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个夜晚,都毫无例外地做着同一种梦。清晨,揉着惺忪的睡眼,脑海中犹自残存的全是梦里的幻像,同一幅画面,同一些人。我不知道是自己想家了还是老家想我了。
仿佛有穿越时空的魔力,鼻息转瞬之间,入眼所见皆是熟悉的山山水水,而我的老屋与奶奶就屹立在群山连绵之间。睡梦中,宛若是在天真烂漫的童年,在河中捉鱼虾的我们早已被水溅湿了衣衫,无邪灿烂的笑容还荡漾在脸上。背后静默的群山映衬着芳草凄凄,斜阳依依,凝造出一种与世无争的祥和画面。梦中的我是捉鱼的孩子的一个,眼中观之唯有清清河水,心中所想也唯有捉了鱼虾再放任其自由的乐趣,然而即使梦中却也拥有清醒的二十岁的意识。既享受着那份简单的纯明欢乐,而二十岁的意识却让我感叹这样的欢乐早已不属于现实中的我了。梦醒后的薄薄的无奈与伤感一直酝酿着,却无法发之于外。在这样一个过于苍茫的世界,回忆已经那么苍白无力。而书写回忆更是百味杂陈。
梦的聚焦总是一个孤独落寞的身影。她总是那样无助的静坐着。望着山外的目光,有期待,有失落;羸弱的身躯写满了人在世的艰辛。
那是一个我每次想到都抑制不住心酸的人。
以八十岁之躯,孤独守着破败的老屋,守着我们童年最后的那点幻想。在凝重的黄土上,她寂寞地任岁月老化她的容颜,儿孙们一个个日益显现出的丰满的羽翼只能证明她苍老的速度。每次回家,分明可见她的气息在没落。强自欢笑的喜悦以遮不住岁月的风霜在她的骨瘦如柴的身上留下的侵蚀痕迹。那团喜庆映在她的脸上,我反而愈加的心酸——这样日益加重的苍老我无力的不忍再看。任我力所能及地买回她爱吃的东西,到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承认,她的胃装不下我的这份心意。农村那种青菜萝卜式的清淡生活更承受不住这偶尔的奢侈。
泪如雨下的时候,是回忆的风帆打湿了心门。那是最爱我的人啊,是一直计算着我离家的日子,惦记着我归期的人啊,我要怎样去眼睁睁的目睹她的苍老。还记得高中难得的回家一次,壁橱里全是霉了的在她看来是好吃且我爱吃的东西,她总是舍不得吃,于是一放再放,知道完全忘记,任东西坏掉,却不知道在学校的我们已早吃厌;依旧难以想象每逢假期,她守在路边,不见我回家的时候,她拉着我同学的手,问她们我怎么不回家;如果有一天我刚好风尘仆仆的赶回家,总是随手就可以推开门或者随意找找就可以发现她留给我们的钥匙。她怕我们被锁拒之于门外.......点点滴滴的回想都那般酸痛。我不知道一个每天靠太阳辩时辰的人要怎样数着日子,盼着假期的到来,等她的孙女不惦记都市舒适的生活,飞回到她的身边,陪她度过无尽的寂寞;更无法想象望眼欲穿等不到人的时候她又是如何落寞在昏黄的灯下。人老了总是表现出对儿女极度的依恋,可是那个闭塞的山村留不住儿孙们的脚步。每个人或为了家庭的生计或为了学业不得已奔波于城市。而一辈子都和泥土打交道的她舍不下农村暖暖的人情、她的鸡、她的菜园,于是也只能一次次佛了儿孙接她到城市的好意。折衷的结果是儿孙在农村与城市之间的穿梭。
我常常想:生命中能有多少人真正会把你放在心上,日日牵挂。人生越走越远,越发现这世界是那般的苍凉而感到无所归依。我们每个人能承受多少灵魂的安歇?自己的灵魂又能安歇在多少人的心间?恐怕谁也无法捉摸。可是亲情却能以无私包容的姿态让灵魂安歇,无论天涯与海角。
无来由的就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我是乡下放进城里的一只风筝,飘来飘去已经二十多年,线绳还系在老家的屋梁上。在外的时候,总是会在对故乡的守望中找回温暖的安。那份厚重的凝结在心头的皈依感总可以让我涤荡尽一切繁杂苦闷的情绪,找回心安的感觉,并幻化给我前进的动力。
如果人生是一场旅行,我不停的穿梭于此岸与彼岸,那么最幸福的事就是有人守着家的大门,永远候着我的归来,无所谓兴衰与沉浮。而这样的幸福一直就在。我能做的就是珍惜。我知道在旅途守候的还有我容纳的灵魂和容纳了我的灵魂的人,在这里就让我们真情相拥吧。散落于天边的人,也为你道上一声祝福。
收起了已经沾染上的城市浮华的气息,且留一个宁静的空间,忘记岁月匆匆,独留无限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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