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四安转业到刀背县十几年,心情从没有此刻的失落。在部队时,大家均贫,没有谁能利用金钱的力量炫耀自己,到地方以后,他渐渐认识到了财富对人的威慑作用。本想到山里打猎弄些意外收获,没想到吃了几天山麂肉,赔去几万元,是他一年多的工资,至今回想起来,他的心还在流血。更恼人的是,整个刀背县城还在议论,这是毛四安与刘家先冒犯山神爷的报应。
在刀背县城,论官职,毛四安也是科级,但他总在同级的干部面前抬不起头来。在县政府会议室,他一个武装部长混在各种局长之间,象一碗热粥放入了冰箱,四周总凉飕飕的。人家甩在桌面上的都是中华烟,一只保温杯精致得象航天器,各种茶味烟香混合在一起,单味道就显出了地位。毛四安买不起茶,也没人送,口袋里揣了一包牡丹烟,不敢拿出来,别人甩给他一支就抽,没人甩且烟瘾上来时,只好躲到卫生间,蹲在坑上腾云驾雾,这种保全面子之类的细节在开会时特别多,所以毛四安一听说开会就与副部长刘家先互相推诿,结果输的总是毛四安。他是武装部正部长,上面有什么事总找他,刘家先乐得吃闲饭。武装部本来就是个清闲衙门,适合那些文人雅居,但后仓库的武器总象一块石头压在毛四安心头,从他进入这个单位以来一直没有轻松过。从部队退下来时,他本想去企业,但组织上死活不答应,硬把他塞到了这个衙门,这一呆就是十几年。
日子过得很像时钟,从一点到十二点,再从十二点到一点。每天早上起来,洗漱完毕,毛四安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那几张寒酸简陋的办公桌已经被他擦得失去了光泽,打开电脑,挂上QQ,便开始听墙壁上的时钟那机械呆板的“嘀嗒”声。武装部没有其它单位旺盛,人家的语气和纸张里都装满了经济气息,武装部这几栋老态龙钟的青砖瓦房,不今不古地卡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院子的青草总是不听使唤地冒出来,更给人增加了几分清凉。在GDP不断增长的消息传来时,武装部的几个人守着一个偌大的荒庙,只要走出这个大门,毛四安立即就有一股被社会奚落的感觉。去年县委组织各单位举行篮球赛,本来嘛,打篮球是武装部几个人的强项,但就差统一的运动服装,即使比赢了,也无法体现单位的荣誉。单位买不起,毛四安厚着脸皮跑到一家名牌企业去“化缘”,被人家热语冷眼地打发了出来,从此他再不与任何企业来往。每年的征兵季节忙完以后,他就开始在电脑屏幕上“念经”,一个月二千多元工资,外加老婆在超市打工的800元收入,掐着指头过日子习惯了。外界的香车宝马再招摇,自己少出门,那诱惑也就隔在武装部的院墙外了。可妻子每天都在落差中穿插,总会带一些涟漪回来,波及毛四安平静的内心。就在昨天早上,妻子买菜回来还唠叨说:“今天与地税局黄培豪局长的夫人老温一起去买菜,在市场看到山麂肉,一问价,五十五元一斤。同去的老温毫不犹豫就买了五斤,我掏光了身上的钱也买不起一斤,只好识趣地走开了。”完了还补一句:“嫁个有本事的丈夫就是不一样,唉!”妻子的这一声“唉”,把毛四安叹得直想钻床底去。钱这东西,你想忽略它,它就撕掉你的面皮,让你处处觉得无地自容。别人还有单位效益指望,武装部连老鼠都得学会省吃俭用。有一天在县政府开完会,几个国土局的人谈到“发挥单位资源优势”一席话,搅得毛四安心神不宁。武装部有什么资源?除了后仓库的武器弹药,连一只漂亮的包装袋都找不到。后库那些粗笨的家伙不如马戏团的道具值钱,而且得经常伺候它们。
“唉!”想到这里,毛四安叹了一口气。
初夏的阳光洒在大院里,象一道清新自然的光幕,把这个单位与外界隔绝开来。外面的喧嚣遥远得如同隔世,衬托出大楼里的静谧。几个年轻些的同事,此刻还在乌有之乡里一枕南柯,刘家先每天早上的必做功课是送完老婆送孩子,毛四安的妻子是唱着“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的歌声爱上并嫁给他的,所以,一应家务都是妻子灿着一张汗迹斑斑的脸在操持,十几年了,从没有改变。在部队时,毛四安安心地做他的连长,现在他仍然安心地做他的部长。虽然这个“弼马温”的官职扔在路边都没人捡,但毛四安觉得自己实在也只能如此了。
“噗、噗、噗、噗”,走廊里传来只有正规军人才走得出的脚步声,从力度里判断,这是刘家先来了。
“老毛啊,五一节眼看就到了,别的单位都在忙着组织旅游什么的,我们好歹也算个科级小庙,你看是否也弄点响声出来?”刘家先一进门就嚷嚷。
毛四安从屏幕后抬起一张茫然的脸看住刘家先,“我也想啊,你去问问财神谭斌茹,看咱家的账户上还有多少银子”。
刘家先一听这话就蔫了,一屁股坐在毛四安的对面的椅子上,叹了口气说:“谭斌茹昨天还在哭穷,我看还是别惹她好”。
毛四安失望地把脸转回到电脑屏幕上,心不在焉地说:“人家都在发挥单位资源优势,咱单位有什么资源?”
“奶奶的,咱除了这大院就是枪,还有什么资源,大院又没人租,枪呢,总不能拿去杀人抢劫吧?”
毛四安好像没听见,一只粗大的手抓住鼠标在桌面晃动。
过了一会儿,刘家先突然兴奋地“咦”了一声说:“老毛啊,咱拿去杀野兽总不犯法,怎样?”
毛四安将脸对住刘家先,右手从鼠标上抬起来,指住刘家先,一点一点的,一张脸慢慢地灿开来,把嘴巴笑成了四方形,露出白白的牙齿,说:“这猪脑袋,总算有开窍的时候了”,说完用力一拍桌子,“砰”的一声,把刘家先吓了一跳。“打猎,好主意,对,咱打猎去!奶奶的,这样的优势没人争了。”刘家先也笑了起来,指着毛四安说:“看把你高兴的,象捡到鸭公的小鸡鸡一样。”说完,两人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宁静的武装部大楼里回荡,惹得墙角边萋萋的野草也不安起来。
刀背县城位于罗霄山脉,出县城往西五十里许便是连绵深山老林,这里野猪野牛之类的野生动物非常多,几乎每户山民都有腊好的野猪野牛肉。毛四安来自山东平原,他第一次接触山,是那一年的对越反击战,那时除了硝烟,连一根野兽毛都未曾见过,做了大半辈子军人,他对野兽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与冲动,今天亏了刘家先想得出来。去打猎,别说收获,单那种刺激和神秘感就让毛四安兴奋得连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毛四安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五一节前几天,他足足去了武器库七八趟,挑选好了几支正规部队退役下来的冲锋枪,有了这东西,再凶猛的野兽也能一梭子撂倒。
撂倒,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啊,摸了几十年武器,最爽的就是撂倒,可真正撂倒的滋味,他还没有尝过。
几天下来,毛四安与刘家先商量了又商量,计划了再计划,最后决定5月2号下午5点动身,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得山区,刚点灯时分,正是野兽出没的时机。
武装部只有一部越野车,那是上级配的,一部工具车是一名老华侨赠送的。毛四安不舍得动用越野车,二人决定开工具车前往,若有收获,工具车的后箱也正好装战利品。仓库里还有几盏乡镇民兵训练时遗留下来的探照灯,毛四安从里面挑了两盏好的,充足了电,一应准备完毕,才叫了刘家先去睡。
下午五点,两人带了大包小袋,里面都是些干粮和水,把车开到门口,两家的女人和孩子送行来了,象当年送情郎上前线一样,毛四安与刘家先却兴奋得你一拳我一掌,把自家女人和孩子抛在门口,一溜烟地上路了。
两人一路慢摇轻晃地走了近两个小时,车子驶入山重水复的山路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坑坑洼洼的石子路面时而陡坡,时而急弯直下,不时遇到山溪流过路面,好在水不深,车子能轻易淌过去。山上传来各种不明动物的鸣叫声,象叹息,又象母猪拱竹篱时的哼哼声,车子的马达声在山的两边回响,给这宁静的自然带来几分不安。尽管这样,两人在车内还是能清晰地听到路边或山上各种不知名的虫子的鸣叫声。有时车灯从悬崖照下去,可以看见藏在云层深处的山里人家,象童话故事里孙悟空变成的小庙,神奇又渺茫。石子路面经常可以看到晃着白肚皮的青蛙,悠然坐在路中间漾动着喉结。刘家先是本地人,他对这一切似乎不觉得新奇,只是全神贯注地开他的车。毛四安毕竟在山里呆过的时间不长,对这一切显得兴奋异常,一双眼睛目不暇接地看这看那,身子在车内转来转去,手里还抓着一支老式驳壳枪,也亏了他不知从哪个老鼠洞里找出来的。
“老毛,没见过吧?这就是南方的特色。”
刘家先看见他手里的枪,“哈”地一声哑笑了,说:“你这老古董都拿得出手,你可千万别放,不然这趟就白跑了”
“怎么啦?瞧不起我的枪法是不?”
“嘁,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说,你要一放枪,这么大的声音,大野兽不都吓得躲起来了?”
毛四安一听,觉得有道理,便关好保险,把枪放入包里。
“老刘,你看我们把车子停在哪儿好?”
“别急,前面就要上秋山了,那儿的路不好走,坡陡,弯急,路面又不平,有秋山天险的说法,到时别打岔,到秋山半腰就没有公路了,国营五一农场在那儿有个茶叶队,我们把车停那儿就走路上去。”
“好吧,一切听你的。”
车子在山道上行走,显得特别吃力。两边是黑黢黢的山峰,坐在车内想看到天空都难,车灯照见的百十米以外都是未知的世界。这里可是真实意义上的丛林社会,没有规则可言,车子掉入山涧或冲出来什么老虎、狮子、狗熊之类的野兽,连法律都不能保护你。毛四安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一只手又在包里摸,捣鼓了半天,掏出一只“五四”式小手枪来,上好子弹,便抓在了手里。
车子突然刹住了,刘家先趴在方向盘上,两眼目不转睛地盯住前方。毛四安身子往前一载,口里骂道:“干嘛呢?死刘!”见刘家先不答话,两眼发直地盯住前方,也紧张地往前看去:白晃晃的车灯下,一双萤萤泛光的小眼睛特别刺眼,再仔细一看,原来路中间坐了一只野兔子,由于色泽麻黄,粗看之下只剩了一对黄萤萤的眼睛。毛四安兴奋地退下车窗玻璃,抓枪的右手伸出窗外,“砰”的一声,野兔受惊吓,一阵烟似地蹦上了左边山上的灌木丛里。刘家先白了毛四安一眼:“还敢海吹神枪手,连根兔毛都没沾上。”
毛四安习惯地吹了吹枪口,连说“可惜可惜”,熟练地打开枪匣,往里面填一颗子弹后装了回去。
车子继续前行,气温比刚才下降了许多。右边出现一个很大的山坳,稀稀拉拉地有农舍的轮廓,微黄的灯光在山色里闪烁,有些象鬼火。刘家先说:“开始上山了,系好安全带,别打岔。”
毛四安抽出安全带挽在身上,右手抓住了头顶的扶手。车头开始往上翘,马达喘起了粗气,雪亮的车灯再也照不见很远的地方,车速明显慢了下来。毛四安退下车窗玻璃,一股腐叶里夹杂着新冷的味道飘进来,车灯频繁地成180度转动,这是山路急转弯造成的。马达声开始有些烦人,毛四安骂了句“奶奶的,这么高的山。”他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南方的五月是野生动植物们繁荣的好季节,浓绿的颜色用鼻子也可以闻出来,那些峭壁上挂下来的绿,简直把城市的繁华比得一钱不值。各种藤科植物在车灯照耀下无拘无束地交接缠绕,组合成层层叠叠、汪洋恣肆的绿,假如在白天,这汪洋的绿简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毛四安开始有些喜欢起这纯自然的野性来。他把头探出窗外,张大了嘴巴看这夜色里的绿色植物。
车子转完了最后一个弯,路平坦了起来,不远处有一块较为开阔的地方,车灯照过去,能看到两栋粉刷成淡黄色的二层楼房,在这荒山野岭里,两栋房子显得特别刺眼。刘家先将车子停在路边,叫毛四安下车准备。两人收拾了枪弹和照明灯,穿上防蛇鞋,准备从房子后面上山,这时候房子里走出三四个人来,一人手里拿了一根电筒,远远地照住两人的眼睛。毛四安一手拿了枪支弹药,一手遮住照来的强光说:“干嘛呢?我们是县武装部的,上山找点外快。”几个农场工人模样的人见是两个穿迷彩服的军人,便息了电筒走近来。
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说:“吖,打猎呀,来得好,我们这儿常闹兽灾。前天还被几只野猪踩坏了一大片茶叶树。”毛四安一听说野猪,全身振奋起来,问明野猪活动的方向,便不想在这儿多耽搁,与几个工人敷衍了几句,一个人急匆匆往工人所指的方向而去,刘家先笑着摇了摇头,慌忙跟上。
房屋下面有一条宽敞的大路,修整得很平坦,斜斜的往上伸过去。毛四安一手提着灯,一手提着枪;刘家先的枪斜挎在右肩,两人一前一后往层峦叠嶂的深山而去。
前面是一条从山上倾下来的峡谷,路变得窄了,两边都是半人高的灌木,用强光灯往前探去,穿过峡谷,往上便是一个乳状的山包,再往上就是高耸入云的大山。
刘家先:“老毛,灯光不要照射太远,这会影响远处的猎物。”
毛四安将光柱往回收,光柱跨过峡谷,照见前面山头一畦一畦的茶叶树,成弧状沿山体表层延伸而去,甚是壮观,所有的茶叶树都被修整得一样高,象城市里的绿化风景,却又带着山体的纯自然野性,社会主义的优势展露无遗。
毛四安说:“刚才茶叶工人指的应该就是这里了。”
“过去看看”,老刘说。
两人穿过峡谷,进入茶树畦。茶树只半人高,每一畦的茶树都种得很密,连鸟都无法穿过,垄畦有一米多宽,畦沟中除了茶树的落叶,没有杂草和其它植物,人走在中间很是爽净。两人爬到山顶,往前看去,茶树畦消失在隐隐的高山下,往后是来时的山脚,夜色下两边的茶树整列整列地延伸,比儿子的作业还要整齐。
“往山那边去,光柱压低一些。”刘家先打猎的经验比较丰富,老毛只有听从的份。
突然,光柱里出现两点荧绿的光,在这荒野里显得阴森可怖。刘家先拍了拍老毛的背,示意他猫下身子。毛四安喘起了粗气,紧张地举起了手中的冲锋枪。
刘家先轻声说:“这么近,完全可以用五四打。”
毛四安蹑手蹑脚地放下冲锋枪,从腰间掏出五四手枪,口里说:“老刘,照准了啊”,双手托住枪柄,“砰砰砰”,连响三声,毛四安一个跃起,象跨栏运动员一样,连跌带爬地跨过五六道茶树畦,口里喊:“老刘,快点过来!”老毛眼睛死盯住猎物的方向,但估计老刘在跑动,光柱一闪一灭,把毛四安的眼睛都晃花了,跑到刚才猎物站立的位置,除了地下几滴血迹,什么也没有。
老毛喘着粗气说:“怎么可能呢?明明打中了。”
“别急,找找看。”老刘说。
光柱照完这头又照那头,两边畦沟里空荡荡的,还是老刘机灵,他一照血迹,沿血迹洒落的方向寻去,强光柱照在一排密密的茶树上,那里露出一个麻灰色的牛犊屁股,尾巴很短,屁股在瑟瑟发抖,弄得茶叶树窸窣作声。毛四安一见,立即冲过去,张开双手抱住了“牛犊”的屁股。
“唔哇——”
一声尖细而凄厉的喊声从小牛犊前面发出,这声音划破夜空,在山谷里久久回荡,象不足月的孩子受到极端惊吓的哭声,却又带了传说中的恐怖,在瞬间把人的安全感撕得粉碎,思维掉入空白里。毛四安所有的神经在此刻短路,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了。
“砰”的一声枪响,把毛四安从遥远的恐惧里拉了回来,小“牛犊”在茶树里斜着身子滑倒下去,刘家先抓住它的后蹄,一把将它从茶树丛里拽了出来。
这是一只山麂子,足有三四十斤重,麻灰色的毛油光滑亮,勃发着青春的气息,两只小巧尖细的角长在头顶,两角之间有一个枪洞,在汩汩冒着血泡,左腿上也有三个带血的枪洞,整个身子在一颤一颤地抽搐,一只细小的蹄子还一划一划的,仿佛它的脚下还拥有这片山林。毛四安用手摸了摸它的身子,温热的感觉使他想起生命的神奇,大自然竟能蕴育如此奇妙的尤物,真是令人不可思议,它是天地雨露造化而成的,这才是真正的山珍啊,用金钱来衡量它的价值,简直愚蠢极了。
两个人将猎物拖回到刚才上来的路口,放下后又往大山的那一头搜寻而去。在这座博大而深沉的大山里,两柱强光缓慢地移动着,给这静谧的深山带来了一丝不安。
忽然,一柱强光定在那儿不动了,只听毛四安轻声喊到:“老刘,这儿这儿,你看!”
刘家先的光柱也移了过来,强光下,十几双荧绿的亮点显得格外醒目,那荧绿里闪着丝丝的金黄,所有的亮点都安静地朝向这儿,像是挂在黑夜里的珍珠。
“呵呵呵,老子要发大财了,发大财了!”毛四安的语气兴奋得有些喃喃发颤,他急不可耐地将探照灯放置在茶叶树上,慌乱地调了一下光柱的位置,便抄起地下的冲锋枪向猎物狂扫,“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枪声在山谷回应,把沉睡的自然搅得蠢蠢欲动。直到把枪膛里的子弹全部打光,毛四安才停了下来。刘家先用灯光再照,前面已经没有荧绿的亮点了。刘家先说:“你也太性急了,我都还没看清楚。”毛四安不搭话,往枪匣里压了些子弹,抓起探照灯就冲了过去,边走边喊:“老刘,你快点啊!”
毛四安一口气跑到猎物倒下处,小心翼翼地用枪对着前面,只见黑压压躺了一大片笨重而硕大的动物,这东西头上长着弯曲的角,细柔柔的黑毛,这就是传说中的野牛?一头少说也有上百公斤,躺在前面的几只被打成筛网状,已经一动不动了,后面的几只中弹少些,身子还在抽搐,血流了一大片。这不就是电视上动物世界里的野牛么?平时这么难得一见,现在竟然被我毛四安摆倒在脚下,呵呀呀!老子终于也发了一回横财,一、二、三……整整十三头,这可都是山珍啊,随便一头就是几百斤重,一斤三十元,不,五十元,不,卖到深圳,一百元,这下老婆可以买得起时装了,孩子也得给他配一部手机了,家里几件老掉牙的家具该退休了……
毛四安一边绕着猎物转,一边心里盘算着。这么多猎物,堆起来怕成一座小山了,这样的收获,只是瞬间的事情,大自然原来这么富有啊?可是,怎样弄回去呢?得连夜赶回去,找物流公司租一部大型货柜车来……,毛四安边想边用探照灯绕着一大片猎物看,嘴里呵呵着发出奇怪的声音,眼珠子突出来,抓灯盏的手兴奋得发抖。
这才叫真正的撂倒,一撂就是一大片,哈哈!爽!既发了财又爽了心,爽!毛四安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这时候刘家先也跑了过来,毛四安抑制不住兴奋,连忙对刘家先说:“老刘啊,你看看,看看,一大片啊!呵呵呵呵!”毛四安口气有些兴奋得忘乎所以了。刘家先比较冷静,用灯光一照,吓得单膝跪在一头猎物前,用灯光仔细端详,突然惊得长大了嘴巴。他失望地把灯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了湿漉漉的地上。
毛四安看老刘怪模怪样的,忍不住问:“老刘啊,你不高兴吗?你看,一大片啊!终于轮到老子发财了。”
“毛四安!”老刘突然狂躁地直呼了毛四安的名字,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毛四安从兴奋里冷静下来,用蛮横的目光斜了老刘一眼,莫名其妙地问:“咋啦?这是咋啦?嫉妒是不?”
“你知道吗?这是山民们用来耕田的水牛,我敢断定这就是山脚下那个村子里的,一头值好几千呐!”刘家先一字一顿地说。
“水牛?”毛四安将信将疑地说了一句,似笑非笑地接着问:“这深更半夜的深山老林,哪来的水牛?这不明摆着在逗乐子吗?”
“山民们的水牛从来不需要管理,长期放在山上,要用的时候就到山上找,冬天也一样,这是本地山民的习惯!”
毛四安用眼睛仔细看住刘家先,灯光下,刘家先一副脸板得象凳面,怎样看都找不出一丝玩笑的痕迹,这时候毛四安开始紧张起来。水牛他听说过,但从未见过真正的水牛,莫非这真是水牛,如果是,这可闯大祸了。
“一头值好几千呐,我的毛部长!”刘家先补充了一句。
这最后一句彻底击碎了毛四安的发财梦,他沮丧地坐到刘家先身边。许久,用胳膊捅了一下刘家先问:“那咋办?”
刘家先:“还能咋办?趁现在深更半夜没人知道,跑呗。”
说完,两人紧张地起身,匆匆收拾了一下,也不管天黑路险,一路往山下跑去,速度之快,怕是连兔子都撵不上了。
第二天,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林队长带了茶叶队的工人找到了毛四安和刘家先,面对证人,两人只好答应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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