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鬼夜谈
司 跃 双
题记:近来,偶读了《魔鬼夜访钱钟书先生》一文,常思忖其深意。久之,竟亦有鬼魅入梦,其现身之相,忽男忽女,似恶似善。与其夜谈良久,虽与钱先生的“魔鬼之说”风马牛不相及,甚至“鬼话连篇”,但待醒来思之,却颇觉也算值得回味与深省。今闲记于此,权且作为与诸君品茗闲侃间的“碎语”。
斯是月白风清之夜。
鬼魅袭一身月色,自门隙飘入,似一披头散发的汉子,于我的桌前坐下,很客气地说:“我就是大家常说的鬼。”我有些战战兢兢。“请别害怕。尽管我时恶时善,或时常诱惑人,但今夜不会伤害你。嘻,有人家里打醮祭鬼,多喝了几杯,醉了。路过你这儿,很想和你闲聊。”鬼魅以笑示善。这时,我仍惊魂未定,只好佯装恭敬地应和:“欢迎,欢迎啊,愿洗耳恭听。”鬼魅缓缓地说:“看得出来,先生是坦诚之人,先听我坦率地和你讲一回‘鬼道’吧。‘鬼道’者,乃诡诈之道。嘻,阴界也如同阳间,鬼们常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间或也‘见人说鬼话’、‘见鬼说人话’,哄人蒙人的,也骗鬼戏鬼的,实是南山上说话北山上听,云里雾里的,没有真言!多是逢场作戏,左右逢源,还美其名曰为:城府颇深,或是御人(鬼)有术。”我做淡然而笑状。鬼魅的青面映着月辉,表情凝重。“你知道吗?做‘鬼’也很累的。见不同的人,现不同的相,现靓女俊男相,也现猪相狗相,有时对善人逞恶相,有时对恶人现善相。”我虚伪地恭维,也暗含着讥讽地说:“真是难为鬼们了!”鬼魅笑了:“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鬼性’也如人性,也虚伪、也脆弱、也猥琐、也自私……,恐怕鲁迅痛骂的国民劣根性,也痛骂了‘鬼性’吧!嘻嘻……”鬼魅有些自嘲:“先生是个喜欢读书的人,看我说的对否?就文人之骂而论,从鲁迅先生之骂,到柏杨先生之骂,以及李敖先生之骂,痛骂了世间弊病,痛骂了人之‘鬼道’,直骂得人与鬼都看清了自己的丑陋。丑陋的人,丑陋的鬼!”
我赞叹着:“你讲的好极了,……真是好极了!”
鬼魅摆摆手,止住我的夸奖。随后,飘至桌前,端杯喝水,喝水之间,竟悄然幻化成美女相来,她明眸浩齿,眼波流转,纤纤细腰,楚楚动人。
我惊羡着她的美丽,夸赞她。
鬼魅说:“先生很坦白直率,但请别胡思乱想,我不会引诱你的。”
对视。沉默。
只片刻,鬼魅话锋一转:“你说,人呀,怎么不是‘左’,就是‘右’呢!譬如,人,因害怕四野的空旷,既而垒墙为屋、为院,然而久之,又嫌被墙围着闭塞、寂寞,就又凿墙开窗,向外嘹望,就又偷闲去四野游走。这是人性的必然,还是人性的悲哀?再譬如,人流攘攘,名利之间,痴追穷逐,却又取之无道,甚至不择手段,道德沦丧,弄得身陷囹圄,这又该是谁的悲哀?”鬼魅秀美的明眸在凝视着我,我不知如何做答。
鬼魅莞耳一笑:“……过去人们活在一种讲究骨气、操守的欣慰中,活在一种精神坚持的自豪与欢欣里。而当下的时代呢?!是一个以金钱、物欲、权术、地位和成功为信仰的时代,是一个缺失了情感、精神与理想主义的时代,是一个以成功和名利为标尺的时代,真是悲矣!噢,你读过林语堂的《孟子说才志气欲》吧,说‘孟子重志气,要人养志,要养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田地,’还劝说‘孟子一身都是英俊之气,于青年人立志淬励工夫,是一种补剂’等等,我想,当下很多人实在是该品读一下孟子了!”我附和着:“说的极是,说的妙极了……”
鬼魅喝净杯底最后一点水,说:“我醒酒了,天也快亮了吧!呵,我绝没有教训人的意思,千万别介意我的胡侃,我该走了。”她轻盈地飘向门隙,欲离开的瞬间,又转回身冲我妩媚的笑:“先生,我有时常现恶鬼历鬼之相,看我此刻的现相美极了吧!它也是我的美好。嘻嘻,不过也只是想让你毫无畏惧地陪我闲聊而已。请你千万别忘了,美丽的现相有时也会掩藏着丑恶和凶心的,下次遇到我,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只喜欢我的美丽。但是,还是请你记下我此时美丽的现相吧!一种真诚的、纯洁的艳美,让她留在你的生命之旅中作为淡淡的怀想吧!”我开门相送,鬼魅飘然而去,消溶于月白风清的无边的夜中,杳无声息。
写于2002年8月,修改于2007年9月,作为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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