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晓,小风犹寒,雪松下少年已练剑许久,这套从小练到大的剑法无念早已悉数掌握,除了最后一式其它早就炉火纯青。雪地里满满的全是脚印,细细看来,有些却是毫无章法的。无念心里有些乱,索性就地运功吐息起来。毫无预兆,一阵琴声传来,但闻其曲飘渺悠远,大有隐世闲情,自得其乐之意,忽地调声又一转,略显哀怨,却令人心中明朗,耐人寻味。
松上积雪落,谷外朝阳升。
“无念,你的剑,偏了。”琴声止,慕容忘夜的声音袅袅传来。
“师父,这天残剑法最后一式,为何无念仍是不会?”无念淡淡回应,却是答非所问。
“你现在还未有使出这招的资格,你缺了一样东西。若是你拥有了那样物事,这最后一式自然水到渠成。倒是你,向来对习武一事并不热心,今日却主动问起这个,怕是有事未向师父道明吧!”
“唉”轻叹口气,自己的事从未瞒得过师父,“无念,有事相求…….”
“何事?”
“请师父准许无念出谷。”似是下了极大决心,一向平静的眸子中微泛波澜。
许久,屋里终于传来忘夜的回应:“出谷,所为何事?”
“实在不愿欺骗师父,无念不想再杀那些素未谋面的人,却想去那江湖历练一番。况且,我要去找回那样东西早日练成天残剑法最后一式,师父教我二十载,这剑法,无念定倾力学会,也算不负您倾囊相授之恩。”
这一天终是会来,再挽留已无用。“无念,明日你便可离去”,忘夜突然有些惆怅,“晚上来我屋里,还有些事要与你说清楚。”无念有些兴奋却不感意外,从小师父虽严厉,不苟言笑,却从不拒绝自己的要求。
夜,如约而至。无念来到忘夜屋里,同往常一样,点上熏香。与慕容忘夜相对而坐,桌上放了一壶酒。慕容忘夜有饮酒的习惯,却不嗜酒,每每饮酒总叫上无念小酌一两杯。如今,师徒二人的酒量却是一样好。
“无念,江湖不比这往生谷,那里鱼龙混杂,是是非非,忠奸善恶皆难定夺,你没有任何亲人,也不需要任何朋友,你只能相信你自己。十年前你胸口一剑要时刻铭记于心,师父不愿看到你毫无价值地埋没于浊浊江湖。切忌去信任,因为没有信任便不会有背叛。”兴许是喝了几杯酒,慕容忘夜情绪有些激动,不停地给自己和无念斟酒,又或是想起了往事,痛苦之色浮于表。掩埋再久的回忆一旦翻起便同巨浪翻涌,无法平息,说到底,还是没放下吧。知道师父心疼自己,见到慕容忘夜这般情状,无念当下鼻子有些泛酸。
自古离别多是恨。
“师父知道你生性善良,要你去杀人是为了磨练你的心志,江湖儿女皆刀口上过日子,若不经历几次生死哪能走得长远?哎,其实师父身上染有‘火毒’,唯思过潭极寒之水可压制,怕是这辈子也出不了这往生谷了。”无念第一次知道慕容忘夜身中剧毒,正待开口询问却被忘夜打断:“我能苟活已是大幸,你不必再问了。然师父心有不甘,因为有一人我明知他身处江湖却不能手刃。若不是他,我又怎会家破人亡,身中剧毒,生不如死!”说到此处,慕容忘夜已是声嘶力竭,全然不是二十年里处变不惊,遗世独立的样子。
“他叫什么名字,无念此去江湖必定杀了他为师父报仇!”无念正色道。
忘夜竭力调整情绪,半晌后睁才开双眼,又回到了平日的模样,若不是杯盘狼藉,还真似刚才未发生任何事。
“他叫风一言。”,望向无念的眼睛满是歉疚,“无念,师父知道你不喜欢杀人,但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师父希望你能亲手杀了风一言。你的功夫如今已是鲜有敌手,只是那风一言为人阴险狡诈,与他为敌是得处处小心,否则便如师父这般万劫不复。”
低头,杯中清酒尽,唯有酒渍留。
拿起窗边挂着的冷剑,忘夜似是了结了一大心愿:“无念,此剑名曰‘斩情’,为历代谷主之信物,锋利无比,刺伤敌人后剑的寒气还会侵入体内,会是你行走江湖的一大助力。明天天亮你就出谷,不必向我道别,我也不会去送你。”无念接过斩情,黯然离去。
次日,无念一路轻功施展,不过半柱香便已到达谷口,伫立良久,终是放下斩情朝谷中三拜。提剑,纵马,一人一骑绝尘而去。
此去经年,不论良辰美景,一任风花雪月。
谷口一山尖,女子望着离去的身影许久未归。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谷主,回去罢,您已经在这站了三个时辰了,抱病之躯怎能在这风雪里待这么久。”却是孟姥一旁提醒。
“孟姥,无念如一张白纸,如今却要被这尘世给染浊了啊。”忘夜长叹。
“谷主,无念本就不属于往生谷,出去是迟早的事,况且,人落凡尘里,又有几人能真正隔世不染尘埃?倒不若你我,柴门一掩,半世闲人。”
“哎,也罢也罢。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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