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那年夏天的一个午后,梦没和西沉辰在捡了垃圾换成钱以后,依旧到镇上街头的小卖部里买冰棍吃,还在拆包装袋的时候,就有一个老妇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对梦没说:“快回家,快回家去,你妈妈去了。”
梦没不懂得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依旧拆了冰棍的包装袋,把凉凉的冰棍放在嘴里一口一口地舔,直到那个老妇人扯住了梦没的衣服领子,“啪”的一声冰棍掉到了地上,梦没才意识到什么失去了,在心里痛痛的,想哭却没有眼泪。
“那个女人去了吗?去哪里了,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梦没在心里这样想着,虽然梦没觉得和那个女人待在一起都是饥饿、难受的感觉,可是那个女人真的去了,是不是连这些难过的感觉都没有了,没有那个女人了,自己是不是就没有家了?梦没不知道。但是她还是跟着那个老妇人回了家,西沉辰再她们的身后跟着她们,不知所措,连最爱的冰棍在手里化了都不知道。
梦没到家里的时候,只是看见家里围了好多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子,他们或者站着,或者坐着,有的抽着烟,有的没有抽烟,但是正屋的厅里还是烟雾缭绕的,看不清人脸,烟雾不仅模糊了人的视线,甚至堵住了她的耳朵,她看不见周围人对她的注视,她也听不见他们的议论声。
梦没只是想要找到那个女人在哪儿。
梦没穿过人群,躲过议论,逃过烟雾,终于来到正屋里,她看见那个女人躺着一张草席上,安静得睡着了,那个女人紧紧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大热的天,她都没有流汗。
梦没很奇怪,那个女人为什么躺在这里,她最讨厌别人上自己的家里,讨厌别人在她的屋子里走动,现在来了这么多的人,那个女人为什么没有拿出平时的力气来赶人、骂人?梦没在这一刻非常想要听见她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句骂人的话,或者她能冲起来把自己打一顿,梦没想这样自己都能笑出来,可是她太安静了,安静得好像她再也不会起来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梦没觉得自己还没有和西沉辰把今天的冰棍吃完,她还没有把明天要换钱的破烂捡完,她还不应该回家的,所以这一切是不应该发生的,她不应该待在这里,她不回家就会好了,于是梦没一把抓起一直待在她身后的西沉辰的手,快步跑了出去,依旧穿过人群,躲过议论,逃过烟雾。
他们一起跑出去,一起捡明天要用的破烂,一起在外边待到星星都出来了,一起待到西沉辰的爸妈来找西沉辰回家。他们当然是听说了梦没的事情,他们担心这两个孩子会出什么事情,梦没看着他们攥着西沉辰的手问东问西,一瞬间觉得这些大人们都不可爱,他们能有什么事情呢?什么事情都没有,一切就像以前那样好,只是梦没应该回家睡觉了。
梦没再一次回到家里,白天的那些人已经回家了,剩下的好像是认识的但是又不太认识的人,他们一一在梦没的面前介绍,让梦没叫他们七大姑、八大姨、叔叔、伯伯的,梦没很反感,既然是亲戚来了,那个女人为什么不起来招待客人,给自己介绍什么呀,不过也是,那个女人从来不会心疼自己,看着别人这样难为她,想必那个女人看了是开心的,但是,想着想着,梦没就哭了,哭得很伤心。
是的,她终于意识到了,那个她一直叫着那个女人的女人,实际上是她的妈妈的女人,世界上唯一一个与她由此种亲密关系的女人,整夜整夜地看着她不让她睡觉、给她折磨的女人,真的是死了,就这么残忍地死了,无论以后梦没活过多少年,走过多少路,有多少回忆,无论她是悲伤的、难过的、流泪的、还是快乐的、幸福的,她的人生有多么长,还是有多短,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一个女人的参与。
以前她凶狠的时候,梦没想终有一天自己会逃出去,逃离这个女人的掌控,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潇洒得活着,任凭这个女人怎么哀求,自己就是不回来,让她后悔去。
但她真的是死了,梦没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她就这样干净利落得好像不需要人记得一样利利索索的走了,让梦没终于自由了,梦没才意识到这一种逃离是如此的难过。连不会流泪的自己,都用尽了力气在哭泣。
原来人生就是这样,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你很多的难过,让你那些没有来得及释放的悲伤一拥而上。
梦没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好像什么又不没有想,她模模糊糊地睡着了,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听见声音,但是到后来就真的是睡着了,一个梦都没有做,那梦真的是没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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