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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闹

时间:2015/3/10 作者: 红羊泣血 热度: 78945

  
  菜花黄,人癫狂。
  夜郎乡油菜花黄的时节,正是考潮急涌的四月。
  考潮急涌的四月,韩源老师尸骨未寒,原校长冯堂遭撤职后被安排到一个闲置单位养老,从兄弟学校调来的新校长刘芒立马上任。新校长刘芒召集学校领导班子一个紧急行政会之后,就安排我接手了韩源老师的九(1)班,兼教九(3)班语文,不跨课头。我本来是教七年级两个班语文的,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对我来说这太突兀了。一开始我像其他老师一样死活不愿意,可是新校长刘芒一个电话打给原校长冯堂,原校长冯堂一个电话打给我,骂得我狗血喷头,说我忘恩负义,让我想起了找到韩源老师尸首时那个像从石缝中扯出来的老南瓜一样的脑壳,鼻子一酸,就答应了。谁叫韩源老师是我老师呢?谁叫冯堂校长和韩源老师是至交呢?韩源老师的悼念会上,冯堂校长写的那幅对联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呀!上联是,为教育生,为教育死,为教育奋斗一辈子;下联是,吃教育亏,上教育当,一辈子死在教育上!横批是,育还是愚?别人看着好笑,我看着伤心。我不接这个班,韩源老师泉下有知,入土难安呀!
  刘芒校长说,你是韩源老师的学生,九(1)班交给你,我放心!你的课,教务处给你调好了。你是个单身教师,也教了几年书了,有点教育经验的嘛!只要你镇住九(1)班,保证中考之前不出特别安全问题,不仅年底给你评优,而且新进学校来的女老师你优先和她谈,其他单身老师靠边!当老师不容易啊,好好干吧!
  是啊,这年头,做人不容易,做老师更不容易。都说头上三尺有神明,可是老师的头上三尺,不仅只有神明,而且还有无数个隐形摄像头,就算你把脑壳夹在裤裆下,也看得清你的鼻子你的眼,甚至你的眉毛有几根,也数得清清楚楚。老师补课收费,老师变相体罚,老师贪污腐败,老师打牌赌博,老师暗收红包,老师误尽苍生……一不小心,随随便便一顶帽子扣下来,人类灵魂工程师就变成了误人子弟的王八蛋。韩源老师小心了大半辈子,在只差三个月就可拿到三十年教师荣誉证书的时候,却栽了跟斗。韩源老师带九(1)班,几乎痛断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根神经,才把进七年级时各科平均分不到五十分的九(1)班打磨到可以和优班竞争的地步,谁想会出这样的问题呢?这个学期刚开学不久,课堂上韩源老师正在黑板上板书时,下面两个学生发生争执,动起手来,一个叫刘宇的学生用钢笔尖扎向一个叫郭山的学生的后脑,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郭山的后脑勺突然长出一支钢笔来……韩源老师实在是来不及制止了呀,只好抱着郭山跑向乡卫生院,乡卫生院不敢治,又送到县医院,县医院也不敢治,只好送往地区医院……没有父亲的刘宇家穷得三块木板两片瓦,出不起钱,被抓起来,母亲也被整弄得疯疯癫癫。一切的怨气都集中在韩源老师的身上。谁叫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韩源老师的课堂上呢?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韩源老师掏空了家底,又到信用社贷了一笔款,垫付了七八万,手术是动了,可郭山至今还是昏迷不醒。郭山家又逼韩源老师出钱,韩源老师实在是出不起了,选择了跳崖自杀。时代总是那么滑稽,学校天天在课堂上渗透法制教育,可是老师自己在法律面前,有时却像蜷缩在狮子面前的羔羊。
  我是韩源老师的学生,是韩源老师把我从一个鼻涕揩在袖口上涂得满脸都是的农村娃培养成一个知书明理的师院高材生的。记得我还读小学四年级,一次课间十分钟的时候,文艺委员女生廖洁为了活跃气氛,要大家唱少年先锋队队歌,这时,已经念高中了的与我是铁哥们的小名叫屎狗蛋的陶贤,逃课跑到我们小学来看我们班的学生哪些妹崽长得俏,见我们班在唱歌,于是朝我邪邪的眨眨眼,就跳上课桌挥动双手叫我们停下来,说少年先锋队队歌不好听,要唱首精彩刺激的。然后跳下来,双手抓住我的腰往上一送,把我送到课桌上,大声说,老垮,唱,唱十八摸!十八摸是我和陶贤在坡上放牛时,那个老不死的陶老倌教我们唱的。老垮是我的小名。陶老倌是谁?陶老倌是陶贤他公。放牛都放成一个老流氓了,可他活到九十多岁才死。不过,他也是有贡献的,总算把农村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十八摸传给村子里放牛娃们。那时幼稚懵懂的我,又冲又爱出洋相,上了课桌,模仿瞎子拉二胡的样子,唱起来。
  ……一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头上边呀,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那乌云遮满天。哎哎哟,好似那乌云遮满天。二摸呀,摸到呀,大姐的眉毛边,二道眉毛弯又弯,好像那月亮少半边。哎哎哟,好像那月亮少半边。三摸呀,摸到呀,大姐眼上边呀,两道秋波在两边,好似葡萄一般般。哎哎哟,好似葡萄一般般……陶贤和一伙男生拍掌大笑,廖洁和其她女生们一边骂着背时砍脑壳的一边跑出教室。我见状跳下课桌,闭着眼哈哈哈哈地笑,笑着笑着,一下子笑不出来了,因为我的两只耳朵像是被两把钳子夹住,彻骨揪心般的疼痛似电流一样从耳心传遍浑身十八万个毛孔,每一个毛孔的水分都集中到咸涩的泪水上。陶贤跑了,我的双耳却被班主任韩源老师的手像钳子一样夹住了……放学后韩源老师把我叫到他寝室,用他揪过我耳朵的手擦洗我耳朵上的污垢,擦洗我袖口上污痕斑斑的鼻涕渍,又让我感到一种父爱的暖流从耳心传到脚心。然后韩源老师苦口婆心地给我讲恶言不出口苟言不留耳口者关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男子汉要做社会的栋梁的道理,并给我煮了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那香喷喷的味道和说不出的痛楚融化在心里以后,我渐渐懂得了韩源老师的良苦用心,觉得再浑就对不起老师,于是开始用功学习。在韩源老师的呵护下,小学升初中,初中毕业升了高中,高中毕业又考上了师院,师院毕业后又到母校夜郎中学任教。韩源老师也早调进夜郎中学多年了。一直以来,我心里确实都充满着对韩源老师的感激。
  那时的学生多半是在老师的教鞭和父母的耳光下成长起来的。可是现在的学生是块宝啊,不能打,不能骂,一打一骂不得了。面对一群天性顽皮的学生时,太多的老师总是像一个忍气吞声的保姆。毕竟那种从老师的教鞭和循循善诱中领悟犯错误是不受欢迎而要受到惩罚的时代,慢慢变成一种模糊的回忆了。
  接手九(1)班那天,我从学校操场走向教学楼,刚到操场中间,就听到一句十分兴奋而且高分贝高清晰的喊声从教学楼的三楼传来:“老——垮,老垮!”我抬头一看,只见我三楼一间教室的窗台上,不知是哪两个学生的脑袋瓜从窗口伸出,在兴奋地喊叫着。那正是九(1)班教室呀!老远就听得教室里乱哄哄的。听到这句话后,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就快要毕业了家伙,竟敢拿我小时候的外号喊着玩?小时候家里穷,父母或者哥哥姐姐们穿过的旧衣服,稍微剪一剪、改一改,就成了我的“新装”。老妈不是专业裁缝,手艺不高,衣服裤儿总是一边长一边短、有的大有的小的,穿出去,总给人一种“垮塌”的感觉。加上不讲卫生,鼻涕一来,一擤,用衣袖一揩,了事,于是村子上的长辈们便善意的给我取个外号——“老垮”。“垮”,在农村,有邋遢、腌臜、穷困潦倒的意思,虽然是善意的,但总带着那个时代物质生活穷匮、精神生活无聊的记忆。那个时代,谁家的娃崽没有一个外号呢?名字喊贱点,名贱命长。听老辈子说,我出生那年,命都是捡来的。那年大旱,谷物几乎颗粒无收,村里人家大多是吃一顿饿三天,妈妈血都快旱干了哪有奶水喂我?一次我饿得让家里人都觉得我快死了,放都把我放进簸箕里了,可妈妈不甘心的使劲拍打着簸箕,我又睁开了小眼睛了……拍拍打打中过了三天,正赶上政府发放救济娘,我居然活过来了。从此也落下遇上急火攻心不吃不喝昏睡三天不死的怪毛病。本来名贱不算什么,但是我现在是干着太阳底下最崇高的职业呀,干太阳底下最崇高的职业没有威严和面子怎么干得下去呢?何况这是我接任九(1)班主任的第一堂课呀!
  我很生气,巴不得立刻赶到教室,找出那两个混账东西,狠狠扇他俩两巴掌!我一进教室,学生看到了我,立刻安静下来,拿书的,写字的,装模作样背书的都有。起立,相互问好,坐下。起码的礼仪都懂,也不像老师们那么说得可怕嘛!看到这种模样,听到学生的一阵问好,我的气先消了一半,但依旧马着脸,双眼威严地扫视大家,不说话。学生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好一会儿,我才沉着脸说,同学们,我是你们班新班主任,我姓申,伸张正义这个词语里面,就有我的姓在里面。也就是说,我这个人,不喜欢歪门邪道!可是,大家知道吗?我们班刚才出了两个帕瓦罗蒂,在窗台边练习男高音,声音超过了八十分贝,不知道是哪两位呀?请亮一个相!说完,我双手抱拳,朝下面一拱。学生们看到我沉着脸还这么说幽默话,立刻乐了,眼光齐刷刷往后排两个男生看。我走下讲台,来到他们面前。一个男生立刻站起来,指着另一个男生,委屈的说,老师,是他逼着我喊的!我不喊,他就要打我!
  我忍住气,问另一个男生,是吗?
  那个男生说,嗯!
  为什么喊老师外号呀?
  你本来就叫老垮嘛!
  谁告诉你的呀?
  我老崽!
  你老崽是哪个?
  啷个嘛?我老崽叫屎狗蛋!我是他崽陶严!
  夜郎乡人受方言影响,念音念得走调,他念陶严念成了讨厌,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屎狗蛋,就是当年那个要我在教室里唱十八摸的那个陶贤,是小时候比我大十几岁同我一块打过牛皮股的儿时伙伴。陶贤初中没毕业,那玩意翘得早,在坡上把人家一个割猪草的妹崽黄眉肚子搞大了,两家屋头是亲戚,吵闹一阵,就让两人早早结婚了事。不晓得是陶贤那玩意太厉害,还是黄眉命太薄,黄眉生下陶严不到半年就撒手西去。黄眉撒手西去不到半年,陶贤又娶了小学都没读完的郭丽。这些年,他在外打工,我回村子里去,都没碰过头。只听村子里的人说陶贤跟着郭丽那个在外面开鸡婆店的舅舅混成了一个土豪。这家伙,竟把我小时候的外号告诉他崽,我真是哭笑不得。可更气恼的还在后头。
  我说,陶严同学,学校是读书明礼的地方,人与人之间要相互尊重,喊别人外号,可是不尊重别人的呀!在农村,大人喊小孩外号,是一种喜爱小孩的表现,但是大人可以喊小孩子外号,小孩子能喊大人外号吗?就像你在家里,你爸可以喊你讨厌崽,你可以喊你爸屎狗蛋吗?
  陶严嘴角掠过一丝诡谲的笑意,说,老师,听说你读书时唱歌唱得蛮好的?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说,是呀,会唱几首。
  陶严一下子兴奋起来,朝同学们大喊,欢迎老师唱一首好不好?
  全班起哄,喊,好好!
  我问,同学们,喜欢听什么歌呀?
  没待其他同学说,陶严就喊,让他唱十八摸!
  现在的娃娃崽懂事早,什么不晓得呀?何况他们还是九年级毕业班的。全班哄堂大笑起来。
  我从来没遇见这样的学生过。农村娃学得大人们的劣根性,往往以熟相欺,揭人短,伤人疤。陶严仗着他爹屎狗蛋从小和我打过牛屁股,一点不顾忌我是老师,简直是肆无忌惮。别个家的崽打不得,屎狗蛋的崽我还打不得?
  一股无名业火从我脚底直窜脑顶,我扬起了巴掌……
  唉哟,唉哟喂!老师,我可以请假去医院吗?唉哟,唉哟喂!这时候,我身旁的一个女生捂着肚子很痛苦的喊道。
  怎么啦?怎么啦?我急忙放下巴掌,关切的问那个女生。
  那个女生披着一头齐腰的秀美的长发,眼睛水汪汪,脸蛋白嫩嫩,两个小酒窝镶嵌在脸蛋上,让人有一种看了一眼就不想转开视线的感觉。在这样的女孩面前,不管你再有火,也燃不起来。
  我肚皮痛啊,老师!你能送我去医院吗,老师?那个女生说。
  走,我扶你!我说道。
  唉哟,唉哟,我走不动,你背我嘛!那个女生呻吟着说。说着双手就往我肩上搭过来,脑袋就贴在我的胸前。
  我虽然参加工作好几年了,可是还没谈过恋爱,从来还没和女生这么贴近过,也没见过这般架势,一时慌了,说,你、你、你这样,我怎么背你去嘛?
  那女生呻吟着说,唉哟,唉哟,那你就抱我去嘛!全班又是哄堂大笑起来。
  老师,张蕾是装病,她想勾引你哩!有学生喊道。
  人家张蕾在外面打了两年工才回来和我们读一班的哩!她还没找到男朋友,我让位给你,你就找她做女朋友吧!她大我们几岁,做你女朋友,正合适呀!陶严怪眉鬼眼的喊。
  我脸庞几乎要红破了,张蕾干脆用双手搂着我的脖子,嘴唇凑到我耳边,说,别惹他,他藏得有两把刀!然后花枝乱颤般笑起来,边笑边放开她的双手,坐回自己座位上。
  瞎胡闹!都不想学好是不是呀?我吼道。
  是呀,我们都是坏孩子!张蕾和一伙女生几乎异口同声的说。
  我这下才明白,这是一群看《我们都是坏孩子》入迷了的学生,脑袋进了水,如果像我的恩师韩源老师那样苦口婆心、泣声泣血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疑是开水中浇滚油。我灵机一动,装作脑壳搭铁的样子,哈哈哈哈哈的笑一通,回到讲台上,说,哎呀,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不是不喜欢教书,只是不喜欢上课!如果学校没有学生,学校会是世界上多么美好的地方啊!
  哈,老师,你是一个坏老师!我们喜欢坏老师!张蕾鼓着掌,说道。
  我们喜欢坏老师,我们喜欢坏老师!大部分学生都跟着她喊起来,而且有节奏的鼓着掌。陶严还拿着一根粗木棒在课桌上敲打着。我扫他一眼,给他一个下马威的念头在我脑子里闪过。
  同学们,跟你们一样,在你们这个年龄,我也想做一个坏孩子,可慢慢长大,意识到不能做一个坏孩子的时候,我就做了老师。在你们眼里,虽然我是一个坏老师,但我会努力去做一个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好老师。眼里为学生下着雨,心里为学生打着伞,这就是老师呀!老师要把你们的生活变成田地,在这块田地上,你们将生长自己的粮食!同学们,你们说是不是呀?对着这群可爱的学生,我说道。
  学生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哼,现在搞廉租房建设,政府征地,田土都卖完了,到哪里去种粮食?鬼老二才去种粮食哩!陶严高声大叫,说道。
  我又走到他面前,问,那你长大想干什么?
  陶严把木棒往课桌上一顿,说,种这个!
  我说,你的这个管用吗?
  陶严很得意的说,不管用?几多人喊它做爹!
  前面一排的一个男生说,老师,人家陶严想当黑老大,毕业后专门搞绑架哩!
  陶严很冒火,忽地站起来,扬起木棒,朝着那个男生吼道,管你卵事呀!
  现在有的学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脑壳里只长一根筋,不知天高地厚,说话肆无忌惮,老师讲道理不听,还跟你瞎扯瞎奔,胡搅蛮缠,不把老师放眼里,我知道,自古以来,蛮的怕横的,横的怕硬的,硬的怕不怕死的,对这样的学生,就要有为了教育不怕死的精神,要用点江湖手段,他才懂得老师中也有马王爷,马王爷长三只眼。不拿出点手段,陶严是不晓得厉害的。我冷眼盯着陶严,忽地左手劈手夺过陶严手中的木棒,往右手肘部一夹,嘿一声,木棒短成两截。然后我笑眯眯问陶严,长大玩这个管用吗?
  全班哇声一片。陶严一屁股坐下去,不啃声了。但我发现他朝张蕾恶毒地乜视了两眼,然后脑袋迅速地转向窗外。
  这是我接九(1)班的第一节课,差点让我下不了台的一节课。
  他身上藏得两把刀!张蕾像地下党接头一样传递给我的声音,融着她花枝乱颤般的笑声,从我耳朵一直溜到心尖尖上挂着。我必须防患于未然,找到机会和理由,缴下两把刀。所以课后,我故意和陶严套近乎,说要和侄子崽拉拉家常,带他到我办公室。他离开课桌时,我眼睛迅速往他课桌内一望,没有张蕾说的两把刀,连一本书都没有,敢情这家伙上课书都没带。去办公室一路上,我有意无意的搂搂他的腰,拍拍他的胳膊,也没发现藏得有刀的迹象。本来我是想把陶严带到办公室来,让他自动交出带来的,可他身上没有到,怎么交得出刀?莫非张蕾和我开玩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蕾也不像是在哄我呀!我只好问问陶严他老崽陶贤的情况,说了些要他努力读书的话,就放他回教室了。
  随着我又找张蕾来谈话,了解班上情况。
  哥们,你想知道些什么?你是不是想让我做叛徒呀?张蕾眨巴着眼,诡秘地说。
  和老师谈话,怎么用哥们这样的词呢?我有些生气地说。
  你大我们多少呀?莫非要我叫你爷爷?你哪有那么老呀?你不和我做铁哥们,我当叛徒值得吗?是哥们,就握个手!张蕾咯咯笑着,伸出手来。
  张蕾咯咯的笑声,带着一种侵略性的,在我的心空荡开,让我不由自主地也伸出右手,握着她那柔嫩圆润的手。刚一握,我的手又触电似的缩回来,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办公室的老师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刚喝一口茶水的栾炎老师更是笑得茶水喷了一地,脸上都沾了一脸口水雾沫。栾炎老师教九(1)班数学,说话很风趣幽默。
  不用查词典,就知道缩手是什么意思了!干脆你们俩再勾勾脚,我们更明白缩手缩脚的含义了!栾炎老师抹一把脸,很幽默地说,逗得老师们又是一阵笑。
  能够掰断木棒的手,居然会这么熊样?让我看看!张蕾干脆双手握住我的右手,紧紧的不放,我的右手像被黏住似的,一下子扯也扯不脱。
  我急了,左手猛一拍办公桌,吼道,搞啷样?
  张蕾生气了,放开手,说,还是哥们呢,开个玩笑,至于吗?说着就跑出办公室。
  是呀,至于吗?情况没摸到,结果不欢而散,我一下子傻眼了,有点悔不胜悔。
  还不快追?她要跑出去上网,闹出事,你就肩膀上长疖子——担当不起了!栾炎老师赶忙对我喊道。
  我急忙追出去。我从教室找到寝室,从寝室找到校门口,从校门口找到和乡街只有一墙之隔的围墙边,总算看到张蕾的背影。张蕾在墙脚垫了几块石头,正准备爬越围墙,身子贴在墙面,手已经攀到围墙高处。我不敢再像在办公室一样发出吼声了,万一惊动她,她一慌,从围墙上滚下来,跌个半死不活,落个残废,恐怕我养她一辈子都无以弥补我的罪过。我摒住呼吸,迅速奔到围墙下,一手抱住她双脚,一手抱住她腰,把她弄下来。
  张蕾啊,别犯傻!回教室上课吧!我说。
  张蕾一看是我,还没落地,两只小拳头就使劲擂着我的胸膛,边擂边闹着,坏老师,坏老师,我不要你管!我又不是拿给你凶的,我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
  她使劲擂着,哭骂着,让我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张蕾,别闹了好吗?刚才我态度不好,伤害了你,你莫闹了,先下来,我向你道歉好不好?真的,我真的向你道歉好不好?我说。
  张蕾重重的擂了我一拳,两只小手捂住我的耳朵,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散发着五月青草气息的披肩长发覆盖了我的头,脑门瓜碰上我的脑门,说,你这个坏老师!握一下手就像触到电,现在却把我抱得死死的,叫我怎么下来呀?
  两颗泪珠从她的眼里落下来,落到我眼窝窝中,滚烫滚烫的,从我的眼窝窝直烫到心尖尖上,让我感到一种从来未有过的怦然心颤的美丽。
  是呀,我怎么把她抱得死死的呢?可是我不把她抱得死死的,她跌滚下来,出了事怎么办呢?
  我把她放下来,朝她鞠一躬,说,张蕾同学,我向你道歉!
  张蕾双手捋一捋秀美的长发,露出白白嫩嫩的挂满泪花的脸庞,说,再鞠一次!
  我很听话地再鞠一次躬。现在的学生得罪不起,使起性子来,九头牛都拉不回的。老师丢掉点尊严,换个学生不出事,也算是值得的。
  张蕾轻叹一声,说,我的泪水是为你而流的,那就由你来把它擦干吧!
  我知道,这时张蕾已经原谅我了。我掏出纸巾,欲给她擦泪。
  张蕾摇摇头,说,不要用纸巾擦,用手。说完,她闭上双眼,眼角上挂着两颗亮晶晶的泪珠,脸上泪痕斑斑。
  我伸出双手轻轻贴在她的脸庞。这是多么动人而又似曾相识的一张脸庞啊!我抚着她脸庞的双手颤抖着,一点一点的,小心翼翼的拂去她眼角的、脸上的泪。她的身子忽地一阵抽搐,让我的双手猛地收回来。她睁开眼,咯咯的笑了,说,从我老爸走后,都没人给我这么揩过眼泪了!你虽是个坏老师,但不失为一个君子!有人疼爱的感觉真好!
  那你妈妈呢,难道没疼爱你过吗?我问。
  我妈?唉,我妈,她……张蕾欲言又止。
  好好好,张蕾同学,按你的要求,该做的工作都做了,现在该回教室了吧?我见她似乎有难言之隐,就说道。
  那你得认认真真和我握一回手!张蕾有点固执地说。
  好,我决定和你做哥们!我伸出手,说。
  张蕾也伸出她的手。我们的手握在一起。那股洋溢着青春气息的青草味儿,在我的心空弥散开来。
  哥们,走,回去上课!张蕾牵着我的手,朝教室走去,到了教学大楼前,才松开。
  一路上,张蕾给我说了班上的种种状况。
  在乡村中学,班主任既当爹妈又当保姆,是很纠结的,做九(1)班的班主任,受任于中考迫近之际,奉命于突兀之间,更是艰难的。但我想只要我用热情去工作,用真诚来沟通,用知识教学生,用人品育栋梁,即或上不了重点中学,学会做人也挺不错的。只要学会做人,毕业之前应该不会出什么安全问题的。于是我在分析了班上的种种状况后,决定采取公平、民主的治班方针,努力创造轻松学习的环境,培养学生主动做人的习惯,树立快乐学习的心态,一步一步去扭转班级班风。我改变了原来韩源老师的一些策略,比如说以前韩源老师对迟到的学生是采用做一百个虎卧撑的方式,对逃课上网、扯皮打架等是采用一百五十个下蹲外加写检查还要请家长的方式,我呢,对这类学生,在班上宣布,凡是有此类现象的,都必须自觉地为学校做一件好事;每天由两个学生担任班主任,负责全权班务。我还告诉学生,既然开开心心进入中学大门,那么就开开心心离开学校,来也开心,去也开心,做一个幸福快乐的毕业生。毕业之前,要拍集体照,要会餐,要开毕业晚会,尤其是毕业晚会要充分筹划好,晚会要请人摄像,刻成光盘,每人一张,留作纪念。因为往届毕业班几乎都没搞过毕业晚会,也从没摄像刻盘过,所以学生们都很兴奋。学生心情好,做起事情来自然也就好。接任后的头一个星期,九(1)班班级量化考核分从最后一名一下子就跃居前二名。更让我惊喜的是,张蕾很具有文学才华,在她建议下,把班上同学们的好作文汇编成了一个集子,很受同学们欢迎。我特别欣赏张蕾写的那首《风.沙》。
  沙
  风浓缩的海
  风
  沙扩散的家
  如果你是沙
  那我就是你梦中的家
  斗转星移
  西风瘦马
  如果你是风
  那我愿做你永远的沙
  一路飞扬
  随你去天涯……
  虽然张蕾说的陶严藏有两把刀的事我还没找到任何迹象,但班上的状况让我很欣慰,也让刘芒校长感到兴奋,对我表扬有加,并立马组织召开班主任工作经验交流座谈会,要我介绍优秀经验,而且要办公室主任写成通讯,上交教育局,在教育简报上发出来。可是教育局的简报还没把我的经验登出来,我班上的不妙状况又出来了。
  学生做完课间操回教室的时候,陶严在教室走廊上,趁人挤的时候,用自己的屁股对着张蕾的屁股嘭地放了一个响屁,然后怪模怪样喊,说自己放了一炮,没花一分钱。男生女生们都嘿嘿地笑。
  脑壳里进水的一伙男女学生起哄着,喊,陶严,再放一炮,再放一炮!
  陶严得意洋洋,背朝张蕾,屁股撅起,脸憋得通红,屁还没憋出来,早已蓄了一肚子火的张蕾忍无可忍,一脚踹到陶严屁股上,陶严身子朝前,还没他自己放的屁那般响的噗了一声,脑袋碰到墙壁上……
  狗屎蛋陶贤和他老婆郭丽开着桑塔拉,火急火燎地赶到学校。
  我已经带着陶严到医院检查过了,就是脑门上蹭破点皮,医生说没什么事,擦擦药后,就回到学校上课。
  陶贤两口子找到办公室的时候,我正在改作业。
  老垮!
  狗屎蛋!
  狗日啷个多年没见,混了个人民老师当!我早就给我崽讲了,我们俩就是鸡巴和屁股的交情,贴得很呀!
  啷个多年没见,你也混了个革命老板,不错!不过,既然是革命老板,在革命后代面前,说话要注意革命文明!
  好好好,狗日老子二天注意革命文明!办完事,咱老哥俩聚聚?啷个多年没听你唱革命十八摸了,想听得很哟……
  一身土豪习气的陶贤还想说下去,郭丽狠狠白了他一眼,骂道,老不正经的东西!你崽脑壳都撞破了,弄成脑震荡,您还嬉皮笑脸的,看你二天啷个抱孙崽!
  陶贤给每个老师散一根大熊猫烟,自己也叼上一根烟,点燃,然后说,这是学校,是文明场所,哪个像你一样讲话粗声粗气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先问清楚嘛!
  郭丽桌子一拍,母老虎般吼道,我侄子崽的医药费都还没赔清,你的崽要是再被整成脑震荡,还要不要人好好活?你的崽我从没好生打过,拿给别人打?是哪个打的?喊出来,我见识见识!
  听她这么吼,栾炎和其他老师都知道她是郭山的亲姑姑,一口气可以骂出几十个背时砍脑壳翻车跳岩坎冷炮子弹的厉害脚色,便悄悄躲出办公室。
  我把当时的情形给他两口子讲了,郭丽仍不依不饶,怒气冲天,说,我崽放她炮?隔着裤子就放炮啦?喊她来!我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从没见过这么泼的女人,虽然她也不是讨厌的亲妈,可冲狗屎蛋和我小时的交情,怎么样我也得尊她是嫂子。
  我说,嫂子,消消气!我把陶严和张蕾都叫来对质,行了吧?
  我正要出门,张蕾自己来了。她说是栾炎老师叫她来的,陶严跟着就来。
  狗屎蛋陶贤一见张蕾,走到她面前,眼睛瞪得似牛卵子,结结巴巴的说,唔、唔、唔,吴、吴、吴红!
  张蕾迷惑不解,但两滴眼泪一下子挂在眼角,颤声问道,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妈的名字?我妈现在在哪里?我妈现在在哪里?
  狗屎蛋陶贤很兴奋,哼了一声,说,这么说,你就是吴红家女?怪不得啷个像!嗨,你问我你妈在哪里,我还要问你你妈在哪里哩!赌牌借高利贷借了四十万,是我做的担保,我连她住哪里都不晓得,都给她做担保,可是她输光了,跑得人影影都看不见,人家要拆我的骨头哩!我问你,你老崽呢?
  张蕾一脸的绝望,泣声道,死了!
  狗屎蛋陶贤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追问道,你公呢?你伯呢?你叔呢?
  张蕾疯了似的,吼道,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狗屎蛋陶贤还要问,可是郭丽忽然冲过来,一手推开陶贤,骂道,还没跟你算账,你倒凶起来了哦?我看你和你妈一样,都是迷惑男人的骚货!说着,啪啪两巴掌扇向张蕾,还不解恨,又欲用脚踢。我一把将张蕾拉在我身后,张蕾像一只惊恐的小兔躲在我身后,双手抱着我的腰,头贴在我的背上,嘤嘤地哭泣着。可是郭丽的脚一点也不客气的踢到我的裆部,我痛得差点要晕过去,但为了保护张蕾,我强忍住疼痛,直挺挺站着。
  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正好来到办公室的陶严,一脚踹向郭丽的屁股,和我差不多高度的郭丽还不明白是啥回事,就趁着那股惯性,扑到我身上,为了不跌倒,双手紧紧搂住我腰,脑门碰脑门,眼睛对眼睛,鼻子贴鼻子,嘴巴亲嘴巴,胸部挨胸部……最要命的是,郭丽的嘴巴像磁铁,不,像蚂蝗一样吸住我的嘴巴,好久都没松开,我说不出话,又痛得暂时动弹不了,只感到一阵窒息。
  陶严双手一拍,说,她是我最喜欢的女生,虽然我还没把她弄到手,但二天我要讨她做老婆的,谁打她,我就打谁!你不是我亲妈,敢打我的亲老婆,胆子大喽?我要不是遭你害,会成这个样?
  狗屎蛋陶贤见到这个情景,又拍掌,又跺脚,吼道,搞啷样,搞啷样嘛?
  陶严走到他面前,手一伸,说,没钱了,拿来!
  狗屎蛋陶贤气打不出一处来,骂道,狗日的,上个礼拜才给你五百,就用完啦?成绩没提高多一点,钱倒是用了不少!还一口老婆老婆的,要不要脸呀?
  陶严嘻嘻一笑,说,要脸?你看你老婆和我们老师亲嘴,紧舍不得松口,你不是干瞪眼?你呢,以前给我讲,年纪还没我大的时候,就把我妈搞到手了,是不是呀?少罗嗦,快拿来!
  狗屎蛋陶贤叹口气,摸出钱夹子,抽出三张,递给陶严,说,拿去!
  陶严数数,说,不够!要毕业了,照相会餐开晚会买纪念品,要的是钱!再拿两张!
  狗屎蛋没法,再抽出两张,骂道,你个狗崽子!
  陶严一把抢过去,揣在衣兜里,然后朝着郭丽说,和你老公回去了,不要再找她的麻烦!惹我不高兴,你就有很大的麻烦!说完,吹声口哨,就走了。
  郭丽这才一把推开我,带着一种羞涩,说,瞧你,瞧你,像没从见过漂亮女人似的!抱着人家就不想松开!
  我大口大口喘了一阵气,才说道,嫂子,你当着我的面打我的学生,是在打我的脸呀!你还要不要我在学校混下去呀?咹?
  郭丽居然笑了,拍拍我的肩,说,好好好,我崽没什么事就好!那阵嫂子给你介绍一个比我还要漂亮的,成功的话,你可是要送猪脑壳的哟!
  狗屎蛋陶贤有些羞愧难当,一把扯过她,和我胡凑几句,然后出了办公室,钻进桑塔拉,一趟子溜了。
  张蕾双手搂着我的腰,还在嘤嘤哭着,泪水浸湿了我的后背。
  我弄开她的手,转过身子,面对着她,将她的秀发拢一拢,又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水,说,哥们,别再哭了,要学会坚强!我们是哥们,不管发生什么事,一起去面对,好吗?如果你是风,我愿做你永远的沙,一路飞扬,随你去天涯……
  张蕾将脸贴在我的胸口,哭得更厉害了。那哭声,像从青春的心空落下的破碎的玻璃一样……
  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只好任由她贴在我胸口上哭。我抚着她的肩,极力想给些许安慰。接手她们班来,我大半精力放在抓班级班风上,只是和她做哥们,从没问过她家庭情况,是我对她关爱不够呵护不足啊!而班级班风的好转,至少有她一半的功劳。她爸死了,她妈逃债跑了,她和谁在一起生活?是呀,该抽出点时间,去她家看看。
  栾炎和其他老师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
  嚯,刚才抱学生家妈,现在又抱学生,真是有艳福呀!不过,上面查得严,万一碰到纪委的明察暗访,学校又有好戏看喽!嗨,这些事,也不用赶在大白天嘛!栾炎嘻嘻哈哈的说。
  是呀,是呀,没听说有的单位上班时有人QQ聊天,就被查处,何况男女之事哩?
  这种事,要整就到T城金荣会所去整。化几百元,全套服务,出门时人家拉着你的手贴心贴肺的哩!其他老师也附和着。
  我不理他们,拍拍张蕾,说,哥们,先去教室上课吧!
  张蕾望望我,点点头。
  张蕾走到办公室门口,回过头对栾炎说,栾老师,昨天上课,她们给你捶背,你舒服不?说完走了。
  栾炎老师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竟像孔乙己似的冒出一句,你,你,你怎么污人清白?
  有个老师故意问,栾炎,女生给你捶背的时候,你舒服不?
  栾炎老师不回答他们,倒数落起我来,说,你的好好管管你们班!昨天早上有几个女生一味不听课,到学起描眉毛、涂口红、染指甲来,我骂她们,她们说我上课累了,还叫陶严按住我坐下,给我捶捶打打,课都上不下去……
  我问,哪几个?
  栾炎老师说,还不是和陶严打得火热的黄芳、刘艳、姚梅她们几个!
  黄芳、刘艳、姚梅?不就是一天跟在陶严屁股后面的那几个女生吗?我上课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这些问题呢?得找她们好好谈一谈。
  我还没来得及找黄芳、刘艳、姚梅她们几个,刘芒校长一个电话,火烧火燎的,要我立马到校长办公室去。
  我一进校长办公室,见有两个警官也坐在里面。刘芒校长介绍说,他们是G城看守所的同志,为刘宇的事而来。客套一下后,一个警官说,刘宇在看守所里闹自杀,抢救过来后说父母都不想见只想见韩源老师,为了满足他的愿望,也为了不让他今后再闹自杀,就到学校来麻烦一下老师们。警官一说完,刘芒校长就说,警官同志很忙,我想留他们两个吃餐饭他们都没有时间,韩源老师不在了,你还在,你就跟警官同志去一趟看守所,给刘宇作点一下人性的关怀吧!马上去!这一去一来,两三天时间,你走后,我叫教务处安排老师给你管个两三天吧!
  于是,我跟着两个警官同志马上动身。
  见到刘宇,是在G城一家医院。刘宇是在一次吃饭的时候,打碎碗,吞吃碎碗渣,想一死百了。幸亏抢救手术及时,否则,就跟韩源老师作伴去了。可刘宇身在监狱,哪里知道韩源老师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韩老师没来?刘宇问我。
  韩源老师是我的恩师呀,刘宇一提到他,我一想起那个像从石缝中扯出来的南瓜一样的脑壳,岩缝上滴水似的,啪嗒啪嗒,泪水就滴落下来。
  怎么啦,申老师?你千万别为我难过,我是罪有应得,对不住学校,对不住韩老师,对不住爹妈,死也是活该!刘宇啜泣着说。
  这种境况下,我能把韩源老师自杀而死的事告诉刘宇吗?不能啊!我哄他说,目前临近中考,韩老师忙,我正好来G城吃酒,就托我来看你,我也是韩老师的学生,我们俩是师兄弟哩!
  刘宇颇高兴,说,那你可是我师哥哦!
  我说,是啊,小师弟!老师要我交代你,好好养伤,好好听话,争取早点解决这个事情,将来出去后好重新努力考学校哩!
  刘宇说,唉,要是我不一时冲动,韩老师也不会为我操这么多心!但这也不能全怪我,都怪狗日的郭山!那个骚崽!
  我说,一切都会过去,别想那么多,好好养伤才是。
  刘宇说,老师,你不知道啊,郭山和陶严两老表,在班上为非作歹,欺善怕恶,我是忍无可忍啊!那天上课,我正抄课堂笔记,郭山两眼盯着黄芳看,一只手伸进裤裆里打飞机,一边打一边问我要手纸擦裤裆,我没带纸,他居然逼我请假去给他买,我不肯,他就把裤裆里的脏东西往我脸上糊……一个男子汉谁受得了那样的侮辱呀?我冒火了,才动手,我也没有想到笔会插到他后脑壳上呀!
  我被刘宇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说,当时不是说,是为争抢手机发生矛盾的吗?
  刘宇苦笑一声,说,师哥,那种事谁说得出口啊?说出来,我一辈子都会被嘲笑的!我只好说了一个谎话。师哥,你回去也不要给任何人说,好吗?
  我说,行,我会守住这个秘密的。没想到郭山这般下流!
  刘宇说,陶严比他还要下流,用钱诱惑女生,好几个女生都上他的当,却又心甘情愿做他的跟屁虫!我听郭山说过,陶严发过誓,要在毕业前一定要把张蕾搞定,师哥你可要保护好张蕾啊!她是个好女孩呀!
  我点点头,又好好劝慰他一番。刘宇也表示不再冲动,出去后努力读书,做一个有用之才。我陪他到天色很晚,才去旅馆休息。
  满脑壳都是班上学生的教育问题,特别是性教育问题,我难以入眠,于是打开电脑,想找到一点关于现代中学生性教育方面的资料。中国自古以来推行中庸之道,做事却极端,性教育的问题,大多是避而不谈,要么就是谈得过火。孩子懵懵懂懂的时候,问及自己从哪里来的,父母多半告诉孩子是从大粪坑里捡来的。孩子心里很难受呀,总在想,我怎么那么脏呢?为什么捡到我呢?
  我还没恋爱,更没有这方面的体验,要做好这方面的教育,自然是要求助于这方面的专家的。网络是个万花筒,一点击,性视频、性图片、性资料等扑眼而来,看得我脸几欲红破。最让我震惊的是居然还有一个昵称叫天生一个仙人洞的在博客上大谈特谈母子性交的话题,大概是个女人吧,说什么看到儿子一天天长大,一天一天强壮,常偷看自己洗澡,终于有一天……又有一个李银河博士,做了一篇叫《谈母子性爱的可能性和必要性》,被网上炒得沸沸扬扬……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性教育特点,但不管怎么讲,真如这些人所说,人和畜生有何异?人和畜生毕竟有区别的呀!宣扬这些观念的人,莫非自己也做过这样的实验?
  想起刘宇说的话,思索着毕业前班上学生的教育问题,尤其是陶严的问题,我彻夜难眠。班上的学生多么需要健康心理辅导呀!看来,回去后要找陶严好好谈谈。
  我是一大早赶到学校的,天才麻麻亮。耽搁了两三天的复习课程,我想把三天的复习内容浓缩在一个课时,因而就提前到办公室,备备课。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你们,你们几个也太不像话了嘛!二天怎么做人?
  老师,你莫生气,我给你捏捏肩!
  老师,你消消火,我给你捶捶背!
  老师,你辛苦了,我给你倒杯水!
  跑了的个男生是哪个?
  老师,只要你莫给学校说,莫给我们屋头说,二天我们好好孝敬你!
  ……
  我推门进去,只见栾炎坐在椅子上,黄芳在背后给他捶背,刘艳在前面给他捏肩,姚梅端着一杯水。姚梅最先看到我,惊讶得连杯带水掉在地上。
  搞啷样嘛?一杯水都端不住?栾炎说着,掉转身子过来看。
  嗨哟,你可真会赶巧,才麻麻亮就回来了!回来好,回来好!我今天就可以回家了嘛!看到我,栾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怎么回事?我问。
  你问她们几个嘛?你回来了,就自己处理吧!我瞌睡没睡好,回寝室补补瞌睡哩!别骂她们,别打她们,好好处理,好好处理!栾炎站起来,伸个懒腰,拍拍我肩,就走了。
  着到底怎么回事?黄芳、刘艳、姚梅还穿着睡衣,一副慵懒的样子,脸上潮红,像桃花被湿浊浸染的那种潮红。
  几个蛮早的嘛!这么早就起来学习啦?我说。
  三个人不说话,突然一下子齐刷刷跪下来。
  老师,我们也是被逼的呀!黄芳哭着说。
  谁逼你们?逼你们干啥?我问。
  昨晚下晚自习后,陶严要我们三个等查寝后,从寝室弄两床铺盖,悄悄到综合楼顶练功夫……
  练功夫?什么功夫?
  就是……就是……就是练习用下身夹啤酒瓶盖,练习用下身吸烟……后来就没回寝睡,就到楼顶睡了……栾炎老师起来解溲,听见楼顶有人咳嗽,上去,就发现我们……陶严从另一头跑了!
  你们,你们……老师都为你们蒙羞啊!你们,你们怎么这样啦?
  陶严说他在T城一个会所看到过几个姐姐表演过那种功夫,练好了将来可以找大钱哩!
  憨啊,傻啊!莫非你们甘愿丢掉为人的尊严,做那样的人?
  陶严身上有刀啊,我们怕他呀!他还要我们几个过两天把张蕾拖到五楼去哩!
  敢这样胆大妄为?
  我们,我们都、都、都被他……唉!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老师,我们错了,你就狠狠打我们一顿吧!我们不怨你!
  三个女生头磕地,脑门都磕出血来。
  真想狠狠打骂她们一顿,可是打有什么用?骂有什么益?
  唉,起来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趁天还没大亮,赶快回寝室吧!你们这个样子,难道要让全校师生看见不成?赶紧去吧?我说。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她们三个回寝去了。
  向学校汇报?告诉她们家长?报警?也不是办法。这足以毁掉她们的人生。替她们保密?可是纸包不住火呀!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似乎实在找不到一种妥帖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情。
  看着她们三个的背影,我感觉到我心里的血都从眼角溢出来了……
  我备好课后,就到上课时间了,我有一二节课。上课的时候,不见陶严。附近网吧、娱乐室都找遍了,找了一下午,还是没有找到。我给狗屎蛋打了个电话,狗屎蛋说不晓得,要问一问家里人后再回电话,他本人忙着出远门办事,让郭丽马上到学校来一趟。没等到狗屎蛋给我回电话,刘芒校长却一个电话,叫我立马赶到派出所,说我班上学生出大事了。我心里一紧,一想就是谁。除了陶严,还有谁?
  这个脑袋进水混账家伙,居然邀约三个其他班的死党,跑到县城中学附近去绑架了和他们相同年纪的一个学生,一通拳打脚踢,逼问人家父母的电话号码,要人家拿出一万赎人,不能报警,否则撕票。结果人家报了警,没等他们撕票,手上都带起了手铐。狗屎蛋陶贤和郭丽是怎么管教陶严的呀?腰缠万贯,人民币多得不晓得怎么花,养出的儿子却偏偏要想去找血腥钱!
  我赶到派出所的时候,派出所所长史炨正在亲自审讯陶严。
  ……
  你年纪轻轻,还是一个学生,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这种事怎么啦?电视电影里多的是嘛!
  想当电影明星呀?难道你没意识到这种行为的严重性吗?
  严重什么呀?我只不过练习一下嘛!毕业后没什么事好做,搞绑架挺好玩又刺激,来钱又快嘛!
  你难道不怕犯罪蹲牢房?
  嘿嘿,杀了人跑出去的多的是,你们抓到几个哦?
  ……
  派出所里的氛围让我感到有点眩昏眩昏的,一种育人的失败感油然而生。学生之错,老师之惰呀!班上出了这样的学生,我简直觉得自己就是罪犯。所以面对派出所所长史炨审讯完陶严再训责我怎么教育学生的时候,我除了诚惶诚恐,还有什么呢?我尴尬羞愧到几乎无以复加,豆大的汗珠呼呼直冒。
  幸好郭丽来了,我才稍稍有点解脱。
  哈哈,兄弟,怎么脸上都涨洪水啦?我不怪你,怪只怪什么样的花结什么样的果,什么样的蛋孵什么样的鸟!狗屎蛋只能孵出狗屎鸟嘛!嫂子呀,不怪你!郭丽说着,还拿出一张湿巾替我擦汗。
  我很不好意思,脸几欲红破。
  等下,嫂子请你喝茶,为你压惊!郭丽用手在我脸上拍两下,说。说完就大声史所长史所长的喊。
  史炨出来见是郭丽,两眼放光,右手握着郭丽的手,左手又贴在上面,亲热的打着招呼。
  郭丽把史炨拉到一边屋子,好半天才出来。出来后史炨就对我说,这件事情虽然性子恶劣,但家长认错态度好,愿意承担责任和赔偿一切费用,好在也没造成重大伤害,学生嘛,以教育为主,让他回家反省反省几天!另外两个也要喊他们家里来接回去!要中考了,好好教育他,莫耽误中考。
  我心底里很感激史炨对我的学生的宽容。史炨是公安标兵,大街上都上榜的,感激之外,又不由得多了一份敬意。
  我本以为陶严至少要被关进拘留所,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解决了。陶严很得意的先钻进郭丽的车。我正想着要不要把三个女生的事和郭丽说一说,郭丽一把搂住我的腰,不由分说地将我推上车,还说着,我怕这猴子崽崽把我也绑架了,给我做做保镖吧!
  行吧,反正也要和她讲讲陶严和三个女生的事哩!我心里这么想着,于是也没推辞的就上了车。
  车子一趟子开到县城一处豪宅停下,郭丽对陶严说,你回家呆着,别到处惹事,看看书,复习复习,不要二天考个寡零蛋。也不要再去和女生扯扯搭搭的,丢丑!
  陶严眼睛望着车窗外,头都不转一下,冷冷的说,丢丑?你不怕,我还怕?我和女生扯扯搭搭又啷个啦?哼,我还不满十六岁,就算强奸女生,也不会坐牢!我老崽不在家,我不进去,我要去我公家!
  陶严怎么这样说话?虽然不是亲妈,但也毕竟养育了他十多年,胜似亲妈呀!可是怎么就这样没教养呢?
  郭丽居然还笑着说,我和你老崽就你这么个儿子,从小一泡屎一泡尿把你盘大的,我们不牵挂你,谁牵挂你呀?好好好,就送你到你公那里去吧!
  于是郭丽给公公爹打了个电话,要他们在村口接陶严,然后车子掉转头,一趟子又开到我们的村子。陶严的公已经候在村口接陶严了。
  下了车,郭丽掏出几张大钞递给陶严,说,来,这几天的生活费!好好反省几天,就接你回学校,听话哦!
  陶严一把抢过去,话也没说一句,径直朝他公那边走去。我撵上他,拍拍他肩,叮嘱他几句,他看着我,眼角居然挂着泪滴,长长叹息一声,说,要是你是我老崽,我也不得成这个样子!说完,和他公一起去了。
  我本想去我家里看看,可是听见郭丽在车里嚎啕大哭,还不停地捶打着方向盘。
  我上了车,问,嫂子,怎么啦?
  郭丽母老虎般朝我吼道,老娘要是能屙出崽,哪会受这份气!罗嗦个蛋,上车呀!
  这一折腾,就到了暮色欲合的时候了。没吃午餐,早已饥肠辘辘了。郭丽把车开得飞快,几乎将我肠肝肚肺都要抖出来了。
  我说,嫂子,开慢点,安全些!送我回学校去吧,班上一摊子的事,还等着我去收拾呀!
  郭丽狠狠骂道,收拾个鸡巴!反而将车开得更快。哪里是在开车,简直是玩命飙车呀!
  我意识到这很危险,于是双手不由自主地捏住她的双手,想迫使她停车。她腾出一只手,朝我脸上一扇,骂道,不要命了?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顺着她的话说,你不要命了?
  车嘎的一声停下。
  郭丽忽地伸出手,朝我裆部一抓,说,是呀,我不要命,就要你的蛋子!
  我不知所措,结结巴巴说,嫂子,你,你……
  郭丽递过一个面包和一瓶喝过的可乐来,说,先喝点吃点解解渴,养养精神,等下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我实在又饿又渴,于是也没想什么,接过来就喝就吃。
  郭丽哈哈哈狂笑起来,又把车开得飞快。疯子,疯子,郭丽简直是一个十足的疯子!我几乎虚脱,甚至有点灵魂出窍。我知道我无法阻止住她的疯态,干脆抱着双手闭上眼,迷迷糊糊昏昏沉沉打起瞌睡来……
  不知什么时候,我也闹不清吃过饭还是没吃过饭,反正是到了一个早已看不到万家灯火的地方了吧,我醒过来了。可是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昏黄的车光中,可以放下来当床的座垫上,郭丽一丝不挂,紧紧抱着我,还在打着鼾声;我也被剥得一丝不挂,下身湿漉漉的,和郭丽的下身黏在一起,似乎想扯也扯不开……
  我懵了,但我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像一匹受伤的狼一样嚎叫起来,想竭力将郭丽推开,身子却疲软得像一团棉花。郭丽也醒来了,不知哪里来那么大的劲,像母老虎似的拧转我的身子,压在我上面,两只奶嘴如蛇头舔着我的胸口,还呵呵笑着,说,喊呀喊呀喊呀!这里离夜郎乡两百多里,你光着身子跑回去吧,嫂子陪你跑,看你动得了还是动不了!你喝了我配的可乐,就老老实实参欢喜佛吧!二天嫂子给你配一瓶,保管你拿给漂亮妹崽喝了后,任由你在她身上翻江倒海!
  我怎么就中了郭丽的套呢?本来是想和郭丽谈谈陶严跟三个女生的事情,还没达到目的,我跟郭丽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第一次被张蕾搂着,有过怦然心动的美丽,第二次和郭丽这么赤裸裸的嬲在一起,却有了一种无脸见人的羞丑,感到自己就像一头褪了毛的猪,被郭丽这个女屠户淋漓尽致地摆弄着,只等待着开肠破肚。今后怎么面对张蕾?怎么面对我的学生、我的同事?一个堂堂纯正的单身人民教师,像一个鲜果掉进污浊的泥粪里,就这样告别了自己的童身,成了一个被强奸的男人。
  我说,嫂子,这样,怎么对得住狗屎蛋大哥呀?
  郭丽干脆搂住我的脖子,嘴唇贴在我耳边,说,你狗屎蛋大哥?他日过我,他崽也日过我,多你一个日我,我不在乎呀!那个背时崽崽,跟他老崽一样鸡巴翘得早,他老崽不在家,一次趁我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就日了我!男人日我,我日不得男人?哼,老娘我也多次趁他熟睡的时候日他!我在网上看过,波兰举行过世界性交比赛,菲古拉八小时日了六百四十六男人,我将来要是参加,一小时不日七八百个才怪哩!喂,狗屎蛋说过,你会十八摸,你就在我身上使劲摸吧!说完,死死搂着我的脖子,让简直喘不过气来。
  我试图再使劲推开她,可是硬是像中了化骨绵软散,没力。
  郭丽屁股一上一下鼓捣得更欢,边鼓捣边说,我的亲亲,我的那个药方就是神奇,让你身子像豆腐般软,那玩意还硬硬的翘!你让我真正做女人,我让你真正做男人!说完就像三级片里的女人叫床那样边鼓捣边哼嘿哼嘿起来……
  我几乎说,嫂子,你还要不要我做人?你别这样无耻好不好?
  郭丽又猛地鼓捣一阵后,从我身子里抽出来,手掌在我脸上啪啪啪拍几下,说,让你尝尝我宝贝的味道,我还无耻?我这宝贝,夹得开瓶盖,吞吐得出烟雾,狗屎蛋就是靠我的这个宝贝的绝技发迹的!我教的徒弟,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可是他发了家,却在外头养了五六个女人,你们男人有几个不是无耻的?现在又带着两个到外地赌场赌去了!他说要把他凑的几百万翻一番变成上千万!他乱搞我就不能乱搞吗?我无耻吗?好,我无耻给你看!说完,发疯般取过一样东西往下身一塞,再拿过几瓶不知什么时候买的啤酒,把一瓶啤酒往下身一放,一拉,啵的一声,瓶盖拉开,啤酒呼呼往外直冒。郭丽发疯般笑着,用啤酒淋我的下身,灌我的嘴……又点上一根烟,让下身夹住,那烟头随着下身一张一翕的节奏,火苗呼呼直冒……
  敢情郭丽就是考这样的绝招发迹的。
  我忽然明白陶严为什么会逼迫班上三个女生练习下身夹瓶盖、吸烟那样荒唐滑稽的动作了,去了他这个年龄不该去的场所,看了他这个年龄不该看到的事情呀!这个年龄的娃崽,环境怎么影响他,他就怎么去影响别人。人有心有腿,腿可曲,心必正哪!腿不曲难以做事,心不正何以为人?难怪郭丽说狗屎蛋只能孵出狗屎鸟啊!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渐渐感到自己有了气力。
  我坐起来,一手抢过郭丽下身的烟头,说,嫂子,你疯啦?别疯啦!
  郭丽有点上一支烟,还想玩。我又抢过,她又点。我呼的一巴掌扇过去,郭丽捂着脸呜呜地哭,伤心上心地哭……一阵莫名的悲恸和同情涌上我心头,虽然我感到一种龌蹉和罪恶,我还是抱着她,想竭力给她些安慰。事已至此,我还能怎么做呢?酒液、泪液把我和她的身子黏在一起,粘粘糊糊地浸染着我和她的这种孽缘……
  作践上天赋予自己的神圣的器官,性交就像随地吐痰。这是不是一个龌蹉的童话?我像被童话里的女巫下了罪恶的魔咒一样,恍恍惚惚抱着郭丽坐着。
  郭丽冷静了许多,默默穿好衣,说,回去吧,你还要上课哩!
  如做梦般,郭丽又把我送回学校门口。
  郭丽脸上泛着红晕,在我表情木然的脸上亲一口,依依不舍地说,弟,嫂子会想你的!今后想我的时候,你可以登录我的博客嘛。百度搜索,点击天生一个仙人洞,就可以进入,像进入我的身体一样进入,我的点击率很高哦!天生一个仙人洞?郭丽就是那个天生一个仙人洞?博客上大肆宣扬母子性交的那个天生一个仙人洞?碰巧得这么邪乎?怪不得有人感慨这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啊!
  郭丽很浪漫的朝我甩一个飞吻,嘴里哼着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买的调子开车走了。
  我想,上天对我开玩笑是不是开过了头?我觉得天在旋,地在转,心头一团火在烧。忽然我掉转身,在黑夜中狂奔起来,奔跑到学校背后的一个池塘边,纵身跳下去。我不是想以死来了结我身子的龌蹉,只想让冰凉的夜水封冻我心中的燥热……像一块烧得乌青的热铁,丢进水里,哧溜一下,身在沉,心在沉……散尽燥热,又如泄气的皮球从水底漂浮到水面……恍惚一个狼一般的喊声荡激在夜空。是谁在喊?眩昏得无以复加的我爬上岸,冰凉的夜空下四周打望,四下里根本无人。恍惚中我明白那是自己在喊叫,一个被强奸的男人的喊叫。忽然脑壳里嗡的一声,没有了知觉……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乡卫生院的床上。
  一个女孩双手叠着趴在我身旁,脑袋伏在手上,打着瞌睡。
  我长长叹口气,一拍脑门,自言自语说,我怎么在这里?
  那个女孩被我拍脑门的声音惊醒,双手将头两边一抹,说,哥们,你醒了?
  我看见了那女孩水汪汪的眼睛,白嫩嫩的脸庞,脸庞上的小酒窝,可是那头秀美的长发却变成齐耳短发,眼圈黑黑的。不是张蕾,还是谁呢?
  张蕾用手在我额头贴着,说,好,终于退烧了!昏迷了三天,现在才醒,急死我了。医生说是急火攻心哩!醒了就好。都没好好吃过一点东西,我给你端碗米粉来!说完喊一阵医生就去了。
  我自己没有照顾好自己,怎么还要给我的学生添麻烦呢?脑海渐渐浮现郭丽车上那龌蹉的镜头,心中更充满着无限的愧怍。愧怍的我怎么面对张蕾呀?我不由得双手死死捂住脸部,心里像打破了五味瓶。
  喂,捂住脸干吗?感觉不舒服吗?量量体温吧!一个女医生进来后,在我面前关切的说。
  我还是捂住脸不肯放下来。
  唉,你就是糟践自己,也莫造孽你的学生嘛!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硬是一个人背着你来医院的,当时你没带医疗本,手机也进水打不通,两个人身上的钱不够,她又剪下自己头发到乡街上卖掉凑医药费。我们还以为你们是小两口,没想到你们是师生。我们本来都不忍心要她的钱,可是这是医院,得照章收费呀!你好了,再拿医疗本来划价吧!她给你请了假,自己也请了假,守了你两天,躺都没好好躺一下。老师、学生都来看过你,想要轮流守你,她说会耽误大家课程,有她一个人都行了。她守在你身旁,为你擦汗洗脸,倒屎倒尿……有情有义啊!你不肯量体温,对得住她吗?女医生苦口婆心的说。说完,放下药盘,把我的手弄开,往我胳肢窝插体温表.
  体温正常,再输一次液,就没事。输液前,吃点东西。量了一阵,女医生说。
  女医生出去后,张蕾端着一碗粉进来了。
  哥们,该补充能量了!张蕾说。
  我没脸见张蕾,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在被子里。
  咦哟嘿,哥们,怎么啦?张蕾把碗放桌上,掀开被子,让我只露出头部,俯着身子看着我,说道。
  望着张蕾那张纯真无邪的脸庞,那头短得齐耳的头发,我羞愧得无以复加,羞愧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来。
  张蕾的脑袋对着我的脑袋,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说,我们是哥们,不管发生什么事,一起去面对,是你对我亲口说的,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见你没回学校来,又不知道你去哪儿,心里不踏实,就在教室看书等你……半夜三更听见背后水塘边有人喊叫,我心里一紧,翻围墙出来看,真的是你,水淋淋的,都冷昏死过去了……怎么这样不小心,就跌进水塘里了呢?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们都没了主心骨。现在你醒了,我心也踏实了。听话,好好吃点东西,养足精神,开开心心带着我们毕业!如果你是风,那我愿做你永远的沙,一路飞扬,随你去天涯!说完,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滴出两颗滚烫的泪珠,啪嗒啪嗒,落在我的眼窝子里,热辣辣的,慢慢的融化着我的羞愧……第一次在学校围墙边,我抱她下来,她一头秀发覆盖着我,滚烫的泪珠落在我眼窝子里,让我感觉到五月青草的气息,让我产生了一种怦然心动的美丽,可是现在我面对着她,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处不透出对她的愧意。为了我,她失去了一头秀美的长发。她像一个圣母,而我却像一个犯了罪过的孩子。
  哥们,听话,吃点东西!唉,我也不知你到底遇上什么烦心事!想哭,你就痛痛快快哭一场吧!张蕾双手轻轻拂去我的泪水,说。
  张蕾扶我坐起来。我忽然像一个孩子寻找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似的,头埋在张蕾的胸口,啜泣起来。
  张蕾拍着我的背,轻叹一声,说,哥们,我们这可是香烟爱上火柴,注定被伤害呀!嗨,只要你没事,我才不管它遇到什么伤害哩!
  尽管黄芳、刘艳、姚梅给栾炎老师捶肩敲背,恳求保密,栾炎老师还是把黄芳、刘艳、姚梅三个女生跟陶严的事汇报给刘芒校长。刘芒校长盛怒之下,本来是想喊三个女生的家长来校,接人回家的,可是栾炎老师把三个女生带到校长办公室,刘芒校长眼睛一花一亮,怒气顿减,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教育了她们两个多小时,要她们好好反省,每天都要进行思想检讨,以便顺利毕业。
  过后,他感慨万千的对老师们说,现在的九年级学生尤其是女生多么需要心理辅导呀!于是,他决定设立一个毕业生心理辅导中心,亲自挂帅,担任心理咨询导师,心理辅导中心就设在校长办公室。黄芳、刘艳、姚梅得到刘芒校长的亲自教诲,改掉了描眉毛涂口红等毛病,搞卫生、看书也比以前积极多了。她们在同学面前常夸耀说她们是校长的关门弟子,因为一进去,校长首先就要关门。其他学生听了禁不住好笑。
  郭丽为郭山的医药费来找过刘芒校长,要学校赶快弄钱,因为郭山一直昏迷不醒。刘芒说学校没钱,现在钱都归教育局管,要到教育局去汇报再说。郭丽放下话,事是在学校课堂上出的,学校要负全权责任,郭山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学校脱不了爪爪。谈完事情,还到办公室找我,我脸都要红破了,汗珠子直冒,她拍拍我的肩说,这么骚热,嫂子请你吃冰激凌降降温?说完还拿出纸巾给我擦汗。我推开她,拿着课本上教室去了。她哈哈笑过,也就走了。
  栾炎老师因为举报激发刘芒乡长搞心理辅导有功,被提拔为办公室主任。
  让我懊恼的是,栾炎老师四下乱说,说我深夜掉下水塘,是韩源老师鬼魂附在我身上,因为我是韩源老师的学生,要拉我去给他打伴,但张蕾火气旺,吓跑了韩源老师的鬼魂……老师应该是无神论者,不相信鬼魂的,可栾炎怎么四下乱说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鬼混缠身哩?一个人四下宣扬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只能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干任何坏事的准备。
  我没心情和他瞎扯哪些无稽之谈,因为我要让我的学生们顺顺利利的地毕业。
  在竭力抓好学习和纪律卫生的同时,我也照最初的计划准备搞一个毕业会餐,开一个毕业晚会。陶严被接回家后,班上的状况好多了,每周的量化考核都在前面一二名。这其中最起码有张蕾一半的功劳。张蕾带动其他班干在协助我抓好班级班风的同时,成绩也长进了不少,在模拟检测中,各科平均分上升8分,再努力一把,是能够进重点中学的。张蕾也充满着信心和渴望,学到深夜才休息,常常是最后一个被我喊回寝室的。她学习的时候,我在教室看书陪伴着她。要休息了,我送她到女生寝室门口。送她到女寝室门口,宿管办的马大姐边打着哈欠边嘀咕道,你们俩是越来越像小两口了,干脆我给你们俩撮合,早点结婚,住在一块,省得我瞌睡都睡不好……我说,马大姐别乱说,张蕾还是学生哩!马大姐嘴巴凑到我耳边低声说,有的女生比她年纪还小,娃娃都刮过,你怕啥?只要你莫玩弄人家,一辈子真心待她,谁会说你闲话?这妹崽和你有夫妻相哩!
  马大姐玩笑当真,居然又说给刘芒校长听。刘芒校长找我谈心,说,这妹崽不错!身段相貌都符合人类标准,和你实在太般配了!不过你天天陪她送她,那么晚才休息,第二天怎么又精力搞好工作?现在是关键时期,你一定稳住你们班,不仅要出人才,而且要保证再出安全问题!这样吧,你叫张蕾下了晚自习就在你寝室复习,住也可以住你寝室嘛!既可以不在三更半夜影响他人,又可以辅导张蕾复习,而且想什么时候休息就休息,一举两得嘛!我说这样影响不好,刘芒校长说,你们是哥们,全校都知道,有什么影响不好?她现在是上重点的苗子,就要重点帮扶,特殊帮扶!我叫栾炎老师给你寝室添一张一张床就行了!我动员一下张蕾嘛!好好干,我等着你们班好消息哩!
  没想到刘芒校长真的叫栾炎老师给我寝室添了一张床、一张桌。
  我叫张蕾还是住寝室,免得师生们说闲话,可张蕾很高兴,双手拍着我双肩,说,哥们,这下可以节约很多时间,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让别人说闲话去,身正不怕影子歪!咱们是哥们,还害怕别人说闲话?
  我说,人言可畏呀!
  张蕾说,其实我也怕。
  我说,怕啥?
  张蕾咯咯笑起来,说,怕我爱上你呀!
  我说,咱们是哥们,跟爱情无关。
  张蕾说,对,咱们是哥们,是香烟跟火柴般的哥们!
  我说,可毕竟男女有别,同处一室,多多不便。
  张蕾说,哥们,就当作住公寓吧,反正没多久就中考了!况且,栾炎主任叫马娘娘把我的被子脸盆都弄到你寝室,咱哥俩也不能违背校长和主任的美意呀!我将来还要嫁人都不怕,你怕啥?
  就这样,张蕾和我住在一块。早上一块准时起床,晚上复习好后一块按时睡觉。静静的夏夜里,听得见彼此的呼吸,感觉到相互的心跳,那呼吸、心跳的声音像和悦的微风,吹过波光粼粼的心湖,融在一片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宁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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