活地嚼着,一边不住的咕哝着。
“算了吧!我刚吃完饭来的,你老两口子自个儿吃吧,我到屋里坐会,听俺家那口子说,你大清早的找我,咋地?有事?”
阿傻的父亲像是在他自己家里一样,也不等王二愣往屋里让他,自己便几步走进里屋一屁股坐在炕沿上。
“我天儿呐!当你自个儿家了?也不用人家让就往屋里跑。”
“等着你让?那黄瓜菜都凉了,烟呢?也不准备好?还叫我来?”
“他家的,你来了比那亲戚来了还派大,自个找。你收拾收拾,我到屋里和千元老弟说两句话。”
王二愣边大声破锣似的吵吵着,边低声对自己的老婆说。
“哎!老伙计坏菜了。”
王二愣站起身边往屋里走,边唉声叹气地说着。那样子像是对屋里阿傻的父亲说的,可又像是自言自语。
“咋了?菜坏了?坏了就你扔了嘛?还在这咋呼?”
闻听此话,阿傻的父亲像是在故意拿着王二愣的话逗趣似的,他站在那大土炕跟前,一边伸手从哪烟簸箕里拿过汉烟纸,低着头慢慢地卷着旱烟,一边抿嘴满不在意地笑着。
“我靠他家的你是真没听明白还是假没听明白?这都快把我给愁死了可你却还有那个闲心笑,找着烟了?火在那抽屉里自个拿。”
进到屋里的王二愣此时,忽然一下变了个人似的,神情显得很紧张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完全没有了刚才在外屋里的那种大说大笑,好像是很无奈的样子。
“是你自个儿说那菜坏了,我为你好让你扔了,咋滴?还错了?哼,早点着了,到底啥事?快说。”
说这些话的时候阿傻的父亲那张黑黝黝的脸上依旧还挂着刚才的那份或是知道或是真的不知道的笑呵呵,可是他又实在忍不住王二愣的那股子慢腾腾磨磨唧唧,于是便在那永远乐观的笑声里多加了一句话的催促着。
“昨天镇上来人了,下通知。”
王二愣从桌上伸手拉过那个古董似的茶盘子,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铁盒打开了,里面满满的全是茶叶,他捏了一点放进茶壶里。
“咋地?来就来了呗你也不至于神神秘秘的这么紧张啊!整的你整个人就跟神经了似的呵呵!”
阿傻得父亲站在炕边慢悠悠地转过了身子,依然是满心的不在意。
“行啦!老伙计你就别笑了,抽袋烟,我再切壶茶咱两喝着,我再慢慢说给你。”
王二愣不紧不慢的从桌上拿起那个小旱烟簸箩,转身递给了阿傻得父亲。
阿傻得父亲木木的接过那旱烟簸箩,这才正八经地坐回了炕沿上。
“伙计!你现在笑等会我说出来你可别着急,就你那个火爆子脾气……哼!那人来说了,今年种地一定要这么这么的……。”
此时的王二愣显得从未有过的一本正经。
“啥……啥……啥?”
像是没听懂或是没听清,也或者是根本就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所听到的是真的,阿傻地父亲被王二愣搅得皱紧了眉头神情一下紧张起来,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那些笑呵呵。
“咋滴啦?我说你听完了就会着急,咋滴?我没说错吧?哼哼……不用怀疑就是这么一回事知道了吧?”
王二愣端起小茶壶满满的倒了一茶碗水,又端起递给了阿傻的父亲。
“伙计!你是咱队上大伙公认的种地老行家,你说这事咋办我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这不知道你回来了才把你给叫了过来,咱一块想想折吧。唉!”
王二愣此时也是满脸的无奈,他双手摊开在胸前向阿傻的父亲讨要注意。
“你是村支书你说了算呐,还管我要注意,我能有啥好法子啊?哼!”
阿傻的父亲抬眼皮翻了一眼满脸着急没主意的王二愣,显得很不满的随口扔出了自己的几句话,扭回脸向着一边再也不想多说半句话,只是坐在那炕沿上一个劲地抽着旱烟,那旱烟的味很大整的满屋子云里雾里的,除了他们两个不怕呛的老爷们之外就再也难以容下第三个人了。
“行了伙计,你就别给我卖关子了,我这心里急得要命,你还坐在那儿一个劲的打哈哈,要是应和那人的说法吧,现在村里的人们这日子就已经……我是真的害怕,要是万一再……唉!自从那人走后我就愁得一晚上没敢合眼,我知道你点子多,眼下就要开春破土了你快说说这事可咋弄啊?”
王二愣急得满头是汗他一个劲的在阿傻得父亲跟前不断地拿手拍着大腿。
“你扯了半天总算喷了句人话,既然你知道现在人们的日子不好过,你不会就到那头说说,你说啥也是咱一村之长啊!对不对?光在这发愁能解决问题吗?”
听完了王二愣的那番着急,其实在心里早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的他——也就是阿傻的父亲,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必要继续打着哑谜了,于是等王二愣的话刚刚落地的那一刻,他便忽地正过脸满脸正气地反问着已经是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王二愣。
“哎呀!我说老伙计,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个村长只能给咱村里人们当家作主,这可是……你这不是如外的又也来为难我吗?”
“不为难你为难谁去?你是一村之长不管是大事小事人们都得找你,你是人们的依靠,你都这个样了还让人们都靠谁去?现在咱村里各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不是不明白,人们本来就吃不饱,走的走,死的死、散的散,一家好几口就守着那么一点点口粮,就这人们还舍不得,虽然各队上都有点存粮,但那是用来留给来年当种子的……”
王二愣的报数显然大大超出了阿傻得父亲的预想,他忍不又从炕沿上站起身,在屋里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大,站在院子里的人几乎都能听见。
“我那佛爷爷你小声点,这叫外面人听见了可了不得,咱都是平头老百姓,你行还是我行啊?就这么干吧!也不用管它到啥时候算完了——啊!”
王二愣担心的极力地劝着火气冲天的阿傻的父亲,最后自己也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的低头打了个唉声。
阿傻得父亲端起茶碗默默的喝了口水,一时间屋里好安静。
“你不吃了?俺拿去喂猪了。”
王二愣的老婆在外屋问着。
“去吧!看看外面没人,把大门关上。”
“嗯!”
阿傻的父亲没动声色,他知道王二愣怕有人偷听,虽然是大白天但这年月不同,自个儿说话不注意是不行的。他与王二愣是半辈子的交情,所以他们之间谁也不避讳谁。
“老王啊!别急。这离着破土下春种还有一段时间容我好好想想,等我想好了你不用找我,我到时候自来找你,放心吧这穷日子没能难住咱得事啊!就这样吧我先回去,家里还有点事。”
阿傻的父亲低声地说完起身迈步出了屋。
“行啊!刚才那话可就是今天我自个儿听见了,知道不?啊!”
王二愣在后边一个劲地嘱咐。
“知道了,别说了。”
阿傻的父亲明白王二愣的良苦用意,出了屋子他头也没回只是简单的说了那么六个字之后,便穿过院子径直地朝着大门口走去。
“呦!千元兄弟回去呀?咋不多坐会?”
王二愣的老婆站在院子南头的猪圈边上,正忙着往猪槽里给猪添食,抬头看见阿傻得父亲从屋里走出来,便满脸堆笑地打着招呼。
“啊!家里还有些烂事,等有空再来吧。”
王二愣上前开开自家院的大门,送阿傻得父亲出了自己的院子,而后站在门口轻轻打了个唉声,满心焦虑地看着他在那条小巷子里,渐渐地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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