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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沁流年(中篇小说)

时间:2014/6/8 作者: 司跃双 热度: 86980

  
  梦沁流年(中篇小说)
  司跃双
  1
  好多年来,我一直在东北偏远的S城,在寂寞和孤独中,百无聊赖,郁郁寡欢的生活着。
  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光阴里,我根本无法把握当下的现在时刻,每个瞬间的鸟语、花香、月影儿、风鸣以及七情六欲,一一的,穿过记忆,飞逝了。
  在失去的流光中,一晃儿,像梦一般的,我渐渐的,就心力交瘁、抑郁不堪的衰老了。
  因此,我很不喜欢辞旧岁,迎新春。
  那样一种特别喜庆的氛围,对于我的感觉,就像人们无法忍受死亡的静默,而非要大操大办、吹吹打打、弄得无比喧闹的一样儿,我会很伤感、很寂寥。
  刚过三十岁时,我就变成了如今这样的懒散、老迈、沧桑的心态,已经没有什么特别重要、新奇的事情,能够吸引我、左右我。
  我认为一切都看透了,看破了,无所谓了,尽管明知道是自以为是的,其实,是看不透的,看不破的,还是愚钝、偏执、自欺的不愿意去改变。
  就是如此的,我了无生机的生活在属于我的空间里。
  其实,对于时光的流逝,我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懂了,任凭谁,都是无法抗拒的。
  既然,抗拒是不可能的,就像眼前的日子,洪流般的涌来,又如潮般的退去,我就只有在无能为力的叹息中说,“又一个新春佳节,将要来到了,那就来吧。”
  在如此的心绪里,我经常无比痛恨——生活就像复印机上输出的纸张,像很多的事情和一些故事一般的,相差无几,近乎千篇一律,即使变幻了花样儿,也常重复着,一天天的,使得我索然无味、循规蹈矩的混日子,也就愈加的麻木、冷漠了。
  “这一个春节,也会如从前的一样儿——我那个叫鱼儿的温软可爱的情人,还将一如往年的,兴冲冲的从D城赶来,和我团聚、欢爱。然后,忧伤的离去,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
  我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生活里偶然也会有一丝惊喜,像石子投进了死寂的湖面,也会泛起一些小小的涟漪,添了一些乐趣儿。
  前几天,我的朋友紫川,从广东珠海打来电话,说他二叔叔病重了,也要借故回故乡来过年了。
  “喂,欢迎么?”紫川在电话里开着玩笑的问我。
  “呃,欢迎,你也要回来;不欢迎,你也要回来,是吧!”我调侃着说,“全城的人想你都想惨了,好多人家的花儿都开成了白色,哭声一片,泪水流成了一条湍急的河流!呃,除了我,还在傻笑。”
  “好,那我就‘豕突狼奔’的,奔丧一般的,回归故乡了。”紫川说笑完,就挂了电话。
  我笑了。
  紫川离开东北偏远的S城,去经商,已经好多年没有回来了。
  当然,对于紫川以及鱼儿的即将到来,我是有着一些欣喜的。
  但是,我也有着一丝丝的烦闷,只是又乱想,一段离合悲欢的光阴,又如梦的,将要开始了,更将会结束的。
  喜悦、愁烦交集,相互搏杀,一种说不清的心绪,折磨着我,在我等待他们将要到来的时光里。
  就这样的。
  呃,这就是我的病态,无可救药了的一种心理疾病。
  时光涌流,我在病态中,等待一切。
  2
  手机响了。
  “嗨,我快到了。”是紫川打来的,“你在哪儿。”
  “好。等我去接你。”
  我开车去了车站,接紫川。
  春节的前几天,紫川从广东珠海回到了东北偏远的S城。
  在出站口,紫川拖着旅行箱,满脸笑意的,奔过来,很灵巧的,钻进入了我的车子。
  “嗨,哥们儿!想我了么?”
  “哈哈,半城人都在哭啊!好,先大喝一场吧。”
  我也高兴极了,开车回家,摆了酒菜,两个人,对坐,在夜的深处,痛快淋漓的狂喝起来。
  “嗯,一醉方休。”
  “好,不醉不撂筷儿。”
  酒杯对着酒杯,碰撞得叮叮当当的响。
  紫川醉了。
  我也醉了。
  久别重逢的人,总是要一醉方休的。
  我家客厅一角的电视墙上,电影《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的主题歌,正滚动播放着,歌手王菲在凄美的唱,歌词是:
  “他不羁的脸像天色将晚,她洗过的发像心中火焰,短暂的狂欢以为一生绵延……,这年华青涩逝去,明白了时间,疯了累了痛了,人间喜剧,笑了叫了走了,青春离奇。”
  “听啊,王菲唱的多颓,多靡,多纠结,多哀伤。”我说。
  “嗯,忧伤,凄凉!”紫川说,便翘了拇指。
  “来,干杯!”紫川笑了,大声叫喊。
  “喝醉了,多么的好,像在梦里一样儿的。”我说,“活在梦里,或者,为了追梦而活着,我认为是幸福的。”
  我对着紫川说着酒醉的话儿,就像是一个整天戴着面具的人,时时说着假话儿、玄话儿还有客套话儿,忽然,给他去掉了面具,让他口无遮拦的说些真心的话儿,真是很痛快。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什么人,肆无忌惮的说真心的话了。
  “来,喝!”我也大声喊叫,“喂,你啊,听我讲一讲我的故事吧!”
  紫川碰杯,表示由衷的赞同。
  那个时候,在酒醉的梦里,我就满怀感伤的,开始了我娓娓道来的讲述。
  3
  “紫川,我是讲给你的,也是讲给我的那些旧爱新欢和老友的。”我喝了一大口酒,没头没尾的说,“讲我的故事---我的梦,大约从一九八五年的春天开始,直至此刻。”
  我醉了,沉浸在我的梦里。
  “好,你先讲。”紫川鼓掌,然后,臂肘支在了桌子上,手端着酒杯,很有兴致的在聆听。
  “……,明白了时间,疯了累了痛了,人间喜剧,笑了叫了走了,青春离奇。”
  歌手王菲还在忧伤的唱,缱绻悱恻的旋律,正熏染、陶醉着我和的紫川醉朦朦的心绪。
  4
  那是一九八五年,从那年的春天开始,直到今天,或者,也许,直到我死了,在很多个深夜,我都会常做着一些啼笑皆非、荒诞苦涩的梦。
  那是我的一种心病,一生的病态。
  梦醒了,我常轻声的说,别人活着,十二个小时清醒,而我活着,二十多个小时清醒着,我是比别人的生命更鲜活了,是一些梦,延长活人的时光了。
  那是我的自我解嘲,或是聊以自慰,也或是自我疗伤吧。
  有很多个夜晚,我忘记了生活里很多无聊的事儿,很多荒唐的事儿,很多苦难的事儿,还有很多无奈的事儿,就在梦里,躲避着,逃离着,也更安稳着、快乐着。
  我喜欢,就那么的打发掉每一个日子,直到死去。
  是我的命么?
  自那一年,从那些无聊的夏日,开始的。
  离散的忧烦,雾霾霾的,覆裹缠绕了我的生活。
  我想小娴,经常以不同的梦境,反复的呈现多种版本的相会聚合的场面和情境。
  我醒了,常自语:“如果我还没有死去,梦里就会有小娴。”
  小娴由于年纪轻轻的,就辞世了,她在我的梦里,就永葆了二十多岁时的容貌,不会变老了。
  小娴,永远是我年轻时遇到的模样儿,一袭红衣衫,永远的那么清丽,永久的一成不变的清秀,那么的可爱。
  而我,我还活着,因了受着尘世风霜的侵蚀,一点、一点的,就变老了。
  我常做白日梦,常常的玄想,在天堂的门口,我满脸皱纹,没有了二十多岁时帅气的样子,还穿了老年人的衣帽,小娴再遇到了我,会认识我了么?小娴走时才二十多岁,她保持了生前的芳容,可是我已经老态龙钟了。如果,我们遇到了的时候,那一刻,我又该怎么的去称呼她呢?她又该怎么的来称呼我呢?
  我总是那么的,胡思乱想的。
  可是,我又想,我的灵魂没有变,还是年轻时的本色,我只要轻轻的对着她呼唤,小娴和我的灵魂彼此间会熟悉的,她一定会认出我来,还会像恋人一般的和我亲亲热热的。
  有一个深夜,小娴又进入我的梦境:
  她,就坐在那儿,眼光柔柔的,长发垂在胸前,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银梳子。
  “你给我梳梳头发吧。”她说。
  “好啊,”我笑了,说,“我喜欢。”
  “我好喜欢,你来梳吧。”
  我和小娴之间,似乎隔了一条很宽的河,浪花翻涌,我想趟过去,腿下却软软的,我挣扎着,走在了河中央,哎呦!一不小心,我滑倒了,河水淹没了我,呛了满口,憋闷的要死,就惊醒了。
  夜的静寂里,我又赶紧闭上眼睛,重温那梦。
  我怕那梦瞬间的,就不清晰了,就消散了。
  温习过好多遍,我就快速起身,扭亮灯,找来笔和纸,想记下它,一些文字就急草草的爬在了纸上。
  天亮了,待我再去细读那些文字表述的情境,我觉得和那梦的真实,相差千里。
  有时,我还经常梦到芳菲、鱼儿还有我的其它的一些朋友。
  可是,一旦醒来了,重新回忆,想用我的笔,记录下它们,却常是一片混乱模糊,我记录下的文字和那梦境似是而非,描摹不准,已经不再是梦的真实了。
  我就想,梦也如禅,直指人心,是不立文字的。
  我叹息,梦的温馨,只有心明晰,文字描述是无法抵达的。
  由此,我又不愉快了,甚至郁闷了,如此的,新的一天,又往复的来了。
  一些流光,就那么可怕的变化着花样儿,令人厌倦的重复着、演绎着、消褪着,又一一的远去了。
  一晃儿,在一些老旧的梦里,我就老了。
  5
  还是先讲我和小娴吧。
  小娴,一个我一生思恋的女人。
  那是一九八九年的六月,一个永远记忆清晰的夏天。
  在许多傍晚,炎热的天气,把人憋闷得烦躁不安。
  在一架青翠繁茂的常春藤的阴凉下,我喝着冰镇啤酒和小娴说话,我们都很珍惜毕业前夕的,那些最后的相聚时光。
  “哎,很无聊。”
  小娴一袭红衣衫,她特别穿喜爱红色,白皙的脸颊在红色衣衫的映衬下可爱极了。
  她甩动了一下秀发,柔声细气的抱怨个不停,把我喝空了的易拉罐踢向墙角,一串叮当的响声,很快的就淹没在校园深处更噪杂的一些碎碎的声音里了。
  “嗯,是,真的无聊。”我也说。
  “就要毕业了,你打算去哪个城市?”小娴眯着秀气的眼睛,呆望着不远处的树林,漫不经心地问我。
  “不知道。”我问,“你呢?想先问你。”
  “还不知道。”小娴说,“我喜欢你写给我的诗,像一些唯美的梦。”她答非所问。
  “嗯,我也好爱森林、荒野、大漠,海洋,喜欢听风声,水声,鸟语。喔,就是说,特喜欢天籁之音吧。我不喜欢人的语声,太虚,太假。”
  “我也是。”我含蓄的回答,暗自的笑。
  “人声不真实,笑的,哭的,忧的,怨的,恨的,都不喜欢。”
  “嗯。我的诗,是对你的真实。”
  小娴嗤嗤的笑了。
  “你看见了没有啊,”小娴说“一些小鸟儿快要长大了,就要离开了它们的巢穴,远离老窝儿,飞走了,你说,也像我们么?”
  小娴望着远处树枝上的一些鸟巢儿,模糊的、蓬松的,虚光放大了的影子间,三、五只鸟儿在振翅跳跃、鸣叫,那一番景致,像色调、光线灰暗的油画景色,朦胧而深远的,流溢着沉郁和孤独的韵味儿,她就静静的凝望着,一只手托着腮,一幅忧思的样子。
  “唉,有时候,跟某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多好呀!”小娴说。
  我叹了口气,大口的喝掉易拉罐里的啤酒,用力扔向不远处的墙角,又一串叮当的声音,消逝在夏日里。
  “再过些日子的这些时候,我将离你千里之遥了。”
  “嗯,唉!”我一声长叹。
  “会想我么,以后,或者,……”
  小娴神色凝重,沉默了,不再说话。
  我也不再说话了。
  那些夏日,我和小娴,争分多秒的甜蜜着、拥有着,近乎疯狂的贪恋着彼此,那些最后相聚的时光,真的很怕就匆忙的错失了。
  一晃儿,夏天就要过去了,离散的日子就到了。
  ……
  到了一九八九年的七月,在那个最炎热的夏日。
  火车站上,小娴拥在一群同学里,我也来送她。
  “一路顺风。”我哽咽了说。
  “等我,去找你,”小娴也忧伤的说,“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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