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奶奶

河南省南阳市公路局 王丰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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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去世二十多年了，可她的音容笑貌依然在我的脑海里，她个子不高，背有点驼,皮肤不白，脸上的肉往下坠，满头银发，一说话总是爱笑，一笑起来两眼几乎眯成一条缝，走起路来慢慢腾腾的，总也走不快。

一

   我自小和奶奶睡在一起，每天天不亮她就起床了，起床之后她总是拽拽我的被子角，把妹妹的胳膊放进被窝里,再拿个小棉被盖住她的肩膀，总怕我们着凉。有时我也睡醒了，闭着眼睛装睡，等着奶奶盖被子，偶尔她还会用那温暖而又粗糙的手抚摸我的脸，那种感觉很美。过一会儿，她就开始靠在床头上，用双手抱着头说自己头痛，然后倒点开水，喝包头疼粉在床歪一会，就下床张忙活了。 我很奇怪她为什么每天喝头疼粉，是不是很好喝？有一次趁她不注意，偷偷打开一包，用食指一沾，一尝,哇！苦死了，赶紧吐了，随后就把头疼粉扔到厕所里了。长大后才知道她有高血压,70年代的农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病,所以奶奶天天喝头疼粉.

二

   那个年代粮食往往不够吃，一家人不饿饭，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为了不让家人挨饿，奶奶总是相尽各种办法:槐花开的时候上山摘槐花，一筐又一筐，又是蒸又是晒；红薯叶能吃的时候弄成酸菜，一缸又一缸；收红薯时晒红薯干，一袋子一袋子的；南瓜干、干豆角等家里都有。在我的记忆里，她一天到晚就没闲过，一会转到这儿，一会转到那儿，刷碗，喂猪，喂牛，喂鸡，擦桌子，抹板凳……总也忙个不停，但忙得最多的是晒菜、晒粮食。

    记得有一年闹饥荒,好多家没吃的,有的家一天至多吃两顿红薯面糊,大人、小孩一个个饿得伸长脖子。我们家也没啥吃的，但勉强能填饱肚子。一天，奶奶又开始晒萝卜干了。先是洗、然后是不停的切，还让我帮忙把那一堆堆萝卜片摆好，我觉得很好玩，就一个一个地摆，摆得整整齐齐的，摆着摆着趁奶奶不注意，专挑那水灵灵的萝卜片偷吃起来.萝卜皮稍有点辣，但肉又脆又甜很好吃。这可是上好的菜，只有过年才能吃上。我边吃边往口袋里装，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见了，说：“一边玩去吧，别把我的小孙女累坏了.”正好这时有人叫我，我跑到小伙伴那里献宝，把萝卜片分给她们吃了，她们都很羡慕我。一会儿分吃完了，大家又让我回去拿，我就悄悄溜到奶奶身边，打着要帮奶奶的忙的旗号，抓了两大把笑着笑着跑了。奶奶也不追，说我是个馋嘴猫，长大了没人敢要。

三

    那天上午，我在外面玩的很快乐，当然是萝卜片起效的缘故。快到中午时，我饿了，跑回家里找吃的。老远就看见春花婶子在院子里儿给我奶奶说话，不知她们在说什么，春花婶子乐得合不拢嘴。正在这时，有人捎信说我二叔在半山腰犁地，犁上的一个零件坏了，急着用，让家里人送到地里。奶奶犯了难说:”谁能去呢?我是个小脚，走不动，大人们都出去干活了，这小丫头又指望不上。”

    “我去，我去，四娘。”春花婶子说。

    “哎呀，我们春花就是勤快，你可帮了四娘大忙了。”奶奶一边说，一边回屋去找零件，婶子接过来，很快就走了。

   我很纳闷，平日里谁都知道她又懒又馋又邋遢又磨蹭，她家的早饭能吃到中午，午饭能吃到晚上，晚饭能吃到半夜,常是大人们茶余饭后取笑的对象。要是我干啥慢了或是邋遢了，我爹总会说我长大了跟春花婶子一个样。在我心里，春花婶子就是我的反面教材。奇怪，奶奶怎么会跟她在一起，而且春花婶子咋这么勤快呢?奶奶看出了我的心思说:”哎，你春花婶子脑子有点问题，不会过日子.你大山叔是个好孩子，妻名不好，没找对人，一年到头在地里干活，整天是饥一顿饱一顿。这不，屋漏又遭连阴雨，生病了，咽不下去苦红薯面，家里又没有一点白面，到处借，借了一圈了，都没借来，来咱家借，我忙得腾不开手。”说完收拾好菜刀、菜板，解下湿漉漉的围裙回家挖了一大瓢白面，还怕少，又使劲按了按 ，放在桌子上，说是等婶子回来带回去。望着那瓢白面我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我问奶奶:”那她还咱不?”

   “还啥，她哪有?”

   “可咱们家也好多天没吃上白面了呀!”

   “就当是心疼你大山叔了吧.”我撅着嘴半天不说话.

四

     农村人很忙，大人们常常丢下扫把摸锄头，才了桑田又插秧，小孩子们稍微大一点就得干力所能及的活。我四岁半的时候，最小的妹妹出生了，母亲在妹妹几个月后下地干活了。一天，母亲去给奶奶说照顾小妹妹的事，说着说着两人吵起来了,气呼呼地回到家里，抱起妹妹，拉上我走到奶奶家。她让我抱住小妹妹坐在小板凳上不要乱动，然后扭身走了。母亲一走远奶奶就对我说:抱走吧，别坐这儿.我望着奶奶直想哭，因为我根本没地方去。一上午，奶奶的脸拉得很长很长，没有一个笑脸，总是一边叹气，一边干活，一边照看堂弟。我紧紧地抱住小妹，生怕她掉地下，坐在那不敢动。不知什么时候感觉腿上热乎乎的，一会儿开始变凉了，我哇一声哭了，说妹妹尿到我棉裤里了。奶奶走过来，接过小妹，帮她把棉裤换上，又给我找了条干棉裤。就这样，我每天抱着小妹妹坐在奶奶跟前，有事了喊她一声，没事了那也不能动，到了晚上，两个胳膊又酸又疼。这种日子一直坚持到到妹妹会走路，我才获得自由。

五

由于父亲多病，母亲活重。我不到七岁就开始学洗衣、刷碗、烧锅、扫地、喂鸡等，整天呆在家里永远都是干不完的活儿，我特别烦，很羡慕那些整天在外面跑着玩的孩子。可我必须得干活，否则就要挨骂.我也特别渴望自由，哪怕能出去玩一天也可以。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年正月十五，全村男女老少都喜洋洋地到街上观看“踩高桥”，我跟着哥哥一块上街去，到了街上，人山人海，我俩走散了，就在我东张西望时遇到了婶子，我就跟着婶子一块走，中午我跟着婶子去她娘家了，外婆很热情，给我们做了很多好吃的菜，吃完饭，我正玩得高兴，爷爷去找我，一进门他就说：丫头你在这儿，可把你找着了，全村人都在找你，你爹骑着车子在街上像疯子一样到处找你，逢人就问，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大家都以为你走丢了哩……听到这儿我哭了。小婶子赶快带我回家了。一进村，人们告诉我一家人有多急，我越听越害怕，哭着不敢回家。小婶子劝我别怕，把我哄回了家.一进家门，见父亲的几个朋友正在安慰我父母。他们见了我又惊又喜，我爹则让我跪下，拿绳子朝我屁股上狠狠抽了几下，我疼得杀猪般的嚎叫，小婶子在一边直掉泪……这时，奶奶来了，让我站起来，给我擦擦泪，拍拍灰说:”没走丢就好，干嘛把孩子打成这样.”说完就把我领走了。奶奶真是我的救星，要不，我不知被打成啥样。事后奶奶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以后不要乱跑了，女孩子尤其要注意。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此以后再不敢乱跑。

小时候，我们堂兄妹八个长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会这个哭了，一会那个闹了，一会又打架了…….从没消停过，奶奶从没有闲我们烦，看着我们她都乐呵。跟奶奶在一起感觉很舒心，她犹如冬日里一抹阳光总是给人以温暖,又犹如夏日里的一阵凉风总是给人以凉爽。小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奶奶是世界上最美最好的奶奶，希望她一直陪伴着我们.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天,二叔突然暴病身亡，奶奶得知后一下子晕死过去。虽然几经抢救，命是保住了，却落下了偏瘫的毛病。奶奶在床上瘫了一年多后走了，终年76岁。我那时正在上学，对于奶奶，我深感不孝……

奶奶走了，我的心一下子空了下来，回家时总站到她的遗像前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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