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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 富 路 上

时间:2006/7/26 作者: 张云仑 热度: 86415
致  富  路  上
张云仑
1
离县城东南三十多里,有个四十多户的李家营子。这营子,东西两边都是绵延起伏的土山丘陵。中间是窄长数里的平川。营子靠着西边丘陵,东边傍着蜿蜒的小河。农业学大寨造了一大一小两个水库。一个叫光明,一个叫前进。所以,除了山坡外,都造成了水浇地。实在是旱涝保收的地方。大集体的时侯,不但每年都能人均拿到三百八十斤原粮,九斤油料,年终分红。一个劳动日的工分能分一块钱。而且端午节、中秋节,一个人还可以分个斤儿八两的肉。比起邻乡的山咀、北滩,一个劳动日分值毛数钱,甚至有一年净赔八分,真是烧了高香啦!
说是富,其实呢,也是笑的拉哭的,富的拉穷的。到年终,存钱户拿到手的钱,也不过百八十元。社会主义优越性吗,欠款户平日里照样领粮吃饭。过春节,队里也得借给十元八块。
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李家营子可真富了,除了张发、李有两三户,其余是家家的钱袋子都鼓起来了,粮屯子流出来了,牲畜肥起来了,鸡下的蛋多起来了,就连耗子,不差三破五地改善改善,也难药了!
可这张发,老婆是个药篓子,给吃穷了。那李有天生一身懒肉,靠耍嘴皮子吃饭,也是穷光蛋。村民就编出两句话,说:“张发不发,李有没有。”
李有三十多岁,个头高也不高,矮也不矮。黄白净子,四方脸,一对鬼儿咕矶的眼睛。薄薄的嘴皮,满口小白牙,一副人样子。人送外号“李活宝”。时间长了,没人知道李有。要问李活宝,十里八村都知道。
李有自己说:“是宝才好活,好活才是宝。”大伙笑他,活宝说:“笑个吊!有朝一日你们死了,阎王爷问你在阳世三间吃了多少香的,喝了多少辣的,搂过多少女人,你说我就面朝黄土背朝天,光知道死受。阎王不骂白给你披了张人皮才怪呢!”当下有人问活宝:“你今天吃的是御宴?这些年搂了多少女人啦?”活宝说:“我是早晨没饭吃,中午有酒喝。要说女人吗,可比你强啦!”“谁,谁?你说呀!”“采花卖花,那事咱不干。”说着话,活宝从村往乡的路上去了,大伙也各自散去。
乡里有个老干部,叫马玉青。从乡里副食基地分了一头三岁小乳牛,一百五十块钱。自己没养活过牲口,也懒得经营。昨天有个买主愿出三百五买,说今天早上来定准。转手净挣二百,真是个美事。都九点了,人还没来,心里挺着急,正寻思着,人来了。一进院,就大声喊着:“马叔,等急了吧!”马叔在屋听见,高兴地迎出来,说:“李有啊,我还寻思着你今天不来了呢。走,进屋。”马叔引着活宝进屋,沏杯茶放在饭桌上。活宝不等马叔说话,就说:“说好起早来。可正赶上乡兽医站的下去搞驱虫,急着弄完了,连饭也没吃就来了。”马叔喊老伴:“把饭再端上来,让李有吃口。”马老伴刚把饭收拾下去,在后隔准备洗碗。听老头子喊,就又端上来。说:“正好,还不凉。也没什么菜,将就着吃吧。”活宝说:“自家人,随便。马叔家人好心好。你让谁说,哪有象马叔这样的,一点干部架子都没有!”活宝一边嚼着馒头,一边就着咸菜和凉拌山药丝,话归正题地说:“昨天咱们说的牛,就三百五了,马叔,你看咋样?”马叔说:“这两天牛价涨了,三百五少点。再说,‘能买小不值,不买老便宜。’你老舅是个会经营牲口的人,肯定相的中。”活宝说:“理是这么个理。要是现钱的话,就三百五啦。要是能赊到羊毛季,我老舅就能高一点。不过,最多不能超过四百。”马叔沉思了一会,说:“你老舅这个人我知道,挺忠厚,日子过得也不错。要不就赊到羊毛季,反正我也不急着等钱用。”活宝说:“马叔是个痛快人。行!我老舅太忙,来不了。我替他给你打个条,我也签个字。家里大小二十多羊,咋说也担得起这个保。”马叔说:“好小子,痛快!就这么着。”马叔找出纸笔,活宝当下打条。马叔喜滋地把牛交给活宝,活宝乐悠地把牛牵走了。
2
俗话说:“破房子漏锅,家里有个病老婆。”这三个腻歪事,让张发赶上两样——破房子、病老婆。
这些年,改革了,人富了。营子里的人家差不多都盖上了新房。可张发对付老婆的病还顾不上来,房子也就还是那三间东倒西歪的土房子。这不,五月节都过了十多天了,人家的地都耪完了,他才弄了一半,家里山上一起忙,真是心急火燎,哪还有安稳觉。天不亮,张发猛的醒来,想再眯糊一会,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来,望望熟睡的老婆和两个孩子,向屋外走去。
晓星残月,草树萋萋,露珠遍是,薄雾初起。张发扛着锄头,到北大地去耪麦子,赶到地里,天也闪亮了,任那露水湿过膝盖,眼看绿悠悠的麦子,心里还是不胜欢喜。张发一边耪地一边寻思:“要不抓紧耪完,泡了荒,咋对的起大伙春天帮我种了一回地。”想着耪着,竟不觉得疲累。中间只抽了一袋烟,一直到十点多,打湿的裤腿干了,一块麦子也耪完了,这才急慌慌地往家赶。路上碰见李活宝扛着锄下地。
“挺早班呀!”李活宝对张发说。“不干不行呀。你的地都耪完了?”张发问活宝,活宝眼泛光亮,似很得意地说:“我不象你。咱家里轻手利脚,那点地还不好闹。”活宝说得如此轻巧,张发自愧不如。家里事忙,再说也实在饿了,不愿和活宝多说,也就走了。
 组长李旺从张发家出来,见张发回来了,就对他说:“天快晌午了,才回来!告诉你个好消息,天津医疗队来了。乡民政助理让我通知你,今天下午拉你老婆到乡里,给她检查检查。看病不用你拿钱,赶紧准备去吧。”张发感激不尽地道谢。组长说:“你就甭借车了,到家把我的车套上就行了。”没等下午,张发拉上老婆去天津医疗队看病。
乡里安排马玉青负责天津医疗队的生活,民政助理负责贫困户的看病登记。张发拉老婆来查病,民政助理先登记他家的基本情况。马玉青一看是张发,急忙打听李有。一问,知道李有在家,又一问,才知道李有家是“四条腿的有板凳,带毛的有耗子,”全营子顶穷啦。不免发起慌来,可一想,反正是给他老舅买的牛,心里又踏实了许多。
有人要问,老马是乡里的老干部,还能不了解李有?你哪知道,老马在乡里一直包别的村。再说,李有比不了张发。农业学大寨那阵子,村里修前进水库。张发那时二十七、八岁正当年,在工地拼死拼活地干,累吐了血,成了“宁肯扒几层皮,掉几斤肉,也要把大寨精神学到手”的典型。盟工作组鼓励先进,和公社党委一研究,决定张发火线入党。张发一下出了名。所以,老马知道张发而不知道李有。为了这个张发让老婆吃药吃塌了台,成了穷户。乡里没少费心思。张发本人自觉愧对党员称号,更没少烦恼过。这会,民政助理边登记张发家庭基本情况,边对他说:“县里今年推广养兔扶贫,每户投五只种兔,不知你能养不?”张发不加思索地说:“能!可就是不知道好卖不好卖。再说五只也少点。”民政助理说:“这个事也定了,是县里定点回收。你要有信心,乡里研究时多给你五只。不过,你得先建兔舍,等验收合格再给兔。民政补助五只兔钱,另五只,通过信用社贷款解决。等你卖了兔子再还贷,你看咋样?”张发忙说:“那可太谢谢了。”说着话,忙掏出那专门办事给人抽的烟递过去。民政助理把烟往回一推:“这不准抽烟,快算了吧。”
3
天快晌午了,李活宝牵着老马的牛也快到老舅家了。路上,活宝寻思:“这牛口齿小,明年正好下犊。老舅见了一定高兴,管他三七二十一,自己先弄他百八十块花花。”想着想着,不觉乐出了声。二十多里的路不觉走,就到了。刚进老舅家的院,忙不迭地喊:“老舅,我把牛给你牵来啦!” 老舅正好在屋,听见喊,打屋里出来。一边打量牛一边说:“你小子还真办事。怎么着,是你说的价吗?”活宝说:“这些天丰宁那边牛价起来了,老马听说了。前天说的好好的——三百五,今天一去,说什么也少不了四百五。死说活说,总算砸到四百二。你要是不买,北头王胖子要买呢。”老舅围着牛转两圈,扳着牛角,掰开嘴看了看,正经三岁小乳牛。就说:“你小子那点鬼眼子,咋也是得赚你老舅点。行了,四百二就四百二,让你弄两顿酒钱。我要是知道谁的牛,我早自己去了。”活宝说:“大老远的,把牛给你牵来了,老舅得了便宜还卖乖,真不够哥们意思!”“你说什么?谁跟你论哥们!”活宝说:“该死该死,一着急就走嘴了。”老舅说:“晌午了,你舅母这就回来。进屋,等他回来,闹俩菜,咱爷俩喝点。”活宝说:“挺远的路,我答应人家今天把钱送去,拿上钱走吧。”老舅说:“钱你放心。这么着,正好还有点炸牛肉干,咱俩先喝点,等你舅母回来闹点饭,吃了再走吧。”活宝听说,也就不拉硬弓了。顺水推舟,把牛栓好,进屋喝酒。
原来,活宝这个老舅,也不是活宝的什么近亲。只不过是活宝他妈的庄亲,论起来的同村弟。活宝急着拿钱走,没喝多少酒,也不等舅母回来,简单地吃了点饭,也就拿钱走了。路过个叫烟馆的营子,活宝逛了几个门,侃了几回大山,天快黑了才回村。这小子进村不回家,却一头扎进了李寡妇家。
李寡妇今年三十出头,前年丈夫赶车出门,翻车砸死了。活宝一进门,李寡妇就骂:“挨砍刀的,说他妈前天来,怎么今儿才死来!”活宝说:“你逼命要钱,前天来,有个吊!”李寡妇一听,知道有钱,笑了起来:“今儿能给老娘闹点?”活宝说:“闹点,你干?咋也给你闹到根!”说着掏出一两张五十零,在李寡妇眼前一晃。李寡妇说:“就他妈这点,有什么得意的。”嘴上说嫌少,心里挺高兴,琢磨着这小子肯定还有,一会收拾他。于是又打情骂俏起来。正好孩子上他奶奶家了,也就折腾上了。少不得事毕又闲话一番。不知怎的,说起扶贫来。
去年乡里搞扶贫,包村干部下来调查贫困户。也不知谁他妈给反映的,说我李有把第一次扶贫羊给卖了,钱给蹧了。还说我耪地耪两头,作样给人看。你说这不是寡!我的毛驴愿咋骑咋骑,碍你哪根筋疼。结果扶贫款给别人了,李寡妇说:“鸡巴,没那两个扶贫款,你不照样有钱花!”
李寡妇想掏光活宝的钱,看看差不离了,哄着活宝又来了一回。活宝困了,睡得跟个死猪似的。李寡妇也就把活宝搜个六透,又搜出二十块,也安心睡了。
天不亮,活宝起来了。摸摸那二十块钱,没了,心想:“老子就知道你会有这一手。”出了院,在墙缝里掏出那三百块走了。
4
马玉青自打那天向张发打听李有,觉得有点不对劲,就急忙抽空跑到李有老舅家。一问才知道当时把牛钱给了李有送来了。这下,老马急了眼,就跑到李有家。进屋一看,李有不在,眼前这个瘦矮的女人,不用说准是他媳妇。就问:“李有呢?”“出门了。”“去哪了?”“不知道。”扫视里屋外屋,乱七八糟的——炕上铺着一块塑料布,好几个窟窿。地下后屋一节小黑柜,墙角一个小碗橱,橱上立一张小饭桌。外屋顺后墙垒了个小仓子。向里看一看,堆着破烂东西,角上有半袋粮食。老马又问:“你们家的羊呢?” “我们哪有羊?前年扶贫给了五只,还让死鬼给卖了。有事等李有回来再说吧。”老马没法,只好出来。临走说:“李有回来,让他上我那去一趟。你给他说是乡里老马找他,他就知道啦。”
老马从李有家出来,找到组长家。这回可是了解了李有,原来他是个能说会道的骗子。这一肚子气,一腔子火,算是没处撒了。
说来也巧,在营子西头,老马正碰上李有和一伙人骂大浑。金狗子和马小辨骂李有是王八。李有说:“我是王八?摘了你的帽子,剁了你的腰子——你也是个王八。”马小辨和大伙一愣神,都大笑起来。李有又说:“马小辨你笑啥?拨了你皮,剁了你的蹄,你也是个王八。”这一下,差点把大伙的下巴笑掉!有人看见老马过来。说:“哎,你们看,那边又过来了一个王八!”你别看老马不认识人家,可差不多的都认识乡里老马。老马一脸怒气。冲着活宝说:“你可真行,有心思在这耍活宝。牛钱呢?”活宝知道这事漏馅儿了,就笑嘻嘻地说:“马叔,前些日子有点紧瘪子,让我倒坎用了。等秋天打下粮食再还你,成吧!”马叔说:“不成,你小子没信用。快给我拿钱去!”“这会是没钱,你说咋办。”老马就把活宝给他舅买牛的事说了一遍,让大伙评理。大伙一听,活宝骗到乡干部头上,真是胆大包天。七嘴八舌地替老马打抱不平。可活宝真没钱,你说咋办?真是“啃啃脑袋梆硬的,啃啃屁股齁臭的,”活宝又说:“马叔,钱——这会是真拿不上。我又不是不认帐。人不死,债不烂,十年八年还好钱。”这句话更把老马气昏了。最后只好自认“打一辈子雁,让雁鵮瞎了眼。”只有再三砸定李有秋后还钱,然后悻悻而归。等老马走远了,活宝说:“还你钱呢,玩老鹞子去吧——给你个吊朝前!”说完,乐滋滋地走了。
又是一年春好日,全乡上下备耕忙。县乡两级安排给贫困户解决春耕困难,定好一个贫困户贷给两袋化肥钱。李活宝前蹿后蹦,弄了四袋指标——自己两袋,他爸两袋。到年终信用部门来收贷款。活宝说自己欠收,硬是推到下一年。说到他爸的,活宝说:“行,我领你们要去。”于是收款的人跟了活宝走。走着走着出了村,上了西梁。信用社的人觉得不对,问活宝:“这是上哪?”活宝说:“不是找我爸吗,你们看,他在那!”顺着活宝指的方向一看,快把信用社收款人的鼻子气歪了。原来,活宝指的是梁上的一个坟堆!再咋说,活宝一口咬定他爸贷了款,种完地就死了。贷款单上又是他爸的手戳,自己不负责。后来才知道,活宝爸头三年就死了。
有一年腊月,活宝突然来到乡政府。找到乡长,就大哭起来。说:“我那可怜的二丫头,得了急性阑尾炎,没钱手术,穿孔死了,我的乡长,你说十好几的丫头,咋说也不能土压脸,行行好,给解决几个钱,弄个薄皮匣子吧。”乡长看看是真的,从民政批了一百块钱,又救济了一袋面。活宝千恩万谢回了家。过了春节,一打听,根本就没那回事。
这些年,活宝离了婚,拎着李寡妇从多伦骗到丰宁。原来没骗好,判刑劳动改造了。老马的钱,上大狱要去吧。用活宝的话说:“吹牛腿,说大话,吃得香,喝得辣,有了问题不害怕。”这功夫在劳改队里,也不知还说不?
而张发呢,自打老婆在天津医疗队确了疹,用了药,说好就好了。养兔二年,乡里帮他推销种兔,又卖兔肉,净挣一千多块。后来又加入收皮张,猪毛,羊毛的队伍,变冬闲为冬忙。没几年功夫,买了搬迁户三间砖瓦房,是鸟枪换炮真富了。去年,还捐款一百元给灾区,被评为致富能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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