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永远都走不出去,但是,这样走下去应该是不错的吧?
师父是只狐狸。在很久以前,他们都叫师父为“大漠红狐”。师父之所以有这样一个称号,那是因为在他成亲的时候,他答应师娘穿着新郎服去大漠中找到一幅名为《夕雨残阳》的画。那幅画是师娘亲笔画的,景色是她与师父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可是没想到,他们新婚夫妇的玩笑竟然让整个江湖风波大起。江湖人都认为师父找到的是丢失多年的藏宝图。之后三年,师娘被人杀死,师父跳下悬崖,才捡回半条命。
现在的“大漠红狐”是个小老头儿。而我是跟在老头儿身后的小叫花子。我不知道我是谁,没有名字,也没有家。老头子叫我“暮雪”,师娘最爱傍晚的雪,她也是死在漫天大雪中。老头子还说,我会有另外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就是我手中的剑的名字。
因为我是大漠红狐的徒弟,所以,我学会了大漠红狐的很多本领:轻功,飞剑,暗器,还有就是坑蒙拐骗偷,吃喝玩乐赌。师父说:这些,是一个人在江湖活下去必要的技能。
师父收我为徒,是因为我偷了他的馒头,他抓住我的时候,我像一只小狐狸,一面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一面竭尽所能的逃跑。他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提起来,说:“你只需要为我做一件事,我就放了你。”我点点头,他放下我,我转身就跑。他一伸手又把我抓了回来,说:“现在是两件事了。”再放下我,我又跑。没跑三步,他有把我提了起来,大笑道:“现在是三件事了!”这次,我不再跑了。因为我觉得,也许这个小老头儿能帮我以后都填饱肚子。小老头儿要我做的三件事:第一件是拜他为师,学会他的本领;第二件是帮他找到当年逼死师娘的带头人的下落;第三件是如若他死了,把他的尸骨还有那幅《夕雨残阳》同师娘合葬。
“白日依山尽,大漠孤烟直。美人怀中抱,烧酒配烤鸡。”我悠悠然的喝着小酒,吃着鸡腿,唱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小曲儿。
老头子突然扔了一筷子,我躲!又一根,我躲!又是一根,我再躲!天啊!这次是两根?第二根正中门心……唉!按照游戏规则:我就死掉了。
我用我最悲伤的眼神望向老头子:“师父啊!您怎么可以这样呢?!暗器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呢?”
“你死掉了,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杀死你的。我还是大英雄。你怎么不动动脑子?谁规定,暗器一次只扔一只?江湖上有人眨眼的功夫能扔出九百七十六只暗器!”
“好吧!我认了……师父教导的是,徒儿记住了。”我边说边抓起一把黄豆,按照流云十七式掷出。老头子躲开了。可惜,他忘了,有的豆子并不是为了打中他,而是为了估计他下一步躲在何处,打在一个看似不相干却又可以弹中他的地方!
老头子一下倒了,大喊:“兔崽子,你打中了我的穴道……”我亦惊亦喜:怎么会,哈哈,我打中了……
老头子赖着不起,惨声道:“我是你师父啊!你怎么能害我……这回,我怕是不行了……”
我怕了,奔过去大叫:“师父……”然后,我就不能动了,好吧!我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跟你讲过多少次,苦肉计是天底下最阴险的计谋。”,老头子喝口小酒接着道:“这个计谋是对手利用你的善良和不忍去杀死你的最佳方式。跟你越亲的人,越容易用这个方法,而且越容易得手。”老头子得意的吃着我的鸡腿。
“苦肉计……”,我只有在心中苦叫:“好吧!用我之鸡腿换此后一命,嗯,值了!”
老头子吃完鸡腿开始修补这座破庙,他说:“东南阴沉,快下雨了。”
我很佩服他,不是佩服他会修房顶。而是佩服他不令我开口,却反反复复问我问题,比如,“西边那个屋角是不是漏过水啊”“这门也该修了,你说要不要再买些钉子来”……许久,老头子才下来,问:“兔崽子,怎么不说话?师父问你呢!”
“暮雪,知道为什么点你吗?”他问,“不是你没有躲开暗器,也不是因为你中了苦肉计。而是你唱的小曲!你知道当年你师娘唱曲是何等高雅?而你……”他解开我的穴道。
“我错了,师父……可这个不怪我啊!您又没有教导我怎么唱……”我满脸委屈。
“不论怎样,你自己都要记住,你是女孩子。叫花子也是女孩子!穿什么衣服都是女孩子!”老头子异常严厉。
“我承认,我是女孩子,但我更是叫花子!你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我的骨头里都透出浓浓的叫花子的味儿……”我倔强地反驳。
老头子一掌打飞了我,怒骂:“你给我滚!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人,还活着干什么?你不配做我的徒弟!”
我靠着墙,混身疼痛,脑子里面全部是混乱的。我想爬起来,可是爬不起来,我裂开嘴想笑一笑,可我却哭了:老头子从没有这样打过我,我也从没有这样怕过,我怕老头子不要我这个徒弟了,那样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理会我了……
老头子走过来,用木棍敲着我的脑袋,狠狠地说:“如果,你看不起自己。我可以帮你了结了自己,省得你活得太过痛苦。如果你还不想死,就给我记住,你是女孩子。一个不自爱的女孩子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我点点头,从那一刻起,我从心底最深处记住了:我是女孩子,不比任何人差的女孩子。
后来,老头子又说了很多话,他说,我如果想走,随时可以走;我如果不想帮他报仇,他不会勉强我,他不会让我帮他杀人,不会让我陷入太多恩怨。他还说,他觉得我很像他的女儿,他不会让我受委屈,他希望我可以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可惜,我被他打得太重了,那些承诺像是在梦中……
又过去了五年,我不知道我到底多大了。很多时候,我都希望自己是一棵树,那样,把我锯开,我还可以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已经待了多久。
老头子带着我离开了破庙,我们在一个小山坡下面搭了茅草屋,每天都去一条山路口卖茶水。而我白天假扮老头子的儿子,晚上则练习武功,读书写字。每隔几天,我们都会观看一次武林门派之间的争斗。在他们打斗时,我和老头子就躲在远处观看,学习各个门派的武功,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们像是江湖真正的主人,因为我们了解任何一个门派,却没有门派知道我们。
偶尔,茶坊也会遇到麻烦。但我们必须要装做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害怕。老头子说:“这世上,越是卑贱的东西活的越长久。对于我们,活着就足够了。”
活着,嗯,于我而言,这应该是够了。我没有太多要求,也从没有过于长久的打算。我只是想找到那幅《夕雨残阳》,我想看看那幅见证老头子爱情却又引起无数江湖残杀的画……
三伏天,天热到馒头不用放进锅里都快熟了。可这样热的天气,路上却仍旧有很多人,大多数是镖局的车队。有他们,我们就有生意,他们大多不会白吃白喝,因为他们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人。
“呦!女人?”我一惊,只见那女子一身墨色,极为干练。
“小二,来碗茶。”黑衣女人冷声道。
“客官,您的茶。您看还要点别的吗?我们还有包子,馒头……”我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打量她:浅眉细目,唇红齿白,肤润发乌,虽非绝世,也算佳人了!
“两个包子,再弄碟小菜。”她冷冷的说。我刚要转身,她一脚踢在我的左膝盖,用一把剑压在我肩上,恶声道:“还有,别用你的脏眼睛偷看我!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我忙哭叫:“女侠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可我心里却早已将她祖祖辈辈问候了一遍。她道了声:“滚!”我忙从地上爬起来,去帮老头子的忙。
老头子故意小声骂道:“你个没出息的混账!赶明儿就给你讨房媳妇,省得你小子张狂!作死了自己的命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我笑道:“爹,儿子错了……”
给那丫头送完菜,老头子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明白了:藏!我们刚躲好,就有十多匹快马飞奔而过。马跑出十多丈就又退了回来。十多个壮汉将我们的茶坊围住。
一大汉大笑,朗声道:“大小姐,你让我们几个老家伙好找啊!大小姐,跟我们回去吧!”只听那黑衣女子道:“呸,刘稻海你这忘恩负义的奴才,你不怕我爹爹娘回来要了你的命?”另一大汉掷出一把飞刀,骂道:“死丫头片子,你老子娘都要死了!看谁来救你!”黑衣女子拔剑挡开飞刀,直接杀了过去。
老头子问道:“你说说看,这是哪个门派?”我道:“那个叫刘稻海的人内力极好,像少林狮吼功。那个扔飞刀的,多半是飞刀门的叛徒。至于那人小美人儿,肯定是紫檀派的大小姐苏若瑾。她剑法还好,只是没有经验,多半是赢不了的。除非,旁边的看客里有人出手……”老头子又问:“那有没有人肯出手呢?”我笑了:“师父啊!那可是个美人儿啊!加上她的身世,怎么会没人出手呢?”老头子接着问:“你觉得谁出手最合适呢?”我笑了,没有回答:合适?没有合适,只有对谁更有利。老头子突然看了我一眼,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被他扔了出来!我心道:好吧,我承认了,对我更有利。
我还没赶过去,苏若瑾的剑已然先我落地了。我故意再慢一步,让她受上一刀:一来,报羞辱之仇;二来,如若她好端端的,怎会尽心感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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