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洁的罪孽让爱情错身而过——王小波《黄金时代》里绝望的爱之歌，读王小波让我感到无能的痛苦。那些从不高深的文字，明明什么明确的道理都没有说出，明明那么轻松幽默的事实叙述而已，却仿佛是俯瞰众生的眼光口吻，让人无法置喙。那么强悍的逻辑让人绝望而惊喜。

　　我从来坚定地认为《黄金时代》所说的既不是批判也不是性爱那么简单，它是王二呕心沥血的爱情。王二与陈清扬之间开始于“伟大的友谊”，无论是陈清扬还是我，甚至是王二本人，也是怀疑这种所谓“友谊”的。王二说：“其实伟大友谊不真也不假，就如世上一切东西一样，你信它是真，它就真下去；你疑它是假，它就是假的。我的话也半真不假。但是我随时准备兑现我的话，哪怕天崩地裂也不退却。就因为这种态度，别人都不相信我。”读罢全书，我很想回头问一次王二，那么爱情又如何呢？可惜，他永远不能给我一个答案。我不否认王二是个彻底的流氓，无知且无畏。在陈清扬试图证明他们之间清白无辜而他们确实也清白无辜的时候，王二说：“我说她竟敢觉得自己清白无辜，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罪孽。”并“一本正经”地勾引陈清扬。王二“一本正经地向她建议举行一次性交”，以伟大友谊和义气的名义，自此流氓诞生。至于是不是清白无辜，在王二那里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在他看来，存在本来就是荒谬的，求证一切亦是徒劳。所以，他从未意识到爱情是不是存在他与陈清扬之间。

　　《黄金时代》里从未提过爱情，尽管王二说过爱，但他们始终把一切感情归在“伟大友谊”之中。不管是王二还是陈清扬，还有作为局外观看的我，对爱情一无所知。他们以男女本能展开爱，而我，坚信他们之间从友谊开始之时就有了爱。看起来，他们爱没有原因，而实际上，真正的爱情也一般没有什么原因。爱一旦开始，他们便开始辛苦。爱情永远走不出一个逃避的怪圈，陈清扬在逃避，王二则是不知逃避，却被动逃避。陈清扬以爱之名转身扬长而去，王二无能为力，他知道疼，却不知是爱。王二宿命般地无法与陈清扬长相厮守，是因为他到底，从骨子里是一个纯洁的流氓，骄傲而自卑，从不回头，放任陈清扬离开。书中有这么一句话：“那里的人习惯于把一切不是破鞋的人说成破鞋，而对真的破鞋放任自流。”让我感到莫名悲凉，或许就是他们不把爱情当作爱情，所以他们之间才有爱情，即便他们有了各自的家庭，他们还能在宾馆重叙“伟大友谊”却不觉罪恶。陈清扬无疑是纯洁的，纯洁到偏执。正因如此，王二才会那样疼惜她吧。她的纯洁因爱而生，而纯洁又毁了她的爱情。她似乎把纯洁和清白无辜放在一起了。而她除了爱情，还有其他的梦，所以即使她爱王二，并且永远爱王二，却还是决绝拒绝王二。陈清扬不觉得自己有罪或是罪恶，只是爱上王二是罪孽。爱本不是罪孽，但纯洁的男人和女人相爱，就成了罪孽。王二拒不承认他爱陈清扬，不知是成全她的纯洁还是无辜抑或是她的梦，正如书中说的“放声大哭从一个梦境进入另一个梦境，这是每个人都有的奢望”，陈清扬实际上已经醒了，她想要走进另一个梦境，那个梦境里却没有王二。王二没有等陈清扬，他没有做陈清扬不想他做的事，但并不说明他还是无知的，或许正是懂得，他才愚蠢。真相与爱情都是他们不能发现的，陈清扬不能发现她在梦里的真相，王二不能发现他们之间已经不是“伟大友谊”，他们都走进一个自我否定的悖论。王二愿意在陈清扬的梦里等待，而陈清扬却不在那个他们安静生活到老的梦里了。因此他们只能分手，命定的分开是他们最合理的结局。无论怎么看，这一场当事者没有意识到的爱情，他们都输得彻底，却没有人后悔。即使错过，但王二与陈清扬确乎爱过，不管他们承不承认。

　　《黄金时代》不是黑色幽默，只是一曲关于爱情和理想的挽歌而已。息昔2014-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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