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科学研究新资料(七十五)——摘自2014年第四期《炎黄春秋》
《炎黄春秋》(2014年)新春联谊会发言摘要
李锐:社会进步靠科学和民主
推动人类社会历史进步靠什么?靠五四运动提倡的科学与民主。记得我1988年1月第二次去美国时,美国学者讲到苏联最晚2017年垮台,当时我不能接受这个意见,结果苏联1991年就垮了。我去过美国三次。毛主席讲过一句话,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我们准备画最新最美的图画,结果没有画好。美国二百多年历史,真正在白纸上画了最新最美的图画。为什么?因为美国解决了科学和民主的问题。这两个问题我们至今没有解决,希望今后解决这两个问题。(发言者为原中组部常务副部长)
高尚全:尊重市场经济的一般规律
第一,落实三中全会提出的“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作用”。
三中全会《决定》,包括习近平同志讲到“市场决定资源配置是市场经济的一般规律,市场经济本质上就是市场决定资源配置的经济”,非常重要。
......我认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就是在社会主义条件下的市场经济,市场经济是“一般”,社会主义条件是“特殊”。“一般”和“特殊”的关系要处理好。我们要搞市场经济,首先要借鉴学习“一般规律”。这个“一般规律”是怎么来的?是人类长期在实践中探索到的规律,是人类创造的文明成果,不是资本主义独有的。不能认为“一般规律”是资本主义的,而应该认识到它是人类的共同财富,所以我们必须要学习、要借鉴。在学习、借鉴的基础上,根据中国的特色、特点做,这样效果会好很多。
第二,要创造平等竞争的环境
三中全会提出“保证各种所有制经济依法平等使用生产要素,公开、公平、公正参与市场竞争,同等受到法律保护”。这讲得很好。市场经济要求公平竞争,而目前一些公有制经济领域仍然存在垄断现象,还不许讲,这怎么不能讲?客观存在的为何不敢承认?要保证各种所有制经济平等竞争,就得落实平等竞争的环境,将一些垄断领域放开,让各种经济主体去充分竞争。
第三,落实产权平等保护
产权保护非常重要。如果不保护会有很多问题,现在大量的移民和向海外转移资产,其原因之一就是产权没有保护。这次三中全会讲到“公有制经济财产权不可侵犯,非公有制经济财产权同样不可侵犯”,这是平等原则,两类性质的财产权都要受到保护。(发言者为原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副主任)
李步云:宪政要破题
宪政问题如何破题?现在,广大知识分子和一般的干部有一个共同看法:思想意识形态在倒退,表现就是某个文件上所传的“七不准”。文件出来后,宪政问题、普世价值、司法独立、公民社会都不让谈了。过去这些问题都是可以讨论的,这就倒退了。我们党有一个政策,研究无禁区,发表有纪律。所谓“七不准”的问题,都是学术问题。我在一个会上讲,尊重人权是不是普世价值?如果说不是普世价值,就等于承认自己不是人。为什么?你要不要生命安全?人身安全?人身自由?这是人权最基本的东西。马克思讲过一句话,大意是有人反对自由,并不是反对自己有自由,实际上是不要人家有自由。(发言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
茅于轼:在国际关系史中确认自身定位
《炎黄春秋》致力于还原历史,帮助我们认识现状。因为现状是历史的延续。正确认识历史太重要了,现在很多历史真相被遮蔽了、歪曲了。
从第一次鸦片战争到现在174年,世界上哪些国家对我们的进步起了帮助作用?哪些起了反面作用?那时候我们叫“列强”,大部分列强欺负我们:第一是日本,第二是俄国,然后是英国、法国、德国。但我认为美国与这些国家有所不同。
美国作为八国联军的一员得到了赔款,但美国用部分赔款为中国培养了人才,建立了一些科研机构,比如清华大学、协和医院,这些人才和机构对中国进步做出了杰出贡献。美国对中国最大的帮助是帮助中国打败了日本,美国在亚洲和太平洋战区牺牲了15万多人。二次大战结束,我们收复了东三省、收复了台湾,成了联合国的创始成员国和安理会的常任理事国,把列强在中国的租界和治外法权都收回了,中国站起来就是在那时候。但是,后来“抗美援朝”,把帮助我们战胜日本的盟国当成敌人打了一仗,而且以后很长时间一直把美国看成是中国的头号敌人,今天还有一些人把美国作为头号敌人。
中国进步靠什么?中国为什么倒退?走了弯路?二战后中国走的歪路我认为跟苏联关系很大,公有制、计划经济、斯大林式专制统治、党内党外的斗争,把我们害苦了。当然今天的俄国不是那时的苏联了,体制变了。中国未来的经济发展靠什么?什么是社会发展的方向?《炎黄春秋》有一个重大的使命:梳理过去一百多年全世界哪些国家为中国的进步提供了帮助,对过去一百多年的国际关系有一个正确的事实判断。因为这关系到当今中国在国际上对待其他国家的态度。(发言者为著名经济学家)
高锴:要尊重和保护不同意见
习仲勋同志晚年在全国人大几次讲过要尊重和保护不同意见,而且说道:我们多少次“反党联盟”、“反革命集团”等等,其实绝大多数只是提了一些不同意见,而我们却把朋友变成了党的敌人。
后来养病时,习仲勋同志讲到,他生平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能够推动制定党内不同意见的容忍政策。一个大国、一个有几千年文明的国家、一个56个民族的国家,要求大家提一样的意见是不可能的,可事实上只要提一点不同意见,往往会被打成“XX分子”。我来开会之前,正好翻到《毛泽东选集》第五卷,这里面有一篇文章是1953年9月份毛泽东在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二十七次会议期间的讲话,梁漱冥讲到农民的问题,结果遭到毛主席严厉的批评,说“梁先生对于农民问题的见解比共产党还高明”,是班门弄斧,是“不害羞”,甚至“不识羞耻到了极点”。毛泽东冷嘲热讽,说梁漱冥把自己描写成比西施、王昭君还美,并更进一步说,“蒋介石是用枪杆子杀人,梁漱冥是用笔杆子杀人”,这让人匪夷所思。
其实,这已经成了惯例。比如对刘少奇同志,怎么扣上一个“叛徒、内奸、工贼”?说刘少奇别的问题都可以说,可以有不同认识,例如说他走资本主义道路。如果说国家主席、党的副主席、接班人长期以来是内奸,那么毛主席是否首先要负政治责任?给彭德怀扣上一个“里通外国”罪名,可彭德怀在战争年代的功劳大家都知道,“里通外国”从何说起?谁会相信?所以我一再想起习仲勋同志讲的,千万不要把提意见的人变成反动派,更不要把提意见的人当作反动派。讨论问题就是讨论问题,认识差距就是认识差距,而现在这个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
去年有人打出横幅要求官员公布财产,这有什么不对的?这是全国人民基本的权利,既符合十八大精神,也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要求公平正义,他们没有拿枪也没有拿刀,就那么几个人在那里举着横幅。这时应该请他们到房间里,送上一杯茶,吃点瓜子,听听他们的意见。怎么能以扰乱社会秩序的罪名抓起来呢?这使我大吃一惊。
就在门口的路上,挂着宣传北京精神的标语:爱国、创新、包容、厚德。什么叫“包容”?是容许有不同意见,把反对意见也包容了。什么是“厚德”?几个人在马路上打个横幅,表达意见,就把人抓起来判刑,实在让人想不通。(发言者为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制工作委员会研究室原主任)
钱理群:废除劳动教养制度的启示
劳动教养终于被废除了,这是刚刚过去的2013年我感到高兴的事。但同时我们又听到这样一种说法:当年做决定是正确的,今天要废除也是正确的。这就提出一个问题:当年为什么要建立劳动教养制度?在中国政治、社会、法律生活中究竟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劳动教养制度从建立到废除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历史过程,我们又可以从当中吸取什么样的历史教训。大家知道,国务院《关于劳动教养问题的决定》是1957年8月1日做出的,正处在反右运动的高潮中。劳动教养制度的推出就是为了应对在处理右派时所遇到的一个难题:当年公开宣布右派是反共、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反革命派,但有一个事实却难以回避:右派都是因言论而获罪,一方面非要治罪,另一方面法律依据不足,这才有了关于劳动教养问题的决定。这是为右派量体裁衣的,是反右的有机组成部分,一开始就是一个镇压惩治政治上的异己者、无辜者的制度,绝不是要拯救所谓违法人员。劳动教养制度还有这些值得注意的规定:“机关、团体、企业、学校等单位内,有劳动能力,但长期拒绝劳动或者破坏纪律,妨碍公共秩序,受到开除处分,无生活出路的;不服从工作的分配和就业转业的安置,或者不接受从事劳动生产的劝导,不断无理取闹、妨碍公务、屡教不改的”,要送去劳动教养。这给各单位领导极大的权力,可以给不安分甚至看不顺眼的工作人员加以“不服从、不接受、妨碍公务”的罪名随时送去劳动教养。这在1957年反右运动后大大加强了单位制。因此,劳动教养制度是单位控制制度的一个制度保证,赋予单位领导随时惩治不服管制的单位成员以不受法律限制的权力,由此建立一种“单位专政”。
建立劳动教养制度后,中共中央连续发出通知,严厉制止农村人口盲目外流,由此建立一个城乡隔离的二元对立的社会结构,劳动教养制度又成了这样一个社会结构的制度保障。凡盲流到城市的农民,不是遣送回乡就是去劳教。劳动教养制度的功能一直延续到改革开放以后,最近的例子是薄熙来在重庆大搞打黑运动,将人送去劳教。(发言者为原北京大学教授)
阎长贵:科学评价毛泽东
1981年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历史问题决议,讲了毛泽东的功绩,也讲了他领导革命和建设中的错误:文化大革命是全局性的、长时间的严重错误。在中国共产党历史上,这是对极端个人崇拜的突破,是一个巨大的历史进步,对这一点应该肯定。
但历史决议是不是绝对真理?历史上没有绝对真理。这个决议,就对毛泽东的认识来说,是历史的起点不是终点,是开始不是结束。在坚持中发展,在发展中坚持,任何时候都这样。现在反对历史虚无主义,否认毛泽东的功绩当然是历史虚无主义,然而否定他的缺点和错误同样是历史虚无主义。能不能正确地、科学地评价毛泽东,是中国人面对的大问题,是中国社会发展的大瓶颈。在这个问题上,还是让我们持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吧。(发言者为原《求是》杂志编审)
资中筠:朝野的共识与分歧
我们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本好书,很受读者欢迎,或者一篇文章,大家都说好,争相传阅,忽然就听说“挨批”了,被禁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又比如,现在领导下决心反腐,但是民间以各种行动表示拥护,热心支持,要为此做出贡献,却忽然获罪。有记者因揭发贪官(事后证明完全准确,贪官已落网),记者却被勒令解雇。有人被请去“喝茶”了,有人给“上手段”了,甚至有人给抓进去判刑了。那么依靠谁反腐?是孤家寡人,还是依靠全社会的正义和健康的力量?我一直认为腐败已经这样病入膏肓,不依靠真正的法治、不依靠民众的强大力量,是难以乐观的。现在有种种迹象,可能不幸而言中,在顽强的利益集团的阻力面前,以声势浩大开始的反腐有半途而废的危险。(发言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
王建勋:宪政需要分权
我的本行是研究宪政的。大家都知道,去年有人反宪政。在我看来,反宪政就是反文明。为什么?因为宪政是从野蛮走向文明、从奴役走向自由的一个重要标志。在宪政实施得比较好的国度,公民的基本权利和自由大多受到了良好的保护。那里没有强拆、没有劳教、没有计划生育、没有因言获罪等等;而在没有宪政的地方,这些事情则司空见惯。所以我认为反宪政就是反文明--宪政的宗旨就是保护每个人的基本权利和自由,言论自由、结社自由、宗教自由、财产权等。
......
很多人讨论宪政,只是注意到宪政的一个维度,即横向的分权,立法与行政、司法权的分立与抗衡。但宪法的另一个维度同样重要--中央与地方的分权,没有地方自治不可能有宪政,如果全国大一统,所有地方实行同样的法律,同样的思维方式、同样的教育,不会有宪政。......
我们长期生活在中央集权和大一统的社会里,很多人迷信中央政府。美国著名汉学家说,这几乎是中国人文化上的一个迷思,总是相信中央政府是清廉的,是良好的,为民众着想。我去地方调查,那里的老百姓也是那么想,不担心中央的权力,总认为干坏事的是地方政府官员。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看法?这是中央集权所造成的误区。因为去执行法律的人都是地方官员、地方干部,所以老百姓对他们有反感,可事实上根子在上边。迄今为止,人类的政治智慧发现限制政府的方式是分权,包括横向的和纵向的分权,不实现这一点,中国实现不了宪政。(发言者为中国政法大学副教授)
--本刊编辑部:冲破阻力,做全面改革的促进派,《炎黄春秋》2014年第四期第1-9页
毛泽东和林彪各有各的账
林彪死去40多年了,毛也已经38年。回头看历史,其实这一对“亲密战友”真不愧为亲密战友。毛说他自己一辈子干了两件事,一是把蒋介石赶到海岛上去,一是发动了文化大革命。林彪一生,最突出的不也就是追随毛泽东打胜内战、进了北京,配合毛泽东发动文革、稳定大局吗?
......谁应该对文革十年浩劫负首要责任。虽说是毛泽东亲自发动和领导,却又说是被林彪、“四人帮”两个反革命集团利用(为什么不说是毛泽东利用了两个“反革命集团”呢),于是两个反革命集团定谳在案。对林彪也等于一再进行了缺席审判,只是把被告的自我辩护留给他们的后人推迟代行而已。
在争议文革罪责时,若只如主流舆论一样光提“林彪”、“四人帮”,显然不能自圆其说。毛在党内党外,实行独裁,史有明文。1943年作了关于中央书记处三人领导中毛泽东具有“最后决定权”,虽然同时规定书记处大事须向政治局汇报,政治局主席也是毛泽东;自己向自己报告,无限的权力就此到手。1953年毛泽东批评刘少奇、杨尚昆越权,规定(包括已经形成的中央会议决议)必须“经我看过”始为有效的批示,白纸黑字俱在。其间,1949年《论人民民主专政》文中,毛志得意满地揶揄说:“‘你们独裁。’可爱的先生们,你们说对了。”这不正是历史性的招认么?至少在上述长达33年的政治实践中,毛泽东像旧日皇帝似的一言九鼎,言出法随,如果说周恩来文革中许多表态都属于人们说的“违心之言”,林彪是在私下奉行“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的哲学,而毛泽东却在1966年江青的信里过自炫“在重大问题上,违心地同意别人,在我一生还是第一次”,他当然该对其一切绝不违心的言行后果负完全责任,而不是像他在1962年七千人大会时所谓“凡是中央犯的错误,直接的归我负责,间接的我也有份”,那么轻描淡写。......
说到文革,作为副统帅的林彪,能说因为“临危受命”出于勉强,就可以撇清责任么?他们各有各的账,谁也赖不掉。毛泽东在发动文革前,决定“(打鬼)借重钟馗”,钟馗指的就是他,借重的就是他的军权。江青在1966年春,又借所谓“林彪同志委托”之名召开部队文艺座谈会,兴风作浪,颠倒历史,横扫文坛,抬高自己,逼得已经被动的中共中央宣传部不得不赶紧抛出四十篇“有问题”的文艺作品表示紧跟。江青在1967年的一次讲话中,也明确亮出“借解放军的尊神”以行号令的战略底牌。这个底牌当然出自毛泽东的韬略,他深知“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只有让林彪元帅为他坐镇,才能确保文革大计的实施。以林彪的盖世聪明,他能不懂得毛泽东对他的“大用”,以至“大用”背后的玄机,若不懂得,又何至于把毛让他当“接班人”的批示一把丢到痰盂里?正是深知他自己在毛这盘棋上的位置和分量,甚至潜藏的危险,这才有他与毛的暗中斗智斗法,时时如履薄冰。
我说林彪盖世聪明,盖世云云,不像说“普世价值”涵盖全球;这里只限于中国境内。我认为在中国,最聪明,最了解毛泽东的只有两个人,周恩来和林彪,不分伯仲。另有一个蒋介石,从他与毛泽东打交道的历史看来,似还略欠一筹。
......
当然,论文革之“功”,毛泽东是第一份,然则论文革之罪,毛也难逃祸首之责。林彪作为毛的重要“合伙人”,在这场不论以什么口实发动,导致成千万人非正常死亡、经济濒于崩溃、道德文化沦丧的民族灾难中,总不能辞其咎。自然,林彪对文革的介入,不同时期不同问题上有深有浅,但即使只是画个圆圈,也是默认默许了。至于在哪些问题上他曾对毛的错误指示有所抵制,抑或“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需要实事求是地予以厘清。对毛和林应加以区别,对林与其他文革责任者之间,也应有所区别。具体厘清和区别对待的同时,也就把对毛泽东的研究引向深入。
.....
三十年来,由于维护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伟大旗帜”的政治需要,对文革历史竭力避忌,更讳言毛泽东对文革应负的罪责,其手法是推出林彪、“四人帮”,把他们从毛泽东那里剥离开来,好像身为副统帅的林彪和取代了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四人帮”竟可以置身于毛泽东的视野和指令之外,自行其事,自犯其罪。这不但不合事实,也根本不合逻辑。
......
现在来谈论林彪这样的当代中国历史人物,遥远吗?并不遥远,他们活动的舞台,他们坐大的环境,依然影影绰绰,他们的人生策略乃至官场秘诀,还有人真心服膺,他们的精神传统和继承者并不乏人。
更不用说毛泽东,犹如马克思名著中引用法兰西故事时说的,有人至今还要“请出往日的亡灵”甚嚣尘上,却不是为了娱乐的目的。
这样看来,毛泽东和林彪,都不遥远,他们都非与我们无关。他们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不仅当时影响着国运民命,其烙印如不重视,还会殃及而今尔后的政治走向。为了你我当代中国人和后代子孙计,梳理毛泽东、林彪他们那一时代的历史是非,清点他们留下的遗产,迫在眉睫。
没有细节就没有历史。应该感谢所有对有关林彪的回忆和研究做出贡献的人们,包括黄、吴、李、邱本人及其家属提供鲜为人知的史料,特别是近期吴、李、邱三人的回忆录,也还包括林豆豆(立衡)有关她家内部矛盾等的证词,以及她对当时北京不及时阻拦林彪座机起飞的质疑,还有林彪身边工作人员曾有的回忆等等,为有关林彪、毛林关系、文革历史的专业研究奠定了实证的基础。这方面的研究,将大大有助于驳斥今天仍在继续的美化、神化毛泽东的悖谬言论。
对于被着意遮盖的那段历史,对话的路径似不畅通,那就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吧。毕竟今日之中国,已经不是毛家之天下了!(作者为著名学者、诗人)
--邵燕祥:遥远又不遥远的林彪,《炎黄春秋》2014年第四期第15-17页
毛泽东孕育的治国方略
据黄克诚回忆,1949年5月某日,毛泽东接见他时突然发问:“今后的主要任务是什么?”黄答:“当然是发展生产。”毛泽东说:“不对,主要任务还是阶级斗争,要解决资产阶级的问题。”尽管毛泽东提出“阶级斗争治国”路线要到1955年反胡风运动.“阶级斗争中心论”的成熟要到1957年反右运动,但在建国时期已在孕育之中,则是可以肯定的。这就自然与卢作孚的“经济建设为中心”要发生冲突。......尽管建国前后的毛泽东还要和资产阶级合作,仍需要私人资本,但在1947年10月的一篇内部指示里,就已经提醒全党:即使不立刻打倒“自由资产阶级”,但也要适当“从政治上打击他们”,“以便使群众从经验中认识他们特别是其右翼的反动性,而一步一步地抛弃他们”。同年11月,毛泽东在给斯大林的电报里,进一步提出“中国革命取得彻底胜利之后,应像苏联和南斯拉夫那样,除中共以外,所有的政党都离开政治舞台,这样会大大巩固中国革命。”
--钱理群:卢作孚为什么会自杀,《炎黄春秋》2014年第四期第40-41页
毛泽东和他的三个同龄人
卢作孚生于1893年,他的同龄人中,有毛泽东、宋庆龄和梁漱溟,他们四人在1949年都走到了一起,站在毛泽东高举的“新中国”旗帜下,这是颇具象征性的。
......
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进程里,卢作孚1952年的(自杀)选择,就显示出了其特殊的意义:这是对毛泽东的“消灭民营资本,消灭民族资产阶级”的极左路线的第一个悲壮的反抗。有意思的是,当1953年毛泽东制定总路线,最终走上“使资本主义绝种,小生产绝种”的不归路时,也是他的同龄人梁漱溟第一个当面提出不同意见,要为农民说话;1955年另一位同龄人宋庆龄又写信给毛泽东,表示:“我很不理解提出对工商业的改造。共产党曾向工商界许下长期共存,保障工商业利益的承诺,这样一来,不是自食其言吗?资本家已经对共产党的政策产生了怀疑和恐惧,不少人后悔和抱怨”。毛泽东则批示:“宋副委员长有意见,要代表资本家说话”。他们四位同龄人:毛泽东与卢作孚、梁漱溟、宋庆龄的合作和冲突,是发人深省的。当然,梁漱溟、宋庆龄也没有因此与毛泽东分道扬镳,梁漱溟直到晚年,也还是肯定了毛泽东的历史地位和贡献。几位现代史上举足轻重的同龄人的关系,是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同上
在起草中共十三大报告前后赵紫阳和邓小平的几条言论
赵紫阳对报告的起草谈了这样几点看法:
一是十三大要讲社会主义初级阶段。......
二是要承认私营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作用。......
三是经济改革要实现“国家调控市场,市场引导企业。.....
四是社会主义高级阶段也要改革。......
赵紫阳说,看来党政不分的习惯势力相当大。更严重的,有人给党提意见,说是有人反党。相当多的省委书记反对党政分开,有人直接说,不如不分,是要党更好地发挥作用。50年代后一直在强化党委制,形成一种很严重的习惯势力,也涉及既得权力、利益的再分配问题。看来难度最大的是党政分开,我们的弊病相当严重。
1987年夏天北戴河会议期间,放映电影《芙蓉镇》,请赵紫阳来看。看完电影以后,一位书记处书记问赵紫阳:“这个电影可以公演吗?”赵紫阳回答说:“我们是来看电影的,不是来审查电影的,以后中央不审查电影。”
邓小平对起草的报告提出的意见:
不能放弃专政,不能迁就要求民主化的情绪。
贯彻邓小平的意见,抹去十三大报告稿第五部分中的“三权分立”的“痕迹”。
邓小平又说,十三大两个基本点不能丢,主要的障碍是左,政治体制要改革,旗帜要非常鲜明,既要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又要坚持改革开放。
--吴伟:中共十三大报告起草过程述实,《炎黄春秋》2014年第四期第47、50、51、54、55各页
“党政分开”是死结
政改不可能一步到位。从现实出发,可行的关键路径之一,是落实“人民代表大会是国家最高权力机关”的宪法规定。
如何落实呢?我的具体建议如下:
1.执政党应当通过人大代表选举获得的多数选票成为人大第一大党,这样,党自然就合法拥有两个核心权力:立法权和组阁权(行政权)。所谓“党的领导”,就是通过掌握这两大权力来实施,也就不会有什么“取消党的领导”的问题。党、政(政府)和人大(议会)三者的关系,是执政党通过议会多数选票获得组织政府的权力,党是直接领导政府的,无法分开;而党政和议会应该是既分权制衡、又分工合作的关系,不存在“党大还是议会大”的问题。也就是说,党在人大里活动、党领导政府,而不是党高于人大、领导人大,否则就是明目张胆的违宪。
2.人大和政协最好是改革成议会下院和上院的关系。.....
3.党政关系很重要的另一个方面,是公务员制度即现代文官制度。执政党只应该任命有限任期制的政务官(通常是各部部长,或包括副部长和某些局长),政务官以下应该是通过考试终身聘用的事务官;他们可以是、也可以不是执政党的党员,但无论如何,他们的聘用和政治立场、政治观点无关,尤其不能由执政党一手包办,应该以专业资格能力为准。所以,党政关系是党通过任命的政务官领导政府,事务官执行政务官的政令但不由执政党任命,所以不是党政浑然一体。这是用“党政分开”无法描述的(除非使用“辩证法”“既分开又不分开”式的、不知所云的逻辑混乱表述;......)
总括起来说,政改的突破口,不妨就放在人大向议会制过渡,和推行党内民主(“让少数人先民主起来”)两个方面;然后,随着各方面条件的成熟,渐进有序地让全体人民享有自由和民主。这样做,可行性强,代价小、震荡少,成果更稳定可靠。
--周拓:“党政分开”是死结,《炎黄春秋》2014年第四期第86页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