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一散工,阿杰就往大金门桥西边的一间仓库赶,不是去拉水泥,是去拍戏。
这招是阿杰的朋友老来想出来的。老来混的久,认识人多,路子也广,竟和县城里刚来的那帮拍戏的搞上关系了,听说阿杰缺钱用,恰巧剧组要找群众演员,就建议阿杰去试试。今天傍晚,阿杰正在推沙子,老来电话打过来了。
“杰子,你得谢我,别看是个跑龙套的角,想演的人多着呢,不过让我把导演给说通了,你可得提前赶到。制片人是个富二代,气粗,钱闲的没处花,工资不会少的。到时候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了。
阿杰生性沉默寡言,喜欢独处,你让他在摄像机前露脸,还不如让他脱了衣服跳舞。但为了给卧病在床的父亲筹钱治病,阿杰决定硬着头皮上了。
这间仓库早就被废弃了,阿杰不明白这帮人要找这么个破地方取景,他到那里时天已经黑了,天上乌云罩月。仓库的卷帘门关着,有昏黄的灯光从门底缝里泻出来。阿杰拍了拍门,好久没反应,于是又拍了一下,接着有些后悔,心想或许里面的人正拍到关键时刻,自己可能打搅了他们,万一里面的人出来熊自己一顿……阿杰开始打退堂鼓了。
阿杰决定数到三没人开门自己就开溜,当它右脑想着医院的收费单,左脑数到2.5时,哐啷啷的,卷帘门被人从里面爽快的打开了。
首先挺出来的是一个肚子,包在一件黑T恤里,然后才是肚子主人的胖脸,胖脸上架一副墨镜,整张脸胖且严肃,寒气逼人。
“干什么的。”这似乎不是个问句。
“不是拍戏吗....”阿杰说,着,胖子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了,没等反应过来,身后的卷帘门已经削着头皮关上了。
“等你好久了!’穿黑体恤的胖子拖着阿杰大步走到仓库中央,大喊;”各部门注意!演员到场了!”灯光立刻从各个方向照了过来,一帮扛着摄像机的人也像准备战斗一样动员起来。阿杰还没适应环境,便又听到胖子不满的怒吼,把那碍事的挪开!
一开始阿杰以为是说自己,立刻准备闪,但看到两个人匆匆向自己旁边奔去,便知道目标在那里,定睛一看,差点嗷的一声叫出来,只见一个没了一条腿的人正在那里无声的挣扎,血流了一地。那两个工作人员一人一只胳膊拖着那具残缺的躯体向黑暗中走去,在仓库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惨不忍睹的血痕。
“你们不救救他吗?”阿杰惊叫。
“不尊重艺术,就是不尊重生命,留着有什么用!”胖子说,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2014新春贺岁档大片《25秒杀死一个人》的总导演,我们全剧组奉行一条原则,让电影记录生活,我们力求让电影拍的真实,贴近大众,对了,请问你的职业是…..
“我在桥东的工地打工-----“
“这就对了!社会底层的打工仔!了解生活的艰辛!诠释生活最有发言权!谁找来的?加工资!
胖导演兴奋得满脸放红光,继续说;言归正传,今天这部戏,取材于现实,针对当前社会一些豺狼子女弃父街头,或弃老娘于猪圈这类事例改编,演的是一个败家子,因嫌弃老爹患病在床,医疗费占用了自己的酒钱,企图将自己的父亲砍死,一了百了……上道具!”
哐啷啷,一把铜斧扔了过来。
阿杰吓得急忙躲开,接着又有个人匆匆提着一个桶过来,交给胖导演审查,胖导演接过桶,打开盖子,看了一眼,突然倒举起桶,直扣在那人头上,一股鲜红的液体浇了那人一身。
“人造血浆!”胖导演爆跳如雷“你当我是用颜料当血学吓唬小孩子吗?我要的是真实!我要的是人血!你被解雇了!”
“钱导,”旁边一个工作人员说“后场演员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吗?”
“叫演员上场,”胖导演说。
不多久,败家子的饰演者从仓库的某个黑暗处出现了,那人手里握着酒瓶,披散着头发,朝阿杰和胖导演这边走过来。
“老来!阿杰惊叫起来。’你怎么在这里?”难不成老来也给自己留了个戏份?阿杰想。
老来没有抬头看他,晃晃悠悠的挥舞着沾血的袖子,去捡阿杰旁边的那把斧子。
阿杰心中掠过一丝恐慌。他想起了刚才那个断腿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胖导演笑起来“真是平民出艺术家啊,你看我们的演员,已经入戏了!各部门注意,开拍!”
容不得阿杰准备,老来已经挥起斧子朝他砍来,阿杰朝卷帘门逃去,试图将门打开,但那扇门不知何时已被一把锁给锁死。身后一阵风袭来,阿杰顾不得转身,就向旁边扑去,跌倒在地,待回头看时,老来正费力地从卷帘门上往外拔斧子,借此机会,阿杰扑上去,勒住老来的脖子,老来放弃了拔斧子,转过身来反抗,阿杰同她搏斗起来。
“停-----------”胖导演大喊,急匆匆的跑过来,给了阿杰一个耳光,说“你是个卧病在床的一个老家伙,怎么有力气同你年轻的儿子打架-----------”话未说完,胖导演被一条类似象腿的东西踢了出去,飞到了仓库那头,阿杰一看,原来是一个比胖导演还要胖三倍的,穿一身红西服的家伙从背后使的阴招。此时这人正在骂骂咧咧。
“妈的,老子正看到兴头,你他妈喊停,人老怎么了,人在死亡的面前做出的挣扎,你懂个屁,该死的杂碎,拿我的钱,拿观众的钱,把电影拍成这样!怎么和好莱坞比,怎么冲击电影节!你被解雇了,我宣布,接下来《25秒钟杀死一个人》由制片人亲自指导!”
接下来,应该这么拍,“红西服说,“你们两个,赢得活,输的死。”
老来和阿杰几乎同时离地而起奔向卷帘门上的斧子,在扑向卷帘门时,老来给了阿杰一个绊脚,阿杰摔倒在地,老来很顺利的从门上拔出了斧子,阿姐看到老来那张扭曲的脸时,心中除了恐惧,想到的还有他医院的父亲。
为了老爸我不能死,他想。
阿杰从地上跃起来朝老来撞去,肩上挨了重重的一砍,鲜血和疼痛在蔓延,同时老来被自己撞倒在地,阿杰扑在他身上,可以看得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阿杰夺过斧子,未等老来喊出救命,手中斧头已落。
阿杰的狂喊,老来得惨叫,红西服制片人在一旁的奸笑混成一片,在这个扭曲人性的变态仓库里回荡。
“继续拍,继续拍,”红西服激动的满脸血光“不孝子就该得这样的下场!”
阿杰从老来身上爬起来,怒吼着,挥着斧子向红西服制片人砍去,向摄像的人砍去,砍倒了一个又一个,砍碎了摄像机,砍碎了记录邪恶的胶卷,砍开了卷帘门上的锁,逃进了夜色里。
半路上,他扔了斧子。他跑到医院,隔着病房的玻璃,看到父亲正很安详地睡着,他真想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没有去那个该死的变态剧组应聘,没有经历这个该死的夜晚,他只是从工地上领回一天的工资,给父亲买一份便宜而干净的晚餐,然后父子两人安静的度过这个小城的一个普通夜晚,即使父亲最终要离他而去而自己又无能为力,他也会坦然面对,用自己的努力让父亲生命里最后的日子幸福快乐。
嘀铃铃,阿杰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老来。
阿杰接通电话,不做声。
喂,阿杰啊,有件事很抱歉,那件事不好办了,剧组里出了点事。本来是挺好的,谁想到出意外啊。昨天拍一场上吊的戏,找的一个外地来的民工,当时导演一看,演得太逼真了,直喊继续拍继续拍,谁能想到保险丝断了啊?等到救下来是已经不行了。制片人知道是个外地来打工的,就想私下解决了,但死者工地上的民工兄弟们都很愤怒,拿了斧子就去剧组所在的仓库闹事,闹到警局了,剧组自然就解散了……你要想多挣,自己另找份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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