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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感触 随笔小札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宝大

时间:2013/6/6 作者: 南山富水河 热度: 56639

 

     

    

 

中秋时节,回了趟老家。

尽管早已在紫阳有了小家了,但一提起“家”却还是一下子想起了远在汉阴南山的老家!也许是母亲的轻声召唤,又或许是童年的不灭的记忆!就让这故乡情成为一个永远的“情结”吧!

老家在清清的富水河边,水给了我特别的记忆!每次一下车,我都要在这条母亲河边久久驻足,观赏。仿佛是阔别已久的亲人!

母亲知道我要回来,提前预备好了饭菜。所以到家时,一小桌小酒菜已端上了桌子。菜都是自家地里的,饭是烧火煮的,喷香的锅巴米饭,很好吃!正吃着饭,狗狂吠起来,母亲连忙起身去撵狗,说:“你宝大来了。”

“宝大,哪个宝大?”母亲回头咕哝道:“还有哪个,就是老屋坎下的宝娃子!”哦,我想起来了!这“宝大并不是他的名字,他是我一个三爷的儿子,在我老家,凡是跟我父亲同辈的本家兄弟,我都叫“×××大”的。宝大是个结巴子,你要听他说话,跟他交流,得有十二分的耐心。据说,这宝大并不是三爷亲生,是三婆抱养的;想必那时老两口心疼一口气,当作宝贝疙瘩一样,取小名叫“宝娃子”。三爷我没见过,只听母亲提起过他几回,那是“吃不饱饭”的年代,三爷临死时不住地叹气,说了一句大家忘不了的话:要是能饱吃它几大碗“糊肚子”就好了!(当地人把磨细的玉米面用开水搅成糊状的食物叫“糊肚子”)三婆后来活了七十三岁,那是一个孤苦的瞎婆子!

后来三婆也去了,宝大就孤零零地住在两间空房子里,这也是老人留给他的唯一的遗产了!那时我正上高中,听人说,一到晚上他就害怕,点一盏油灯,嘴里哼哼唱唱,直到天亮。又像是唱花鼓子,又像是唱孝歌。总之,三分像唱七分像哭!大家都说宝娃子怕是癫了!

其实,他并没有癫!那是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暴风骤雨,电闪雷鸣。我家的后阳沟又堵了,浑水从墙根渗进屋里了,我连忙披了一张塑料布,捏了一把薅锄去掏水沟,摸到后窗边时,只见一个黑桩立在墙壁,唬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我“啊呀”一声惊叫,正好一道闪电划过,我才看清这个“僵尸”原来就是“宝大”!我不由得火冒三丈,吼道:“宝大,你要吓死我啊!”他倒缩着头并不吱声,见他已是浑身湿透,瑟瑟发抖,我又心软起来,“唉,这个造孽人啊!”

后来,宝大终究是没有癫,也没有疯!但日子却逾过逾穷!没过多久,就听说他失踪了,谁都不晓得他去了哪里?谁都不晓得他在哪里?就这样,杳无音信地过了七八年,他的两间土墙房子早已垮塌不成样子了。大家都说,宝娃子怕是死了!母亲也说,宝娃子怕是被人骗到山西“祭窑”了。(据说黑煤矿里有老板用活人祭窑,以求消灾发财。)

生活就是这样,你觉得某个人还很年轻,但突然有一天,你就听到了他已离开人世的消息。你不能做什么,只有唏嘘慨叹的份儿;而你觉得某个人也许早已死了,但他其实却好好地活着呢!有一天你才发现自己其实才好笑,总操着无用的瞎心!宝大就是这样“去无踪又回无影”,但他又实实在在地回来了!

这些年,他宝娃子都到哪里了?

大家很想弄个究竟,但他似乎比以前更加结巴了,你就是再认真地听,也听不出个名堂来。事实上,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后来,大家再也懒得去问他了,有两个热心的侄子帮他在路边搭了一个窝帐篷算是他的新居。好在他出了几年门还学了个半吊子篾匠,编个什么背篓啊竹筛啊之类的还能凑合,价钱也不格外。他也只好喝一点酒,抽抽旱烟,花费并不大。养活他自个儿不成问题!

“筛子打起了么?”母亲一边说着话,一边递给他一碗饭。他没有推辞,接过来便吃,我夹了些菜,都是肥肉!他一边吃,一边却上下打量着我!也许他已经不认识我了吧?我在想。忽然,他停住筷子,喉结抖动,两腮涨得通红,眼睛不断地眨巴着,头向后摇晃。“你——你——你—在-哪里-打工?”简单的一句话,他说得很吃力。前几个字要在口腔里憋半天,像线团似的,一旦被牵出来,后面的就容易多了!我随口道,:“广州!”他“哦”了一声。随后又问,“你——你——你---有没得-女——人?”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便没有再问,但看得出来,他很高兴。慢慢地他的话多了起来,从他结结巴巴的话里,我知道了很多。他说他叫赵扯谎煽到两河,灵山,华阳一带,逼着给人家当牛倌儿,放七八条牛,并三十只羊。掌柜很凶,不许他上街乱跑。“挣了好多钱?”“五-五百-多!”他扬起一个巴掌给我看!“狗日的赵扯谎好心黑!”我不禁骂道。母亲说,心黑?不是你几个叔老子追问得紧,你宝大恐怕早已是二世人了!还好!这赵扯谎终归是没有下得了手!

东扯西扯,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絮絮叨叨地吃罢午饭,天快黑了!他却不急,摸出一杆筷子长的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起来,立时,浓烈的旱烟味儿弥漫了小屋子,我起身欲出,他说,还差两根青竹子做捆索,你去弄吧!

走的时候,母亲嘱他抓紧点时间,早点把筛子送来等着要用。他咬着烟杆点头应着,一手握住竹子,一手提起母亲送他的洋芋扛在肩上,从坎下的竹园湾里慢慢地回去了。

                             2012106日写于蒿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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