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从见义勇为记

                                       张轩朝

就笔者的闽南观点而言，闽南的特色在于对商的“精”和“勤”，因此有爱拼敢赢的说法，但这次的采访李天从，却彻底颠覆了以往这块结茧的观点，这个闽南汉子，竟然为了治安队员和仙石村的安全，把自己的胸膛放在了犯罪分子的枪口下，随着罪恶的一声枪响，子弹贯穿了他的胸膛。

这不是战场，更没有激烈的环境变更与倾斜，这是一个渔民在平静生活中突发的灾难，罪犯仅仅是一个带枪的小偷，而李天从完全可以不顾这些，宁静地继续他的渔民生涯，但他的内心深处却始终有一股强烈的正义诉求，只想让陈埭镇仙石村能在平安的环境里发展，把平安当成圭臬，向来是饮食闽南人的宗旨，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诉求，却被一种不劳而获的邪恶，以子弹的方式贯穿了他的胸膛。在晋江这片民风淳朴的神性热土上，李天从是首例，希望也是最后一例。

在我们这个社会对祥和平安的诉求背后，总有个别阴暗的戾气不期而至,打破我们这个社会的祥和。

在李天从与死神缠磨活过来后的第10年，2012年9月中旬，笔者再见到他时，李天从竟然身板黑红地还原成了一个渔民形象。

对李天从的死里逃生，撇开迷信的观点，似乎总有些玄乎。就事实而言，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上天无翅，入水无腮，除去冠冕堂皇的衣服，肉乎乎一团，不经二米高度的摔跌，比蚂蚁的生命力还差，可李天从却被子弹贯穿胸膛后仍活得那么健壮，每天依然随潮起潮落在海里捕鱼为生，似乎神秘得有些超出常理，从这个疑问出发，也许，我们回顾一下10年前那个黑色夜晚的一幕是非常必要的。

晋江市陈埭镇仙石村，一个与泉州市区隔江而座的小渔村，在进入2012年时，村里的劳力密集型产业发展迅猛，外来务工人员骤增，在一万三千多的总人口中，外来人口占据绝对多数，达一万以上，服务业、房屋租赁业等第三产业也随之热门起来，把仙石这个小渔村带入了发展的黄金时期。但是，在这种鱼龙混杂的社会环境下，治安就成了仙石村委会的头等大事，如果不能为村里提供一个安全有序的环境，村里的经济发展将会受到严重影响。

然而，事实并不如人意。就在人们忙碌的背后，村里经常出现丢失财物的偷盗抢劫现象。村里已经潜入不法分子，这是可以肯定的。但是，在这一万多的外来工里，谁是不法分子？无从查起，不法分子当然不会在额头上写明自己的身份，这个责任只能由村里的治安队来承担。

尽管仙石村治保主任许建全已经做好了各种治安巡逻布置，但是，仙石村靠近晋江江边，地形复杂，而且没有毗邻村庄，治安任务非常繁重且复杂，整个村治安队才区区5人，要保障全村一万三千多人的财产和生命安全，维护发展秩序，5名队员只能彻夜不眠地在村里步行巡查。

5月17日，正值农历四月27的月朔期，此时的夜晚月黑风高。凌晨1点多，许建全带领的巡逻队员们在村里发现两个可疑的黑影，立即准备盘查，谁知巡逻队员们一上前，两名黑影撒腿就跑，许建全指挥队员们奋力追赶，终于在一个水塘边抓住一个，另一个跳入水塘逃脱。

此时的仙石村万澜俱寂，村庄沉静在子夜的睡梦中，就连平时赶货的工厂，也在沉沉的夜色下进入梦乡，全村只有村治安队办公室还灯火通明。抓获的嫌疑人正在审查中，这时候，在外巡逻的队员打电话报告说，又有一名可疑人，全身衣服湿透，似乎就是刚才跳入水塘逃脱的嫌疑人，许建全说：“赶紧带回来，与这里的嫌疑人对质，以确定是否同伙。”

由于不能确认是否存在犯罪事实，嫌疑人被带进村治安队办公室的时候没有进行任何束缚。这是一位操四川口音的20几岁年轻人，全身湿透，神色慌张，时不时眼露凶光，在许建全的追问下语无伦次，掏出来的身份证竟然是那种制作低劣的假证，而且湿漉漉的，显然泡过水。治安队5个队员，嫌疑人带进来后，许建全吩咐留下一名队员查问，其余四名继续在村里巡逻，以确保村里的安全。

盘问进行了很久，狡猾的嫌疑人就是不吐一句真言，始终否认刚才被追查跳入水塘的事实，只有那张假身份证让许建全感觉到了这个人的邪恶性。村委会治安队办公场所分为里外两间，里面关押着第一次抓获的嫌疑人，外面就是这个持假身份证的嫌疑人，双方耗持了几个小时，许建全觉得还是两个嫌疑人的互对才能找到突破，于是让队员看住，自己朝里间走去。

就在这将要揭露嫌疑人犯罪事实的千钧一发时刻，嫌疑人突然从口袋掏出一支乌黑发亮的五四式手枪顶住看守治安队员的太阳穴大叫：“不许动，动我就打死你！”……

此时已是凌晨四点多，正是村里渔民出海的时刻，村街上有些从睡梦中醒过来的响动，但谁也不会知道，村治安队正在上演着好莱坞才能出现的生死一幕。

再说李天从，他言语不多，老实本分，每天打渔回来都要整理好自己次日下海前的渔网和渔具，自己家的小木船就在晋江大桥脚下，因此，每次下海，李天从都是悠荡双手而去，在码头卖完鱼才回。天气，渔场，渔具，收成，是他生活的主题，几十年如一日，从没想过这样的生活还能有什么变动。在这个本分人的内心深处，秩序和道德是上天安排的，就像他心里的海，潮起潮落，月圆月缺，航标，风浪，都是道德，是生活完整的规律，容不得任何人破坏，跟海洋比，我们人类生活的陆地只有一小块，如果不向海讨要，这块陆地无法满足密集的人类需求，在海里讨生活，远在晋江仙石村的家就是岸，没有了岸，他将成了海上的漂泊者。在村里，道德秩序，就是祖祖辈辈生存的岸，这也是上天的安排，容不得半点破坏。因此，虽然他不是村治安队员，但只要是他知道的犯罪行为，必定与治安队员合作，或擒拿或追赶或搜查，他愿意乐此不彼，这是在加固他心中的岸。

2001年3月的一天，一名歹徒在陈埭镇洋埭村持刀抢劫后逃至仙石村，该村村委会用广播播发抓歹徒的消息，正欲下海捕鱼的李天从听到后，立即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冲在围堵歹徒行列的最前面，将歹徒抓获。

2001年初，同村一许姓村民因肠炎住进医院，连续做了两次大手术，医药费欠了许多，家境并不富裕的李天从从家里掏出几十年的积蓄，塞给许姓家人5000元。

他家住在村西，每次出海，都要经过村治安队，今天也不例外。

五月的天气已是暖和，李天从穿一件敞开的外衣，里面是一件T恤衫，趿拉着人字形带的拖鞋，双手左右摇摆着朝晋江边去。远处的晋江岸边有下海渔民的“喁喁”人声，村街上很静，村委会治安队的大门敞开着，灯光照在街上，显得温馨安宁。突然，他听到一句“不准动，动就打死你”的恶毒话语，声音显得冷而且硬，李天从听不懂普通话，但这句话他在电影里听到过，那是你死我活的敌我较量才说的，知道这句话的严重程度，心里一惊，几步跨到村委会门口，看到一名歹徒真的用枪顶着治安队员的太阳穴，随后慢慢退步，准备逃脱。

准确地说，如果这时候李天从装作没看见，回避了这一幕，谁也不会责怪到他，最严重的后果，就是村民的财产不再安全，社会渣滓们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偷盗抢劫，甚至恶化到杀人越货，但这跟他一个靠打渔为生的李天从牵连不大，他家里不富裕，抢到自己头上，也损失不了几个钱。可是，这上天的秩序不就被破坏？他每次从海上巴望回来的岸不就不安全？可恶的强盗，竟然有枪，我李天从难道就怕你了，有枪又怎样？难道要仙石村屈服在你罪恶的枪口下？

制止他，哪怕枪口随时调向自己的头、脸、胸，他也在所不辞，李天从似乎感觉到子弹进入自己身上的痛苦，自己可能会被打死，但是，若不制止犯罪分子，子弹打入治安队员身体，往后的仙石还有安宁吗？

此时，犯罪嫌疑人已经开始往治安队门口退，手里的枪依旧指住治安队员，逃脱是轻而易举的事，突然，冷不防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抱住的人口里大喊：“快来抓贼啊！”犯罪嫌疑人气得双眼发毒，迅速调转枪口，对准背后那人的胸口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划破宁静的夜，在仙石村的上空久久回荡。

刚进入里间提问犯罪嫌疑人的许建全，听到外面的枪声，根据自己多年的治安经验，知道出事了，立即反身奔出，见李天从倒在地下，一手按住心脏部位，殷殷的鲜血从指缝间流出，口里微弱地说：“我中枪了”，许建全一边拨打120救人并向上级公安部门汇报情况，一边指挥治安队追查逃犯。

李天从被送进医院时已经昏迷。子弹从心脏部位打入，从背后穿出，谁也不知道结果。医生说，老李命大，子弹只差一丁点就打到心脏。尽管陈埭镇领导告诉医生，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李天从，然而，常人都知道，毕竟子弹已经穿胸而过，老李再命大，能否逃出死神的魔掌，还是个谜。几天过去，医生说，老李脱离了危险，正进入恢复期。

仙石村舒了口气，陈埭、晋江所有悬着的心舒了口气。

李天从活过来了，到现在已过去10年，尽管伤口还会影响他的生活和工作，但他活过来了，并且依旧无声无息地还原成渔民，在潮起潮落里继续他老实本分的生涯。

李天从用生命的最高代价捍卫了道德的精髓，并为闽南爱拼敢赢的精神注入了新的成份——利他主义精神。他的理智和激情相结合而产生的舍生取义结果，给了我们这个社会一个团结起来捍卫道义的力量和榜样，是我们社会的道德基因得以分蘖和繁衍的原因。这种不图回报的利他主义精神，是一种极为少见、最受爱戴的人类超然品质，我们尊崇真正高尚的利他主义，尊崇李天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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