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父亲领我们哥仨去理了个发。
从家里出门上街向东不用二百米是小十字口,这可是热闹的地方。向南不远有文工团,向北路西是三食堂,油条豆浆不常吃,肉火烧多用来解馋,别说下馆子了,只听说两块钱就能请七八个人大吃一顿。三食堂的对面是“上海理发馆”,隔壁是“东方红”照相馆。再向北是大十字口,有医院和土产,菜组和银行。理发馆有一男一女两位师傅,我们去时恰巧没顾客。父子四人两两轮流坐下,脖子上围一圈毛巾,肩上放平一条毛巾,再披上围布并告知你用手捏紧,咯吱咯吱地理发,哗啦哗啦地洗头,清脆清脆地修剪,唰唰地刮汗毛,砰砰地搽上白粉,用梳子梳了一遍头发,又用刷子刷净粘在皮肤上的细毛,还用嘴吹了几口冷气我打了个寒战,完毕后又用毛巾抽打了后背,最后是把领子翻出来系好衣服扣子,又跺跺双脚。呵,爷四个一水的平头,真精神!
理完发父亲临时起意说:正好,给你仨去照个像,合个影。
我们一行四人一转身就进了照相馆,里面没有太多的灯,也没有打光的伞。正前方是一面镜子,边上挂着带细绳的梳子,北墙是一面红色背景墙,靠街的窗台上有许多大小不同的红宝书,东墙北边有一门通向暗室和能换各种布景的拍照室,照相馆的当屋地上放一个三脚架,上蒙一块一面黑一面红的平绒布。哥小声偷告诉我说这就是照相机了。父亲说明来意后,师傅就开始安排。刚理了头发,脸也洗的干净,哥仨穿的都是浅奶油色的夹克,里面还套了海军衫,扣子也系的挺整齐。父亲坐在边上看着我们被摄影师拉过来拉过去,往前推往后挪,按大小站按高矮站,这样排练了几遍,摄影师像个导演似的最后把我安排在哥俩中间站好,他一下子俯身拱进平绒布下面鼓捣半天又出来说:这样不行,每人手里应该拿一本毛主席语录。摄影师又去窗台选红宝书,大了不行小了不行,厚了不行薄了不行,哥仨的手不一样大。最后摄影师终于选中三本红宝书,他又一下子钻进平绒布下面鼓捣一番,还是不行,问题出在我的手上,我手里的红宝书握的不正,总向外翻。为此事,我记得摄影师来回纠正了我三四遍,最后听见啪嗒一声响,结束战斗,摄影师把腰向后直了又直。
当哥仨一生这张唯一的合影取出来后,我发现我手里的红宝书还是向外歪着。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嘛,不是摄影师给我摆好动作以后我就用尽力气握得很紧吗,他不是三番五次地来纠正我的错误吗,我记得当时我不是很严肃很认真的吗,不就是一本红宝书吗……想起此事,我就纠结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了嘛?
照片上的大哥笑得很朴素,二哥一脸严肃状,我虽然在哥俩中间,脸上却有一丝丝紧张,也有一口口不安。
照片的右上方是毛主席的侧面像,他老人家的光辉是永远照耀着我们成长的力量源泉。
但我还是想不明白,看你俩把我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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