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区里进行了献爱心活动。活动倡议,让居民们把家中不用的衣服、鞋、书籍、玩具等,放到门口的大白桶内,社区将统一回收并捐赠给一些贫困地区。
我在告示墙上,看到有很多边远地方,其中有家乡的某个乡镇。我知道,有些地方的确太贫困,需要我们献爱心,做好事。
于是回到家中整理旧物。
我记得衣柜顶上的一个绿色箱子里,有一些衣物。好不容量把它拿下来,才发现箱子上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灰。这个箱子有点历史了,多年前去北京打工时买的,唯一坐过一次飞机,就是提着它进出的首都机场。至今箱子上还有一些托运时未撕掉的纸片,仿佛告诉我,某年某月某日,我曾到过某个地方。
多少年了,一晃就是二十年,那时还是小姑娘,怀揣着生活的希翼和美梦,一次次意气风发踏上所谓的征途,又一次次怅然若失地回到故乡。灯红酒绿、辗转流离,忽然就累了,然后就有了一个家。只记得我是失意而归的,也许我的本意也并不在于此,只是趁着年少轻狂,去遥远的他乡去体验了一回漂泊的生活,留点回忆吧。
首都,那个全国人民向往的地方,于我而言,不过如此。我坚持了自己的底线,脚踏实地的做事,但那个地方并不适合我。那里,只能偶尔放逐一点青春的梦想,惟独不能放纵自己。所以,我退却了,虽然有些落魄。
我到处找拉链,但是就没找到。忽然想起这个箱子是没有拉链的,箱子侧面有两个开关。按着那两个开关,箱子“啪”的一声打开了。的确是一些旧衣物。最上面那是一件两件套的黄色镂花单衣。好象是在北京打工时,一位名叫何芳的女孩送我的,她比我胖,我较瘦,穿上正合适。她有一张方方的脸,嘴挺大,眼睛圆而有神,长发披肩,是重庆人。后来和单位上的一位厨师好上了。那位厨师姓刘,河北人,爱赌,也没什么钱。听说何芳怀上了他的孩子,没有吃的,厨师还翻过围墙去偷了一些营养品给何芳吃,差点儿被人捉住。但不知孩子最终有没有生下来,也不知她们是否还在一起。唯一能肯定的是,那个何芳,早就散落在天涯的某个角落里了。我又想起了也在那个地方认识的名叫寻寻的云南女孩,她当时和一位北京当地的大男孩住在一起,不知若干年后的现在,她们还好吗,人又在哪里呢?忽然觉得天涯这个词,好远好远,略带点凄凉惨淡的味道,当时,我哪里能懂其中的滋味。
旁边有一件深咖啡色的毛衣。第一年从北京回来,穿的就是这件毛衣,下面还套了一条黑色紧身长裙,和一双中长的黑靴子。我喜欢这件毛衣,很暖和,收腰的样式很好看。那时我爱化妆,头发披着,略为往上扎了一点小马尾,因为鬓边几缕自然零散的头发,还让一位路人黯自思慕了很久。也与之有过一些交集,但命运之手还是将我们推开了。不曾想到,它竟无意将我推到了另一片天地,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
最下面有一件红色毛衣,纯毛的,纯手工制造,那是母亲为我织的唯一一件毛衣。穿上有点紧,领口处还有点刺刺的感觉。当年也穿过这件衣服,再套上一件呢子大衣,便去向了生命中最冷的地方。母亲总是担心我,觉得出门在外,钱放在挎包里不安全,特意在毛衣内层的最下面缝了一个兰色的小包,还钉上一颗暗扣。说实话,那时候,我也没有钱,对我而言,为数不多的钱放在哪里都一样,但每次离开时,还是遵照母亲的意思,把钱放在她缝好的小口袋里,遂其心愿吧。现在才知道,遂其心愿是人间多么美好的心愿。母亲安心了,我自然就安心。而今我也成了母亲,对着自己的儿子,又将怀有多少在他看来稚拙的心愿呢?
又翻出一条深紫色长裙,好象年轻时也很少穿过,现在触摸起来感觉面料还很好。后颈处有一小片相同颜色的精致印花。我忽然想起了多年前,我最爱穿的一条白色同款的长裙,只是外面多了一层不规则的淡兰色素花的薄纱,我觉得那是我最喜欢的裙子了。后来,不知是白裙先弄丢了,还是那层薄纱先不在了,总之,是都不在了,刚才看见这条年代久远的裙子,才想起它们。我只有在像片里去追寻它们的影踪了。可是,老像片好象也不知放到哪里去了,也得好好找一找。
很多东西都找不到了,好多感觉也只有在日渐稀落的物件中,在少有拂拭的厚厚的尘灰里,在某个安静的一隅,轻轻柔柔被唤出来一点点。时间就这样流去了吗?青春不管它悔或不悔,也就这样远离了。下一个二十年过去的时候,不知我能否还坐在电脑面前,从容的敲打着如水的心情和文字。
我是念旧的人,并不啬物。大多数衣服我用一个塑料袋装好,放到了楼下的大桶里。可是有几件衣服,我实在舍不得,对我而言,它们早已不是眼前所能见到的实物本身,它们的珍贵,在于它们承载了太多我已望不到尽头的,而又忘不掉的唏嘘往事。如果它们也不在了,那些屈指可数的可以怀想的旧日时光,也就再也觅不到一丝踪迹。
我不想扭住青春不放,我只想,永远记住,自己曾经年轻过;永远记住,自己曾经到过的最远的地方;永远记住,生命中与自己相交相错的那些人——纵使岁月流逝,心灵深处仍会潺潺流出,温新的杏花春雨,那飘飞的花瓣和微润的雨丝,总会不知不觉盈满整个心扉,宛如年少的清风,划破天际,再次深情款款的向我飞奔而来。而我由衷的欢喜便直直地从眼里落下,掉在了绿荫深处,却仍在风中翻飞的衣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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