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2）

     母亲生下好几个兄弟姐妹，它是最小的。正好，个头也是最小的。母亲是小女主人从很远的地方抱回来的，到这儿的时候还没到一个月大。可是，主人家里的人对它非常疼爱。小女主人抱它回来的时候，它还用尖锐的爪子抓破了小女主人的手，可小女主人并没有对它打骂，反而用手轻柔地抚摸它，这是残疾猫从未享受过的待遇。母亲为了把他们留在身边，就在他们出生之后四处搬家，只要窝被发现，就立即转移。尽管如此，母亲也每天回到主人家，把主人给它的食物一口一口噙到小猫安居的处所。在小猫刚出生的那段时间里，母亲从不离开，它把母爱所能体现的，都无所保留地给了它的孩子们。

     我想，没有几个人能够亲眼见到小猫成长的过程。人类这个物种，最怕麻烦，就算养猫，也只养不给他添麻烦的猫。像刚出生的猫，绝对是个顶级的麻烦。猫在出生后的前七天里，眼睛的上下眼皮是长在一起的，除了眼睛之外，别的地方都像猫了。老猫所体现的母爱决不比人类体现的少，它们一遍一遍舔舐着孩子们的绒毛，这个是为什么，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母亲把残疾猫的兄弟姐妹们带到过很多隐秘的地方，在一次又一次搬迁过程中，有好几只已经死去。到最后就只有四只还活着。到十几天大的时候，母亲就放心地执行它的任务了。它把四个孩子带到主人楼房最上面的隔热层上，上面漆黑一片，地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在墙角，横放着很多木头，也不知道放在这多少年了。对这群小猫来说，这儿可算是半个天堂。这个新的环境让它们喜不自胜。在木头边上，放着很多废弃的棉套，它们躺在上面打滚儿，一会儿又在木头缝隙间玩着捉迷藏。它们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也从没想过离开母亲。母亲告诉它们，看到人来，就躲到木头中间，千万别出来。母亲没有说主人的坏话，可也从不对孩子们讲主人对它的好。作为母亲，想办法留住孩子有错吗？

     可是，有一句话是一山容不下二虎，主人们当然也不会做慈善家留下一群为了打闹忘记天生职责的猫。猫一满月，就会相继送出去。在母亲的那个时候，猫是很抢手的，有的还能卖钱。可是今非昔比，猫多得人人烦。猫多了，老鼠日益减少。没过几年，大部分猫都忘记了磨爪子，它们睡享其成，等着主人往他们它们的盘子放食物。在空闲之余，它们老是做些非奸即盗的事。不论怎样，它们的嗅觉从未有过差池。哪儿有鱼肉或是猪肉，它们总会隔三差五去看看，总想逮着一个空，乘主人忘记关窗或是关门的当，扯下一块肉就走。日久的坏作风，使它们变得狡猾无比。任凭老鼠在米缸或是麦堆里为非作歹，它们也能安然入睡，并且心安理得，没有半点惭愧的意思。所以遇到一只好猫是越来越难了。

     只是四只猫的前景不容乐观，也可以说是一片迷茫。当然，它们是非常无所谓的。就像小孩一样，就算你对他说世界末日就要到了，他也显示出无所谓的样子。这些人类的异类整天乐此不倦。它们从小就身材敏捷，要躲过人类的抓捕，应该是不成问题。母亲不怕别的，就怕四个孩子被主人的优待哄骗，毕竟猫终究是不懂人类在想什么。

兄弟离开（3）

     木头和温暖的窝，毕竟不是真正的天堂。等孩子们活蹦乱跳的时候，老猫放心地离开了。主人不会不知道这些猫居住在楼上。因为这些猫太肆意妄为，动静闹得太大了，即便是在夜里，它们也没有放弃闹腾。可是主人们也很善良，它们原谅了这群捣蛋鬼的恶作剧，可能是因为他们也是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在闹腾中长大的。两个小主人中有一个是漂亮可爱的女孩，她对猫们呵护备至，常常背着女主人喂它们食物，尽管这些猫一听见她上楼的脚步声就躲起来。

     残疾猫喜欢这个小女主人，可是它也从未靠近她。久而久之，这四只小猫对小女主人也熟悉起来，有时跃到小女主人面前，狼吞虎咽吃起来。小女主人有时以温柔的抚摸回报这四只猫的信任。

     这次，小女主人来的时候，老猫也在。老猫是小女主人带回来的，因此对她更是信任，亲热地舔舐她的手，脖子在她的腿上蹭来蹭去，尾巴甩个不停。

     可是，小女主人在家的日子是不多的，一个星期才见得两天。四只小猫把对女主人的信任错误地赋予给每个人。女主人来的时候，它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防范。

     一个月并不是很漫长，这些猫都长大了，甚至有两只比母亲的个头还大。它们吃得更多了，闹腾得更厉害了，很多次顺着楼梯跑到楼下。当它们意外发现外面如此广阔的时候，吃惊的不得了，在院子里欢喜得跳来跳去。一看到陌生人，便一溜烟跑上楼，没过多久又跑下楼。

     它们不是只顾贪玩的，偶尔还是上母亲的课。母亲也教过它们该怎样抓老鼠，可是兄弟姐妹们在一起，它们都把母亲的话抛在身后。母亲担心的就是这个，孩子们老是这样闹腾，早晚要被送走。

     男主人和女主人早已在商量此事。

    “你看它们老是闹腾，你看谁要，就让他们来逮好了，夜里弄得哐哐响，觉都睡不好。”女主人的声音从室内传出来。就算猫的耳朵再灵敏，女主人的话它们当然还是不懂。

     室内传来一阵干咳声，接着便听到男主人模糊不清的回答。没有后来的谈话，看来，这些猫们共处的日子所剩无几了。可这些猫们仍在无忧无虑地在木头间穿梭。有两只猫闹翻了，开始相互撕咬着，传来一阵一阵的叫声。

     没过几天，便有人要来捉猫。女主人没费多少力气就捉住了三只，它们竟不知发生了何事，等它们反应过来，就被粗暴地装进了主人们早已准备好的袋子。任凭它们在袋子里挣扎，主人们也不肯放它们出来。随着一声摩托车的喇叭响，三只猫就永远离开了母亲，离开了留下的兄弟，离开了这个给予它们开了生活的地方。它们无奈地离开，就像人无奈地离开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人是主动的，它们是被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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