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追了三十余里,没有见到项英的人影,杨润明只得再走三里路,到马店买匹宝马,独自前往金虎帮。
扑鼻的花香,香的让人来到这里之后,就再也不愿意离开。
除了花香之外,还有树散发出的香味。还有草,有水,有石头,有土地。
奇怪的是,这里的万事万物都是香的,除了香味,再也闻不到其他的味道。
万里无云的天空,在这里却是白云飘渺;外面的世界是毒辣的太阳,这是却只有温和的阳光。
在这个地方,一切事物都是美好的。
一切的美好,没有杀机的美好。却显得异常寂寞。
这个寂寞的定义,只能说这里没有人的足迹,也没有人的气息。飞禽走兽一样也不缺。
没有恶意的飞禽走兽,会唱会跳的飞禽走兽。
这里不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但是这里,却比那世外桃源还要美好的多。
从没有人想过要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是天下的绝密处。人们至少听过冰海,虽然那是个极为遥远的地方,遥远到只能够用神话传说来表述。就算是那样的神话传说,也会有人的足迹。可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连听都不曾听说过。
人们从未听过仙林,这个地方就是仙林。
黛眉微蹙,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消去,却别生一种滋味。一双大手轻轻的拍打着小女孩的脸,将她直至拍醒方罢手。小女孩没有怨言,没有恶意,在大手拍打她之前,她就已经从梦中醒来,只是并没有睁开双眼。
小女孩不愿意睁开,她还沉浸在梦中,沉浸在梦中那个绝世的地方。正当自己寻找路径的时候,已经从梦中醒来。
小女孩眷念那个梦,让自己无法忘怀的梦。
多么好的一个梦,一个有着秘密的梦。
这是她的秘密,她从不喜欢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包括坐在床沿的疼爱她的父亲。
她什么都和父亲说,因为在此之前她没有任何秘密,如今,这个梦就是她的秘密。
第一个秘密,也是重要的秘密。
她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地方,在那里生活下去,生活一辈子。
在寻找路径的那一刹那,她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是男子的声音。她不知道,那是一个好男儿,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男儿。
当她知道的时候,并不晚,可现在她不知道,她已经长大了。
父亲看她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倒是她忍不住,说道:“爹爹,兰兰做了个梦,梦中有个男子呼唤我。”
话音没有说完,根本就说不完,小女孩的脸上就泛起了红晕。
父亲回答一句:“兰兰长大了。”
小女孩能说的只有这些,这些并没有涉及她内心底处的那个完美的地方。
父亲的这一句话,已经是数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美女云集的江南淮北,绝找不出一位胜过她的女子。无论是姿色,亦或是才情。
纵然是和在耶溪浣纱的女子相比,和诗谈雪景的少女相论,也远远占于上风。她只是少了西施的病,多了谢道韫的娇。
那个梦,随着时间的轨道,一去不复返,女孩的心里面,却一直忘不了。
现在,女孩早已不眷念仙林,眷念的是呼唤自己的男子。
这个男子已经出现在中原,渐渐的朝自己靠近。
女孩还不知道,谁也不知道。除非遇见,不然绝对不知道。
疾驰的快马将路边的小石子溅的很高,一溜烟的功夫,马已经奔出小路,进入大道。
两广北部的大道并不笔直,而是弯弯曲曲的,弯弯曲曲的大道,愈加显得凶险万分。
马上的人要做的事,本身就是已经极为凶险的事。
马儿跑得再快,也不能够将他们脸上的焦虑抹去,也不能够将他们嘴里的叹息声抚平。
忽然间,马儿嘶叫,十数人同时勒住马,在拐弯的地方飚来一柄长剑。
长剑到处,有人发出惨叫。
随着惨叫声的发出,落马的人登时毙命。
这群人立刻倒退十数步,就在那人死的同时。
人们的反应和剑一样快,足以看出他们是历经百战的壮士。
倒退的同时,唯一戴着毡帽的人从马上跃起,右手一挥,就那简简单单的一挥,已经听到拐弯处兵器碰撞的声音。
响声还没有静下,一位青衣小帽的瘦者立在这群人的面前。手中的一柄剑,和刚才杀人的剑是同一柄。
十数人,竟不知此剑何时回到那人的手上。
如此快捷的手法,当今武林,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马上的人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们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这个人,这个他们无论如何也对付不了的人。
因为瘦者立在他们面前时,毡帽人已经从空中落下,连惨叫声都没有,只不过再也无法站起来,甚至是再也无法呼吸。
虽然只是凌晨,虽然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可是汗水就像流水一样从一行人的脸上滑下。
“我不会杀你们。”
瘦者的声音嘶哑,他的话人们却听得很清楚,如果没有深厚的内力,话是不会有人听清的。
十数人都滚下马,跪在地上,亦同时说道:“小的们办事不力,多谢主人不杀之恩。”
“老头子和小孩已经分别,在那几天里,你们既然出动,为何没有将小孩给杀了?”
“小的们不说主人亦明白。”
“我确实不明。”
“主人忘了?有人欠小孩的恩情,在我们要动手的时候,他们已经将小孩给保护妥当了。”
“这我确实没有想到,将他们两个埋了。”
十数人用刀剑斧钺,就一旁挖下大坑,将两人的尸体扔在里面,草草了事。
这一切,都在赵三通的眼里。
风在大道上吹过,留下的是刺骨的寒冷。
正午刚过。
十数人上马,正待离去。
更大的风袭来,十数人迎风落马。
没有人躲得过,没有人挡得住,这劲风让十数人当场毙命。
劲风竟是从赵三通的一招棒法中带出来的。
如此强劲的风,没有深厚的功力,又有几人能够使得出来?
“绝情棒法,一旦绝情,谁又挡得住?”
嘶哑的声音已经响起,瘦者站在赵三通对面,两人相距实有八丈。
“你处心积虑的要杀我孙子,是为了什么?老头子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
“赵老爷子真的不明白?”
“的确。”
“老爷子的智谋天下有几个人比得过,竟在这里装傻。”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够明白你为何要对付我孙子?”
“你不必要知道我是谁。”
“不错。”赵三通笑道:“因此今天过后,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你。命都没有了,要一个名字做什么?”
“看来我得说出来原因了。”
“不必了,我知道原因,我也知道,你只是个打杂的,你的主子还没有露面。”
“为何?”
“你的主子已经来了。”
瘦者平静的脸已经变得不平静,但他试图寻求一种方法来放松那张紧张的脸。
他想说话,可是声音还没有发出来,赵三通手中的棒已经到了颈边。
“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就是幕后的主谋。”
“什么也骗不过你。”
瘦者终究一声叹息:“主人说过,要小心赵三通。三通三通,通智通剑不通情。果然如此!”
“你的废话太多了,我只要一句。”
“你永远也得不到那一句。”
说话的人不是瘦子,可是话音落下,瘦子的颈已经有了血痕,整个人瘫倒在地上。继而满地打滚,就似中了毒一般。
没有中毒,只是浑身难受。
世界上最难受的事让瘦者赶上了,就打了四五个滚,便已动也不动。只有跪地的求饶。
赵三通却早已没有了人影。
瘦者全身已经在溃烂,忽然,从肚腹中钻出一只蜘蛛银钗。
打斗声在不远处的山谷响起,赵三通竟然没有占到半点上风,但他已经知道对手是谁。
一个极为危险的人物,让赵三通防不胜防的人物,也是赵三通不用防备的人物。
马蹄声响,赵三通消失在大道上,这个人眼睁睁的看着赵三通离开。只因为他,杀不了赵三通。
对付自己杀不了的人,除了玩阴的,就是放了他。
只能够放了赵三通,因为两个人都太了解彼此了。
赵三通却怎么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对项英下毒手?
没有时间给赵三通猜想,他要去的地方是轩莱客栈。那个地方已经不是项英的安身之所。
必须转移,项英绝对不能死,项英是唯一不能死的人。
马并没有飞驰多远,一柄凌厉的飞刀已经袭来。赵三通的左手接住飞刀,拆下飞刀上的绢,微微一笑,牙齿却竟如咬碎一般。
缠着丝绢的飞刀藏在怀中,赵三通手中的鞭子打得更急了。
菊花飘香,翠竹摇曳。两匹马缓缓的行进,目的地就在眼前,不到百步的距离。
赵三通的嘴没有闲着,此时便道:“孩子,将你扔在客栈不是爷爷的本意,只因为那件事非同小可,现在一切安好,你也可以安心的回家了。以后切莫随处乱跑,这可是乱世。”
“知道了,好爷爷。”
“你爹已经够烦心的了,切莫再惹他心烦。再过盏茶功夫,天颜就会出庄接你。老头子也就走了。”
“爷爷不进去坐会儿?”
“小丫头片子,老头子还没有这个福气。告诉你爹,自有再见时,并且不远了。”
马上的女孩破口而笑,杨天颜已经飞马上前。
不说话,杨天颜将手中的一个酒袋递与赵三通,笑道:“三爷爷辛苦了,权当解渴的水。”
赵三通接过酒袋,转马当下一鞭,绝尘而去。
来时闲庭信步,去时白马过隙。
桌子上的饭菜俱已凉了,老太太似乎没有食欲,瞧也不瞧一眼。整个房间寂静无声,一栋只有一个人住的房子,想要发出声音,除了叹息哀怨之外,想必不会再有其他,可如今,连叹息哀怨之声也没有。
桌子的右下角,放着几册书籍,纸张早已发黄,老太太拿起其中的一本,刚刚打开,似乎中了魔咒一般,整个身子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一刻,方听见人的声音。
妇女的声音,妇女的哭喊声。
“婆婆。”
就这一声,早已划破星空,打破天地间一切的宁静。
妇女跪在老太太的跟前,被泪水包围的双眼已经换了神色。一种谁都不愿意瞧见的怨毒之色。
尤其是仇敌不愿意瞧见。
赵三通肩上扛着一只大虫,大踏步的往屋子里走来。
连菜园都还有三百余步,赵三通的步子便飞起来了。到了屋子外面,见到跪在地上的妇人和躺在地上的老人,双眼发直。
大虫从肩上落下,赵三通亦不再呆住,声嘶力竭的喊道:“娘。”
凄厉的哭喊声,响彻了白珏山的每一处角落。
痛哭声下,夫妻二人将老人埋在片岩石旁,以石为碑。
“婵娟,我们下山,行走江湖如何?”
“就不能不问世事,厮守于此吗?”
赵三通起身将壁上的棒取下,说道:“世道将乱,我不能坐视不管。”略停一下,又道:“你知道我的心思,我们就……”
婵娟截住赵三通的话,道:“你是我的丈夫,我本要随你浪迹天涯,可我实在受不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你将白娘叫回来陪我。自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说着说着,声音已经颤抖,已经哽咽,婵娟索性起身回房,此等永不再见的离别场面岂是人人忍受得了的。
“只需办完一件事,我就回山。”
“你的那件事得办多久?”
房中的声音还在颤抖着,却失去了哀怨的口气,是渴望,是期待。
“至少二十年。”
再也没有任何的回答。
赵三通继续说道:“项家对我有恩,我必须报答,你是知道我的。”
“近来我的身子大不如从前,不知道能否等你二十年,可我会等下去。”屋子里传来声音:“走吧,保重。”
“保重”二字,已经胜过一切的言语。赵三通依旧回味着,不知不觉,他已经到了自己的家中。
十几年没有回的家中。
低小的茅檐已经倒塌,精致的竹亭已经腐坏,连那数间木房,也成为大火的背景,早就是一片废墟。赵三通飞身来到片岩,母亲的坟墓却没有任何的不妥。
放下悬着的半颗心,另外半颗始终放不下。
婵娟去了哪里,为何家已经破败至如此?
以婵娟的武艺,绝对不会出什么事,以他们之间的交流,她已经在此处等着自己。
可是婵娟没有在这里,赵三通有的,不仅仅是失望,更多的是担忧。担心自己再也见不到婵娟,担心婵娟此时已经在别人的怀中。
繁华锦绣的江南,不单单是男人们成就辉煌的佳地,还是女人们心仪的地方。赵三通心里明白,婵娟在嫁给自己之前,心中是装着别的男人的。他不敢断定,婵娟现在没有想着那个人,他却敢断定,那个人没有一刻忘记婵娟。不管婵娟有什么变化,那个男人都可以接纳她,就算是婵娟是赵三通的妻子也无妨。
也是这个原因,自己和婵娟从来都是分开睡的;亦是如此,赵三通无儿无女;亦是如此,赵三通将项英当成是自己的亲孙子,看作是自己的一切。
就是这些种种的缘故,两年前,赵三通在小牛村安居。只不过一直以来,赵三通都不会想到,白珏山的情况竟然是如此。
赵三通匆匆的来,却迟迟的不肯离去。
三天过去了,赵三通整整三天不吃不喝。
五天过去了,马儿已经叹息,有气无力的叹息着,赵三通跟着叹息一声,上马离去。
他没有回头,却不知道,婵娟在白娘的搀扶下,在他身后的不远处,默默的看着他的离去。
只要一个回头,可是赵三通没有,十多年了,夫妻间的默契被消磨了太多太多。
等赵三通的身影完全消失,婵娟才滚下满腔的泪水。
“师娘,不要悲伤。过不了多久,师父就会回来的。师父和师娘一样,都深爱着对方。”
“好徒儿,懂得劝师娘了。这是天意,让我和你师父经历这些。”叹息数声,婵娟从袖中掏出一把飞刀,说道:“师娘的飞刀,你还有几招没有学会,就别学了。现在师娘教你夺命十三刀。”
“夺命十三刀?”
“不错。”
白娘扑通跪下,说道:“夺命十三刀是师娘的绝学,白娘定不敢有负师娘重托。只是……”
“只是什么?”婵娟将白娘扶起,温言相问。
“英儿是无辜的,师娘可否放过他?”
“我若不如此,英儿如何得到这等良机,去学飞鹤剑法。他可是我的宝贝孙子,我怎么会害他性命呢?”
刀锋闪着白光,刀光闪出,地上的一颗石头被削作两段。
笔直的削过去,没有半点瑕疵。
上面的石头落下,石头后面的铁壁也被削作两段。
果然是夺命的刀法,仅仅第一刀,就可以将五丈之外的目标摧毁。
干净利落的摧毁,绝不留下半点的遗憾。
“你学三招之后,就下山去办件重要的事,只是又得委屈你了。”
“白娘的命是师父、师娘给的,赴汤蹈火,也是毫无退避。”
婵娟笑道:“严重了,严重了,严重了。我的好女儿,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就是拼了自己的命,也会保护你。只是此去,须多加小心。”
微风拂过,山上的树木花草摇动时带来的声音无比悦耳,刚刚胜过那丝竹管乐之声。
两人来到碗口大小的果树前,白娘在果树的七寸处轻轻一按,轻轻的一声响,六百步的前方的崖壁上,敞开了一个口子,里面是房屋。
一匹马,一个人,在黄昏的荒凉的道上行进着,行进的并不缓慢,也并不迅疾。
灯光处,好一家客栈。
这个世界上会做生意的人很多,但要想超过这家客栈,却真真不可能。
灯笼高挂,高挂的灯笼将方圆十里都照的有如白昼一样,百里之外的人们,都会知道这里是美好的,神圣的,值得一到的。只有到了客栈的门前,才能发现这是一家客栈。人们来到客栈的门前,不坐下来吃上一顿,或者是住上一宿,怕是不能了。
香味扑鼻,扑鼻的香味是佳肴,所有的客栈都有自己的特色菜,这家客栈也不会例外。只是这家客栈和别家不同,这家客栈的菜,道道是人家独一无二的,色香味俱全。其香味到达之处,已在两百里开外。不要说辘辘饥肠的人,纵是刚刚饱肚的人,也会流口水,顺着香味来到此处,吃上一顿。
单这两样,已经足够了。
可远远不知这样,只要是人们想要的,这家客栈都有。
就算是没有的东西,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来。
于是,大唐天子在这里留下过足迹,武林至尊在这里留下过足迹,就连乞丐,也在这里大饱过口福。
这就是一家客栈的魅力。
赵三通也听说过这家客栈,只是从未去过,今日却是绝好的机会。让他有幸进入这天下第一客栈。
马似离弦之箭,朝客栈奔来,酒菜的香味已经让赵三通迫不及待。刚刚到门首,已有人上前牵过马匹。
衣衫不整、满脸污垢的赵三通就像叫花一样走进客栈,绝情棒早就藏得天衣无缝。
人在江湖走,总得万事小心,赵三通活了六十多岁,又怎么不会知道这个道理。从进入客栈的第一刻起,便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这里果然是三教九流之地,什么样的人都有。
赵三通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一把剑,这把剑,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转身,意欲往右走,然后在不起眼的角落吃上一顿,只不过一切都晚了。
赵三通看到剑的同时,握剑的人已经看到了他。
在赵三通还没有迈开步子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动了。他脚步一抬,眨眼之间,便已经没有人影。
是不愿意见赵三通,还是不敢见赵三通?
赵三通甚是不解,但以他现在的处境和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能追上前去。握剑的人虽然离开,但赵三通知道,那人只不过是更上一层楼,并没有离开这家客栈。
赵三通坐下来的时候,已经有伙计将饭菜端上来,正当他怀疑没有酒的时候,三五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端着酒朝他走来。
狐媚的笑容,摇曳的身姿,让天下无数的男人为之动心,对赵三通来说,却如烟云一般,瞧也不瞧上一眼。待离女子还有五六步的距离,赵三通身子微微一动,将三五瓶酒夺在手中。女子们还在惊疑,赵三通已经端着酒杯喝酒。
如此快的手法,实在叫人拍掌叫好,教人吃惊不已。
一杯酒下肚,赵三通朝女子们道:“多谢。”
女子们还在往前走,她们已经被赵三通的武艺所折服,眼中满是敬佩之色。笑容更加狐媚,身子更加摇曳。
客栈中的其他男人,都已经开始愤怒,却无一人敢发作。
赵三通抓起一整只烧鸡,一个纵步,飞上二楼,那些女子,咬牙切齿。纷纷朝两边散去,早有男人拿着珠宝,将她们搂入怀中,卿卿我我。
如此豪华的一家客栈,如此出名的一家客栈。从不会有女子来此歇脚打尖,或是睡上一夜。
这是一家妓院,只是没有名号的妓院,却是天底下最出名的妓院。
一根鸡骨头穿入窗子,随即从屋内飞了出来。赵三通飞身入内,进屋的时候,只手一拂,两扇门合在一起,当如未开过一般。
握剑的男子左手搂着一个女人,女人的年纪已有三十多岁,看上去真是二十光景。若不是赵三通认识,他又怎么知道女人的年纪。
女人最怕的就是容颜衰老,于是拼命的用各种方法保住自己的容颜。可眼前的这位女子却从不担心自己的容颜会衰老,她也无须去用各种法子保护自己的容颜。
她只需做好母仪天下的职责,不单单是身为人妻。现在,她躺在自己丈夫的怀里,一个无比尊贵的男人。
一个小小的屋子,坐着二十余人,对于赵三通来说,这些人也并不陌生。
赵三通没有发话,男人已经开口了:“朕来此议事,也是迫不得已,只是三叔来到烟花之地,确实令朕想不到。”
赵三通笑道:“我腹内饥饿难忍,这里有好酒好肉,如何来不得?至尊又不是不知老头子的本性。”
至尊笑道:“倒是朕的不是了。”
“三通可没有这个意思,至尊怀疑是有道理的,正如三通怀疑至尊一样。”
“一切的疑点都已经不复存在,这下你该放心,朕不是游手好闲的人,朕是要做大事的。”
“您是至尊,还有什么可求的?”
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笑声却没有传出屋子,能够发出如此精准笑声的,若没有一些本事,是万万做不到的。
这会心的一笑,有理解,更多的是辛酸。
赵三通转身出去,虽然爱凑热闹,但此等大事赵三通不愿意插手。没有人主动邀请自己,他从不参与其中。
楼下最不显眼的地方,赵三通将一锭金子放在桌子上,吃着还没有吃完的饭菜,那酒,不再喝一口。
怕醉,怕醉后误事。
一顿饭,吃到大天亮,一桌子菜,连汁都没有剩下。赵三通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原地,长纾一口气,起身便走。
出客栈不到三步,已有人牵来马匹,马上多了一位女子。
赵三通猛然一惊,女子道:“师父好兴致,在里面一呆就是数日。”
“到底是几天?”赵三通的脸色微微变了,不是严厉,而是有些害怕。
“两天。”白娘笑道:“不如此,白娘也不会在这里遇上师父。”
“婵娟呢?”
“师娘令我下山办一件事,想必师父已经知道何事。”
“她没有去天剑门找龙威?”
“除非姓龙的来山上将师娘给劫持去,否则师娘是不会去天剑门的。”
赵三通走到伙计的身旁,道:“将菜饭端出一份,让你那姑奶奶饱餐一顿。之后,再给我牵来一匹好马,我的马落膘了。”
伙计道:“饭菜可以准备,只是马匹没有。”
“叫你们家掌柜的出来。”
就这一声喝,门上挂的灯笼已经跌落三盏,客栈里的人无不心惊。
里面陆陆续续出来百余汉子,俱是八尺身高的关东大汉。
最后出来的男子,穿着长衫,身高七尺有五,瘦脸,面色净白,年纪三十五六,胡须似刚刚剃过一般。
“这位仁兄,店内客人正在睡觉,如此叫嚷怕是不当。”
“店家,老朽没有银子,却欲向贵店要匹上好的坐骑,不知店主是否答应?”
“就凭你刚才的这一声大喝,在下也不敢不答应。”店主将手一摆,已有人转身而去,不过盏茶功夫,牵来一匹汗血宝马,霎时从客栈里面端出饭菜。
在这里吃饭,只需要点饭点菜即可,因为这里的每一道菜肴都是山珍海味,都是爽朗入口的佳肴。
再能挑食的人,在这家客栈,都会乖乖的吃完每一道菜。
白娘接过食物,赵三通已经离开。
世上有风的地方,当属这里的风最大。
狂风四起,吹断斜阳,却吹不断那宝剑上的杀气。
剑没有出鞘,出鞘的剑往往能杀人,杀人却不一定需要出鞘的剑。
剑在背上背着,背剑的人衣衫华丽,单薄的衣衫早已湿透,可是人还不停地奔走。远处的人还在等着,看不清楚是男人还是女人。
披着长发,穿着女人的衣裳和绣鞋,可是哪有那么高大粗壮的女人,那么霸气的女人。
剑鞘反射的太阳光照到等候的人脸上,一张秀丽的脸才看得清楚是男是女。是女人?可是女人怎么会有如此粗的眉毛。
“你终于来了。”
如此粗犷的声音怎么会从女人的口中发出来,可女人发出的确是如此粗犷的声音。
狂风依旧吹着,吹得更狂。
扬起的沙尘稍稍落下,背剑的人一步退了三丈外。
这不是女人,是魔鬼。
如此高明的易容术,如果没有人揭开真相,绝对不会有人想到世界上有如此丑陋的一张脸,亦不会有人想到有这样的一个男人。
背剑的人也不知道,他只是来赴约,情人的约定。
剑客见到这张脸,语气已经冷到了极点:“就你这相貌,也想和本大爷约会,真是见鬼。”
“想见面的人是你,不是我。”丑陋的脸冷冰冰的说道。一股冷气,将炽热的空气冻结。
冻结的也有剑客的心,剑客已经转身,已有离去的打算。
一场浪漫的约会,因为一张脸,结束了。
一张丑陋的脸,将狂风扑落。
“你来了就不用走了。”丑陋的脸说道,“就死在这里吧,这个沙漠很适合你葬身于此。”
“你杀不了我,在关外,没有人杀的了我。”背剑的人在说话,背上的剑气越来越重,杀人的剑气。
丑陋的脸把手一扬,那杀人的剑气已然平复。
“不要太紧张,管好你的剑,否则你将死的更惨。”
“我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见过你,倒想请教姓名。”
“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但你永远也得不到我的姓名。”
“为何?”
“不是我的对手,永远不配知道我的姓名。”
话尽手出!
剑已出鞘,一道剑气划过,十数支镖落在沙中。
“接住老夫镖的人不多,你却接住了,不愧是关外三雄中的第三号人物。”
出手的不再是镖,是长鞭。
如蛇的长鞭,灵动之中,霸气更为凌厉,凌厉的霸气,却比不过杀气。
置人于死地的杀气,从长鞭发出,不过五六招,剑法已乱。
长鞭如风扭动着,将剑法完全罩住,狂沙飞扬不起来,但丑陋的脸已经腾空而起。
腾空而起的瞬间,长鞭如一把利剑,直接插进剑客的咽喉。
这一招避无可避,剑客长剑一挥,全身向半空扑去,这招同归于尽的招数,使得绝妙。
没有声响,长鞭冲破剑身,如蛇一般的刺去。破了剑客的剑招,速度却没有任何的减少。
闪电般的速度,往往是杀人的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可还是慢了一步。
劲风袭至,另一把剑已经挡住长鞭,死死的挡住。
长鞭回退,丑陋的脸一个翻身,退后两丈,落地,已经做好迎战的准备。
刚刚到来的人,才是对手,面对这样的对手,必须小心谨慎,差不得分毫。
失之毫厘,必进鬼门关。
“魔正,数年不见,你的功力增进了不少,可是要在大漠撒野,得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二十六年前的那笔帐,今日和你好好算算。我本要取你儿子的性命,不想你也来送死。”魔正道。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郭荀威,有没有本事,只有试过才知道。”
“有道理,今日我就让你心服口服。”郭荀威道:“雄儿,你先回去。”
郭雄扔去长剑,飞至十丈开外的白杨树上。
高手的对决,对于一个置身事外的武者来说,观看一二,自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饮酒赋诗,对文人墨客来说,亦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偌大的孙家大宅,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孙小筱观摩着《兰亭集序》,一双睡眼再也支撑不住,两个哥哥看也不看她一眼,自读着《论语》,不亦乐乎。
孙老爷提步进来,走到孙小筱桌前,将书桌一敲,往外便走,孙小筱低着头,随着父亲而去。
回廊里,孙老爷意欲训斥,一名家丁跑上前来,一边喘气一边说道:“老爷,门外有祖孙二人要酒要肉,手下们不许,打了起来。”
“我们是大户人家,一顿酒肉算得了什么?你们还如此,真是丢尽孙府的脸面,快快传话,请二人到客厅,吩咐厨子下厨,将酒肉备好。”
家丁转身离去,未出回廊,一声响,一位家丁连人带棒跌入回廊。
鼻青脸肿的家丁没有说话,孙老爷身似离弦箭,往庄外飞去。
手中长拳不曾出手,早被来者一掌,打进院中。
干净利落的掌法,孙老爷的一双利眼露出惊恐之色。
还没有看清来者的脸,就被来者的掌法打中,什么样的人来此,孙老爷完全不知,当他站起来的时候。祖孙已经到了跟前。
“孙老爷,你是此地第一大户,却如此怠慢两个要饭的,真是狗眼看人低。”
“多有得罪,望前辈见谅。”
“他们只是乞丐,与爹爹又有何关系?”孙小筱人未至,声已闻。
天籁之音再动听,对祖孙二人来说,也只是多了一个人罢了,并没有什么惊喜之色。
来者道:“孙老爷,回廊中是你的女儿?”
“正是小女。”
“好一个俊俏的丫头,日后定是大美人。我今日到贵府,有事相告,还是进屋说吧。”
是敌是友,全然不晓,孙老爷正在猜疑,双眼微微一低,发现来者腰间的兵器。开口便道:“久闻前辈大名,今日一见,三生之幸。前辈快请。”
“哼!天下人都认得赵三通,就你姓孙的不认识。真是罪无可恕!”
“前辈说有事,可否就此相告,不胜感激。”
“进屋说不迟。”赵三通对身旁小孩儿说道:“工页,你同孙小姐去玩耍,她决不会不理睬你的。”
小孩点点头,同赵孙分路而去。
“你可记得项英?”
“当然记得,我若有女,则嫁与他为妻。可惜我那义兄,一生行侠仗义,却遭大难。”
“同筱筱玩耍的正是项英,只是目前还不能告诉他真相。”赵三通道,“既然指腹为婚,那么筱筱就是项英的妻子,到时候你若不认账,小心我杀你满门。”
“前辈为何如此说?”
“项家一无所有,现在已经沦为乞丐,门当户对对于你来说,当是首要考虑的事。”
孙老爷听完这话,终究不快,冷冷道:“这门婚事一定会办,筱筱便是项英的妻子,就算是现在要娶了小女也无妨。”
“这倒不必,孙老爷,那日到来之前,我自会通知你。”
见孙老爷点点头,赵三通接着道:“你的为人我知道,可是我,你绝对不是一无所知。”
一身冷汗,将锦绣华衣湿个透。这惊吓,被朗朗的书声冲走。赵三通的话早已将这朗朗的读书声湮没。
“项英现在虽然如此,前途却不可限量,筱筱能够嫁给他,是筱筱的福气。”
“凭什么这么说?”
“凭绝情棒。”
孙老爷没有看到赵三通手上有何动作?只见他稍稍皱眉,绝情棒已摆在桌子上。
“我会教他我的武艺,让他江湖上的一等一的高手。”
“就这么说定了,在府上住上几日,已尽地主之谊。”
赵三通起身,喊道:“工页,府门前等我。”复转身对孙老爷道:“后会有期。”
望着赵三通的背影,孙老爷陷入了沉默。没有欢悦的神色,纵然书声依旧是那么的明朗。
一门亲事,就这么说定了。
如今,项英已经长成十七岁的小伙子,武艺虽然精进不少,得赵三通的真传,但和赵三通比起来,犹如燕雀与大雕。人不聪明,长相一般,如果不是早作打算,赵三通担心项英能否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他不禁为自己当初的作为有些自豪。
在这荒郊野岭,能够如此悠闲地行走,赵三通称第二位,怕是没人有称第一的口气。
没有风,没有任何的声响,四周静悄悄的。
静悄悄的丛林,往往是多事的。
赵三通脚下提速,将宝马一手拉入丛林,自己一纵上树,方圆十数里的人物尽收眼底。
一行人,当先的骑着赤兔马,马上缚着的少年,绑得如粽子一般,双眼被蒙着。身后百余人,黑衣,尽是武林中的好手。
捏一把汗,赵三通双手提着两人,飞入丛林。
领头人在赵三通捉人的时候已经停住马,他怎能在刹那间,在没有任何声响的情况下,知道有人在数丈之外携走自己的部下。
是经验,更多的是武艺。
赵三通头也不回的去了,没有人追他,领头人停马的瞬间,已经起行。
“你们是什么时候捉住项英的?”赵三通解开二人的哑穴,问道。
左边的人答道:“已经快有七日,赵三叔为何相问?”
“这不是你们管得了的,我再问你们,为什么要捉人?”
“我们只管捉人,其它的我们不管。”
“我的人你们也敢抓,莫不是找死?”赵三通已经取出绝情棒。
“帮主说过,前辈不会管这件事,管事的另有其人。”
“好家伙,我的心思被他全猜着了。”赵三通暗自骂了一句,却道:“去吧,追上你们的队伍,好好照顾项英,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如皂雕扑雏鸟一般,两人飞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十丈开外的马上。惊疑未定,两人拍马前去,追上自己的队伍。
赵三通喝口酒,牵过马匹,缓缓而去,直往轩莱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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