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实真情
人在世间难以支撑的事很多,有的直起腰顶顶而过,有的却不能。自己受罪,别人也跟着受罪。人这一生呀!很多债是还不完,也不可能去还的。人呀!罪不可数的莫过于生病,轻者几十几百,重者几千几千,甚至很多。这对于一个有工薪的人说可能不算回事,对于一个富裕的家也可能是小菜一碟,对于一个不富裕的农民,太难了。可是,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呢。老天不公呀!为什么偏把这肿瘤推到一个并不富足的老女人身上,。孙六婶躺在医院的白色小床上,看着那一滴一滴流入躯体的盐水,想着儿女们为了她而累死累活,求爷爷告奶奶的情景。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滚到脖子下的衣领上。
同一间房里躺着的女人刘玉岚望着老人,轻轻地安慰说:“大妈,不要这样,人嘛,哪能没个病痛,高兴点儿,待病好了,就能做事,就能为别人分忧解难。看你老,有几个好儿女,孝心着呢,安安心心养病,别辜负他们的一片心才好呢?”
孙六婶抹着泪说:“大妹子,你是好心,可我不是在输液,是再输几个儿女的血泪呀!我这把老骨头,我那儿女们,不知花了多少冤枉钱。他们的日子难呀!”
“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大妈,别难过,总会过去的,别想那么多,好死不如赖活着,听起来吧!总会过去的。”刘玉岚说着,望着窗外泣泣的雨,泪满眼眶。
孙六婶盯着天花板说:“大妹子,我们难那,这十八天不知怎样过来的。”
“大妈,生病的人都一样,一个伤风一个感冒,除了盐水还是盐水,一走进医院,好多钱呢。前天搬出去那个,听说是小学教师,丈夫是个退休工人,拿工资的比我们差,怪可怜的。她说过,原本公子三千多,可什么教育局、学校的,硬是见不得人吃饱饭,左 扣有扣,一个月下来不到两千,她呀!还供两个孩子读书,一个高中,一个大学,一个生病,如今物价猛涨,没法子呀!进来了,光门坎费就得几百,如今这医院,太难了。”
“她好吗?”
“好啥,乳腺癌,可她乐观着呢,说,好一天算一天,不好,拉到,为了两个娃,她不治了。”孙六婶听着,叹了一口气说:“如今的医院呀!人是热情的,脸上的笑胜过五月的桃花,眼睛却紧盯着红色的票子。随时狗眼看人低,进门头一句‘你带多少钱’。病人说带三五千,那个笑呀鬼神怕几分。为你干这样,做那样,服务周到胜过亲人,要是没钱呀!阴沉沉的,‘明儿再来’这个明儿呀!是多么漫长,多么遥远。”
“大妈,这个恐怕不是全部,只是极个别的呀!”
“我偏就碰上这及个别,我算看透了,衣服呀!补丁堆补丁时干干净净,没了补丁时,外面虱子都占不上,里面却脏得很。”
“真的吗?”
“农民,一分钱一滴血一滴汗,我的儿女们花了不下三万,我的治疗费不到五千,瞧,今儿医生又来催钱了,老三一大早回家,不知怎样呢,明天不来,我又得到街头去了。”
“不会的,大妈,我在这儿,他们不敢……”
“大妹子,你在哪工作?”
“和你一样,农民。”
“出了不少钱吧!”
“嗯,这年月,进了人家的门,就先按人家的规矩办吧!我住进来也就十来天,花了丈夫一年的打工钱,烤烟钱,不要紧,他们拿去的他们会送回来。”
窗外,雨更大了,护士推着小车走了进来,给刘玉岚换了针水,把要放到床头柜上,推着车向门外走去。刘玉岚轻声说:“小王,大妈的呢?”小王护士微微一笑说:“曲医生没开方子,他老的费用没有了,带有了费在开药,对不起啊!”
“等等。”刘玉岚摸出枕头下的小包,掏出两张通红的大票说:“小王,那去吧!给大妈打针。”小王护士瞅了孙六婶一眼,为难地说:“我待会儿再来。”
孙六婶的伤口隐隐作痛,汗珠子一个接一个落下来,合着泪,盖过脸面,刘玉岚望着老人,心里急流奔涌,他要告你个败类,那个没人性的东西,他轻轻地拿起了手机。
门开了,那哭丧脸的曲医生走进来,瞅着孙六婶说:“老人家,很对不起,我们这里是医院不是慈善机构,上面规定,交钱看病,拿钱用药,您的钱没了,我不敢破这个例,要么拿钱要么请您家人来搬走,到别的医院,或许他们会体谅您一些,你看着办吧!”
刘玉岚听着,忍不住了,他怒吼道:“曲医生你的医德哪里去了,为人民服务你学过吗?你是党员吗!你……”
“同志,这年月,我们也怕呀!收不了钱,谁来垫,再说,被骗不少的呀!我们也难……”
“老人家会骗你,人家儿子回去凑钱了,不是还没到么,你们……”
“是话说了吧!他家一次就那么千儿八百,这不行,要有个三五万,也拖不住几天,这老人熬不了多长时间。”
“你……拿去,给大妈换针水。”刘玉岚甩出小包,便昏倒在床上。那哭丧脸拾起来,给刘玉岚珍了脉,高声叫道:“护士!护士!”
刘玉岚醒过来,孙六婶静静地躺在床上,带血色的液体在两个女人的床面前,在高高的支架上滴着,一瓶特快,另一瓶很慢。
门外,一个女人在啼哭,又一个男人在哀叹,孙六婶的眼角是灰色的,她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回事。那一天,她肚子痛,被送到乡医院,黑灯瞎火,三个儿子跑断了腿,找到值班的,找不到医生,找到医生,找不到那药打针的,老二火了,抱起石头砸门。医院地震了,全都奔出来。大忙季节的,老二被拘留了,为了娘呀!第二天,她被送进城,本想比乡上好,但却大失所望。两个儿子,三个媳妇,跪裂了土地磕破了头,直到变卖家什和水牛,才勉强进了手术室。如今,住是住下了,不知老三现在哪儿,唉!门外那两个人可怜哦,人呀!千万莫病,病了就死了,一了百了。
刘玉岚望着孙六婶,轻轻地微笑说:“大妈好些了吗?”
孙六婶平静地点头说:“大妹子,要不是你,我恐怕死硬了。”
天渐渐黑下来,雨没有停。护士开了灯,给两个女人换了针水,孙六婶的三个媳妇推门进来,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柜面上,叫着妈,做到孙六婶的身边。
孙六婶望着红肿的三妯娌说:“活忙完了吗?老二回来了吧!”
大媳妇说:“忙完了,钱也凑齐了,妈,你就安心治病吧!”
“哪来的钱?”
“不偷不抢,您老别操心,钱来得正。”
老三媳妇说完悄悄哭起来。二媳妇拐了她一下,但没有逃脱刘玉岚的眼睛。
孙六婶望着三妯娌说:“你们带来了什么,都拿出来吧!大妹子好人哟,要不是她,我死硬了。是她垫了我的救命钱。”
三妯娌跪倒在刘玉岚的床前,刘玉岚轻叫轻喊道:“别,别这样,你们……”
热滚的鸡汤,雪白的米饭,农家尽有的菜肴,很多很特别。悲风愁雨里透出诱人的香气。哭丧脸的医生推门进来吼道:“吵什么,吵什么,这里是医院,要安静,土包子。”三个女人伸长舌头退到一边,看着医生走到刘玉岚床边说:“同志,这些是你的,物归原主,我们庙小,容不下你这尊神,明天,你转院吧!”说完顺手把个大红包丢下就走了。
刘玉岚笑着说:“出娘胎没见过这样的医院,丈夫打工多年的积蓄陪在白血病里了,女儿要读书,费用不小,如今成这样,罢罢,明儿咱转出去,我就不相信天下没有一个好医生,没有一家好医院。”
夜,静得出奇,医院里,忙忙碌碌,没有人在走廊上哀嚎。病人的鼾声均匀,呼吸平稳,。孙六婶和刘玉岚的吊瓶里加入各自症状的剂量,俩个护士守着。孙六婶睡不着,望着年青的护士说:“睡去吧!这里没事,都习惯了。”一个护士说:“大妈,你老别管,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明儿医院有人来查,不把我们告上去就谢天谢地了。”
人世间真是莫名其妙,此一时彼一时,明天雨更大,风更猛,泪更多,还是阳光灿烂呢?不管怎样,人是要活下去的,把病医好,比什么都强。
一个月后,孙六婶伤口完全愈合了,拆了线,在儿子、媳妇、女儿们的簇拥下回到家。那天雨特别大,孙六婶扶着刘玉岚说:“大妹子,我要走了,你也快好啦,人呀!以后德日子长着呢,安心静养,六月二十四,到我们山寨来玩。”
“大妈,我会想你的,带出院后,我一定去,你走好。”两个女人望着窗外,一丝阳光透了进来。
山乡的路边,一坐新坟垒起来,鲜花插满四周。一个老女人坐在电视机前,看到一队刑警押着一个哭丧脸,老人忿忿骂道:“天作有雨,人作有祸,该死。”她仿佛听到枪声,闻到火药味。卖了血的三个虚弱儿子开心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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