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
残雪凝晖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有人说那位沉迷红楼的宝玉就原是以容若为原型的。我一直以为像这样一位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公子哥,除了感情,是不会有什么烦恼的。毕竟,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才情,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后来才发现,是我狭隘臆断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梦想,以容若这般品性,也必然是如此的。
安意如在《当时只道是寻常》中,将此《浣溪沙》与岳飞的小重山作比。
昨夜寒跫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较容若的婉转,岳飞就更豪放坦荡一点。容若作为皇上身边的亲近之人,总不能像岳飞一样直白坦荡。伴君如伴虎,万事还需谨慎,连感情的表达都需要百转千回,曲径通幽。
不得不说,汉字就是有着无穷的魅力。单讲一个“雪”字,让人想到的总是美好圣洁。而“残雪”便大不一样了,给人一种凄凉清冷的印象。残雪与这冬日清皎的月光交相辉映,更是让人从心底沁出凉气。偏偏在这三更的月夜,不知哪个未眠人吹起落梅曲,更添孤苦凄清。三更之夜,一切都尽显寂然幽静,唯这月光,清清冷冷的泻满这一地,竟是让人难以入眠。干脆披衣而起吧,沐着这冷冽的月光,听着这催人泪下的不眠曲,几丝惆怅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月光之下,树影重重,斑驳了谁的梦。谁从梦中惊醒,无法将那残梦重续?睡眠是如此之浅,似那雨后的花香,稍不留神,便会被清风吹碎。
总是有心事的人,重重心事,遥遥梦想,总在午夜梦回之时撩拨那心弦。人在世间,总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也许容若心中明白,他想要的,不过是一杯茶,一间屋,一己红颜,一册书卷,却偏偏摆脱不掉宿命的安排。虽是家境殷实,地位显赫,却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万人匍匐,追求的不过是这样的荣耀,可谁都不知,容若的内心。人人谓我皇亲贵胄,何人知我梦中何求。惆怅,溶在月光中,见你给我淹没,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为自己,泪纵横。曲笛声声催肠断,月夜无情梦平生。
深夜无眠的,不只是容若一人。在南宋,在这样的胧月之下,也有人被寒跫催起,绕阶数平生。半生已过,回首才发现,归程早已荒芜。世间人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谁有那闲情逸致来倾听别人的心声。是不是心事太重,将那瑶琴的弦压断,却可怜伯牙不遇子期,生生将着满腹心语抛在这轮寒宫之下。
容若总喜欢借引前人之词,那么,这阙词里的愁苦自不是情愁只是梦愁。
回望来时的路,一路平坦,竟连脚印都不曾留下。在这落梅声中,禁不住潸然泪下。这不是他想要的,却舍不掉这荣华。我想容
若是疲倦了这生活了吧,何如一介布衣,荡舟吟唱,歌尽平生。
南宋的瑶琴声声,随着这明月送入容若的梦中。曲终人散去,伯牙遇子期。夜复一夜的清苦,终寻得见知音。
如安意如所说,容若与昭君,隔世遇知音。而容若与岳飞,又何尝不是伯牙子期跨世相逢。心事重重,自有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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