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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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尚贤德在荷塘镇可谓春风得意,经济的快速发展,城镇建设的扎实推进,都为他赢得了很高的官声,挣够了上升的资本。但经济发展的背后,一些问题也随之暴露出来了,最主要的是环境污染问题,此外还有关于他个人贪污腐败的问题和男女作风问题等。
客观言之,荷塘镇的一些企业都是沿海发达城市淘汰下来的,所以这些企业给荷塘镇环境带来的负面影响也就可想而知了。太平村委会的溪口自然村全体村民就因河流被污染之事来镇政府反映过一次,就是那个从教师队伍里被开除出来的小组长李明义带的头。李明义提议,希望镇政府把那家企业关闭了,还说若不信就请尚贤德亲自去看看那河水的颜色。企业与镇政府是订有协议的,镇政府这边怎能说关闭就关闭?
尚贤德非常恼火这个李明义,他是知道李明义底细的,背后骂:“妈拉个老不死的臭东西,小学生的主意都要打,当初怎么就没把他关进监狱里去折磨死了?”
其实尚贤德真的是冤枉李明义了,他与女代课教师的事是真,但猥亵小学生的事情却是纯属子虚乌有,背了个恶名。现在村委会又在搞村民自治选举,太平村委会主任李四保为了在选举中获得选票,好像也在站干岸,真他娘的气死人!与此同时,太安村委会也出现了类似群众上访的事情。老百姓说:“名叫太平村,太安村,可老百姓是越来越感到不平安了。”
特别是桃源村那个龙发金铅股份有限公司,捅的娄子更大,据说已有儿童出现血铅超标现象。主要是老百姓醒悟过来了,他们所获得的那点利益与他们所付出的代价相比,简直就是不可同日而语。好在也快就要届满了,他尚贤德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荷塘镇呆下去了,他已经与市委书记贾前进说了自己的想法,全市三县两区,最好自己能调离中江县,到别的区县去任职,眼不见,心不烦哪!
而那个曾在荷塘镇任过镇长的李国栋,却把他的辖地琼瑶镇治理得是名副其实,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到过那里旅游的人都一个劲地竖起大拇指,中央电视台播放的有关琼瑶镇的山水画面,更是让人看了心驰神往。实践证明,李国栋的发展理念是对的,真正做到了绿色可持续发展。如果单从经济贡献方面来看,琼瑶镇与荷塘镇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但荷塘镇付出的代价却是巨大的,长期下去,荷塘镇的未来更是堪忧。
当初任命李国栋为琼瑶镇党委书记,赵存良在心里是不同意的,他已有了人选,只是抗不住南山市市长江正清的意见,只好被迫同意。李国栋这个人为人正直,作风正派,虽在赵存良的管辖下当着一方父母官,可本质上与赵存良尚贤德不是同一类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尚贤德想起这些事就发愁,为了消遣愁闷,他就轮流找下面四个村委会的妇女主任寻欢作乐。尚贤德每次和这些女人风流快活后,就想真不知这些女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除了那个蔡芹老公在外面当包工头独守空房生理上非常需要,像荷塘村、芦塘村、桃源村这三个村委会的妇女主任,老公都在家的,晚上性生活有保障,而且尚贤德看到过他们,长得都挺帅的,也会赚钱,并不缺她们钱花,可她们怎么就偏要背着老公把身子送给别的男人耍弄呢?他尚贤德也没给过她们钱的。看来,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女人的虚荣心在作祟,她们要通过和社会上那些有权有势有头有脸的男人上床这件事来体现自身的价值,难怪已逝的王田生主任说女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卖身的,说得很在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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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祖禄终于逮着了一个机会,通过县土地局长张万山,把尚贤德约到了中江宾馆的清莲居包厢。饭前,吴祖禄就往尚贤德的车子里搁了两斤毛峰,每斤一千元。
三个人吃饭未免寂寥了些,就打电话又约了两个人来。这年头,找人办事难,但请人吃不要花钱的饭倒是容易得很。不长时间,中江县新闻中心的吴总编就来了,肥而短的脸,吊着副眼镜,两颗白眼珠往外凸起,像要随时准备发射出去似的。还有一位是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队长王驾民,他就是已逝的王田生主任的大儿子,二儿子叫王驾群,在县检察院控告申诉科当科长。
落座之后,张万山首先向尚贤德介绍了一下吴祖禄:“老尚,这位就是你们荷塘镇吴镇长的父亲吴祖禄厂长,他是一位优秀的企业家,捐过不少的钱给社会,是县政协委员,初次见面,等会儿你们可要好好多喝几杯。”
吴祖禄笑了说:“尚书记是中江县的大能人,为全县经济发展是作出了巨大贡献的,早就通过大报小报见识过了,只是一直未曾谋面,今日得见,幸会得很,犬子在你属下任职,懵懂无知,还请多多关照。”
尚贤德说:“吴厂长,你过奖了,我哪敢称能人的。”说罢站起身来,伸手去和吴祖禄握了握。
漂亮的女服务员裹着一股香风进来了,送来了茶水和瓜子,并每人面前放了一包软中华香烟。
过了一会儿,菜就陆陆续续上来了,酒是五粮液。第一杯称是满堂红,大家一起都干了,接下来就是互相喝。吴祖禄先敬过尚贤德,再敬张万山,后是吴总编和王队长。
尚贤德私下观察吴祖禄言行,此人身上倒是有不少儒雅之风,为人大方又不显俗气,不像有些生意人,兜里揣了几个钱就热得发烧,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俗话说:“虎父无犬子。”这话倒不一定对的,吴良信为人做事半点不及他老子的。
张万山举起酒杯,对吴总编说:“来,老吴,我敬你一杯,我们最怕的就是你们这些专门摇笔杆子的,你们只要说谁好,这个人就香喷喷起来了,只要说谁坏,这个人也就臭烘烘了。荷塘镇的经济发展也有你一份功劳的,中江县和南山市的报纸就不要说了,连边南省和北京的报纸都报道过荷塘镇啊,这就不简单了。”
吴总编刚喝下,尚贤德也举起了杯子冲吴总编道:“老吴,张局长在敲打我呀,你为我们荷塘镇做了许多事,这杯酒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敬的啊!”说罢,一仰脖喝下,吴总编也接着干了。
吴总编说:“两位领导夸大了,说白了,咱啥也不是,咱就是给你们这些手握大权的领导吹喇叭的——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身价。咱就是一吹的。”
桌上的人都呵呵笑了。
张万山说:“老吴这张嘴啊,喝了两杯酒就喜欢瞎咧咧,不然这总编干了这么多年,怎么就升不上去。”
尚贤德说:“还是我们的人民警察了不起,若不是他们的保驾护航,人民的生命财产就得不到保障——来,小王,我们喝一个,令尊大人生前对我可是关照不少啊!”
张万山说:“说到警察,我倒想起一句话来着,说什么‘警察横行霸道,欺软怕硬,越来越像地痞;地痞各霸一方,敢作敢当,越来越像警察’,原话有一大段,我只记得这么几句的。”
吴总编听到后,挪动了一下屁股,用右手食指把前倾的眼镜往后推了一下,说:“这段话现在很流行的,就像从前的‘十等公民’一样,我倒是全记得,不妨在这里背一遍给大家听听找个乐子,原话是这样说的:‘这年头,教授摇唇鼓舌,四处赚钱,越来越像商人;商人现身讲坛,著书立说,越来越像教授。医生见死不救,草菅人命,越来越像杀手;杀手出手麻利,不留后患,越来越像医生。明星卖弄风骚,给钱就上,越来越像妓女;妓女楚楚动人,明码标价,越来越像明星。警察横行霸道,欺软怕硬,越来越像地痞;地痞各霸一方,敢作敢当,越来越像警察。流言有根有据,基本属实,越来越像新闻;新闻捕风捉影,随意夸大,越来越像流言。’这就是原文。”吴总编流畅地一口气背完,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吴祖禄说:“文化人毕竟不同,能这样清楚地背出来,真的是不简单——吴总,我敬你一杯。”
张万山说:“这些话可谓切中时弊,是对我们很多社会现象的准确概括。比如你看现在的教授,就在象牙塔里呆不住了,跑到电视台搞什么讲坛赚钱去了。再看现在电视上报道的地下警察,你只要答应给他们报酬,收起欠款来比公安法院可强多了,法院是吃了原告吃被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找他们得了。领导调动也是这样,总是正式调动的发文没下来,市井里就先是谣传某某某要到哪里去任什么职务,结果发文一下来,果真如此。”
王驾民清了清嗓子说:“我们中江县近三十万人口,二十个乡镇,每个乡镇都有这种类似黑恶势力的人物,他们在当地或者是沙霸,或者是林霸,开赌场,放高利贷,日子过得是相当滋润。我现在就把这二十个乡镇的黑恶势力人物列举给大家听听:桃坪乡,张文艺;江滩乡,房正安;青林乡,洪凌云;长源乡,余振国;横坞乡,黎鹏;花庙乡,舒国华;珠林乡,孟国安;龙源镇,吴家国;李坑乡,李振安;程桥乡,刘少龙;龙田乡,施小天;梅林乡,乔胜明;金竹乡,赵来宝;鹊桥乡,叶勇福;琼瑶镇,王福田;杨坪乡,李春祥;枫林乡,朱海潮;官港乡,冯三甲;荷塘镇,计新国;中江镇,丁国庆。计新国与丁国庆俩人就霸住了荷塘镇、中江县和南山市这三地俗称金三角南江河域这一段的河沙。”
张万山说:“王队长果真了不得,一下子就说出这么一长串,对这么多的黑恶势力人物了然于胸,不愧是干公安的。”
王驾民说:“不算什么,这些人都见过面的,有些亲手抓捕过,还揍过,有些在一张桌上吃过饭,喝过酒,所以才能说得出来的。”
吴总编说:“当着张局长和尚书记的面,我还是要说点实在话,这些社会不良分子之所以存在,主要还是我们某些官员姑息纵容所致。我是龙源镇人,刚才王队长说的那个吴家国我就认识,和我父亲一个村委会的,他与当地治安派出所所长和林业派出所所长关系都好得很。他常年贩运木材,家里高档小车和大货车都有,各个村委会的公益林都是经他手砍伐了贩运出去,村委会主任、林业派出所所长、镇林工站站长、检查站站长、县林业局某些领导,和他都是一条利益链上的人。我有时回家,老父亲就对我说:‘我真不明白啊,当年我们年轻时栽的公益林,怎么今天就肥了这帮人的腰包呢?’不瞒诸位,我说的是现实,正因为有这些利益,各乡镇每年村委会选举,村主任才有那么多人争着想干的。”
张万山说:“话题过于深刻了,来,大家喝酒。”
最后,五个人喝了三瓶五粮液,说了一大箩筐子的废话,都说喝这么多酒最好,若再来一瓶就多了,然后就互相握手欢欢喜喜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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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尚贤德来说,只要在他的任内不出什么意外情况,升迁基本上是没问题的,当上县长的愿望八九不离十可以实现。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很多事情不是总照着个人的主观愿望去发展。
多年前,南山市的一位市委书记,很有才干,官声也高,市井里早就传言他当年的下半年要上调到省里任副省长。可谁知这年夏季突降大雨,一场百年难遇的洪灾降临到了这个城市,洪水淹没了南江两岸的防洪大堤,给市民的生命财产造成巨大的损失,好在洪峰来临时是早上,要是提前几个小时,后果将不堪设想。洪水过后,不少防洪墙都倒塌了,省委派调查组下来了,有一截倒塌的防洪墙内竟然发现以竹竿代替钢筋。说实在的,防洪墙的事情市委书记并不知情,是市政府主管招投标的。此事一暴露出来,社会负面影响太大,可谓民怨沸腾,党和政府就是这样保障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的吗?不给广大市民一个交代是不行了,马上立案调查。最后,市委书记被调到省民政厅当了厅长,市长被撤职查办。事后,市井里传言,说这个市委书记就是没有当副省长的命,那么大的洪水漫过堤坝,死人是正常的,别说是市委书记,就是中央首长来了都没用,人又不是神仙。再说那防洪墙也建了几十年了,历任领导也都是修缮加固,都没有谁加高,至于防洪墙内出现以竹片代替钢筋之事,只要追查责任人就可以了,谁主管谁负责的。啥叫意外?这就叫意外,完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这位市委书记后来以省政协副主席的身份,偶尔在边南省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上露过脸,在尚贤德看来,满脸都是失意。
像这种天灾,什么洪水啦地震啦,尚贤德都不怕,他怕的是人祸,还是经济发展背后带来的环境污染问题,已是越来越严重,关键是民怨或者说民愤都升上来了。
太平村委会的溪口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那个狗娘养的李明义,尽给他惹祸,有人说他把信都写到北京去了,也不知是真假。尚贤德手中就有上面转给他的举报信,是电脑打印的,根本无法核对笔迹。尚贤德为此事找到了荷塘镇派出所所长吴有道。吴有道原来是个副所长,是得了尚贤德的帮助后才走上来的。尚贤德说:“吴所长,溪口村的那个李明义总给我惹事,不利于我镇社会经济的发展,破坏团结稳定的大好局面,你给我想想办法吧,让他的嘴巴放规矩点。”
吴有道当上所长后,日子过得很潇洒,镇商贸街的洗浴中心和发廊都稍带有色情服务,这没关系,只要给他吴有道好处就行。吴有道经常进去按按摩,或者再找个漂亮些的女孩子干点什么别的,乐颠得很。吴有道的方法很简单,他把荷塘镇的黑恶势力人物计新国找来了,交代他去办这事。计新国又叫来手下几个小喽罗,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就有几个胳臂上纹了苍鹰和蛇的小混混找到了李明义家,先是交代他放老实点,不要多管闲事,然后就把他家的电视机砸了,桌子掀翻了,骂:“如果再不老实,小心一家人的狗命!”最后扬长而去。
计新国把事情的过程报告给了吴有道。吴有道专门去了一趟尚贤德办公室报告此事。尚贤德说:“有劳吴所长了,这帮子刁民,尽给老子惹事,再看看怎么办,如果还不老实,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哦,吴所长,还有一件事需要劳烦,这个礼拜六你给我物色一个出色的妹子,记住,一定要出色,更要是黄花闺女,别的就不要去管了。”
吴有道说:“好的,我尽最大可能做到。”
尚贤德说:“不是尽最大可能,而是要一定。”
吴有道说:“好,我一定。”
尚贤德右手拍拍吴有道的肩膀,笑道:“好,你去吧。”
吴有道一离开,就驾着他的轿车直接到了雪雪洗浴中心。女老板娘张雅芝满脸笑容迎上来了,说:“欢迎吴大所长光临,有何指教的?”
吴有道嘴巴一呶:“走,上楼说去。”
俩人在楼上一个小雅间坐下了,张雅芝命手下泡了两杯上好的毛峰茶端了上来。吴有道撮起乌紫的嘴唇,吹去杯子里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喝了几口,赞一声:“好茶。”才把尚贤德嘱托的事情说了。
张雅芝听完后说:“要那种国色天香的我没有,但总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我这里的女孩子你多半都见过,那个香香怎样?”
吴有道说:“不行,她瘦了,虽然眉眼长得还算妩媚,女人嘛,到了床上还是要丰满些好的,就像你张老板这样。”
张雅芝说:“吴大所长就不要取笑我这个老婆子了。前几天店里倒是招进来了几个女孩子,是从花庙乡和金竹乡过来的,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干这事。这点吴所长也是知道的,在这上面我并不强迫女孩子,她们愿意做我就提供个场所,也顺便赚一点。要不现在就叫上来让你过过眼?”
吴有道说:“好吧。”
张雅芝就出门去了。过了一会儿,就领着四个女孩子进了门。吴有道一双色咪咪的眼睛把这四个女孩子审视了一番,觉得只有一个叫叶枫的满意,白白的皮肤,不胖不瘦,两个奶子翘得老高。
吴有道说:“好了,你们都出去吧。”
女孩子们出去后,他对张雅芝说:“张老板,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去问问吧。”
张雅芝问:“是要去陪什么人的?”
吴有道说:“这个你就不要去管了,不该问的最好别问。”
张雅芝说:“好,吴所长稍等,我这就去。”
吴有道便一个人坐在房间的沙发里静静地品茶等待。
张雅芝一进门,吴有道就问:“事情怎样?”
张雅芝把两只手掌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女孩子说人家是黄花闺女,要等着嫁人的,不肯哩。”
吴有道骂一声:“他娘的!”
又说:“我问一下尚书记。”
电话拨通了尚贤德。
尚贤德那头说:“吴所长,事情就办妥了是吗?”
吴有道就电话里把这边的情况报告了。
尚贤德说:“你告诉那个山妹子,只要她答应,我绝对不会亏待她,这事过后,我就把她安排到荷塘宾馆的客房部去当经理,不用再在那个什么洗浴中心干了。”
吴有道说:“好,我这就去办。”
那边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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