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元香出生于秦国一个没落的官宦之家,当他呱呱坠地之时吕家还是人丁兴旺,过着红红火火的好日子,中道败落是他十二岁那一年的事。
但凡大家族添丁加女,坊间最盛行押注。
相传吕家最受宠的七少奶奶自有孕以来,召见城中久负盛名的医师郝仁义已不下十次,因福来酒庄福老板与郝仁义私交甚好,郝仁义便私下透露七少奶奶腹中之婴为女婴。
谁知天下无不透风之墙,短短半月间押注吕家七少奶奶腹中胎儿为女婴的百姓已过八成。
数月后,这八成百姓个个掩面拭泪,捶胸顿足,悔不当初;有的妻离子散,有的背井离乡,有的疯疯癫癫,连郝仁义也无颜面对父老乡亲,择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服毒自尽。
接下来的日子注定不是太平的,据朝廷下发的官方统计在此十二年间城中百姓死伤过万,惨烈程度可与战争相较。
十二年后七少奶奶突然被不明刺客暗杀,也有传闻是押注失败的仇家暗中投毒,无奈之下父亲将吕元香托付给远郊一名放牛郎后不知去向。
五年后。
我生父离开之前有留下任何嘱托吗?我问养父。
让你成为一名优秀的放牛郎,像我一样,养父说道。
我若有所思,我现在优秀吗?
若得像我一样,还需勤加练习。
得,我去练。
今天立春,也是你娘亲的忌日,记得去坟头上柱香。
我来到娘亲坟前,这坟头歪歪斜斜满是杂草,是养父亲手打造而成,养父说树大招风,吕家曾经树敌无数,这坟头也得极其隐蔽才是。
我一度怀疑娘亲的死跟当年押注失败者有莫大关联,但养父否认了这样的观点。
上过香,我生出些困意,便躺在坟旁小憩。一睁眼天空已经暗红汹涌,眼前还多了位老者。
可是押注破产的仇家?我警觉中慌忙护着娘亲的坟。
老者递给我一块手掌大的瓦片,你好,这是我的名片。
我接过瓦片,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两个字,荀况。
句兄,我念完后看到老者和蔼的面容掠过一丝包容。
你就是吕晟和施玉锦的儿子吕元香,老者语气坚定。
他俩是谁?
老者慈祥的面容流露出更多包容,他们是你爹娘。
不对,我爹叫吕大将军,我娘叫七少奶奶,他们在五年前已经死了。
不,我要找的就是你,老者两眼变得炯炯有神,让我想到夜晚的猫头鹰。
你果真是当年押注的仇家来寻仇,我飞奔到坟头拿起放牛鞭自卫。
我是好人,老者说道,我从齐国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找到你,一别齐国三年,寻你已有两年之久。
剩下一年你在做什么,我问道。
找马、做马车、雇车夫、赶路,耗时一年光景才来到秦国。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里的路比齐国平坦得多,老夫很是喜欢。
我也喜欢,我说,养父教我要热爱自己脚下这片热土,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放牛郎。
这就是我寻你的原因,老者声音开始变得低沉,你可以让如今动荡的社会和平起来。
我沉默着表示不解。
去你家详谈,我有点急。
你急什么?
那个急,老者流露出腼腆的神色。
哪个?我还是不解。
他尿急,车夫从不远处窜出来。
老者匆匆如厕后我向养父介绍,这位是句兄。
你好,这是我的名片,想必你就是吕元香的养父杨天。
养父接过瓦片端详着,这是上等的青瓷烧制而成,只有朝廷中人和名人方可享用。
老者谦虚道,低调低调。
句兄果然不是普通人,说罢养父邀请老者一同到书房畅谈。
我饥肠辘辘坐在堂外望着外面的天空,晚霞像一滩血液肆无忌惮地流淌,窗格的影子静悄悄投射在地上,我想我的背影看上去一定是孤独的。
翌日,当我睁开双眼时,车夫已经将我扛到马车上一路狂奔,纵然我有千言万语同养父道别却浑身酸软动弹不得。
句兄,我怎么如此乏力?
你养父不愿你随我走,我便使了计。
你果真是来寻仇的,养父都被你蒙蔽了。
你不属于这里。
那我属于哪里?
天下。
这里就是我的天下。
我带你去见真正的天下。
我不能丢下养父。
半年后自会安排你与养父相见。
我不能离开这片热土。
如果你不跟我走,这片热土终将一天变成废墟。
颠簸数日后,老者掀开帘子说,到了。
这是哪里?
都城。
我环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地方,高楼大厦一座比一座高,好不热闹好不喧嚣,绫罗绸缎白面红妆,只有我周身冒着一股远郊的乡土气息,仔细瞧着竟觉得车夫都比我帅气。
你带我来都城做什么?
见天子。
天子人呢?
三天后我引你觐见,说罢便向客栈飞奔而去。
喂,句兄……
他尿急,去茅房,车夫一旁说道。
安顿好客房后我决定同老者进行一次深度对话。
我倒好酒水摆好下酒菜久等一个时辰老者才姗姗而来,不好意思我对沐浴更衣的要求比较高。
我抓抓后背,想起自己没有沐浴已长达一个月。
三天后我便引你面见贵国当今圣上,这也是我周游列国的最后一站。
带我见他为何事?
你只消再制造一次死伤,天下便可太平。
既要天下得太平,为何还要死伤?
你生父母已离世五年,如今你年庚十七已是壮年,可曾听说你出世后十二年间都城死伤过万?
听隔壁白家小儿白左说,我是煞星下凡,那些百姓都因我而死。我出生时,百姓死伤八千,只因押注我是女婴。
五岁时死伤九千,城中老少皆染鼠疫,传我将吕府中暗藏的西域第一毒撒入西井河污染水源造成瘟疫。
十二岁时死伤过万,说我偷窥娘亲沐浴遭天打雷劈,一个雷下来将我娘和方圆百里的邻居都劈死了,唯独我没事,事后我爹羞愧万分将我扔在养父的牛棚去昆仑山跳崖了。
说到这里,我觉得自己的人生相当精彩。
天下传闻无奇不有,你相信吗?
那个雷劈歪了,可信度不高,我说。
老者温温一笑,世间万物无非两面,押注就更不例外,死伤八千只能怪在一个字,贪。
九千百姓感染鼠疫,匈奴族西迁浩浩荡荡打乱生态平衡引起霍乱怎能怪罪于幼童。
雷劈过万,大自然超能力的风雨雷电岂是泱泱众生能够左右。
句兄所言当真?
真真假假,时间自会说明一切。
那到底是真还是假?
天下不需要真或假,天下只需要太平。
我不在乎天下, 我只在乎我爹娘的死。
你不能只在乎个人的生与死,吕元香必须在乎这天下的生死,你注定是天下的人……
老者还未说完,只听木窗“砰”一声响,落在地上碎成一片。
一名黑衣男子跳进来大声喝道,啰啰嗦嗦没个真假,到底那十二年间死伤过万是为何?当年那场押注是否有暗箱操作,你倒是说真话。
黑衣男子看着我,想必你就是传说中的高手吕元香。
我拿出放牛鞭在空中甩甩,可是当年押注的仇家?
老者从怀里拿出瓦片,你好,这是我的名片。
黑衣男子一个飞腿将瓦片踢碎,我要这瓦片做什么。
老者抵不住外力趴倒在地,木刺将老者手心刺出一滩血。
我顿时火上眉头,你可别惹恼了我。
是这句话,就是这句话。
老者捂住踢伤的手臂激动不已却又连连摇头,年轻人你此生枉死啊。
闭嘴!
黑衣男的怨恨满满堆在脸上,当年福来酒庄多么兴隆,只因我爹轻信那郝仁义的话押你是女婴换得个破产的境地,我娘抛夫弃子远走他乡,我爹从此潦倒一生,我也在穷困中长大,那一年多少死多少伤,皆因你。
兄台,不能怪元香,只能怪那八千人的贪婪。
老者撑起半个身子,此刻容你发泄也好,你已活不过子时。
我大惊,句兄你这话说得很威猛啊。
福家早已败落,我也无意怎样好生活着,死之前倒是要看看高手吕元香是怎样的好身手可以残杀上万百姓。
黑衣男子向我步步逼近,我手足无措挥舞着放牛鞭内心一阵惊恐,你可别惹恼了我。
兄台,你活不过亥时了。
句兄,逗人也得挑时间,我满心愤怒却无计可施。
瞬时车夫从窗外纵身跃进,将一粒黑色药丸塞入黑衣男子喉中,你已中西域奇毒,不要再狂妄撒泼,伤了我家主人。
黑衣男子顿时觉得浑身飘忽腿脚不稳,我福亦要是做了厉鬼,定不放过你狗命,说罢跳出窗外,只听一声巨响,车夫探头一瞧,可惜了,他将我的马车撞翻了。
西域奇毒,会让他感染瘟疫,我余惊未定。
那只是一剂催眠药丸,不碍事,老者擦干手心的血,重要的是他活不过亥时。
春末初夏的天气总是适合睡觉的,我还在昏睡当中老者便带着我来到福来酒庄的遗址,我看见昨晚的黑衣男子躺在废墟中。
车夫上前打量片刻,的确是亥时断气。
我比第一次听起白左说我在城中制造惨案的传闻还要惊讶百倍。
你便是那个拯救天下的人,只因你一句“你可别惹恼了我”。
我表示不能理解这个说法。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老者说道,大自然按照自己的意志而存在,这是上天赐予你的异能,意在拯救苍生。
什么异能?我问。
你可别惹恼了我。
我不敢想象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有此等神奇的异能。
制天命而用之,你可再造一场死伤,各国心存恐慌不敢触犯天象,必将和平共处互济互利,天下方可太平。
我不敢相信。
无需你信,秦王和各国的君王信即可。
老者流露出些许激动,还有两天,两天后即可解救苍生。
此时,不远处的闹市传来号外,大将军白起顺利围攻赵军,朝廷征集十五岁以上壮丁助战长平。
咱们又晚了一步,车夫箭步冲到布告前面阅读起来。
上面写的什么?我问车夫。
我不识字,问我家主人,车夫说。
跟方才号外喊的一样,老者心痛不已。
长平是哪里?我问。
长平属赵国领地,自商鞅变法强国富民后秦国愈加贪婪,常年发动战乱,百姓民不聊生。
那我一句话也让秦王活不过亥时。
你错了,你一句话是活不过子时,两句话则是活不过亥时。
那我三句话,是不是活不过戌时?
你很聪明,老者说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即便秦王再怎样羞辱你,你也万万不可对秦王说这句话。
我随养父在远郊五年,从未听说战乱。
两年前白起攻打韩国上党,冯亭即便将上党赠与赵国也誓不降于白起,秦王大怒并加大攻势迁怒于赵国,如今赵国已退守至长平。
这就是真正的天下?
此次抗衡已持续两年之久,长平一战指日可待,死伤也是不可避免之事,与其被剑器所杀,不如被异能所杀,各国君王不得不迫于大自然的威慑力而和平共处。
什么意思?
意思是,即刻出发求见秦王。
车夫抽打着马背像服了兴奋剂,太阳还未下山就来到皇宫门前。
你好,这是我的名片,老者使出招牌动作。
侍卫拿着名片进去了一个时辰,句兄,见秦王要等候这么久啊,我说。
入宫手续很繁琐,得一层层审查。
你们可以入宫了,最近圣上心情不错,皇宫全部粉刷喜庆的大红色油漆,走路须得小心谨慎,否则袖子沾染油漆皇宫可不负责清洗。
来到圣殿跟前,我只感觉浑身透着一股凉气,抬头望去,秦王正在一堆冒烟的透明物体旁陶醉,句兄那是什么,我小声嘀咕。
匈奴进贡的解暑奇物,相传只需一块便可得冬天般凉爽。
荀卿,可是有新思想又来说教本王。
此次面见秦王,只荐举一贤才。
怎么个贤法?
这位壮年便是吕元香,拥有异能,百年出此一人,异能一出,天下即可太平。
日前在京城惨死的福亦,可是受这异能而死?
天子圣明,老者说。
我看出秦王对我有点兴趣,他从宝座上挪动下来,走了好久终于来到我面前仔细打量,生得秀气好似姑娘家,上不了战场,绝非贤才。
你可别惹……我脱口而出,被老者突如其来的一脚踢懵了。
一青衣宫女端着茶水向老者走来,凭我多年的放牛经验能够迅速判断此茶水里泡有从夹竹桃中提炼的毒素。
老者端起茶杯,我胡乱将所有茶具打翻,揪起宫女的衣领怒斥,大胆宫女竟在天子眼前行刺,你可别惹恼了我。
老者会心一笑,这个案例不错,秦王,这位宫女活不过子时了。
此话怎讲?
吕元香的异能,此话一出,子时断气,此话再出,亥时断气。
你再说一句,秦王说。
没有缘由的说是无效的,且等子时便可见分晓,老者道。
事关国家军机重政,青衣宫女被禁足在宝殿前,一步不能移动。
吕大侠,我饿了,让我去厨房找点食物。
快去快回。
吕大侠,我憋不住,让我去茅房方便。
动作快点。
吕大侠,我想沐浴更衣,一日不浴瘙痒无比。
那赶紧的。
这一去,青衣宫女就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日,御医在浴室尸检,确实是子时断气,假不了。
秦王即刻重赏,并委以白起上将助理的重任命我即刻启程赶往长平,句兄为高级军师伴随左右。
不消半日你的名声会传及天下,老者说。
我要这名声何用,此刻我心中只有许久未见的养父和被我说死的福亦和宫女。
你只消在长平再制造一场死伤,让秦王领教你的异能,日后定会听信于你,不敢轻举妄动。
秦王会暗中除掉我。
他不会,他也不舍,老者道,如果出现蛛丝马迹,你即刻说死他。
昨日在殿上秦王借宫女之手毒害你,为何不让我说?
天下一统,需要心狠手辣之人,秦王便是这人中之人。
你允我半年后与养父见面,可曾记得?
谨记在心,未曾片刻忘怀。
见到大将军白起,我仿佛看到白左衰老的模样,你家小儿可是白左?
白起瞬间思子情切,我家左儿可好?
白左身患重疾,卧床不起已半年有余,我拿出一卷褶皱的手纸,这是离家之前白左给我的,他说将来我有幸见到他父亲大人,必当将此信呈递给他。
白起手捧家书,七尺男儿竟潸然泪下。
老者小声问我,家书写的什么?
不知道,貌似是皇宫里的药方。
军事重地千万不能胡来,老者面露惊恐。
他不识字,我安慰道。
白起藏好家书,此次秦王派你等二人前来,长平一战秦国必胜。
赵军兵力现势如何?
赵军已陷入我军埋伏,想必赵括也无颜回赵,来,荀军师,吕大侠,我先干为敬。
说罢,白起端起酒杯正准备豪饮一番,却不料一支银剑破窗而入直指白起咽喉,只见白起迅速将酒杯弹向剑刃,银剑刺进身后的木柱纹丝不动。
好大的内力,白起上前拔出银剑,这必定是赵国的剑,一秒穿喉。
突然一个布衣男童夺门而入,你这狂贼,杀人无数,我要替赵国百姓报仇雪恨。
句兄,当心,我从腰间抽出放牛鞭自卫。
瞬间布衣男童又抽出一把银剑挟持了老者。
你有没有常识,我才是白起,放了军师,白起怒斥。
布衣男童脸上闪过一丝懊恼,硬着头皮将剑刃抵住老者咽喉,我管他是白起还是军师,总之今晚我要为赵国雪耻。
男童过于激动,剑刃已经将老者的脖子割出血来。
好人的鲜血总是容易激发我,我冲上前将愤怒全部甩在放牛鞭上,放开句兄!
老者痛苦地看着我,元香,你甩准一些,打得我好痛。
不知何时白起已经绕到布衣男童身后准备偷袭,我示意白起先用银剑刺伤男童,我再狠力加以鞭抽。
当我俩眼神交流达到共识时,老者已经用他的名片偷袭了男童的下体,疼得男童嗷嗷直叫。
我果断挥起牛鞭甩给他一个耳光。
你这个老不死,老成这样还玩猴子偷桃,布衣男童无不鄙视老者方才下流之举,继而转向我吐口水,一个放牛郎休想夺我赵国领地。
我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被这疯言狂语一并激起,你可别惹恼了我。
白起迅速通知将士处死布衣男童,老者说,将军大可不必心急,可留活口拷问赵军动向,且这男童,已活不过子时。
随后布衣男童被五花大绑扔进营地柴房。
深夜,将士们还在把酒言歌之时传来男童已去的消息。
果真是超能力,白起说道,我可以放心潜回家乡探望我小儿了。
这可是违反军规,老者说。
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人和我秘书知道,往返只消两个月我必回营中,白起脱下战袍乔装打扮一番后,快马加鞭消失在夜色中。
赵军已被围困多久?老者询问白起秘书。
差不多已半月,粮草断绝滴水未进,不消两个月赵军四十万兵力将万劫不复。
你我都是上苍的子民,又何必自相残杀,老者无不伤心神往。
白起秘书愣住,军师是要撤兵?
当然不是,我连忙圆说,军师是说白大将军不在的这两个月里,大家须留心谨慎才行。
那是那是,我们一贯坚持白将军的教诲:誓死守卫秦国领土,捍卫秦国尊严。
真是秦国的好将士,突然一位衣衫褴褛面露菜色的壮士出现在眼前,手中的铜剑滴下一串血水。
小心偷袭,白起秘书失声惊叫,随即倒地不省人事。
想必这位就是赵括,我抽出牛鞭。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赵括?壮士不解。
赵国的胸牌一定要做这么大吗?老者说。
必要时可以护胸,壮士醒悟过来,我好饿,先来点吃的。
你杀了白将军的秘书,老者大声喝斥。
白起截断我军粮草,我死伤多少将士,岂是一个白起秘书可抵得回的,赵括狼吞虎咽起来。
老者眼神示意我逃出帐外以免性命之灾,我帅气地挥舞着牛鞭道,赵将军可否听闻过吕元香?
此人煞星下凡,克死秦国无数百姓,赵括停下咀嚼的嘴,莫非眼前这位便是?
我不是煞星,你可别冤枉了我,我怒道。
那你是什么星,说罢满嘴残渣掉了一地。
我是文曲星,我随口糊弄。
那便是文曲星吧,赵括继续咀嚼,不叫我饿得看见星星就好。对了,老头儿,命你马上开放粮仓,否则取你老命。
请你尊重句兄,我看见满桌酒菜只剩下锃光瓦亮的盘子。
酒足饭饱之后赵括愈加放肆,再不传令开放粮仓,我可不会手软。
投降吧,我可以劝慰秦王不再征战,和平共处,百姓安康,天下太平,老者说道。
孰人会轻信这般狂言?赵括冷笑,秦王生性残暴,有本事规劝秦王不如杀死秦王,百姓方才安康。
赵将军可想过秦王死后谁人一主天下?这天下的家,可不容易当。
赵王便可当,赵括道。
秦王要取上党,赵王轻信韩国妄自派兵,又中秦国离间计撤掉廉颇派赵将军上阵,这着实说明赵王毫无头脑对阵秦王,长平一战赵军伤亡实在可惜,皆因赵王思虑不周,试想由赵王掌权天下,百姓任人宰割便是眨眼间的功夫。
天下苦秦久矣,你这混帐还帮衬着秦王,我不将你碎尸万段便不是赵括。
说罢挥舞起方才沾血的铜剑直插老者心脏,我立即甩出牛鞭紧紧缠住剑刃,不想那剑刃着实锋利,竟将我养父足足花费五五二十五天制作出的纯牛皮放牛鞭表皮刮出一道道痕迹。
此刻我俩在进行一场内力的较量,当我强烈感觉牛鞭敌不过剑刃时老者以迅雷之势将满怀的瓦片向赵括后脑勺齐刷刷扔去,一个瓦片将赵括左耳刺破,顿时鲜血直流。
我随即加大牛鞭力道,赵括却扔下铜剑赤手空拳拿下老者,我即刻抓起铜剑刺向赵括后背,不料赵括一个完美转身,铜剑刺进老者腹中,我愣住了。
赵括你可别惹恼了我,你可别惹恼了我,你可别惹恼了我……愤怒让我一直重复不想停止,鲜血染红了老者精心换洗的衣物,怀中剩下的瓦片已全部染红,像极了秦王宫中粉刷的大红色油漆。
这名片是齐王取宫中上等青瓷烘焙九九八十一天为我特制而成,如今沾染血水,当真是可惜了,老者说罢便昏死过去。
我觉得双腿发软眼睛无法聚焦,恍惚中仿佛看到养父朝我走来。
养父,我杀了句兄。
醒来已是清爽的清晨,毫无盛夏的暑气,窗外鸟语不断流水潺潺,我起身看见养父在庭院忙碌着,顿觉心里踏实不少。
养父,句兄在哪儿?
大前日我托熟人将他偷偷送去齐国,想必现在还在路上,说着递给我一个瓦片,句兄嘱咐给你留作纪念。
我将染血的瓦片放在腰间,齐国安全吗?
句兄在齐国有熟人。
我怎么没听他说过?
你没听说的太多太多。
赵括死了吗?
死了。
看来我果真不是凡人,还是低调些好。
你并无异能,同白左一样只是寻常百姓。
可是句兄从齐国千里迢迢寻我,还希望我用异能压制秦王。
巧合罢了。
我出生那年,押注死伤八千是为何?
当年都城最出名的地痞名叫付元,此人常年暗中勾结官府,他押注你为男婴,你必得是男婴助他赢得押注。郝仁义是惜命之人,服毒自尽只是官方说法,被人暗中投毒才是真。
付元已赢得押注,为何要毒死郝仁义?
这是后话,日后你自会明白。
我五岁那年瘟疫死伤九千是为何?
郝仁义的儿子郝林将父亲之死怪罪于都城官府,他在西井河里投毒致使九千百姓感染瘟疫。
那句兄可错怪匈奴人民了,我得写封信告诉他,我说,十二岁那年,雷劈死了我娘亲,还顺便劈死了方圆百里上万邻居又是为何?
那晚吕府一个狂妄的下人偷看你娘亲沐浴,不巧暴雨闪电洪水喷发,上万百姓都没有逃脱这场大自然的灾难,你爹力保你性命将你捆在一头发疯的牛背上,疯牛刚冲出去,你爹就被雷劈死了。
为何?
你爹躲在一棵大树下。
有何不妥?
雷好劈大树,以后你可得当心。
原来如此,这也得在信中提醒句兄。
半年前可曾听说,我不费吹灰之力杀死福来酒庄福老板遗子福亦和秦王宫中的宫女?
养父乐了,听白左跟我说起时我都笑得要癫痫发作。
如此可笑吗? 我有些失落。
福亦那日已经服毒,本想跟你同归于尽不料被车夫给他吃了一剂催眠丸提前昏睡过去,子时断气是他服用慢毒所致。
那宫女之死呢?
听熟人说起宫女那夜三番五次想逃跑,最后逃到浴室翻窗谁料脚底打滑从窗户上掉下去摔死了,侍卫们不敢乱传只得将她尸体处理干净放回浴室装作不知。
如此这般,那在白起营中袭击白起的布衣男童和杀死白起秘书的赵括,也是有另种死法了?
你说的很对,养父说。
怎样的死法?
听熟人说布衣男童被抓后关进营中柴房,正巧那柴房关押着已患失心疯的赵军人质,男童是活活被吓死的;至于赵括,他死前一桌酒菜早已被车夫下毒,当然,句兄是不知的。
这些如在信中一一告知句兄,他是否会伤心?
只消告诉他雷雨时节不要在树下躲雨便是了,文艺界的人总是忧伤些。
不知现在长平一战,是否结束。
天下皆传高手吕元香用异能将围困的赵军一举拿下,死伤四十万,白左他爹如今可是秦王身边最红的将军。
可我没有杀赵军。
赵括死前命秦军开放粮仓,无奈之下只能听之任之,谁知赵军将士饥饿已久见到粮食方寸大乱,抢食之中互相残杀,死伤惨烈。
养父,这样说来我可不是拥有异能的高手。
如今乱世,能够安心活下去而不觉得诚惶诚恐,便是高手。
我明白,只是仍然不懂地痞付元已赢得押注为何还要毒死郝仁义。
养父不语,刚巧白左来到院中,养父说,你看你与白左有何不同。
除了我比他长得英俊帅气,其他并无不同。
元香,日头上来了,一起去河边抓鱼吧,顺便洗洗澡,你得帮我搓背,以还欺骗我父亲之罪,白左说。
去吧,好好洗,洗仔细点,你欺骗白左父亲可得赎罪,养父对我温柔地说道。
两个时辰后我怒气汹汹回到家中。
养父,白左说我是个姑娘家,不是男子汉,我好生拳脚伺候了他,这会儿他应该卧床不起了。
元香,你确实是姑娘家,养父说,你可得去好生照顾白左。
我此刻的吃惊不亚于发现福亦死于亥时。
你出生那年,付元早早押注你是男婴,不料郝仁义把脉后断言你是女婴,然而付元同官府勾结,怎能让他输掉押注且失掉在黑道的名声,你爹娘迫于压力只好对外宣称吕元香是男婴。
我激动得直咋舌,世间竟有如此错综复杂惊心动魄之事。
郝仁义行医数十载救人无数自不愿亵渎自己的医术,向上申诉求官府还百姓清白,以防事情闹大付元便择日将郝仁义毒死在府中,你也只得按照官府人口科的备案当做男性在秦国生活、成长。
我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这我得在信中写给句兄,叫他宽慰宽慰我。
你可别去伤他的心,文艺界的人总是伤感些。
长平一战,可伤了他的心?
深深地伤了,没有叫你压制住秦王的野心,已经烙在句兄心里。
看来我得写封长信,好好劝劝句兄才是。
养父点头表示赞赏,你看白左拄着拐棍又来了。
元香,我想同你好好谈谈。
你看看,白左这脸蛋儿羞得通红。
杨叔,脸是被元香打的,下手可狠了,白左着实委屈。
好吧,你们好好谈,我去准备晚饭,白左晚上就留在杨叔家吃饭。
白左点点头,这次脸蛋却是真的涨得红彤彤起来。
说罢,养父钻进厨房叮叮当当,窗外的日落映红了白左右手缠绕的纱布,窗格的倒影静静投射在地上,像极了那日句兄初次到来的光景。
我想起句兄为我留下的鲜血,还有一同为天下太平而奔波付出的那段时光,虽没有解救苍生,但能让自己在这个乱世中好好活下去,偶尔有一股幸福感涌过心头,也便是这天下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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