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醒来时已是在三天后，猛地坐起，看右手还握着净尘碧莲，心头松了口气。看了下伤势，无念无比震惊，居然全好了，看向不远处的幽锁，无念感激道：“这次，多谢你了。”

幽锁叹了口气：“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的。”

“我应得的？”无念疑惑，然低头突然看见手腕上那只蛊虫，如此恶心，有如烂肉，正在吸食自己的血液，伸手去扯，却痛得欲死，“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噬心蛊。”幽锁转身，“你好得这么快大多是它的功劳，蛊在人在，蛊亡人亡。从今天起，你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

“为什么？要这般对我！”无念从来来去自由，如今自己的生死系在了幽锁身上，难以适应，恨意心生。

“为什么？历来只有邪蛊教教主才能使用斩情剑，而教主手腕处必有一只祭司种下的噬心蛊。”幽锁缓缓道来，声音平静，如同穿越了时间和空间。

“那岂不是说教主都......”无念一惊，不想无意间也知晓了邪蛊教秘辛。

“没错，教主生死由祭司掌控。祭司修术法，教主修体魄，祭司会一直耗费教主精力直至其死亡，以达祭司长生不死之目的。”语气却是落寞的，说道最后已经轻得被雨声遮盖。

“真是，自私的教派，难怪江湖人称邪蛊教为邪教！”

“呵。”自嘲地轻笑，“是啊，自私的教派，邪教......”

“斩情我不要了，这教主我也不会当的，你......你放我走吧！”无念沉声。

“你说什么！哼，斩情你要不要随你，但这教主之位非你莫属！再说了，难道净尘碧莲你也不要了？”仿佛抓住了无念心中想法，幽锁说得成竹在胸。

对啊，无念目光闪烁，还有净尘碧莲呢。

“你若不在苗疆，每逢月圆之夜噬心蛊便会发作一次，生不如死，所以你必定会回来。”幽锁面带笑意，“那种痛，非人所受！”

怔了怔，无念想着血月，只想马上回到她身边去，也顾不得什么教主了。错过斩情的时候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拿起了它，将净尘碧莲揣入怀中，无念再也不管，心系江南，只盼早日到达，绝尘而去。

“自私。”看着无念的背影，幽锁喃喃：“陌尘，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自私。可是，可是我的力量一天天衰落，再这样下去，就压不住蛊虫了，到时候一旦泛滥，苗疆便不复存在了......”

秋雨春色一般状，扰人清梦嗾人狂。疏疏黄叶树上摇曳，一样的深秋，如同很久很久以前没变。

邪蛊教后山，火红长裙的幽锁已经站立很久了，但她眼前的男子却站得更久，这样的秋雨里也不打伞，就在雨中站了三个时辰。

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为他撑起了伞，“陌尘，怎么不撑伞呢？秋雨虽美，冷却容易入骨。”

淡淡笑了笑，看着眼前的女子，陌尘道：“那你还陪我淋了这么久。”

“啊。”原来他早就发现了，低下头去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幽锁。”陌尘轻轻地唤她。

“嗯。”轻声应道，生怕声音稍高一点就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入教以来，你快乐吗？”

“快......快乐啊！”脸红红的，“有......有陌尘就很快乐啊！”

“呵！”被幽锁的回答逗笑，然眼底的失望却一闪而逝，原来，她是不懂自己的。

怀春少女丝毫不觉心上人的异样，只觉得这样近得和他撑一把伞已经很幸福了。不想，就是这么近的两个人，彼此却在两个世界，无尽的遥远。

突然看到千梦祭司往际木教主住处行去，两人一惊，千梦祭司与际木教主向来交好，彼此扶持已无数年，至少久到连幽锁与陌尘都不知道，岁月变迁，最后留下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幽锁和陌尘一度认为他们是相爱的。然而两人从未亲近至去对方住处，今日千梦祭司已然犯了教中大忌！悄悄跟了上去，两人皆是有些忐忑。

糟了，今天是鬼节，教主最虚弱的时候，这个时候祭司去教主那，难道......

这样想着，陌尘忙拉着幽锁脚步更疾。然，当他们推开门的刹那，还是见到了那一幕----千梦从袖中抖落出一只蛊虫，缓缓放在际木手腕上。

那是，“噬心蛊！”两人同时惊呼。

噬心蛊意味着什么两人都很清楚，陌尘跃至际木身旁，而幽锁却失神站在了千梦身后，两人之间几个身位的距离有如鸿沟，穷尽一生竟也无法飞跃！

“祭司，你怎么忍心！际木教主可是陪伴您最久的人啊！你怎么忍心啊？”用力捂住嘴不让哭声蔓延，眼泪却拦不住地决堤了。

“幽锁你看到了更好，记住，陪伴自己最久的永远是自己！”目光看向陌尘，“你也会是他一样的结局！”

“不，不会的，我不会给陌尘下噬心蛊的！”第一次，千梦祭司的脸在自己看来扭曲得如同魔鬼，看向陌尘，却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再温热宠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猜疑和死寂的悲哀。

拉住陌尘的衣角，“陌尘，我不会的，不会给你下噬心蛊的！”哽咽着，却还是换来陌尘僵硬的脸庞。

猛地甩开了幽锁的手，陌尘往外跑去。幽锁在原地发怔，忽然间恍然。一直觉得陌尘不一样了，原来不知从哪天开始他的眼里不再不羁，已如死水。原来，他早就厌倦了邪蛊教，原来自己一直离他那么远......

“傻孩子，我跟际木都心知彼此会走到这一步，所以从未往深再走一步，你们，你们居然敢在一起！真是不知死活！”转身离开，语气已经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嫉妒。

终于，际木一天天憔悴，八年后在教主殿里逝去，陌尘陪其到最后，未落泪。千梦一日饮酒，未落泪。幽锁是惟一一个为际木教主落泪的人。

背叛感情以后，背叛自己以后，眼泪便成了多余的东西了吧。

幽锁天赋奇佳，就连千梦也惊叹不已，为了把她培养成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祭司，千梦甚至不惜对幽锁使用禁术，让幽锁维持小孩子的身体，可是法力却是空前的强大，强大到可以打败千梦祭司。

不出千梦所料，幽锁毫不犹豫地对自己出手了。那样大的阵仗响彻苗疆，陌尘亦被惊动，赶至祭司殿，却见幽锁正扣着千梦的喉咙。

“哈......哈，幽锁，你还不愿给陌尘下噬心蛊吗？你不下蛊的话死的就是你自己！而且....咳，咳......”幽锁扣着喉咙的手又紧了几分，千梦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而且什么！”语气森冷。

“而且，你永远也留不住陌尘，哈哈......”被扣得喘不过气来，“你会永远孤独，永远伴着那些蛊虫，哈哈......孤独一辈子，哈哈......”居然快意地大笑起来。

“留不住陌尘......留不住陌尘！还不是因为你！你这个贱人，把我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仿佛压抑这么多年来的愤恨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果断地掐断了千梦的脖子，终于解脱般大笑了起来。一切都结束了吧！

那样汹涌的恨意看得无念心惊，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那个眼神纯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可爱女子被仇恨填满了？心中悲凉更甚，正好对上了转过身来的幽锁的眼。

“陌尘你看到了吗？千梦死了，再也没有人阻止我们在一起了。”兴奋地朝陌尘跑来。

“不，幽锁，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阻止我们在一起的不是千梦，而是我们自己啊。”悲哀地陈述着，眼前的人儿居然如此陌生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奔向陌尘的脚步猛地一顿，“什么？你说什么！我被千梦那个贱人折磨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你却跟我说再也不能在一起了！是我这个样子太骇人了吗？哼......你怕了？”

“罢了！”陌尘疲惫地转身：“幽锁啊，到底你还是不懂我，以前是，现在亦是。”

“哼！不懂你也好，不能在一起也罢，我如何也要把你绑在我身边！”

听得身后的话语，陌尘一惊，身体竟悬空了起来，直直地停在幽锁面前。

“陌尘，我最后问你一遍，到底留不留在我身边？”幽锁尽量放低声音，颤抖却掩饰不住。

“已经不可能了幽锁，我已经受够了，我迟早要离开邪蛊教，离开苗疆！”陌尘歇斯底里了起来。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陌尘。”语气执着且热烈，“除了你，我什么都没了，我一定要把你留在身边！”

看着幽锁从袖中抖落的噬心蛊，陌尘一时绝望，终于，还是向我种下了噬心蛊吗？一如数年前千梦对际木所为。这是一种诅咒，轮回的诅咒！

无念早已走远，不知不觉半边身子已被秋雨打湿，肩上的伤疤竟随回忆又开始隐隐作痛，灼烧着本就千疮百孔的灵魂。

被下了噬心蛊后的数年里，陌尘终是陪在了幽锁身边，陌尘时常抱着幽锁四处闲步，连住都住到了一起。然而陌尘从未再有过表情，与傀儡无异。

又是一次傍晚，幽锁正受万虫噬身之苦，忽然看见陌尘眼里有了亮光，如同初见时雪亮，他......他终于回来了么！

然，欣喜还未达眼底，就见寒光一闪，陌尘居然用斩情刺穿了自己左肩，原来他早就知道，万虫噬身的时候是自己最虚弱的时候。

陌尘还是走了，带着斩情，若不是自己术法实在强大，那一日便死在了蛊虫潮里了吧！缓缓抚上左肩，伤疤依旧。

我还是留不住你，你到底还是留我一人空守苗疆，禁锢在这样死寂无聊阴暗的邪蛊教中，蹉跎沉沦，郁郁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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