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川夹着画板从一家五十平米的商品房走出来。他正为那家出价低廉的广告商构思广告版面。他知道这些对于他而言为那些广告商工作是大材小用，是身不由己。可为了生活他不得不委曲求全。

他每回从商品房走出时总要感慨句大器小用。可最终还是被自己的一句命运多舛抵住了心头那些天马行空的奢望。他仰头看看天空叹了口气，又重新夹了夹画板朝尘土飞扬的施工地走去。

施工场暂时停住了轰鸣的机器操作声。秦小川走向休息棚。休息棚虽搭的简陋，可还能勉强将射过的阳光遮住，高桥一个人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扒着盒饭。秦小川把买来的牛肉拿出来朝高桥走过去，叫了一声“高桥。”高桥抬起头“你来了。吃了么?”“吃了。 我给你买了牛肉，知道你平时舍不得吃。” 高桥不动声色地说“谢了。”秦小川蹲下身接过高桥的餐盒，心里被什么给痛的绞了一下。把牛肉倒入盛着白米饭和辣椒咸菜的餐盒里。高桥急忙的站起身 从石料里找来找去，给秦小川搬来一块棱角少的石头，他又脱下自己的蓝布衫叠了两下铺在石坐上。客气的说“小川坐。”小川随手把高桥的衣服从石坐上拿下来，用力抖了抖衣服上的土又还给了高桥“客气什么，我和你一样都是些劳民你能坐我怎么就不行。我没那么矫情！”高桥笑着“好兄弟。”高桥坐下对秦小川说“小川我劝你别在那间小屋里大材小用了，你给广告公司做事，将来一定不会出人头地的，你还记得我们高中那会子么，市里举办的“毕加索美术青年大赛”，咱们学校就推荐了你和小麦的作品参赛，后来你第一麦子第五。”高桥托着餐盒眯着眼说“我记得最深的是你获奖的那晚拿着奖杯抱着我哭了一夜，那夜你哭着对我重复你获奖了，你获奖了这句话。嘿，你小子当年的风头都盖过咱校校草了。不少女生给你写情书哦。”高桥坏笑。秦小川立即打住高桥的话漫不经心的说“高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忘了。”“还有那时候小菊也开始暗恋你了嘿····”秦小川握起拳头吓唬着高桥“你再说小心我揍你，”“好算我怕你。”高桥这才打住。

“高桥你怎么又在这工作？”“啊？兼职。我要和麦子结婚了我答应给她买结婚戒指。小川我就不明白当年本该属于你的中央美院录取名额为什会被顶替。再说当年是麦子他爸来核实结果的。唉。算了，不说了，今天晚上你有空吗？陪我喝几杯。”“有空。”“唉，好久没喝了。”“成，高桥你买上几瓶酒今天晚上到来我家。”这时工头朝高桥喊“小高开工喽！”高桥答应着“来喽！”起身端着餐盒往嘴里扒了几块牛肉。秦小川拿起画板说“那晚上见。”“哦。好。”秦小川的耳边又响起轰鸣声，他走出工地，转过头看见高桥正弓着瘦弱身子努力把盛满砖瓦的车推上陡坡。

     晚上高桥带了几瓶白酒去秦小川家。秦小川给高桥开门时闻见高桥身上有一股浓烈的酒气，黝黑的脸上的有两行明显泪痕。像黄土高原的沟壑一样。

秦小川家里布置的很简单也很干净，墙上挂着几幅秦小川的画。秦小川让高桥先坐，自己去仓库拿啤酒。高桥看见秦小川的房门半掩就走了进去。房间很简约。一张整齐的床铺，一列悬着书架，一张白色的木制书桌，书桌旁的玻璃瓶里插着秦小川最喜爱的雏菊。桌上放着秦小川写的日记高桥轻轻的打开扉页上写着“只有那年的荣光属于才秦小川，那年的荣光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一年的秦小川也不会回来了···”

高桥合上日记簿心酸地说“秦小川，在我面前还装什么···”高桥靠着墙抚着秦小川的画。那一笔笔色彩都是秦小川用心调制的，那一幅幅画都是秦小川跑遍整座城的出版社被退回的画稿。高桥也只能把这些愤慨无力地记在拳头上记在不服的心里。秦小川在门外喊高桥来喝酒。高桥走出秦小川的房间。

夜已经深了，星光月光都隐在墨色中，阳台的天空上没有了一点光亮。秦小川和高桥拿着啤酒坐在阳台上，高桥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指着餐桌旁边画架上刚完成的作品“小川，那幅画叫什么名字？”小川饮了一口酒说：“那个叫故乡。”高桥端详着“我像是去过那。对了，那是不是我们在乡下经常去的那片长着雏菊野地？”“是呀，你小子记性不错嘛。”高桥吮着啤酒瓶口说“我记得就在那以后你开始喜欢上了雏菊这种植物了，而且你参加毕加索就是因画了一那幅雏菊而获奖的。那作品叫《最美》画的是夏季的雏菊···”小川喝了口酒说“嗯，别说了。“高桥起劲地跳到栏杆上说 “小川，我真的很怀想在乡村的时光。你想想那时我们都很年轻，还可以天真的去追梦，去做那些无关痛痒的白日梦。我记得你很想当名画家。而我很想当一名机械师我以为我们都会实现···唉。”秦小川喝着啤酒“是呀，我也以为会实现。我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身份混入城市。” “小川，我问你，你到底想不想成为画家？你到底认不认命？”秦小川举起啤酒瓶喝了一口。“高桥，不认命又怎样，想要反抗我也没那资本。还不如认命。”“小川，我敢说那个梦想你没忘记。”“没忘又怎样，现在我们的窘况连梦这个字几乎没能力提起。”高桥又坐在阳台上无意识地敲着酒瓶“小川你不觉得你现在每天为这些为这些蝇营狗苟的商业作画很是屈才吗？你真的不想实现那个梦了吗？”小川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啤酒“不想。高桥说实话这个梦从那一年就已经死了。”

“小川，他还可以复生。”“复生？”高桥拿出一张海报“小川你想不想去参加“国际向日葵绘画比赛”我相信以你的水平定会是第一名的。”秦小川抬起头眼睛闪动了一下霎时又暗了下去。“高桥你开什么玩笑，国际大赛花费是相当高的，再说我的工作也还好。”高桥打住他的话“嗤！你这叫工作，收录都不稳定的。你还不如我这农民工呢。虽然我的工资会拖欠可最终是会还上的。你的工资一天能赚多少，一个月能赚多少？”高桥又说“小川你明明就该在画坛上叱咤风云不该沦落到拿着画幅满城跑的地步···呀呸！他们就是狗眼不识泰山不配你这样对他。”高桥气冲冲的一口气把剩下啤酒全喝了进去，那些酒精连同苦闷都卡在更嗓咽喉，难以下咽。“小川你是怕没钱对不。没事钱绝对不是问题，全包在哥们身上。”那些气体又从喉咙里嗝出，像在拳头里积攒的怨愤一样虚无。秦小川默不作声。高桥又愤愤地说“秦小川你给我记住，这工作不配你！”小川只是说算了算了。

秋夜凉的如水，凉的总叫人把心里的苦楚溢满一地。高桥吹着秋风大口大口喝着啤酒，秦小川只是拿着啤酒看着高桥一次次猛烈的把酒喝下。高桥又嘟嘟囔囔的对小川说“秦小川，我知道你想到画家，我从你获奖那天就知道。我们这关系叫个···铁你懂不？我告你秦小川那些蝇营狗苟之人不陪你去伺候，你就该成举世闻名的画家，这是天经地义毫不怀疑的事。你不去参赛就说明你没骨气，不是个男人，你懦弱！你···”秦小川装作听不见倚着栏杆不断地喝啤酒。高桥还重复着“小川我可以给你付费的，给你付全部的费用···全部！”秦小川转过身对高桥说“高桥。别逞能了，你答应给麦子买结婚戒指。你当年追她可真是不容易。”“嗤。”高桥又喝了口酒“小川，你的心事我都知道，要不是当年张堇冒名顶替你，你绝不会到这田地！那张菫他凭什么···他算什么！我呸！”“高桥，你喝多了，别喝了。我现在真的很好。”“你秦小川没骨气！你甘心我不甘心！”

“小川你说你真没想过成名吗，你敢说你没想过。你要是没想过房间里的雏菊你的日记又说明什么呢？说明你很在乎。既然在乎干吗不去追，干吗要低眉顺眼的在他们面前。你没骨气！不是男人！”这些话将秦小川心中埋藏的怒气连根拔起，他气冲冲的对高桥说“够了！你真喝多了！”说着要夺高桥的啤酒瓶。高桥摇晃身子着拦秦小川，嘴里骂着“没骨气！没骨气！”最后高桥握起拳头用力打在小川的脸上。秦小川被这始料未及一拳打倒在地，手中的酒瓶碎了一地，秦小川的手被玻璃片划伤。那些泛着沫的啤酒汩汩的流在地板上。秦小川坐在地上看着高桥，高桥红红的眼眶里积蓄着满满的眼泪，秦小川忍着痛轻轻地叫了声：“高桥？”高桥还强装着“有种就站起来！”说完把桌上的白酒启开一股气就灌了下去。自己又瘫坐在地上呜呜的哭。把钱夹里的照片拿出来撕扯成两半“靠！有钱就了不起！有钱就能把感情玩弄。他们把我当什么看！”秦小川靠近看清是麦子的照片。“高桥你不是要结婚么？”“呸！结婚！麦子嫌我人穷怕我养不起她。嫌我没能力。她怎么知道我每天在工地省吃俭用地为她凑钱买戒指。他怎么知道我为她做的一切！”高桥抱着酒瓶泣不成声，小川不知该如何安慰高桥，只是不停说没事没事。高桥痛哭着说“小川我心里很···难受，我对不起你···”“小川昨天麦子告诉我那一年冒名顶替其实是麦子的父亲在背后操纵的，麦子他爸在麦子高中毕业时就让小麦与张堇订婚约。麦子他爸想依着张堇他爸的权利攀升，所以他将获奖者秦小川改为张堇。秦小川你本就是第一名！你本该被中央美院录取！”秦小川瞬间脸色苍白，用手不断地砸地，秦小川的手刹那变得血肉模糊，眼泪随着鲜血一同流下来，重重地砸在秦小川的心里。高桥在一边哭着握着秦小川流血的手。黑暗中支离破碎的玻璃碎渣映着深秋里最凄厉的泪光，最哽咽的呜咽。

黑暗中秦小川依着高桥痛哭“我才是第一名！我才是第一名！”高桥拍打着小川不停的喝酒又不断地流泪。他们好像又回到了秦小川获奖的那一夜。高桥的嘴里重复着“小川，小川，别哭···别哭···”还骂着“靠！张堇你有钱又怎样，有钱又怎样！”

                                                    2013．4．4夏桐

赞(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