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着梦的足迹
——出关散记。
梦中千百次地问
泪水打湿的那方衣襟
白山经年的雪多厚
鸭江的水多浑
——题记
7月27日。9:59。AM。
火车缓缓驶离四方火车站,我紧张了几天的神经终于骤然松弛了下来。
随着车厢内舒缓的轻音乐响起,回忆的潮水不觉又漫上心头......
对于此行的目的,我有些茫然。好多的朋友亲戚,甚至于连自己的LP都不解地问我:你这纵横几千里、颠簸好几天,就是为了去看几个人?对此我摇摇头,不置可否。
是啊!如此漫长的旅途、身心劳顿到底是出于什么?就是去感恩、寻梦、反思......?或许都是又都不是。一如这二十年来,那山、那水、那人、那事......竟然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这,你说究竟是为什么?
或许,生活中好多事情压根就说不出个为什么。
不去想这些想了多少遍都找不出答案的问题。我苦笑着摇摇头,将目光投向车窗外、远方。
列车已经行驶在昌潍平原上,碧绿的梯田,片片的池塘,河沿上浓密的树阴里似乎听得见那知了动情的吟唱......除了自己,谁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次出关北上、落魄的归航?
信息提示音。欢颜大哥的祝福。如此的祝福好多,感觉承载不了的友情、亲情。从大前天开始,单位的哥们就送行了:洋溢的酒花、殷殷的祝福,情浓浓、声切切......如此劳驾哥们,心惶惶然。
11:40.车停了。AQ站。
看见站牌,一阵惊喜。哈,到终端哥们的地儿了。老三忙什么呢?要不是时间紧,真想下去看看他。
最近看他发了个帖子,感觉有些不对情绪,是否感情出了问题?想打手机问下又不知怎么说,干脆免了:帅哥么,患无友何患无妻!
下去不可能了,不妨发个信息逗逗他:哥们好!到你们市火车站了,请客不?呵呵。
电话骤然响起。哈,人家痛快,干脆打过来了。管他漫游不漫游的,接!
无非是问下行程,当然还有嘱咐回来时候下来喝酒云云。
放下手机,低头暗笑呢。一旁的旅友不禁好奇:“大哥,您朋友真多。”
朋友多?或许吧。如果说此生还有些许炫耀的东西的话,朋友当是其中主要的资本。
12:50。青州站。
电话又响起来了,我真晕!原本想关机了,怕失控后LP惦记。
一看,人家三把子的。拒接吧,又怕有什么事情,于是赶紧给人家打过去:“哥们好!有何吩咐?呵呵。”
“想你在家干嘛呢。”
“去吉林路上呢。”
“怎么会......路上小心。”
都是这样的提醒、祝福。感觉我这次简单的旅行,简直就好像要赴那生死场。
正发呆呢,人家信息又发过来:“这么远的路途,不寂寞?把握好自己!吼吼!”
破小三!呵呵。我似乎听见他坏坏的笑。
这么多朋友问候着我,寂寞得了么?呵呵。随即回复:坏笑什么?给我抱箱啤酒上来!正口渴呢。你先吼吼着,我抽烟去。
玩笑罢了,没看见洗手间那边排队呢。司空见惯的中国特色。只是以前为购物,现在为应急。
14:40。济南站。
一直担心的座号问题终于可以吁一口气了。
本来,我的座号92号。也就是三座一排最外的那个,结果从四方上车的时候,一对小年轻的就硬占了——女的肆无忌惮躺在座椅上,头埋在男的中部......我不得已提醒他们我这边的号码,可人家抱成团摊在那里的一堆,连看我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想起阿Q当年说赵四家的狗看他如何如何,我旋即释然:对如此狗不如的东西,我还计较什么?反正还有空座,我特意找个临窗的。
我就一直那样诚惶诚恐地坐着,担心人家找座号的上来,逼着我去撵起来那对“狗不如”。
结果,算我幸运。临窗的这个座位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人来找,当然,最幸运的还有一旁没买上号的女孩。
17:00。德州境内。
忽然想起好久没有朱红灯老家人消息,于是发个信息忽悠一下,权当歌词里写的:撂个石头试水深。
——哥们好!将近PY站了,怎么办?呵呵。
——安?真的啊?!你先等着,我过去接你。
我等着可以,可是火车等不及了,赶紧“吭哧”着继续赶路。
擦肩而过的陌路遗憾,就这样留给了哥们,也留给了自己。
17:50.德州车站。
即将出省进入燕赵大地,蓦然想起家乡的饭香。
旅友们开始进餐:女人大快朵颐,男人喝酒喧哗。
哦,一天了我竟然滴酒未沾。看邻座哥们下去拎两壶啤酒,牌子好象叫克利策。
赶紧下去,给站台老铁MM吆喝:“两瓶克利策!”
没有?有克达尔?达尔就达尔吧,反正都克下。
“啪”开启一瓶.酸酸的淡淡的。
这什么破啤酒啊,还不如矿泉水呢。
也是,矿泉水更贵。
两瓶下去,原本想冲着酒劲迷糊会,却一点酒意也没有,郁闷!
黄昏里,列车单调的“咔咔”声敲击着七月底暮色里的薄雾急急穿行,一如我似箭的归心。二十年了!辗转、浪迹、劳顿......生活的痛、劳作的苦都没有泯灭这曾经发奋抗争的记忆,而梦中那刻骨铭心的痛又时刻把她一遍遍唤醒、升华,让梦境化作现实再回临江、重走漫长的三公里(我曾经流学的地方)成为我不死的信念。
一个人的痛苦,或许就是昨日的伤痕一直隐隐作痛,而你却不能去抚摸一下。何况在这痛疼之中还伴随着丝丝甜蜜的温馨。我无时不做着那重走三公里的梦,造访那丢弃的魂魄、迷失的童心、雄心。
而当这一切化作现实的时候,我如同孩子似的惊悸、惶然:当初的懵懂少年,现在双鬓星光点点、而立已过不惑的沧桑容颜......二十年呢二十年!人生多少个二十年呢?我长吁一口气,无奈品味着这命运无情的玩笑。
列车走走停停,不断扯断我的思绪。
看着窗外那一列列呼啸而过的动车组,让我觉得乘坐的所谓直达快车简直就是出土的历史交通文物,起码要落后现在一个世纪。通化,通化,通而不化!这想当初赫赫有名的南满交通枢纽、经济军事重镇,已经明显为迅猛发展的现代化交通时代所抛弃。对此,我不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当然更不知通化人的看法。
窗外灯火辉煌,车厢内人们奄奄的进入了梦乡。
空调一如既往地开着,气温有些低。身旁的女孩早已困了,蜷曲着身子入睡,不觉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有些个尴尬,却无奈。想她到锦州还得俩小时,不妨唤醒她坐到里边,这样她身子可以依着车窗。
女孩半是感激、半是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
其实有什么呢?力所能及为别人提供些方便,于人有好处于己又不损伤什么,何乐而不为呢。
瞅瞅周围那些爱臭美的东北娘们,一个个吊带短裙瑟缩着身子,不禁哑然失笑:臭美的代价不小哈。
再看看那对“狗不如”。好么!不知何时披上了羽绒服,白花花的羽毛外露,衬托着两张黄色的浓抹的驴脸。真想拿出随身携带的相机给他们定格一张,想想终也忍了。
车内的广播早已停止,疲乏和困顿袭上心头。看看手机,夜间十点多了。也就是说我从早上五点到现在已经17个小时没合眼,其间打车、转车四次,多少年没有的如此超负荷运转。我惊诧自己竟然还挺得住。
想前天还想买软卧票呢,因为卖完了没买上,推迟一天也不行,好歹买了个硬座车号。这样也好,可以更接近底层大众,更显咱贫民本色。只是我的三件行李要特别留意下。
本来打算轻装前往的,现在的交通运输和商品发送都很发达,只要你有钱,无论什么地方什么商品都可以买到。可是LP坚持说应该带些土特产,这一土特不要紧,生生多出了一个大纸箱——满载了10斤茶叶。这个季节海产品万万不行,除了给初老师买的两盒超级虾米(人家后来坚持要一盒),行李包里多是卷烟、洗漱用品以及通讯照相器材附件。
卷烟曾经是火车上禁带物品。流学吉林时候人家有钱人带一条云烟挣单程路费,咱没钱干急眼更不敢冒此风险。
也曾想给老师买两斤干海参,可是近乎天价,想必初老师也未必喜欢,当然主要还有一点就是亲眼目睹海参养殖的过程,对于海参的实际营养价值深表怀疑,并确切以为物非所值。
临行前LP曾经提出给初老师买身衣服,却苦于不知现在的初老师发福的如何了没有如愿,并告诫我让女同学代劳,这很让我感动。
看着这些行李件,我感慨颇多:还是有钱好啊!一个支票打过去,每人1万,什么不都妥了?
还每人1万呢,我一共带了3千多块钱,这在LP眼里已经不小的破费了。
7月28日凌晨一刻。锦州站。
随着乘务员的到站提醒,列车驶入这座关外军事重镇。她曾经因为辽沈战役而享誉世界,更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而显著至今。目前,一个王牌集团军驻扎此地。
曾经过往几次,几乎每次都有下去拜谒这个城市的念想和冲动,去触摸一下它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烈焰的伟岸躯体。
“大哥,俺到家了。不妨下来游玩一天。”女孩揉揉惺忪的睡眼,边打哈欠边说。
“哈,假期紧呢。以后吧。”我含笑目送她下车。
或许她不是张扬的性格,或许我不经意的换座,让原本陌生的心彼此拉近了许多。
其实,只要真诚善良美好的心灵随时都可以有美丽的邂逅、交流。
还有10个多小时呢,得赶紧迷糊一会,下火车后还不知要辗转几次客车呢。
刚把腿伸开,好么一个戴眼镜的小青年过道里走来,难为情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想求个座又些许腼腆。
坐吧!都出门在外。
眼皮直打架,却难以入眠。
慈庆明这小子太差劲了!说好给我查初老师电话,并且信誓旦旦告诉我及早回话,可是两天了音信皆无,害得我酒后疯狂拨打白山市的114。还好,竟然幸运地查到了。想不到,我打他小灵通居然不接,气得我晚上电话里臭骂他一顿。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不过觉得还不至于恼吧,男人么。
如果不是当初打一架,老慈跟我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号称女子班的文科班男生本来就少,还有就是我们经常一块校外跑早操、风雨中吼着那无奈的冬季旋律。
说起那次打架,我觉得好笑的同时却真真对于他、对于东北人有了确切的认识:因为一个玩笑,课堂上我也不知为了什么,结果他忽得站起来,照我脑门上就是一拳,连我的眼镜都打地上了。我哥们多,从小时候就没被人打过,尤其戴眼镜以前也打架好手,一见被偷袭,也顾不得眼镜了抓起饭盒,把那滚烫的开水朝他泼去。老姜见状猛地抱住我胳膊,热水洒一地,课堂秩序旋即哗然。
事情到这程度,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打扰同学们自习课了。先忍着吧,放学我捞回来。
放学以前,我楼道口等着,用手帕包个馒头大的石头,心想给他后脑门上来一下,整残废了这小子。
“晓吾,怎么出来这么早”正琢磨呢,初老师迎面出来了。
“没......没怎么。”我支支吾吾说。刚才的“血性”陡然降了许多。
是啊!我这样做怎么会对得起初老师?还有远在老家的父母兄弟。我千里迢迢来这里吃苦遭罪究竟为了什么?就是来争强好胜、打架?!
想到此,我偷偷地把石头连同那手帕丢弃一旁的垃圾堆。
刚才握过手,接着挥拳头。这就是我对东北人个性的认识。
打架让我丢份的同时也赢得女生的同情,更让有些了解底细的人生出几分敬重。眼镜被好心的宏丽捡起来擦干净放我课桌上,事后刘春红安慰我说别跟野蛮人一般见识......
刘春红之所以说老慈野蛮人,是因为上学期他因为口角将女生潘淑静的胳膊用凳子砍了,险些造成骨折。以至于小潘好几天缠着绷带上课,记得一次我关心地问她怎么的,小潘说下楼梯磕的,原来如此。
以后我俩的关系就疙疙瘩瘩,虽然没有什么冲突也说话了,可毕竟不是从前。
后来,老慈因为买饭给理科班一男生纠纷,被人家饭盒砍伤脸。从此,让我对打架没有了一丝兴趣:今天打人家,明天被人打。还是老实点为妙。
就这样回忆着,瞌睡着,始终难于进入深睡期。
6:30。沈阳车站。
列车乘务员清晰的嗓音,唤醒了刚刚迷瞪的睡神。睁开眼一看,清晨的曙光照进车内,乘客们或紧着下车上车或洗漱用饭,一片嘈杂。
放眼车外,广阔的站场、长长的站台、整列的编组,还有大城市天空特有的雾霾似的颜色。
皇姑屯、九一八、五里河、十强赛......这个城市有许多的记忆需要去重温、去体味,而我的使命感无时不在提醒:此行的内容没有这些。
下车站台上LOOK下吧,也算几次经过、来过看过。
身边的那小子潍坊工作,领他表妹回临江六道沟看他姑姑。感觉小伙子很本分,只是同行的那个小哥看着不怎么顺眼:刺猬头、胳膊上一溜烫伤的疤痕,肩膀上还纹身,说话倒是还算和气,只是话多张扬些,年轻人么。
仔细询问他们,知道也是刚车上认识的。我于是打定了到通化时一块拼车的主意。
列车进入柳河了,也就是说已经进入吉林地界。随着列车时速降低,远处的长白山延伸地景观依次变得更加清晰:绵延的群山、葱绿的原野、高耸的红松、亭立的白桦......而路旁的农村标志性农舍、板皮子篱笆墙、半悬的特色厕所——茅楼子......一切都那么亲切,又似乎那么遥远。
断崖上的那些植被,也显示出标准的暖温带落叶林阔叶林交织的特质:红的无名小花、五味子,紫的藤萝、黄色的自然是野黄花了,那重重的蔓藤覆盖着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独有的灰化土、黑土,滋养着逃亡到这片土地上的亿万的齐鲁后裔们。
11:20。通化车站。
终点站到了,可我还要走二三百里的路。
四个人出了车站,我把行李件让他们看着,敦促他们给站口的出租车讲价,自己飞身跑进大厅买返程的车票。
车票是8月2号的。没有下铺只有上铺。
只要有铺就好!一路上吃尽了没铺的苦头。
三个小孩已经谈妥价格:每人35元,一个半小时送到临江。
行!350也中——一分钟也不愿呆在这个鬼地方,玉皇山那闹心的一幕让我恶心这个城市。
换成普桑,沿着新辟的江坝上的小高速风驰电掣般地疾速前进。我慨叹这白山(以前叫浑江)路况的改良,双向2.5车道在山地已经够现代化的了,而更让我惊叹的是以前的盘山道改成了隧道,几个间隔不远的宽敞隧道(统称“老岭隧道”)打造出新时代的边境快速路,出租车司机更是如鱼得水,时速达到了120KM以上,在起伏的高速路上有些个悬空的感觉,一如我狂跳的心。
13:20。车到临江。
中途尽管再次换车耽误了些时间,还是比先前给初老师说好的时间提前半个多小时。
预定在长途站出口下车。缴纳打车费。考虑小孩子们收入低,更因为一路顺畅还有找零的麻烦,我出50元,让三个小孩各出30元。因为五块钱的缘故,孩子们满怀了感激。其实,生活中让我们感动的事情好多,我不过顺便替他们每人垫付了5块钱而已。
五块钱什么概念?我以前在吉林流学时将近两个礼拜的生活费,现在人家新贵们一支烟钱!
目送孩子们上路,我赶紧给老师打电话。老师说跟她老公——刘叔车站前接我。
短信里不忘逗逗老师:敢问下小老太太胖了没有啊?呵呵。
去车站对过店铺门前等着,怕万一认不出恩师罪过。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睁大眼睛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如此身高、相似年龄段的女性。
手机响了,一看初老师的,我赶紧删除号码,疾速搜寻对面,看见了!还是那样熟悉的背影,我的眼睛一阵模糊,却狠狠摇头,压抑下情感,怕老师笑话,更怕刘叔笑话。
我快速冲过对面先给刘叔招呼下,就抱住了初老师。老师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躲闪,我哈哈大笑:“让弟子抱抱,看老太太胖了多少!”
“晓吾还是那么淘啊,呵呵。”老师无奈地笑。
您才知道啊!不是一天了。我心说。
刘叔感动于我们这种母子般的师生情谊,主动拿过我的行李走在身后,我跟初老师边说边往家里走去。
初老师新家不错,大套二的房子,一进门就赶紧端出水果,问吃饭没有,我说吃了,她就唠叨着怎么会、怎么会,非要做饭给我吃不可。
20年前不也这样,吃了也非得逼着再吃。
干脆随老师去吧。只是我那时真的有食欲,而这回不过是摆个吃饭的形式罢了。
炸酱面很快端上来,还是那么香甜,久违了的味道。虽然已经车上吃过,可我怎能薄了老师的一片真情?故作狼吞虎咽状风卷残云吃下一碗,而老师还要去盛,吓得我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老师一旁仔细端量我说:“晓吾比以前胖了,也白了......”
“老师,您学生现在满月了哈。呵呵。”
老师一愣神,旋即也哈哈笑了。
谢绝了老师要住家里的好意,说好出去找家条件好的旅社。
见缝插针。老师调动所有的关系找同学们的电话号码。
原来,除了还在校任职的吴晓春、徐爱霞以外,所有的同学几乎都不给初老师联系。
这帮可恶的东西,我愤愤然,陡然生出阿Q 那样要咔嚓了他们而后快的念头。忽又一想:现在的同学都上有老下有小,整天为生活和生计而忙碌奔波,疏淡了师生情谊也情有可原。
入住长白招待所。稍事休息。
预定5点半给老师刘叔一块吃饭,老师说给我接风,我说去酒店单独摆个答谢老师的家宴。
5点半,准时抵达酒店。
我一看,狂晕!竟然是一个门头不小却没有单间、只有隔断的一个快餐店,并且用隔段隔开的单间也没有了,大厅里吃饭!
天呢!我20年后就这样请老师、这地场谢恩?!
非要走不可。老师和刘叔强留,抛售出诸如整洁实惠、味道好的种种托辞。
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感觉委屈了老师跟刘叔。
点菜。鳌花鱼有么?
鳌花鱼是鸭绿江名贵鱼种,何况我20多年的鳌花鱼情结。
管它贵不贵的,点上!什么特色菜、主打菜都要。
老师一旁急眼了:“吃不了,吃不了,四个够了!”
“吃不了打包,四个菜是鼓手菜,忌讳呢。”
说得老师一头雾水,我便间隙里解释鼓手菜的来历,唬得老师一愣一愣的。
喝啤酒,正对心情,那窜花的酒香承载着浓郁的师生情谊,一并20年的感慨。
刘叔糖尿病前兆,抿了一杯低糖的;初老师说酒量不济随意了。我却万万不可随意:从20年的一次次老师家里吃饭、借钱说起,左三杯又三杯前三杯后三杯......从菜刚上开始,一个多小时,竟然开启了五瓶,老师再三阻止,我坚持六六大顺。
两天一宿的远足,让我过早的陶醉了,歌迷更不会了。却心情畅快地支撑着疲惫的神经,给老师回忆当初的情形。惊奇老师的记忆力,却唯独忘记了当初元旦、五一时候在她家吃饭的全部同学,或许在那里吃饭的人太多、次数也太多,她难以回忆;或许她把这一切看成一个班主任老师、一个慈母应该做的一切,而这些最朴素的情感却是真正打动我并教我刻骨铭心至今的原因。
高了。高了就高了,高乐高!人生如此能几次高啊!
赶紧回去下榻。只是苦了老师——菜量很大,有的几乎没动,够老师和刘叔吃三天的了。
结帐。137块,140吧,不要了。高乐的表现就是感觉大款似的。
回招待所的途中,明显感觉飘了。四瓶多怎么就这样?莫非真的老了?去年啤酒节还10公斤呢,岁月不饶人哈。我胡思乱想着。
老师执意送我招待所,没办法。只好门口看着她自己离去,要给她打车万万不能——距离家近、锻炼身体......
要开房间。猛地发现充电的手机不见了,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手机便宜,可是里面多少有用的号码。
“服务员,服务员!”浑厚的男高音响彻全楼。
“来了来了!吆喝啥啊?那么大嗓门。”一中年女服务员跑了过来。
“我的手机呢,我的手机呢?!”
“什么啊,这不是怕掉下来跌了,给你放抽匣里了?”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眼神不好。”
“啥眼神不好,我看你就是醉了,以后少喝啊。”
这好心肠的大姐真能唠叨,不妨逗她。
“大姐,我告......告诉你,不是醉了,是滋儿了......”
“哈,你真逗,小老弟,我说你高了,高——了!”
“不是高......了,是飘......飘了!”
话一出口我狂晕,这不一样么!看来确实上酒了,赶紧回房间,给LP汇报行踪。一看,快十点了,下午已经汇报了。赶紧睡觉。
一夜无梦。
7月29日。
一觉醒来,已经凌晨五点。
洗漱完毕,正要出门。服务员大姐笑。
“你昨天喝酒多少啊?都忘记关门了。”
“习惯了,我们山东夜不闭户都。”
“拉倒吧!你那是高了。”
“谢您,走了。”
出招待所门,往左拐,找一个锅烙店坐下。
锅烙是当地一种小吃,类似于小笼包,又类似韭菜盒子,或许说二者的合一更准确些。
吃锅烙,在流学的时候那可是难得的美餐。一般来说,家境好的同学可以隔三差五光顾锅烙店,象我等手头紧巴的同学,也就过节时候偶尔进去一回,为此同学打赌,往往这样说:谁输了请客,吃锅烙!
“吃点什么?你。”店主大姨的话打断我的思绪。
“俩锅烙,一碗豆腐脑!”我脱口而出。
我一震:这不是当时理科班Q先生的口头禅么?家境本来也不好的他,每每人多的时候去学校对过的锅烙店来上这么一嗓子,为此给人起外号“新阿Q ”我现在怎么......脸一阵发烧。
“对不起!要仨锅烙,仨。”我慌忙伸指头纠正,一看竟然伸出四个指头。
好在,说话的功夫锅烙和豆腐脑就端上来了,我可以慢慢品味当初的美食,连同那段苦涩、欢乐、辛酸......
吃完饭,赶紧去二姐家,没先去她那儿报到,不会不高兴吧。想必她那样平和的人一般不会讲究这些。
果然,姐弟相见意料中的平静,可能平常电话多了的缘故,似乎我不是从山东来的,而是从四十华里外的四道沟河南村过来的。
说好要我中午在家吃饭,却没有说让河南庄园的庄主二姐夫回来,这难道仅仅因为二姐夫不喝酒?大爷家的这些哥哥姐姐都这样出奇得冷静,我早已领教,从在那流学的时候开始。
九点多了,提议去集贸市场看看。
来的时候,姐姐特意嘱咐捎几斤榛蘑,如果能去朝鲜的话就那边买。看来去那边的时机不大成熟,只好这边买了。还有去去说给她老爸买点野生灵芝,难得如此孝心,我怎会忘记。
榛蘑出奇的贵,也是啊,那东西全国都在吃;灵芝价位差距很大,野生的、养殖的、假造的......好在二姐认识,买三个小的,要价90,好歹讲到50。
接着再去山货店买人参。人参跟海参一样,说神奇也神奇,说不神奇也不神奇,就看你信不信了。譬如人参泡白酒,经常能泡出绿芽来(前些年竟然成了新闻,我可是遇见过好多),有谁看见别的植物用热水烫了再晒干以后能泡出芽来的?没有了。
二姐当地人,曾经捣卖过人参,我又一口夹生的当地话,女老板的要价砍下许多,最后欣然成交:白干参、红参、高丽参各三斤,1800。要不是带钱少了,我还想买点。
中午吃饭,人家二姐家三口都不喝酒,我自斟自饮,很快两瓶出来,二姐说家里好多白酒,存多少年了。我心说好啊,晚上我请客带些。
饭后,拿上那酒我一看:熊胆王!吉林名酒。尽管我不喜欢白酒,不过对于这种药酒,相信多数饮者还是不拒的。外包装都快烂了,晚上看看里边内容。顺手捎四瓶回招待所。
临江这时候的天,也是闷热。一楼去冲下凉,准备晚上的聚会。
李宏丽孕育新生呢,徐爱霞正在老家看妈妈,老姜联系不上......能来几个呢?
对了,给老慈再打个电话,看看晚上能来不。
电话出奇接了,还没等我说完,人家就给我上课开了:“晓吾,你学的不少口头语,那次是不是喝酒了......”
唔,老小子记仇呢,你小子打过我,我都不计较了,你现在......尽管这样想,还是觉得骂人家不好,赶紧赔礼道歉,末了没忘调侃:“不是觉得哥们么?人不说:打是亲骂是爱......”
“我不需要这样的爱。”回答清晰,这小子什么时候把结巴的毛病改了。
尴尬,挂机。不来也好,这样的脾气酒后说不定我能给他干起来。
信息来了,初老师的。
——晓吾,我跟同学们去你房间。
一会敲门,我赶紧起来,整理衣衫迎客。
曾经朝夕相处兄妹般的老同学,现在都怎么样了?记忆橱窗里的色彩是否已经黯然、岁月的印痕装点了青春的油彩?20年的门槛一步之遥,她们如何跨过?
“笃笃”敲门。
“请进!”我快步拉开门扉。
“晓吾,看看我谁?”银铃般的话音。
“玉女吴晓春,呵呵。”不用说看,蒙上眼睛也能猜出来,音影笑貌依旧。
“还一个,后面。”随着话音,进来一个更修长的。
“崔红!”我一眼就认出她。尽管学校时候她在前边,我们说话不多。
同学见面都相当矜持,虽然都很惊喜。可是毕竟我们正盘桓在中年的门槛边上,生活已经磨练得多少有些泰然。
记得山东这边高中同学聚会。一次去我高一时候的老五班,一哥们坏笑着问我:“你们文科班人浪漫、女生大胆,听说见面都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边去吧,没有的事情!文科班学生大概历史地理学的好,一如理科班物理化学学的好。仅此而已。
坐下。泡茶。说话。
两个同学依旧是说我胖了、白了......怎么都跟初老师说的一样啊?呵呵,吴晓春甚至于继承了初老师的衣钵——教历史、当班主任。
初老师房间里继续打电话,招呼姜玉发和慈庆明两个,依然联系不上。
得知李萍过来,我意外的欣喜。毕竟她曾经给我同桌、毕竟是《记忆橱窗里的花》一朵,或许除了李宏丽,她也是硕果仅存的。
李宏丽现在这个样子,该不该去看看她呢?我犹豫。
快餐店断是不能去了,初老师联系一家新酒店。
酒店里大家继续回忆着从前,感慨着现在,不胜嘘唏的感觉,20年一瞬白驹过隙,个中滋味每个人心中自然清楚。
我一直在想:人要能预知未来就好了,那样的话,有些人就不必为了将来而苦苦求索,而某些人也不必因为暂时的风光无限而得意忘形、沾沾自喜。
刘叔过来了,安排主客的位置,老师主陪我副陪。感谢老师和同学曾经给与的厚爱、感激老师召集同学赏光给流浪人一个面子,这些一直就是我席间表达的主题。
初老师手机响了,她看着我似乎与我有关。
挂了手机,除老师问我是否又跟慈庆明冲突了?
没有啊!怎么会,不就是......我冤枉。
“不来拉倒,也不排除他现在开摩的,感觉有些丢分......”初老师不悦地挂了手机。
“晓吾,听说还挂记我?”门一开,话到人到。不用看就知道——现在猪肉店老板、曾经的《记忆橱窗里的花》俏李萍来了。
点菜,开酒。
等我点菜回来,吴晓春抢白:“晓吾,人家李萍说好要给你结亲家了,可要陪足人家!”
“行!亲家母喝什么酒?”我哈哈一笑,赶紧顺竿爬吧。
“不敢,不敢,喝高了晓吾得背我。”
天呢!背女生?我敢么。
一见这样,我开酒的手僵直了,女同学不好强求的,毕竟男女有别。
“倒就是了,能喝!”吴晓春崔红跟着起哄,“上白的上白的。”
“晓吾,倒白酒就是,你喝多少我喝多少,初老师招呼我的时候我说晓吾提起过我没有,老师说提了,不要忘了,我们还是同桌......”突突突这一通表白,看来确实豁出去了,说到动情处她竟然眼睛里泪光闪闪。
看来,今晚上我又要高了。
一瓶熊胆王,俩人掰开。那略显粘稠的橙黄色液体缓缓倒入酒杯,千种心情万般情谊都在酒里——我知道,同学四个我跟李萍同病相怜,她们两人金榜题名而我俩......
随着酒精的作用,场面气氛也更加缤彩纷呈:先是刘叔的称呼问题出现了分歧,女生们都要叫大哥。
我说:“老师师傅,师傅师父,给老人一个辈分,怎么好叫大哥呢?”
“不对不对,那应该叫师叔......”晓春抢白。
“更不对......”
“给才女们出个题:古时候老师的配偶称师娘,那么如果老师女的,配偶如何称呼?”其实我只为为难她们,人不说聪明女人猪脑子么,呵呵。
答不出来罚酒!不罚就都喝。
“晓吾,记得咱俩都一样的分数,差两分。”
是么?我迷茫得看着李萍,只记得自己的分数,确实差两分。怎么重提这样伤感的话题?
“喝酒,喝酒!”
气氛进一步热烈,师生一起唱响曾经的那段金黄、苦涩、以及苦涩里的酸甜。
刘叔知趣地走开了,我早让吧台给他准备了一盒玉溪。毕竟这样的话题他局外人插不上话,不过门口还不忘提醒我:李萍绝对能喝,吴晓春也好酒量,崔红差些......
“崔红,我刚才敬酒你怎么不喝啊?”我笑着说。
“是么?喝了,我记得。”
“谁看见了?那是上次的,赶紧满了。”我催促。
崔红顺从干了。我暗笑:这种场合怎么能走神呢?走神是要吃亏的,酒场如战场么。
看吴晓春鬼机灵那坏坏的眼神,要揭我的老底,我赶紧转移话题,并用眼神暗示她:崔红都喝了,你就别节外生枝,让人家说咱不厚道。
“晓吾,我记得你给我写过小纸条。”李萍语惊四座。
老师、同学的目光“刷”的都聚焦我脸上。
“这个......这个......”我晕。
咱没有这爱好啊!怎么会?什么时候呢?我调动所有的脑细胞回忆,脑子里始终一片空白,莫非李萍无中生有作践我?
“老实交待!才子佳人啊,呵呵。”
“看不出晓吾还这样多情......”
我一脸的无辜。
看着我茫然的样子,李萍“扑嗤”一声笑了,“看把晓吾吓的,真有这事。当时慈庆明整天那样眼神怪怪的看我,我感觉闹心,你小纸条写到:‘安心学习就是,他没什么恶意......’是不是啊?”
“对对对,有这回事,我想起来了”我忙不迭承认,长吁一口气:终于还了我一个清白!
“来,老同学再满上!”“啪”啤酒又开启两瓶,那瓶熊胆王早已见底,开啤酒继续。
“别开了!别开了!”初老师见场面面临失控,赶紧下令制止。
“晚自习期间,老师可以回避!呵呵。”
我心说,都四十多的人了,老师还当咱小孩子啊。
看见大家都醉意了,崔红偷偷发信息,她新谈的男朋友等着呢估计,赶紧撤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合影,捧出所有的心情,并尽量让自己的脸上灿烂一点,藏起所有生活的隐痛、风尘、惨淡、苍凉和辛酸。
离席,初老师打包,并分给每个同学。
知道老师节俭,我看见她这样却有些难为情,并顺手把崔红手里的那个吃了多半的丢弃,换一个好点的。
初老师家在附近,崔红陪着走。吴晓春李萍和我一块打的,护花使者的重任责无旁贷地落在我肩上,一个也罢,而且还俩,不过放心,都老花。
我抢先坐到副驾驶位置上,并替李萍掩上车门,动作大点可能挤着腿了。
吴晓春先下车,竟然还往车窗里递打的钱,真是!一把拉她胳膊,玩去!
李萍可能真醉了,后边不停地伤感地诉说着,我只是一个劲开导她现在不是挺好么,孩子争气妹夫体贴......
“晓吾啊!你说咱们怎么命苦呢,就两分啊......”突然她“哇”的哭了,用手推搡了一下我的肩膀。哭声引起司机师傅侧目。好在李萍说到家了。
下车!赶紧了。
我见她这样,不觉也伤感,经年的痛疼袭上心头,泪水顿时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今天就是因为你才去的,什么崔红、吴晓春......人家毕竟......”号啕大哭的同时,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肩膀。
我一惊,酒醒了大半,尽管在夜间,尽管李萍此时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是毕竟......我还是觉得难堪。
好在她也一会儿就清醒了,并迅速恢复了常态,自嘲:“晓吾,别笑话我,你不知道我做这个小买卖多累啊......没事的,反正也晚了,陪我坐会。”
月光下,看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我掏半天,没有纸巾手帕,掏出一方擦眼镜巾来,觉得不妥,划拉下路旁的石凳上的灰尘,让她坐下平静下情绪。
待她情绪稳定后,我催促她回家,这样的话题没个完啊!
看她开启店门,我挥挥手上了过路的出租车。
出租车里,我一言不发。
李萍的委屈主要在于自己本来学习不错,竟然2分之差输给人家,她心里始终解不开这个死结。
女同学尚且可以因为婚姻改变命运,那么我呢?我当初不远千里来到这白山绿水之间,吃苦遭罪忍饥挨饿......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来个金榜题名、在这里搭个跳板衣锦还乡?相对于我的结局和痛苦,李萍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直至今天,我身上依旧带着哥哥们强加给我的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的罪名。
要说成绩,期中考试我文科班第一,否则学习不好的话也不会让初老师挑着去给检察院姓高的那老小子成人高考。
最终因为不没有答完历史卷子而功亏一篑!谁说命运是公平的?胡说八道!
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努力了付出了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而如果再被人误解,那么就更是悲哀了。
7月30日凌晨5:00。临江长白山招待所。
高纬地区的夏天,5点太阳就老高了。
连续酒场征战,居然没觉得怎么疲乏,还起得这样早,连我也觉得惊奇,大概精神原因吧。
昨天晚上的确喝不少,啤酒喝多少了?结帐时都忘了,茶叶落在酒店里了,也不回去取......初老师笑话我了吧?当我私下提出找女同学一块给她买件衣服遂LP一个心愿的时,老师有些不解:你大款么?不是来扶贫的吧。随即补充说退休金也将近三千、刘叔工资也不低。
今天中午二姐说好让我过去吃饭,并让大栗子的大姐大湖的三姐还有四道沟的四哥一块聚下。本来我小,应该单独挨个登门造访,可是时间紧,只能如此了,看得出二姐还是善解人意的。
感觉昨天的酒意还在,赶紧洗漱完毕出去走走,抖擞下精神中午再战——四哥、三姐夫都大酒量呢。
去鸭绿江江坝走走吧,顺便去江心岛公园看看,毕竟那里有我曾经的足迹,还有黑色七月初的那次历险。
鸭绿江畔晨风习习,汤汤的江水从长白山地顺坡而下,汩汩流淌着、舞蹈着、跳跃着......吟唱着千年不变的歌谣。
我缓缓上前,去领略她熟悉又遥远的神采。
江心岛,梦中的岛。曾记得当初无数次盘桓、踯躅,只为明天的天气、前方的归途。
鸭江依旧、小岛依旧,情悠悠恨也悠悠,空留一江的慨叹和情绪向南流。
当初横渡的下脚点呢?我四处放眼搜寻。小岛改建得已经面目全非,尽管红的花、绿的草、整齐的围栏、蜿蜒的水泥路曲径通幽,却也没有了当初参天的白杨、细柳,波光清澈的水泊。
眺望对岸高丽沿,江畔那行柳树依然翠绿,横渡时候选定的那块作为标志物的大石头,也依然横卧在水边,是否笑迎我的到来?横渡么再次?我看看自己略显肥硕的身躯,看看笼罩在鸭绿江上空灰色的雾霾......雄心不在体魄不再,而紧张的边境空气更不允许我泅渡。
江心岛上除了一排排诸如歌厅游戏厅等建筑物以外,路旁每每竖立起边防委员会的警示牌:严禁窝藏容留偷渡分子,后果自负。
打击偷渡、打击跨境犯罪、遣返偷渡的高丽棒子,同武装越境杀人越货的不法之徒作斗争,成为我边防军民尤其公安干警的首要任务。
对于对面这个我们曾经用鲜血和生命抗击外侵、保卫过的国度和民族,他们的行径简直让我不敢相信:其武装暴徒经常性地进行渗透入侵,或单打独斗或三五成群,杀人越货为非作歹,甚至犯下杀戮并烤吃我无辜边民肝脏的滔天罪行......
一个不懂得礼仪的野蛮国度、一个不知感恩为何物的民族!
什么鲜血凝成的友谊,什么火红的金达莱,都见鬼去吧!
滔滔的鸭绿江啊!夜间,你可否听得见长眠在对岸冻土下的志愿军英灵幽怨的哭声?
临行前曾经准备了相机。20年前作别鸭江的时候曾经暗自发誓:有朝一日从下游不远处的海关名正言顺地过去走走、看看。
亲耳所闻了上述事实后,我一点过去看看的念头都没有了。把钱让你们挣去?可能么?臭高丽棒子!看你们那猥琐的寒碜样吧,扔鸭绿江里蛤蟆都不屑吃!我狠狠地冲对岸啐了一口,却看见一个不明就里的小高丽正冲我叽里咕噜吆喝呢,要烟抽么?抽你妈个头!
遥望下游庄严的海关,我知道此生不可能再悠闲地漫步而过,除非上边忍无可忍决心要教训这些无赖的时候,一声令下,我也会跟二大爷他们那样荷枪实弹突击过去。
收回发散的思绪,不去想这些咱平民百姓关心得了的事情。心底又泛起我们流窗经年的、难以言表的无尽感伤:曾经发誓要以纪实文学的形式,如实记录这段高考移民大潮,以及流窗们的颠沛流离以及精神重压下的痛苦和沉浮,现在却因为才学不济消极混世而没有付诸实施,《梦断白山绿水》尚且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折戟白山绿水间》似乎更合适)。梦中我曾经告诉罹难在此处的流窗哥们:其实,我一直在努力——搜集着关于那段史料的蛛丝马迹、感受并品味着我们曾经的落魄和痛苦,并且开始以我个体的身份、用笨拙的稚嫩的笔端在省局内网上涂鸦了《风雪长白路》、《冬天里的约定》、《另类陪护》、《千里寻梦到临江》、《记忆橱窗里的花》、《天边,那抹艳红的云霞》、《红土崖的雨》、《三公里路有多长》等十几篇十多万字的散文、纪实。
再现那段历史、给世人以反思,这样浩大的工程,以我个人的力量,显然不能完成。我们亲历过那段风雪交加的岁月,就更有责任和义务还原、反思这段历史,给后人以警示,给我们今天以鼓舞,给决策者们以参考......好些东西需要站在历史和现实的高度理性地去审视。
直至今天,人们还为高考而将目光重新投向边远和荒凉:为圆梦大学名校,学子们背负着亲朋沉重的希冀正前赴后继地行走在这漫长并充满太多变数的流学长路上......
有人恶语攻击我们这是破坏国家的高考政策,简直扯淡!什么政策这是?北京人因为是皇城根,他们的孩子就可以凭低于我们孩子100多分的成绩上重点高校,而我们的孩子却如此高的分数品尝落榜的苦果,和着七月初的灰色。
这次过来,小聚时候作为高考毕业班老师的吴晓春很是敏感,私下问我是否与孩子要过来高考有关。她的疑问不足为奇,虽然现在去吉林高考的比较我们那时确实少多了,可是毕竟还有沿着我们当初的足迹苦苦求索的圆梦者,毕竟今年两省的一本录取线又相差将近100分。
几乎所有的政策都有利于达官贵人。北京郊区买套房子,就可以让原本没有出生在伟大首都的孩子享受皇城根待遇;重金也可以将孩子的档案重新制作装祯精美甚至于加分......
我的孩子尚且学习不错,我暂时也没有在首都郊区购房的经济实力,但是如果形势发生变化,我也不排除让他走他老爸的老路。当然,我可以让他坐飞机过去,只是参加考试而不必浪迹白山绿水。
捡拾起脚下的一枚扁圆的卵石,鼓起勇气以生疏的姿势倾力掷出,江面上一个水漂旋即飘散殆尽,缓缓的的江水无声,人也无声,谁能听见啊!江底那哭泣了二十年的魂灵哀怨的低泣。
溯流遥望,前边远处就是长尾巴冈,我用脚心摩擦长白山雪原、匍匐在她怀抱里倾听她心跳的地方,不需要去看了吧,一切恍然如昨。
整理下心绪,往着鸭江路往前走去,赴二姐家中午的宴席。
虽说酒不醉人亲情醉人,可是我还是飘回了招待所。
一头倒下世事不想。睁眼一看下午5点。
昨天晚上谁说要请客了?怎么到现在......来三天了还没有去临林一中——这个承载了我多少年记忆的母校看看。
搭车一会过去了。校园依旧,门前的街道旧貌新颜,为什么大门紧闭?询问半天知道要走西门。
进得门来往左拐,就是那久违的校园、操场,还有前方的宿舍楼......我刚想进入校园腹地,一个教师模样的青年男子警觉地阻住我。他也许不知道20年前我是这里的莘莘学子,宿舍楼常住户口......讪讪解释半天,好不容易放行,并且提醒我:楼中学生上课不要进入......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在他眼里我现在不光是客,甚至好比那不速之客。
上楼看看吧,毕竟好多的东西留在了这里、好多的事情在这里发生。
对了,当初高三五班几楼了?二楼还是三楼?问问还在这里教书,并为我们守候那段青春时光的吴晓春吧。
——晓春好!我在母校。当时几楼了?咱们班。
——不记得了。
——怎么会!
——你跟谁在一起?去北山花园了?
——我自己,老同学以为我来旅游的?您错了。你们忙的忙、恋爱的恋爱、不见的不见......也许我这次回来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再发信息问徐爱霞、李宏丽,都说不记得了。)
——怎么会呢?没吃饭吧,我一会过去。
吴晓春显然不知我此行的真实目的,也压根不明白我怎么会单独一人走一中。
应该三楼吧,对,就是这个教室。我回忆着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偷偷望着里面我当初的位子。那个位置现在已经被一个男孩子所占据,看他低头沉思的样子,分明是当初我的影子了?哦,不,不!我当初没有他那么胖、那么高,衣服更比他的寒酸得多......
我的低调举止也没有逃过孩子们的眼睛,那男孩子倏然抬起头茫然注视着我。记住人家老师门口的训示,我依依不舍得逃离那长长的走廊,泪水在那一瞬簌簌而下,打湿了我的眼镜,一并镜片后边那份黯然的神情、记忆深处的那片酸楚和痛苦冲积而成的荒原。
空荡的操场静悄悄的。曾经多少次披星戴月在那里和同学飞奔、跳跃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还有风雨中吟唱的“大约在冬季”的旋律、“无奈的思绪”里的感伤......而今,一如我当初的落魄、黯然离去又轻轻地来?眼泪再次婆娑......
信息提示音,一看吴晓春的:你在马道口等我,一会就过去!
擦干眼泪走出校园,正好遇见马道口下车的吴晓春。
吴晓春的女儿很聪颖,一看就知道妈妈的女儿,小家伙乖巧地叫叔叔,我想应该叫舅舅,这是刚才情绪出现波动没有说什么。
“陪你随处走走?”
“回临江吧!这么晚了孩子应该早休息。”
搭车回临江。招待所门前下车。
“真的吃了?”
“真的。”
“要不请你喝咖啡?”
“快回家吧!”我催促着她们母子离去,自己再找个冷面店要一碗冷面,两瓶啤酒,连同那半坛子辣白菜吃了个底朝天,吃得那小姑娘眼神怕怕的。
冷面很快吃完,发个短信给吴晓春。
——感谢你领我走出那片伤心地,或许我真的该走了,去长白看看。
——明天不许去长白,我给初老师说好中午我请客,就这么说好了,不许变。
是走,是留?我一时没有了主意。
7月31日。招待所。
起得有些晚,去长白山看看么?景色当然不错的,只是此前行程中没有这项安排,再说假期将近,一天难以往返。
开机一看来信息,徐怀霞的:对不起,昨天回来很晚,没去学校找你,今天想干嘛去?我在学校上班。
去看看她吧,闲着也是闲着反正,何况在校时候我自习课经常请教她英语。对了,昨天没有机会拍摄我曾经的教室、寝室,今天可以补上。
再次打出租车过去,尽管我可以走着去,可是这段路程在20年前,每次往返我几乎都是用脚丈量的。
到校门口,她来信息提示我:你什么装扮?别认不出来。
怎么会呢。同学们的音影笑貌多少次出现在我的梦里。
尽管这样,我事先还是背着个空旅行包作为标识,怕彼此认不出的尴尬。
远远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女子冲我走来,一脸的阳光。不用说她就是徐爱霞了,赶紧上前打招呼、问好。
依旧是胖了白了的话,无妨了,20多年前的同学么,就这样了,说着话进了她办公室。刚坐下,信息过来,姜玉发的:怎么,老同学不见?我在招待所一楼。
徐爱霞一听说姜玉发过去找我,接着就打过去说中午她请客,顺便让我们看看她家帅哥妹夫......
不大会,老姜过来,我们一块下楼迎接。
老姜愣了一下,要不是手机帮忙,或许真的不敢相认,毕竟20多年了,同学变化太大,他不也是一样么——头发稀疏,脸庞阔阔,发福的腐败肚子,一看就是个官样。人家也的确蹲机关的,临江市联社财务总监,现在尽管企业不景气,却依旧干部编制,享受公务员待遇。
进入酒店,妹夫帅哥已等候多时。一会儿吴晓春也过来了,大家一起再次“联络感情”。
老姜就是老姜,尽管岁数不如我大却谙习酒场规则,不推杯、不说话,来者不拒。当然,关键还是酒量可以,更不用说吴晓春、徐爱霞俩女同学也白酒伺候。连续作战好几天,我有些败了,却不得已跟老姜后面当贵客——我俩是徐爱霞娘家人,妹夫当仁不让要多灌我们。
白酒度数很高,我逃了半杯,理由是酒量不济、连续征战。其实主要还在于我已经把目光从中午的酒桌移到了晚上,老姜说好要来个大团圆聚会,晚上的酒席无论如何不能再败了。
赶紧结束酒局,我们哥俩回招待所。也许掺了酒的缘故,我有些恶心头痛,给老姜说出去足疗下醒酒,晚上再战,老姜死活不去,倒在铺上说休息会。我只好自己出去溜达,顺便足疗下,晚上再喝。
回来时候,老姜已经醒了,初老师一会要过来,同学们随后也来,我赶紧拿出那熊胆王,跟着老姜进了酒店。
初老师来了,吴晓春、徐爱霞、李萍随后过来,徐洪清姗姗来迟。
依次落座,老师主陪,老姜副陪,我在老姜一旁。老姜负责白酒我负责啤酒,李萍耍赖说上次高了不会了醉了云云,我忍不住暗笑。
一二三,三二一,白的喝了再开啤。女同学依旧做淑女状,矜持呢。没办法,我啤酒对白酒8:1。
席间吴晓春又提出刘叔的称呼问题。没有的事情了,就叫叔叔。古代老师都男的,不存在女老师,为此也就只是师娘,而不会有师公什么的。才女猪脑子看来还得继续下去。
正兴头上,老慈打老姜手机,说一会过来。赶紧加凳子、加餐具,再次添酒。
老慈将军凯旋般来了,还那个样——红衬衣,黑脸膛,说话带些结巴......道歉,给老师同学们说来晚了;道歉,给我说他就那个鸟样让我别介意......怎么会呢,男人么。
高潮再起,吴晓春提议让徐爱霞给老师献歌一首,结果大家鼓动她唱了两首。徐爱霞的嗓音很好,据说学校节日晚会的压轴大腕,今日一见可生了得。于是陡然生出想请老师同学唱歌的念头,但见将近十点,只好作罢。
再次留影,拍照。我们仨绿叶衬托着老师跟好几多红花——花也灼灼,叶也猎猎。
偷偷再要啤酒三次,开启了九瓶,老师又佯装不悦的样子,我赶紧打住,并顺便出去结账,186元,打折170元。
散席前,老姜风风火火回来:“谁结的账?吧台说一位先生替我结了......”
“晓吾结的呗,还能谁啊......”同学们异口同声,我却连忙道歉,并承诺明天给他机会。
老师一并女同学先撤,我们哥仨打道回招待所,酒桌上的烟也不要了,高了的人就是大方哈。
回房间说话,老慈就信誓旦旦让我再住一天,赶明用他的摩的拉我四处走走......我已经走得不少了,再说假期将近结束,把子约好给死党们来找俺喝酒呢,老慈执意要去自己定好的酒店,并承诺明天起点过来找我。
8月1日。清晨5点一刻。
洗漱完毕,赶紧收拾行李准备好返程。
老姜和老慈不必等了,一个LP不在家可以晚起,一个自由人随心所欲。
锅烙店里早膳完毕,想去火车站买去通化的火车票,外边遇见老姜,他问我吃饭没有、老慈过来没有,我说你先上班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火车站里,各窗口紧闭,办公室里面开会,整顿作风纪律。
无奈地等,半个小时后才得知:11点以后买票!
郁闷返回,雨一直在下着,跟我20年前离开的时候一样,阴雨霏霏。
打出租回去路上,手机响了。二姐夫的,说中午回来战友聚会晚上请我吃饭云云,过去看看吧。
二姐夫家正寒暄着,李萍打电话过来说无论如何让我过去,让妹夫陪我喝个酒。喝酒就免了,听说张桂珍在附近,我希望见见她,同桌呢,无数次放学后跑人家后院吃樱桃。
再打出租去李萍肉食店,进来一看人家两口子正忙,我一时有些局促不安。李萍赶紧敦促老公停下手里活计陪我喝茶、抽烟、说话。
想不到雨天还这样忙活,于是决计要走。何况那边老姜和老慈去招待所等我呢。
哪里走啊?李萍风风火火包水饺呢,亲家公门口挡个严实,看看时间不早,耍个小心眼,看见外面班车过来,抓起行李包冲刺般逃之夭夭,留下亲家无奈地笑。
招待所退房走人,老姜和老慈问我几点车,说中午一块吃饭,我说好,不过尽量简单。
老姜给徐爱霞打电话,看样子原本一块吃饭的,因为我时间紧只好作罢,却允诺去火车站送我。
埋怨老姜多事,我不想劳驾多人,一个同学送我就行。
狗肉馆送行酒。我自己一瓶啤酒,老姜和老慈每人一杯白的,俩同学依旧说着一路顺风、经常回来看看等惜别的话,说着说着,不知为什么我又泪流满面了,赶紧强作欢颜。
徐爱霞还在路上,等不及了,上车。
火车站买完票,他俩送我站台。
车上安顿好行李,下车再说话,这时候徐爱霞赶了过来。
车启动前两三分钟,我生生地赶走他们,并迅速返回车厢,我怕火车启动的瞬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20年内三次从这里离去,前两次都是自己孤独地走,这次有同学相送,20年的心情心绪心境......我感激着这片土地上我曾经有幸遇见过的每一个人。
列车启动了,临江这座小站即将走出我模糊的视野。明天,我的梦境将有所改变么?谁还能记得今天这么多的心情,给季节的绪风去轻轻诉说?
一会儿,短信过来。
——不忍道离别,车已徐徐开动,也把我们的目光拖得好远,直到车尾在视线中变得模糊我们仨才离开站台......古人伤离别,今人不也如此么。但愿人长久,我们再相聚。一路平安!
列车咔咔前行,一如彼此祝福的心声。
(全文结束)
于2006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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