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壁之前,靖帝盘坐在一块刻满不明条纹的青石上,周身金光闪闪。闭目,低吟,双手在胸前不停地变换,快如闪电,结出复杂玄奥的黄印。“开!”随着龙吟般的喝声,整个房间一震,那盘坐的身躯也颤栗了一下,灵壁上也随即现出一些虚幻的画面:天降血雨,整个云荒大陆,妖火肆虐,所到之处,草木不生,断壁残垣,野蛮的兽族,横行北陆,流血漂杵,尸横遍野,生灵涂炭…… 老者缓缓睁开眼,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眼神澄澈深邃,目光如炬,凝成束闪电般的蓝色实质。然而,靖帝终究是老了,终究抵不过岁月衰老的痕迹。松动的牙齿,银白的长须,一双细长的竹节手,变得像松树皮一样粗糙。纵然修炼到如他这般境界,纵被万民景仰,奉若神明,他还会老,还得死。这就是命,这就是轮回。“哎,老了!”靖帝抚着胸口,一阵咳嗽,“只是国之大任,如何托付?云荒大陆,平静的太久了,南蛮兽族,经过几百年的修养,繁衍,也蠢蠢欲动了。为什么,灵壁上会显现出八百多年前的那场人族和兽族之间的血战呢?最可怕的是,命轮里的血咒,九百年,快要到了吧!”
九百多年前,云荒北陆,各国之间征战不休,攻城掠地,烽火连天,民不聊生。当此乱世,云荒南陆,十万大山中野蛮的兽族,也大举北上,冀图一举灭亡人族,一统整个云荒大陆,从此再不用偏居一隅。在人族危难之际,罗叶国出现了一位英明神武的君王,号为清帝,他率领精兵二十万,先后灭了北方的邶,东方的桑辛,西方的万岐,平定了人族长达十年之久的战乱,又合三十万大军,大败兽族,把它们赶回了南陆蛮荒大山中。但在那场人族和兽族的血战中,清帝战死,殒兵二十多万。清帝的两个儿子也葬身南阙,女儿雪萱战乱中不知所踪,生死未卜。但兽族也是元气大伤,兽神夔垂死之际,集麒麟,苍龙,凤凰和十万森蚺之血,立下血咒:“九百年后,”星相大异,兽族重出,人族必诛,云荒当归!”
清帝既崩,其弟靖木即位,号为靖帝。靖帝分封三子,以巩固云荒,随时防止兽族的反扑,从此,百年间,海清河晏,经济复苏,人民安居乐业,云荒大平。
《云荒志》中对此也有记载,虽然语焉不详:清帝五百六十二年冬,帝领兵战兽族于南阙,重创之,兽族复退于蛮荒大山。帝,其二子,皆战死,帝女不知所踪。夔以血为引,立下血咒。后靖帝即位,分封三子,以卫北陆,天下太平。
时过八百多年,关于那次战争,那个可怕的血咒,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又有谁会在意呢?然而,灵壁之上为何会突然显现出那次惨不忍睹的战争?八百年来,云荒太平,灵壁上从未显现过这么怪异的影像,虽然时不时蛮荒十万大山中的兽族也会有所蠢动,但也只是小股势力,绝不会影响到大局,影响到整个云荒大陆的安定。何况,南部还有炎瞳镇守,无论如何,兽族是不会有所作为的。可是,灵壁怎么会这样?而且,二十八宿错位,星空暗淡,月宫上缠绕的黑气也越来越重。“莫非,八百多年前夔立下的血咒真会应验?那就糟了,云荒又要遭遇一场滔天浩劫,甚至远远超过八百多年前那次,人族,绝不能在他的手里消亡!”靖帝陷入久久的沉思中。虽然,他并不大相信那个血咒,但是为了整个云荒,为了自己的子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防不测。因为这场赌博,他输不起。赌注不是金钱,也不仅仅是自己的名和权位,而是命,自己的命,更是云荒北陆所有子民的命。输了,只能亡族,千万人都会身首异处。这千古罪名,他担不起,任何人也都担不起。可如今,靖帝也已经老了,毕竟,他也一千七百多岁了。很多事,心虽有余,却早已力不足了。这帝位,这重担,这千万子民的生死,整个云荒的治乱,人族的兴亡,给谁?这是当务之急,必须尽快决定下来。然后,才能齐心极力应对兽族。九百年后,重出的的兽族,实力如何,没有人知道,也没人知道它们会何时复出,以何种形式。
靖帝六百一十年,靖帝亲率三子水问,风尘,炎瞳,统兵四十万,深入云荒南陆,蛮荒十万大山中,力图以雷霆之势,剿清兽族余部。然而,大山中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沼泽密布,浓厚的瘴气,弥漫千里,不仅什么都看不见,人进去后,立即会中毒身亡,罔论行军作战。这种地方,最适合兽虫隐蔽袭击不过。稍有不慎,几万大军便会葬在这暗无天日的森林里。所以,此次出征的三个月里,并没有多大的收获,只不过剿灭了绝少一部分虫兽,它们大多都躲藏起来,目前还没有能力正面硬抗四十万精锐。于是,靖帝率领大军折回。在回程中,救起一个女子,和水问年龄相仿,面目清秀。“你叫什么名字?”“沉月,”“怎么会身受重伤,倒在这里?”那女子垂首低泣:“我是被兽族追逐,逃到这里的,家人已经葬身于蛇腹。”靖帝又问了很多,但她却只是摇头,想必是受了重伤,加上惊吓过度,极度哀痛下丧失了一部分记忆。靖帝见她可怜凄苦,惹人怜爱,何况自己膝下无女,索性收她做了义女。水问,风尘也甚是欢喜。
议殿里,靖帝身披流苏紫云袍,端坐在殿堂之上,声如鸣钟,沉浑厚重:“前日,灵壁突现八百九十多年前那场人兽大战,还有血咒!”靖帝一语既出,人人一脸惊愕,大殿一片哗然。“什么!血咒?难道是《云荒志》中兽神夔以血为引,立下的可怕血咒?”“九百年,还有三年,人族,难道真的要遭受灭顶之灾?”“那场血战,太残酷了,血流成河,尸堆成山。”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唏嘘着,一脸凝重,甚至嘴角抽搐,快九百年了,如今回忆起来,他们还是心有余悸。那场血战烙在他们心底的阴影,血和火,一辈子,挥之不去。“那,那,如何是好?”是啊,三年在即,九百年将至,若那血咒应验,兽族重现,人族该怎么办?云荒大陆会怎样?靖帝咳嗽了一下:“目下,十万大山中的兽族突然安静了很多,灵壁都感应不到它们。而且,星相异变,月障也越来越厚,一切,都太不寻常了!”“帝君,那血咒,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敢确定,但我们宁可相信它是真的,绝不可大意,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人族的灭亡。”“所以”,靖帝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今天把你们全部召集于此,有一件重大的事情,那就是,立—新—帝!”靖帝把这三个字一字一顿的说出来,众臣肃然伏首在地,右辅急言:“望帝君三思!当下之急,乃是外患,兽族一出,云荒必定大乱,万民也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这等大事,关乎人族兴亡,不可不急啊!立新罗一事,在外患消除之后,再定也不迟啊!”“是啊!”“望帝君三思!”“望帝君三思!”群臣戗地齐呼。
靖帝步下高阶,一一扶起殿下伏倒的众臣:“我知道,在这危难之际,立新君,绝非明智之举。可是,我已经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有负众卿,也负了云荒子民,我意已决,望众卿在三子之中,择优而为君吧!”大殿,陷入久久的沉默,唯有,靖帝的轻叹,众臣急促而粗重的呼吸和青玉漏里沙沙的滴漏声。时间,在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沙沙声中,流驶不返。“汝当立决!”靖帝面有愠色,打破了长久的沉寂。“父位子承,水问是长子,帝位理应传给他。”“论及才智,武功,水问颇为不弱,堪当大任。”“尤其人品,更是上上之选,水问爱民如子,体恤将士,会成为治世明君。”群臣见靖帝动怒,不敢不语,靖帝愠色顿去,听着殿下群臣的意见,凝眉不语。“确实,水问可以成为治世明主,可这是乱世,他太重情,未免有些优柔寡断,他并不适合做一个乱世枭雄!”靖帝点了点头:“是啊!他太重情义了,而这帝位,要舍弃很多的。”“风尘怎样?”北方的漠城,在他的治理下,确实成效突出,他的将士,最为精锐。而且风尘的武功和心性,炎瞳和水问也远远不及。”“不过,他对名利地位这等外物从来都看得很淡。”“而且,他的才智也比不上炎瞳。”“确实,若论及才智谋略,炎瞳当属三子之冠,他又精于治乱,有雄心。””多年来,镇守岭南,与兽族打交道,对它们也甚是了解。”“但是,他的城府太深了,平日里沉默寡言,眼神,总是冷如寒冰,让人捉摸不定,手段狠辣,不免无情残酷了些。““他确实有担此大任的气魄和能力,不过,他上面还有两个兄长。”“风尘,是不会接受这帝位的,那么,就只有水问和炎瞳两人了。”靖帝闭目而语。“帝君,传给水问吧!他可是长子”“还是炎瞳合适,当下面临兽族重出,从远古定下的长子继承,该放一边了,应有能者担当这大任啊!何况,以炎瞳的野心,不会对地位无动于衷吧?如果人族内部再出什么乱子,那可真无法设想了。”“右辅,你也太胆大了吧!”靖帝早已怒得满脸通红。“微臣知罪,可这是实情啊!”“好了!”“帝父,我看立新君一事,今天就商议到这儿吧。此事关系重大,且牵扯到的错踪综复杂,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决定了的。”沉月在靖帝耳边轻声细语。靖帝沉思片刻,抬起头:“好吧!今天,此事就商议到此,众卿先行回去,但定须对立新君一事细细斟酌一番,愈快愈好,恐再生变故!”众臣颔首,一一退出大殿。“月儿,这事你怎么看。”“回帝父,且不论夔立下的血咒真假与否,人族是否会面临亡族的灾难,兽族沉寂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的。为防不测,还是传书给水问大哥,风弟和炎弟,告知他们血咒一事,让他们加紧练兵,以抵御兽族的随时入侵。最好也把立新君一事告诉他们,看他们作何表示。随后,月儿愿亲自赶往漠城,溟城,炎城,好好同他们商榷一下。”“好,好,那就这么办,劳烦月儿了。”“来人,火速传书于水问,风尘和炎瞳,就按月儿所说的去写,并通知他们,十月之后,率全军赶往帝都。”“是!”
半个月后,溟城之中,水问撕开信封上的火漆,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金字:吾儿亲启 近日,灵壁上突现异象,星象大变,灵壁也感应不到兽族最近的动静。八百九十七年前,兽神夔立下的血咒再现,兽族若出,我人族将面临空前的灾难,绝不会下于八百多年前那场血战。望汝等加紧准备,集结精兵,以防不测,且于十月之后,亲率大军,前往帝都,以商榷抵御兽族的大计。为父已老,欲从汝三者之中,立新君。汝三者,当熟思此事。待汝入帝京之时,即是新帝即位之刻。无论谁为新帝,汝三者都当齐力同心,共御外辱,保云荒万民。慎思,谨记! 父 亲书 。
七天之后,漠城的风尘,炎城的炎瞳,相继收到了相同的信函。于是,水问,风尘,炎瞳,三人都加紧练军,打造兵矢,于十月之后,进帝都,商讨大事。
云荒北陆,各行各业的人民,依旧如往日一样忙碌着。然而,来回调动的精兵,昼夜不停地大招兵器盾甲的声音,无形中,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渐渐地,人心惶惶,战争,是不是真的要来了?
就在云荒北陆厉兵秣马之际,南陆十万大山之中的兽族,也开始蠢蠢欲动。在瘴气弥漫,沼泽之中的一个岩穴里,睚眦收到一封密函,上面画满不明的字符。睚眦瞪着巨石般的猩红大眼:”哈哈哈哈!靖木老了,要立新君,血咒重现,星象异变,月障成形,真是天助我兽族啊!人族这麽大的事,我们也该送上一份贺礼了。既然他不好决定,那就让我们替他决定吧!影已赶往东海溟城,不出一个月,他就可以带来喜讯了。九百年了,九百年了,大期将至,我们沉寂了这么久,终于可以重出了。叽叽咕咕!”“终于等到这天了,太久了。”狴犴奸笑着。“咕嘎嘎,八百多年前人族欠下的血债,也该血偿了。”狻猊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饕餮张开血盆大口:“我早已饿坏了,终于有美味享受了。”深山里,兽族,一切都在秘密地进行着……
岭南,炎城内,炎瞳摆摆手:“让它们进来吧!”余音还未消散,睚眦,饕餮,狴犴,已经来到密室之中。“说吧,你们来我人族什么事?若有诡计,可别怪我心狠手辣。”炎瞳扫了它们一眼,面无表情。“哈哈!凭你也能留住我们,当心我一口把你吞了。”饕餮冷笑道。炎瞳不为所动:“说吧!”睚眦晃了晃脑:“人族立新君,这等大事,我们先向你道贺了。”睚眦捕捉住炎瞳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十月之后,你们齐集帝都,定此大事,然后共同抵御兽族入侵,我们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们怎么知道的?”“这你不用管,既然血咒已出,九百年,也只差三年了,我兽族早就急不可耐了。纵然你们齐聚帝都,精锐尽出,也还是挽救不了人族的命运,就快九百年了,兽族,早就今非昔比,也远非你们可以想象的嘿嘿嘿嘿!”炎瞳一怔,无话可说,许久,只露出一个硬苦涩的笑容。密室中虽然有些昏暗,但炎瞳的每一个举动,都没有逃过睚眦的眼,睚眦缓缓开口:“我们之间,不妨做个交易。”“交易?人族与兽族之间,有交易的可能吗?”
“不,不是人族和兽族之间,而是我兽族和你炎瞳,和你炎瞳的炎城大军!”炎瞳紧握腰间的“焚天剑”:“如何?”貅眼露凶光,跃跃欲前,却被睚眦以目光止住:“他会答应的。”随即又转过头,向着炎瞳:“炎帝,不必惊慌。”“什么!炎帝?”“不错,只要你答应这个交易,我便可助你登上帝位!哈哈!”炎瞳强压住内心无比的震撼:“若我不想称帝哪?”“那我们就不会来这里。”炎瞳一脸茫然,始终看不透眼前的庞然大物,然而,对方似乎对自己了如指掌。一开始,炎瞳就已经落了下风。“你可知道,若你称不了新帝,就只有死!”“为什么?”“这该问你自己,你会眼睁睁地看着水问登上帝位,无动于衷吗?不会吧?”炎瞳扫了一眼窗外,默然不语。“你可知道,靖木已经暗中把帝位传给你大哥水问了?如果是风尘,倒没什么,他不会在意这些的,可你,不同!难道,你的抱负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炎城?这一切,连我都看得出来,何况靖木那老头儿呢!他早已知晓你的野心,在我兽族将出的危难关头,他容不得人族内不再有任何的不妥,所以,在你和水问之间,他选择了水问,仅仅因为他是长子。可他那一样比得上你?智谋?军功?抱负?”炎瞳听着,脸色阴晴不定,白一阵,红一阵,黑一阵。“你收到的信上说,着你们十月之后入京,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圈套,诱杀你的圈套。十月之后,当你赶往帝都之时,水问早已登基为帝了,然后,布好一个死亡陷阱,只待你入帝京了。那样,人族就少了最大的隐患,安心抵御我兽族。”炎瞳早已面无血色:“我怎么确定这是真的?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人族内部一乱,你们兽族不是正好趁机出动吗?”睚眦冷笑一声:“桀桀桀桀!你可以选择不信!我只是在为兽族着想。即使经过近九百年的修养生息,欲灭去人族,兽族亦会付出异常惨重的代价。我们也并不是嗜杀成性,也只不过为了生存,更好地生存而已!”睚眦的笑,是在给炎瞳一点点加压。“即使,我没有死于靖木之手,最后,也会丧命你们的利爪之下,人族终究还是无法幸免于难。那么,我便会成为人族的罪人,成为残害云荒万民的千古罪人。”“我保证,助你登上帝位,也可以保证,不会亡你人族!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哈哈哈哈!”“什么条件?”“很简单,只要你答应称帝以后,不再对我兽族用兵,不再欺压我兽族,并把你的岭南之地给我。仅此而已。”“仅此而已?你们胃口也太大了吧!”,炎瞳犹豫着。“这条件,相对于人族灭亡来说,已经不知小了多少。若不是为我兽族子孙着想,我根本不会来你这儿多费唇舌!那样,人族和兽族之间,便会免去一场血战,人族,也不用从云荒大陆消失了。从此,人族和兽族之间互不侵犯,化干戈为玉帛。以后,云荒万世太平。你炎帝,自然而然会是云荒万民敬仰的神,丰功伟绩,不下千年前的清帝。比起几个月后,横尸帝都,,一个天上,一日地下,怎可同日而语?”“我需要时间”,炎瞳颓然瘫在石榻上。“好,我不逼你,好好想想吧!你一句话,决定自己生死,也决定人族的存亡。我兽族等着你的喜讯,半月之后,我们再见!”说罢,屋里升起一阵黑烟,散去后,睚眦它们早已离去。炎瞳倒在榻上,一身冷汗。
在靖帝的密信传出不久,沉月也动身了,只身向着东海溟城。水问和沉月相向而坐:“月,你怎么来了?”沉月望了一眼屋子里众将领,向水问暗示了一下。“尽管放心,他们都是我最亲近的左膀右臂,亲如兄弟,但说无妨。”“大哥,你也看到帝父的信函了吧!立君一事,帝父让我秘密向你传达谕令。”水问不禁“哦”了一声:“信上不是说十月以后,让我们弟兄三人入帝都,共商立新君和应对兽族的大计吗?”尘月走出去,看了看外面,阖上门,说:“立君一事,帝父和众臣其实早就商议过了,你是长子,又有担此重任的能力,帝父已经决定把帝位传于你了。风弟那边倒没什么,就是三弟那边,帝父恐有意外发生。才让我来通知你,提前一个月入京。那样,等炎帝来到帝都时,你已经成为新帝了,以免你们兄弟之间刀刃想向,这在人族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可是”,“没有什么可是了,如今大敌当前,兽族一出,人族又不知会面临怎样的灾难。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立新君,把人族内部稳定下来,方可戮力同心,抵御外患!一切,都以当局为重,兄弟之情,也不得不放下了。谨记,你入帝京时,不要太过张扬,只带领一些近卫就足够了,以免被炎弟和兽族发觉异样。我会将此事通知风弟的,你好好准备一番吧!”
云荒南蛮十万大山中,兽族也极不宁静。睚眦把众兽将领召集在一起:“影已经成功了,一切顺利。九个月后,水问将提前入京,带领少数人,而他的大部精锐,会留守溟城。九百年大限,虽然还未到,不过时机已经成熟,万事俱备,我们也不用再等了。提前动身吧!”“叽叽”,“哈哈哈哈”,“好”,“早就等不及了”,万兽欢呼不止。“哈哈,水问踏上进京之路的时候,就是我兽族行动的时候了!”“可是,炎城那边呢?”“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嗷叽咕,嗷叽咕。”睚眦狰狞地笑着,“饕餮,狻猊,貅,我们今晚再去一趟炎城!”众兽仰天乱吼,地动山摇。可是,兽族早已结下结界,灵壁丝毫感应不到兽族的一举一动。
此夜无月,星空暗淡。炎城,一间石室之中,一场瞒天的大阴谋正悄悄地展开。“怎么样?”炎瞳咬咬牙:“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对我背后下手?”“哈哈!你我可以将自己的一滴血滴在这块魔兽血晶上,那样,我们就可以心灵相通,你便可以随时感知到我的任何想法。”说着,睚眦从口中取出一块血晶,把一滴血滴在上面,瞬间那滴血便被血晶吞噬。“还有什么顾虑吗?而且,我可以帮你开了“天瞳”,成败生死,在你一句!”炎瞳面无血色,闭上眼,沉默良久。然后,睁开眼,闪过一丝阴鸷:“好吧!我答应你。”“哈哈!果然是识时务者。我兽族定会助你登上帝位。靖木真是老了,眼也瞎了,水问哪样比得上你?” 炎瞳及其心腹,睚眦及兽族高层,秘秘商议着,直到天明。
靖帝九百八十年,三月水问带着几千亲兵,由东海溟城出发,前往帝都。与此同时,炎瞳率领二十多万精锐还有十万兽兵,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另一方面,睚眦,狻猊带着带着三十多万蛮兽,绕过炎城,顺着东海北上,向着溟城后背行进。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帝都,靖帝,还在为一个月后,三子进京,另立新君一事忙碌个不停。
八百九十八年夏,夜已深,溟城人民,都在沉沉的酣眠之中。对悄悄来临的灾难,全然不知。三十多万蛮兽,趁着夜色正浓,进入了溟城。猝不及防的守城士兵,连连败退。兽兵所到之处,烧的烧,杀的杀,像风一样席卷而过后,一切面目全非。坍圮的城墙,漫天的大火,伤残的尸体,血还在汩汩地流着。浴血奋战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了。溟城,早已成了罗刹横行的地狱,逃的逃,死的死。哀鸿遍野,到处都是焦黑的尸体。
溟城,还是破了!睚眦率着杀红眼的蛮兽,继续西行,直奔帝都。
靖帝,端坐在玄纹青石上,灵壁,终于有了感应。靖帝全身颤抖个不停,脸上现出从未有过的凝重之色:“兽族,出现了!出现了!怎么这么快?可九百年还未到。啊!溟城已被破,镇守溟城的人族大军也全部阵亡。怎么可能?它们快要到达帝都了!”沉月依旧静静地站在靖帝身后,突然,双眼布满紫血,身体表面腾起一层缭绕的黑雾。靖帝虽然察觉到了异样,苦于正在施咒的紧要关头,难以动弹。沉月举起右手,一掌重重地切在靖帝脖颈的命门上。“嘿嘿,一切都完了,该结束了!”狂笑中,沉月离开了密室。靖帝在垂死之际,耗尽最后一丝心力,以意念通知了风尘:“溟城已破,帝都告急,炎瞳叛变,勾结兽族,人族危亡。快带所有精锐,来增援帝都,拯—救—人—”话还未说完,靖帝缓缓垂下了头。千古一帝,就此陨落了,在云荒万民最需要的时刻。
“水问,靖木已死,让出帝位吧!念在兄弟一场,我留你一命!”炎瞳盯着帝都城楼上身披战甲的水问,再不讲手足之情,再不管云荒万民,身后,是他炎城二十万精兵和十万蛮兽。“哼!休想!兄弟,从你勾结兽族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再不是兄弟。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勾结兽族,灭人族,陷万民于水火。早知今日,八百多年前,我就不该救你,那你被万兽分食。”“这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可曾把我看做兄弟?不必再啰嗦,要战就战,不然,把帝位让出来!”“就算把帝位给你,兽族又岂会放过你?人族还要灭绝,多说无益,既然你还不醒悟,那便战吧!”
半个月了,水问还在死死地坚守着,可是,他再也坚守不了多久了,双方力量差距太悬殊了。风尘还未赶到,难道,云荒,人族,真要亡了?”炎瞳一开“天瞳”,仿佛从地狱里来的杀神,目光所及之处,妖焱四起,所有的东西瞬间被焚为虚无。兽族很快突破了外围的防御,与城中士兵厮杀成一团,到处是血,火,焦黑的尸体。地狱啊!地狱啊!谁来拯救云荒?水问靠着神剑“问天”和圣石“辟水”,血战狴犴和炎瞳。帝都,都要破了,人族就要亡了,个人生死,还有什么?“咚”的一声,水问重重地摔在地上,喷了口血,挣扎着,却再也站不起来。“强弩之末,不堪一击”,狻猊冷笑着,“影,交给你了!”沉月突然出现在狴犴一侧,面无表情地走向地上的水问。“月!月!你怎么了?”水问吐血不止。沉月一语不发,捡起地上的问天剑,一剑下去,绞碎了水问的心脏。炎瞳魔性大发:“云荒,帝位,一切都是我的了!”“嘿嘿,嘿嘿,人族存在的时间太长了,也该歇歇了。这云荒,还是交给我兽族吧!”不知何时,睚眦已出现在下面,饕餮,狴犴,狻猊,貅分列左右。后边,整整齐齐的三十万蛮兽,杀意弥散。“怎么,睚眦,你要反悔?”炎瞳大怒。“那又怎样?八百多年前的那场血战,我兽族几尽灭绝。睚眦必报,这深仇大恨,你说我怎么办?天瞳已开,不久你便会被血魔反噬而亡。哈哈!哈哈!”炎城残余的士兵,转眼间,便被凶残的兽兵消灭了大半。随后,风尘率领的二十五万大军终于赶来了,立即加入到对兽族的战斗中。炎瞳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啊!人族,毁在了我手里啊!”“还有希望,帝父死前集最后的一缕意念告诉我,只要找到“预灵”,便有破解血咒的办法。”风尘首次觉得,原来云荒在自己心中有这么重。“可是,“预灵”在哪?”“如今,”预灵”的灵智被蒙蔽了,我也感应不到。不过,帝父说,只要集齐三块圣石,放在灵壁之前的玄纹青石上,便可以唤醒“预灵”。”“三块圣石?是不是你的“玄石绝尘”,大哥的“辟水”,还有我的“赤石烈炎”?”风尘点了点头,炎瞳把自己的“烈炎”和水问的“辟水”递给风尘:“二哥,你去吧!这里有我守着。”风尘接过圣石:‘一定要活着!”
灵壁前,风尘把“辟水”,“绝尘”,“烈炎”依次嵌入那块青石内,等待着。片刻后,白色,青色,黄色三道光,投在灵壁上,竟然显现出雪萱的样子。“怎么会是雪萱?真的是雪萱!”风尘自言自语,却是激动不已。就在此时,沉月也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身上的黑雾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闪闪的金光。眉间,雪花状的朱砂印也一点点显现出来。
风尘出来时,炎瞳早已倒在地上,气息全无。“瞳,谁让你去死的!云荒万民,还等着你来治理呢!”风尘仰天长呼。天瞳里,乌黑如墨的血,顺着脸颊,点点滴滴,腐蚀了炎瞳的脸,露出森森白骨。胸口上,一个碗口大的血洞,淌着血。不远处,饕餮把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塞进了血盆大口里,桀桀地吼着。“预灵”站在炎瞳身边,“雪萱,真的是你?快九百年了,我等了你快九百年了。他们都说你早就死了,可我始终不信,你终于回来了。”风尘目不转睛地看着雪萱,“能再见你一面,纵然死,也无憾了。”“预灵”就是八百多年前下落不明的清帝唯一的女儿,也是沉月和睚眦口中的“影”。在八百多年前那场大战中,她被兽族俘虏,并被施下“障月噬心咒”,不仅外貌大变,也丧失了记忆和灵智,只能任由睚眦的摆布。“风尘,风尘,雪萱一下子扑到风尘的怀里,儿时的一切,有历历在目。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九百年了,纵使她被下了“障月噬心”,当她第一眼看到风尘时,竟会心颤,仿佛千年前早已相识。“告诉我,我是不是把帝父杀了,也把大哥杀了?”“不,不,那不怪你!根本不是你的错!”“别自责了,快说怎样破解血咒吧。”“不,我不知道。”雪萱喊着,她的心在滴血。“怎么了、帝父说‘预灵”知道如何破解血咒的。”“不能,不能!”风尘双手紧紧握着雪萱的肩膀:“到底怎么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在一起,共同面对的。”“可是,可是我不能失去你啊!”“快说吧!不然一切都来不及了!”“破解血咒的唯一方法,就是以我眉间的朱砂血为引,以生子周身精血为注,流遍玄纹青石。这样天地四极,东,南,西,北,二十八星宿,方可各归其位,血咒便会解除。”“谁是圣子?那快行动啊!”“你不知道,大哥,三弟已死,圣子就只你一个人了。我怎么对你下得了手啊!”“雪萱!你看着我,快,快啊!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救云荒万民了。难道,你要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在我面前倒下吗?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人族灭亡吗?那样,即使我们能够活下来,我会痛苦一生的,要我怎样原谅我自己?”“我只有你了,我们已经等了将近九百年,如今却要我这样做,眼睁睁看着我最爱的人死在我面前,我办不到,办不到!”“萱,下一个命轮里,若我们还可以遇见,永生永世,不再分离!”说着,风尘自断心脉,慢慢闭上了眼:“带着我,快去吧!快来不及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想来世,只想今生和你好好在一起的!”哭声,风仿佛也在呜咽:临难不顾生,身死魂飞扬。岂为全躯士?效命争战场。忠为百世荣,义使令名彰。垂生谢后世,气节固有常。风已止,尘已去,唯留忠魂。可怜!可叹!
灵壁前,玄纹青石中间的凹心处,雪萱滴下一滴眉间的朱砂血,含着泪,轻轻咬破风尘的拇指尖,以气引着圣血,注入青石里。当血注入最后一条符纹后,青石变的通体透明。里面,血丝如小蛇一般不停地游走,最后化为亿万光点,时明时暗,玄奥至极,暗含天机,宛若点缀苍穹的星斗。然后,千万道光,把这亮点和天上的星斗连接在了一起。黯淡的夜空,顿时亮如白昼,群星闪烁,二十八宿归位,月障也渐渐消除了。
雪萱,一身素衣,站在悬浮于空中的青石上,呢喃轻诵。数不尽的红色亮点,仿佛受了牵引一般,从地上升起,融入青石内,那是“命源”,人族生存的本源。那颗最亮的,是风尘的,直接融入了雪萱眉间的朱砂中。
大雪,飘个不停。雪落之处,人,兽,血,火,一切万物,有生命的,无生命的,都湮灭了。云荒,又回溯到生命起源之前。一望无际的大陆偶尔卷起一阵沙尘,呜呜的,祭奠这个命轮的终结。
谁知道,多少年后,下一个“命轮”里,是否还有无尽的征战?是否还会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一个女子,苦苦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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