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犯了错不知道如何解脱。原来,你的若无其事,才是你对我最痛的报复。
一个陌生人坐在我家门前的石凳上歇息,她手里还拎着一瓶喝得仅剩五分之一的绿茶。或许她还不知道吧,自打她坐下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注意上她了。不为别的,只是想要她手里的那个统一绿茶瓶子,因为妈妈说过留着它存多了可以卖给收废旧的老伯换些零花钱。那一年,我还在某县上学前班。
八岁那年,爸妈居住着的小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隔夜间就林立起了无数的矿工厂,有开采矿石的厂子,有专门加工的,还有全程运输的……总之从开采到加工再到运往海外那都是一条龙服务。转眼间,整个小镇就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想发财、想持家的苦命人。从前的林场不见了,都被工人们伐掉搭成了简易的工棚,在山坡上,在马路边。那些房子就像难民营一样参差不齐的挤在工厂四周。我知道,那是一种叫锡的矿石,就是它,像一块撒了砒霜的鲜肉一样,害死了很多的人。而我家,就是在这些个工厂的中间,作为一个地标式的商店,我们见证了一夜暴富,见证了妻离子散,见证了兴盛华衰。而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这个小镇。
庆幸的是,很多人在这里发了财,娶了漂亮的女人,买了新车。我也算是一个受益者吧,至少它让我的小学生活得到了源源不断的钱财补给。厂子多了机器多了废铁废铜也就多了,工厂里过滤不掉的矿石也还是有一定的价值的。对,就是它们成为了我那个时候的“私人经济”来源。大人们才懒得理这些脏东西呢,因为他们都奔着更有价值的东西去了。而年纪稍大的我,放学后就会组织上小伙伴们结成队去搜刮周边各个工厂丢弃了的废品。其实这项工作并不难,也不丢脸,因为根本就没有人会多看我们一眼。而且,劳动成果相当的可观。我指挥着他们把所有可以卖的废品放到我家的仓库里来,然后用杆秤一点一点的称好、计算好价钱、做好笔记,然后就是巴望着十五号的到来。(每个月的十五号都会有大型的收废车上门收购,卖给小贩利润少)“工资”终于盼到手了,呵呵!我的心里感到无比的满足,这一天,小伙伴们早早的就会到我家里来玩耍,大家都在等跟着我去潇洒快活呢。钱一到手,我就会带着小伙伴们都镇上的街道上去,吃喝玩乐任由他们开心。我也很开心,还有无比的自豪。
惬意的小日子总是不能长久,短短的几年之后,我该上初中了,要到别的地方去求学了。我不得不放弃了这里国王似的美梦,一个人背井离乡去探索人性的脆弱。那一年,我十三岁。爸爸一大早就工作去了,妈妈由于昨夜打牌太晚没能起来给我送行,我收起桌面上的钱一个人打车去了车站,然后依依不舍得离开了这个我最知足的地方。在汽车飞驰的那几个小时里,我的心仿佛掉进了五味杂陈里,总有一股道不明的忧伤聚拢在心头。我想,我是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这里的物欲横流已经超出了善良的人们所能承受的尺度,他们都疯了。
我的爸妈疯了,我也疯了。
一个学期之后,我又回到了这里。我仔细观察了几天,发现这里的变化并不大,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最大的变化就是用来运输矿石的车子变大了。我想是我变了,变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也不知道我所想追求的东西是什么。昔日的伙伴再也忍受不了我的沉闷了,纷纷各自另起炉灶快活去了,我也越来越懒得出门了。爸爸妈妈整日整夜的忙活儿,就连煮饭的时间也渐渐地没有了,家里的商店货架上布满了灰尘,那些陈年的烈酒更是被尘埃践踏得不堪入目。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去打理了这栋仅仅只有两层楼的房子。
听说,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新开了几家小电影院,很多人都去那里玩呢!我打着好奇的大旗也去察看了一番,呵呵……一进屋子,到处都是赌博的人张牙舞爪着的叫喊声,麻将的麻将,扑克的扑克,台球的台球,六合彩的,大吃小……仅仅剩下一小撮人(二、三十个)窝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目不转睛的看着香港色情录像。通风不良的房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烟香”,大腹便便的老板娘像一扇防盗门一样立在门口收着门票。眼前的一切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当晚回到家里我就对自己发誓:以后我再也不会去那个地方。终于,假期结束了,我得回到学校继续我的学业了。
这一次,我期末考试考了班上第二名。神采奕奕的我回来的时候脑子里全是爸爸的赞美,妈妈的夸奖。可当我推开家门的那一瞬,心都碎了。家里被烟雾弥漫得令人无法呼吸,赌博的人比那时候在电影院里的人还要多,其中喊声最大的那个人就是我的妈妈。二楼被改装成了小电影院,正播放着一部洪金宝先生的僵尸喜剧电影。而我的床,被移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并用木板围了起来。我把行李往床上一扔立刻逃了出来。驾着车,我独自一人来到了小镇最高的一座山峰上,上面是信号塔……对于我来说,这里是个最让人满意的地方了。阑珊的灯火把我印象里的小镇加倍的放大了,来来往往的汽笛声,歌舞厅的喧嚣声,和那大街小巷里的欢声笑语……仿佛都在诉说着同一句话:谁能满足我的欲望啊。
夜深了,忙了一天的我不得不回家准备休息。我想,这一定是我最后一次回来这里了。汗臭淋漓的醉汉躺在我家影院里的座椅上睡着了,隔着一堵木墙,疲倦把我的心慢慢的安抚着平静了下来。陪着我一道睡去的是:木墙外那刺痛耳膜的三流色情对白,和那女人格格不入的呻吟声,还有那些深夜不回家的男人们的连连嘘声。
再一次离开的时候,我发现这里的路真的变了,变得令我格外的陌生,假如我再想回来!我可能怎么走都走不回这个小镇里了。再见了,仗着废铁真诚快乐过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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