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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我什么都无所谓

时间:2006/7/28 作者: 小不稀 热度: 87986

    这是我替这个戴着又宽又大眼镜片的家伙工作以来,挨批挨得最厉害的一次。我知道他对我的自以为是不满已久。现在终于找到一个发泄的借口,换作我也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音乐吵得厉害,是S.H.E的super star。这个时候听这首歌简直就像给已经愤怒的神经再加上一把火。我心里暗骂,真是头脑一点也不活络。音乐是从小陈面前的电脑里发出来的,也不知道把音量调低一点。主任铁青着脸,拿着小灵通要打不打的样子。我偷眼看他,发现他胡子起码有两天没刮了,像是田野里刚刚萌芽的乱草,额上汗珠密布,怕是气出来的。这鬼天气,也确实热。我忽然有点同情他。

    我站起来,讨好地说,我帮你把错误的东西裁掉。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不用,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我低眉顺眼地坐回电脑前,心里暗暗嘲笑自己的卑贱。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生气,根本没有像以前那样有摔门而去的冲动,或是在心里偷偷骂娘。我只是觉得好笑。多大的事呢?无非就是弄错了硫酸纸。他当时的指示那么模棱两可,而我又太性急了。问题就是硫酸纸太贵了,他现在一定心疼得要命。

    如果说有一点不舒服的话,那肯定是因为小陈。上午我们还争执过,现在她心里一定乐得很吧。想到这一点我不禁怒火中烧。我知道这样想很不应该,她是我多年的密友。可我不能控制我的思绪。我甚至有些后悔把小陈介绍到这儿来上班了。朋友,就应该是隔远一点好。距离美。何必也把她塞到这低矮的没有空调的车库里为一个城府极深,情绪多变的人作牛作马,搞得我们俩现在就像是在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妈的。我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音乐这时候适时地低了下来,是悠扬的萨克斯《回家》。哦,哦,肚子确实饿了。儿子在家等我吃午饭呢。该回家了!一股暖流涌上来,愤怒瞬时无影无踪。

    这是盛夏。阳光毒得令人无处藏身。门前的柳枝一根一根地耷拉着脑袋,连蚂蚁们都无精打采,早上我放在门口特地犒劳它们的半根薯条,依然孤零零地无人理睬。没来由地想起陈丹燕和她的小说。《鱼和她的自行车》。一个奇怪的名字。主人公叫王朵莱。我喜欢这个名字。陈丹燕说鱼不需要自行车,自行车也不需要鱼。就像男人和女人。我想不起来这和男人女人有什么关系。我有些纳闷。

    正当我在鱼和自行车里纠缠不清的时候,我听到自己的自行车和其它物体相撞的声音。我看到对方和我一样惊慌。是个戴眼镜的女人。是她逆向行驶。我奇怪自己居然还是没有生气,居然还对她笑了笑。尽管我的胳膊上有鲜血在溢出,一片火辣辣地疼。

    呵,我的鱼!我的自行车!

    回到家,桌上放着鸡汤。儿子欢蹦乱跳。母亲坐在门口看电视。父亲出去打牌了。一派详和。我嗅到幸福的味道。我对老公说,我今天中奖了。中了霉运奖。晚上我要去打牌。我不信我会从早到晚都走狗屎运。老公皱着眉头看我的伤口,又摸摸我的额头,因为我在霉星高照下仍然笑嘻嘻的样子,使他怀疑我是否哪根神经搭错了线。

    我在伤口上涂了一层高露洁。白色的牙膏,褐色的肌肤,看上去有些滑稽。小陈说,你手上怎么了?我淡淡地说,幸好撞的不是摩托车。我注意到主任坐在他的位置上,连眼皮也没抬,继续哗啦哗啦翻他的书。隔了一会儿,又用白纸蘸了酒精擦拭他面前的每一样东西。他有洁癖。

    总有一天你会酒精中毒的。我恶毒地想着。

    擦完东西,他拿着裁纸刀和直尺,去收拾上午我从打印机里拉出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玩艺儿。他像个老巫婆似地嘀咕不休,我一声不吭,充耳不闻。既然已经浪费了他的钱,还能不允许他费一些唾沫么?口舌之争,还是免了吧。因为曾经有个乖巧的同事作映衬,所以在别人眼里,我一直是个横冲直撞针锋相对的人。这次难得我一点都不剑拔弩张,在他看来是我理亏。其实,理的确是亏一点的,但也不是说一点理由也没有。我不知道我今天为何能忍受他的唠叨,甚至,在他说我以前也犯过什么什么错误的时候,我都隐忍不发。我一向最讨厌拿历史来说教。那无异于揭开伤疤,再次直面鲜血。

    说吧,说吧,继续说。在他停止对我的教育后,我甚至有些激动地在心里这么鼓励他。反正大不了颜面扫地,让自尊见鬼去吧!天气太热,每个人都在寻找心情的出口。大家都来撕破脸吧,等他吼完了,就该轮到我了。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讲什么,像是一种惯性,他讲完了,自然就该我讲。如果我说我不生气,也不难过,他会失望了吧!

    知了聒噪起来,屋里却没了声音。像是连续剧放了开头忽然停电,澡洗到一半忽然停水。

音乐又响起来了。是王菲的《但愿人长久》。天!我颓然地低下头。这音乐可真致命,把我一腔豪情热血全部化为绕指柔。音乐音乐!我真是爱死你!我再也不想理睬任何人。只管郁闷地不停歇地操纵着鼠标,在键盘上快速地飞行。

    期间我上了趟厕所。在厕所里弄得满头大汗。这几天一直便秘。十分钟后重见天日,衣服全湿了。我猜想我走后他一定会对小陈说什么。比如小韩不仔细啦,恃才自傲啦。老三套。抱着这样的心态,我进门时看谁都像敌人。我冷冷地想,不要搞错,不是我怕你,是我不屑与你们争辩。记住,是不屑!

    下班前,我在水池边仔细地洗掉胳膊上的牙膏。我不想带着这么洁白的标记回家。怕母亲问起,更怕母亲不问。

    小陈站在我身后,说,以后骑车小心点。主任仍然没抬头,却接话说,听到没有,小陈说得对,别老是磕皮掉肉的。

    我的动作停了下来,胳膊僵在半空。

    这一刻我终于承认,我今天失败得一塌糊涂。我伶牙俐齿,我自恃清高,我技艺娴熟,我打仗不怕冲锋,摔跤不会喊痛,可我最受不了的,是温柔一击。

    我悲哀地想,也许我骨子里就是个被虐待狂,是个天生受苦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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