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心灵手巧的人。年轻时在家会干所有的农活,农闲时“插花”(刺绣)贴补家用。据说母亲结婚时的嫁妆全是母亲自己平时攒下的,家里没添一分钱。母亲结婚后就与父亲闯进了潍县城,与现在的打工族一样,开始是到处租房子,经过千辛万苦,后来不但自己有了房子还把我们兄弟三人养大,并且给我们每人一套结婚用房。要知道,我的父母都是工薪族,如果不是母亲精打细算会过日子,仅仅四个大男人吃饭就是问题。别说娶儿媳妇,买房子了。当然,那时结婚是为了过日子,买房是为了住,没有投资和增值期望。
母亲进城后先去了刺绣厂又到了一家织布厂,这厂后来又改成了电子厂。母亲是家里最忙碌的一个人,下班后,母亲就是家里的主人。她安排父亲担水劈柴,安排大哥生火做饭,安排二哥摘菜洗菜,叫我打个下手。而母亲若是早晨发了面,晚上下班回来就会蒸“发面”(一种有玉米面的馒头)。若是晚上回来和面,就是擀大面饼。也有擀面条的时候,但蒸窝头的时候多一些。母亲一天到晚除了上班就是为家里这四个大男人忙吃的,我几乎没见过母亲睡过觉。我睡了母亲还要洗衣服,我醒了都是听见母亲叫我们起来吃早饭的声音。一个女人与这四个男人一斗就是四十多年,你说我母亲有多累多艰难。有时累极了,母亲就开始叨叨,告诉我们说:你看你爸,真会找清净,这活没干完就脱了。有时就告诉父亲说:我叫这三这个气死了,你也不替我管管······。我现在似乎知道了:母亲一生只有一个人在战斗。
母亲在平常的日子就这么忙,若是过年就更忙了。首先要安排我们在寒假买过年的各种供应,今天没排上队明天要早去。今天买错了明天要去换。今年每人多供应半斤油,多十斤面。全家多一个肉票,多两条鱼,这可是好事,别买少了。如果买回来不如意又不能换,母亲多会这样说:行行,掉俩钱拾点东西。掉多了就会买了。
母亲最忙的事是为我们三个做新年的新衣服,为此还特别买了缝纫机。母亲不但学会了自己做衣服,还学会了自己裁衣服。母亲不但会给我们做单衣服,而且还会给我们做棉衣服。离过年越近,我清楚地记得,有一种声音就越能使我兴奋,那就是: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的缝纫机跑线的声音。我的光荣我的面子,我的自豪我的动力或许都在这声声辛苦声声操劳之中。我的成长我的人生,我的期盼我的追求或许都在母亲低头凝视跑缝直不直的判断中。我的努力我的拼搏,我的真诚我的准则或许都在母亲不停奔波的脚下。
我真正见识母亲的刺绣技艺是在母亲退休以后。母亲退休时我们三个还没有成人,因此就在家刺绣补贴家用。母亲最拿手的是绣“戏衣”,什么龙袍蟒带,什么凤冠斗篷都绣过。一次,一个放活的人指着母亲绣的一条金鱼说:这鱼的尾巴绣的太好了,这线顺的看不出拐弯来,不是把手能有这水平。
再后来我们三个都结了婚,本想能休息一下的父母真是想错了,更忙了。伺候媳妇,有了孙子孙女又要看孙子孙女,这个来那个送,这个哭那个吵。最关键的是,全家人都有意见唯独母亲从此不再有意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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