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得了一场重感冒,躺在床上,想到许多许多。
二十一世纪以来,科学技术正以惊人的速度发展。就拿医学来说,医院里的诊断仪器种类越来越多,功能越来越强,用途越来越广泛,制作越来越精准。红外线扫描、激光手术、CT、B超、核磁共振……人们的健康似乎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保障。但是当我们得了病走进医院,却发现医疗费用越来越昂贵,假针假药越来越多,收红包榨取患者等不正之风越刮越烈,面孔越来越冷漠,医疗事故越来越多,老百姓看病越来越难。
我想起在我几十年的经历中,遇到的那些医术高明,医德高尚的好医生。
一 与死神争夺儿童的乡村医生
我的故乡是一个远离城市的偏僻村庄,我幼年时期,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家乡还十分贫穷落后。人们吃不饱,穿不暖,生活环境恶劣,有病没钱治,普遍提前衰老,四十岁的人就成了弯腰驼背的老头儿老太太,开始把打造棺材列入家庭计划。五十岁左右,村里人纷纷离开人世,六十岁还活着,就算是挺长寿了。五十岁还没有准备好棺材,是一种耻辱,即使活着也活得很不开心,光是愁没有棺材也要活活愁死。更多的人出生不久便夭折,未成年的人死去不得入祖坟,因此,每一个村庄都有一处蓬草荒芜、野狗出没的“乱葬岗”。我有两个没见过面的哥哥,大哥刚出生几天因肺炎离开人世,二哥三岁跌破头得了破伤风死去,我出生以后,母亲每天小心翼翼地喂养我,不让我风晒,不让我日晒,只要我有一点小毛病,母亲便吓得六神无主,生怕我重蹈两个哥哥的复辙。
1953年冬天,不满三岁的我得了肺炎,身体持续高烧两天后,昏迷不醒。村里有两个医生,一个是初学西医的年轻大夫,他叫陆玉英,那几天恰好到县医院去接受培训。另一个是位老中医,据说医术也是挺高明的,但他被划为富农成份,属于四类分子,谁也不敢让他治病。母亲将我搂在怀里,愁眉紧皱,不停用小勺给我喂温开水,企图以此退烧。奶奶在堂屋摆上香案,跪在蒲团上不停祷告,但无济于事。眼看我奄奄一息,命在旦夕,村里的婶子大娘都很同情我母亲的遭遇,她们默默走进我家,坐在炕沿上陪着母亲垂泪。
我父母的第三个孩子又要离开人世的消息不胫而走,口口相传的信息传播给我带来一线生机。村里有几个推着木轮车进县城贩卖鲜姜、红枣的乡亲,斜阳西下时走到半路,住进一家大路旁的旅店,恰巧在店里碰见从县城返回的陆医生。听说我病得快不行了,陆医生马上决定离开旅店,连店里正在准备的晚饭也没顾上吃。他怀里揣了两只烧饼,便急匆匆往回赶。路边店离我们村有五十多里地,在没有机动车的年代,夜间远涉五十里山乡土路,不仅是一段遥远的路程,还伴随着恐惧和危险。夜幕降临后,除了天上一弯残月,数颗寒星,到处一片漆黑,一路上磕磕绊绊,还要涉过七八条河流,爬过五六座山岗,穿过大片丛林。山岗上荒草悬崖当道,丛林间野狼獾猪出没,经过村庄时,群狗乱吠……他一路疾行,跑一阵,走一阵,终于在黎明时分赶回村里,出现在我家里时,脸上流着汗水,头上冒着热气。
他十分麻利地给我注射了盘尼西林,这种后来改称为青霉素的针剂,当时的药效强大,我的病情一下子得到了控制。母亲多次给我讲述这段往事,告诉我,陆大夫为了赶回来救我的小命,累得好些天走路一瘸一拐。母亲还告诉我,村里好些孩子都是陆医生救活的,自从他当了村里的医生,乱葬岗就再也没埋过夭折的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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