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众人心有不满，然无人肯反对，若得罪了红袖阁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了，临安王孙贵胄多半游玩于此，甚至一些江湖中人也常出入红袖阁，江上舟摇，楼上帘招，沉醉了多少游子，痴缠了多少风月......久而久之，这红袖阁倒是临安守卫最少却最安全的地方了。

曲终人散。偌大红玉台上只留了男子和红袖阁阁主。只见得红袖阁阁主低着头，而男子垂手而立，叹息一声：“两位观赏了这么久还不愿走吗？何不下来一聚！”回过神的无念终于发现了对面的血月，吃惊之余两人同时跃下，一同落入红玉台。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无念看着苏挽殇的眼不解且震惊。

血月眉头一皱，他们居然认识。

苏挽殇缓缓抬起头，却是苍白的可怕，哪里还有先前华妆的模样。这样的自己，还是，还是被他看见了......

原来不是不在意自己丑恶的一面被人看见，而是因为没有自己在意的人。

良久，似是想通了什么事情，她眼里羞愤痛苦的神色渐渐淡了，爬上眼底的却是风月场里常见的妩媚与凄迷，“无念公子，自从别后人家对你可是朝思暮念啊！今天总算是见到你了，不如今晚来我闺中一叙，好好倾诉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掩嘴轻笑起来。

“够了！”无念一剑劈了苏挽殇膝上的古琴，“别再用这般轻佻的语气和我说话！为何这般不自爱，非要来这种地方抛头露面！”

苏挽殇脸色一变，惨笑着说出了那句隔断彼此的话，“不是前缘误，我自爱风尘。”

本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本以为自己可以说得很坦然，然对上无念的眼还是一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脸上更是血色全无。那个眼神，他......他看不起我！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人生中唯一的光亮，不想这丝光亮竟是不屑靠近自己，再多的光和热也不愿分享于我。断肠寸寸，心灰意冷。竟是落下了泪来，忽又大笑，形若疯狂。

十年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苏挽殇落泪，被唤作风的男子再也忍不住，抽剑抵在无念胸口，“适可而止！”

这样浓的杀气，血月心惊之际早已提防了起来。

淡淡拂开胸口的剑，无念转身：“阿月，我们走吧。”

他叫她“阿月”？他知不知道她可是江湖第一杀手，血卫首领--血月！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苏挽殇的眉头深深皱起。

“他这般对你，你还担心他？”风的语气饱含怒气。

“比起教主，他对我做的又算什么呢！原来他早就知道无念今天会来临安，所以提前了红袖阁的出演时间，特地让我出场不就是想让无念知道我卑贱的身份嘛！”看着风，语气陡然凌厉，“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神色渐渐缓和，言语又恢复了平常对她的温柔：“你别怪教主，教主其实......也是为你好，毕竟，感情这种事对我们来说太过奢侈，也太过危险。”

无言拾起地上被斩断的琴，苏挽殇朝阁内走去。摸着琴的缺口，有如心上的刻痕，不复全矣。

出了红袖阁，无念道出了心中的疑惑，“阿月，你怎么跟到临安来了？知不知道临安有多危险！”

血月却是不理他，只顾往前走，一声未吭。

忙快步跟上，无念伸手去拉血月，却又止住，“阿月，你在为刚才的事生气？”顿了顿，“我和她......在之前就认识，只是没想到她竟是这样轻浮的女子。”

“哼，这般轻信别人，迟早连性命都被人骗了去！”血月收起略带怒意的神色，语气又变得平淡不惊，平淡得如同对待陌生人。

这话其实说得矛盾，无念救了自己，甚至不了解自己，可他却听信了自己的所有话，这话说得不就是自己吗？

......

从回到山谷到现在，无念的心也定了下来，在知道自己不是风一言的对手之后，便不再一心想着杀了他。交手时他提到过师父，想必也同师父一样想置对方于死地吧！既是不死不休，便是一点错也犯不得的。为了避免师父的行踪暴露，看来往生谷我是不能回去的了。

如今，要杀风一言只有自己习得天残剑法最后一式，一想起那天与风一言交手的情景，无念心便一沉。只是那最后一式又无招式之言，师父亦未传授，只说我还欠缺一样东西，如此虚无飘渺，要想学会谈何容易！

思索之际，一只白鸽飞来，直直落在血月窗前。良久，血月推门出来，“我明天得去一趟临安城，大概半个月吧。”

从回谷到现在，她一直很少言语，桃花又败，连出神都少了，冷若冰山，现在一开口说话，说得却是这样不顾安危的话，她不知道临安有多危险吗？

“正好，这几天我也打算去临安，何不一起？”

如此牵强的借口血月自是不信，深深看了无念一眼：“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好歹也混迹江湖多年，能保护好自己。”语气一转，“还是说，你不放心我，怕我是平天府的人！”

还是不信任自己吗？无念苦笑：“既然如此，也罢，阿月你自己小心。”

月色无声，夜三更。

无念悄然潜至血月窗下，她的身手不错，但真要遇到高手却定不能全身而退，自己又岂会放心，就算被她误会，也要跟着她去，总好过看其香消玉殒，魂断江南。本想等她明天早上一走自己便跟上的，然而默默候了半天，居然连屋里呼吸声都未感受到！破门而入，却发现屋里早已空无一人。

“唉！原来阿月早就知道我会跟着去......”长叹一声，却是不敢停留，全力往临安赶去。到临安的时候，竟已白昼。

访遍临安，询问了各类人，没听说昨日临安发生什么大事，心下稍定。又转了转临安城，始终没找到血月的身影，避免与平天府的人相遇，无念早早回了山谷。

......

在山谷小瀑布前练剑，起舞间惊起水花四溅，然水花却似被莫名力量牵引着，不待沾上无念衣衫便散了去。“今天是第十五天了，阿月也该回来了吧。”无念收剑喃喃。

拾来锄头，无念在桃树边，瀑布旁，各处挖了起来，埋下临安买来的花籽。如此，便不再只有桃花了，多少也给她减些寂寥。这样想着，却是一股杀气袭来。忙抽身握住斩情，定睛看来，竟是血月！

“阿月？你回来了！”还是因为她的杀气而不舒服，“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这么重的杀气。”

“对你来说重要的是我去干什么了，还是我安然回来了？”

“自然是那你安全回来。”无念轻声。

“那就不要再问。”血月转身进屋。

独处了半个月，如今见血月回来自然欣喜，泡了壶从临安买回的垂云茶。端进血月房里，倒在两个杯子中，香气四溢。然血月只顾躺在床上，也没有搭理无念的意思。

将茶放在桌上，无念叹了口气，推了推血月，“阿月，你怎么了？还是我又哪里不对了？”

无念手一紧，阿月她，在颤抖。掀开被子，血月身躯蜷缩，脸色苍白。这是，这是走火入魔的迹象啊！这样子了还不肯说出来，真是倔强，又或者，是不相信我。

扶血月坐起，无念忙运功帮她调息。

内功顺入血月身体，发现其体内气息紊乱至极，若自己没有发现，她怕是会被自己的内力折磨致死。汗湿白衣，见血月气息渐渐平稳，无念起身，“你定是杀气太重，加上本就常年抑郁积体，引得内功失调，走火入魔。从今以后你切忌少用真气，禁杀生，否则再走火入魔，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看着杯中铺开的垂云茶，想到血月走火入魔的病症如此严峻，无念眉头紧紧皱起：“阿月，我......”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要出谷，你一向倔强，这次决不可再任性而为了。你走火入魔愈加频繁，再也马虎不得了！”走至门外的脚步顿了顿，仿佛还有话未说出口，然伫立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远去了。

无念的身影渐渐模糊，想要挽留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他对我推心置腹，而自己对他却这样冷漠，那么他做什么自己都是没有资格去管的，我们都不是彼此的什么人，又如何能要求彼此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呢。伸入怀中摸出一支精致紫箫，上次他强行运功吹箫为我解难，结果把箫摔坏了，如今这支新箫竟连还他的机会都没了吗？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再回来呢。

心底的失落将整个人掏空，端起桌上的垂云茶一饮而尽。苦涩，微凉，好茶......

2015年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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