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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千年

时间:2012/11/21 作者: 芜影 热度: 68736

  
  轮回到底有多久?
  我到底等了你多久?
  我在等待谁?谁又在等着我?
  又一次从相似的梦境中醒来,我仰面躺在床上盯着白色天花板,看着天花板纹路在我眼前不断涣散,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
  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盯着眼前不断变得渺茫的一片灰白色,使劲回忆着梦中那个男人的脸,可是记忆就如同眼前不断涣散了又聚集的一片苍白,我看不到他的脸。
  这几日又开始反复做着同样梦,梦里一片血红色,如火一般妖艳泼洒的血红,我看不到这片如新娘红绸一般浓密血红的尽头,只记得身在梦境中无法逃离的深深的恐惧,我知道我自己在做梦,我知道这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我安慰自己说,不要怕,你在做梦,只是梦而已。
  可每次都是,明知自己只是深陷梦境无法自拔,可还是会被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的恐惧所包围,好似什么极其宝贵的东西马上就要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再也抓不住了。
  我拼命挣扎,挣扎着想逃离,挣扎着想让自己醒过来,但是发现这些铺天盖地的血红变得越发的稠密,如一匹巨大的看不到边际的绸缎,正在从四面八方收紧,勒得我喘不上气来。
  我变得绝望,好似觉得我最重要的某样东西真的走了,真的消失了。
  我蹲下来嚎啕大哭,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就知道心里空了,他走了。
  “不要哭,我就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稠红的空间中扩散开来,回荡,然后消失不见。
  我抬起眼泪婆娑的脸,却只看到这无穷无尽的红中,渐渐离我远去的一个背影,我伸出手,想要抓住点什么。“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然后猛然惊醒,发现,泪湿枕襟。
  晚饭后,秋凉。
  学校里周围同学都在谈恋爱,包括与我朝朝暮暮相伴的三个室友。每当放学时,这群可爱的小女人就会一个接一个满脸雀跃然后又假装很内疚的跑到我面前,扯着我的衣袖,撒娇,“亲爱的,我男朋友在外面等我一起逛街,我就不陪你吃饭了哈,对不起哈我不是有意要抛弃你的啊。”一般都是我假装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然后一副很受伤的表情“重色轻友的家伙。”
  其实自己内心还是希望她们去陪男朋友的,把我自己一个人留下,然后我就可以安静的享受独属于我自己的时光。
  我的大学位于离市中心很遥远的城郊,当初大一刚来的时候,同学们个个满脸怨气。“学校本部明明就在市中心,干嘛把新校区弄这么远,这下好了,咱们成上山下乡的热血知青了。”周围同学怨的是这里没有市中心的繁华与喧嚣,我倒是很喜欢这里的寂静与萧条,独居一隅,安享宁静。
  学校后门出去,是一座不高的小山,叫彦山,山顶扁平稍向下凹陷,山上满是不知名的植被,终年郁郁葱葱。刚来时听这附近的村民说过,这彦山,可不得了,别看它不是高大巍峨的名山,当初秦始皇嬴政大统天下时,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使子孙龙脉得以长存,便派遣当时最灵验的风水大师南下,要他走遍全天下,找到除了始皇所在地之外的龙脉之地,然后掐断其他非皇城的龙脉,这样才能永葆始皇龙座。
  据说这位风水大师一路南下,过了长江之后见到此山,便大为惊叹,称这座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山,是当时除了始皇所在地皇城之外,天下龙脉最旺之地,并预言,仰仗此山之紫荆龙风,不出百年,此地必出天子。
  始皇大惊,命此风水大师不管用何咒术,必要把此地龙脉掐断,使自己的皇城永葆。据说此大师只是微微一笑,“此山的地势为天下紫荆之恒,此地才是真正的天子之龙地,这又岂是我一凡人所能改变得了的”。
  始皇大怒,命人当场斩该大师于庭下,据说血溅梁上三尺高,将原来金黄宫漆涂染的大殿梁柱染得鲜红。
  这都是传说而已,历经这几千年来祖祖辈辈的口口相传,便有些神话了。据说当时我们校领导也是因为这风水好,故不顾此地离市中心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跑来这里建新校区了。而我喜欢这里,倒不是因为众人口里的龙脉之地,只是觉得这里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就像,就像我之前好似什么时候来过一样,想想,便觉得或是与此地有缘,所以命中注定跑来这里上大学了。
  出了校门,我慢慢向小山逛过去,这边真的是风景独好。这小山下一大片都是周围村民的农田,最近正是稻穗金黄的季节,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丝丝的凉意,深吸一口,满腑清香。而离小山最近的山脚下,却是一大片茫茫的芦苇荡,高过人头,金黄色羸弱的杆上开满了灰白色的花,随风摇摇晃晃。我沿着一条小路走进去,突然就想,要是能在这又高又密的芦苇荡里玩捉迷藏,肯定有趣。
  小路旁边一条小岔道,蜿蜒伸进厚重看不见边的芦苇荡,我站在路口寻思了会,我是沿着正道上山呢?还是沿着这条岔道走进去看看?然后对未知的好奇战胜了对未知的那一点点不确定的恐惧,我晃了晃头,向着岔道走进去。
  其实里面也就是继续看不到边的芦苇荡,不过这条小道也倒别有一番风韵,两边都是随风摇晃唰唰作响的芦苇,泥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黄白色的芦苇落叶,周围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夹着植物的清香味,我站在这大片大片的黄色当中,闭上眼睛,深呼吸,感觉来到了世外桃源,估计我真的是适合农夫山泉有点田的生活,想想就觉得对不起辛苦养育我希望我将来当城市小白领的父母。
  我站了一会,觉得有点累,环顾周围,看见不远处有一片被风刮倒了的芦苇,面积不大,刚好够我躺,我踩着一片断了匍匐在地的芦苇茎叶走过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终于躺下来了,此时刚好黄昏,太阳已经看不到了,只有天上的晚霞还有一点点的光亮。风好凉爽,身下厚厚的芦苇叶还带着白天阳光的温软,我觉得自己有点像是被困在井底的青蛙,只看得到这筒状包围我的芦苇之上的那一小片天空,但那又如何,这一小片天空就已经很美了。想想觉得自己真是很容易满足啊,然后再想想,就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我是要睡着了吗?怎么这么困啊……,可不能在这睡啊……,天这么晚了……,要是有坏人怎么办呀……?
  这是我清醒时候的最后意识。
  秦始皇输了,天命难违,他最终还是没有能够逃脱宿命的魔掌。他用尽了世间的一切方法想要阻止的事情,却还是分毫不差的发生了。一切有为法,当作如是观。人再强大,也强不过星宿的轮回,也拗不过宿命的安排。始皇在世时,自当日怒斩风水大师于庭下之后,便遍寻天下有名灵验的巫女祭师,就算穷尽天下巫蛊妖术,也要掐断长江以南这胜过皇城的龙脉。可宿命终究是宿命,始皇百年之后,赵高得权,公子扶苏自杀,胡亥继位,之后是秦子婴,再之后,就是楚霸王项羽和汗高祖刘邦的四年相争。这些年,中原一片战乱纷飞民不聊生,而长江以南富庶地带,各王侯将相乘乱各自划地为营,积蓄力量蠢蠢欲动,但其中最为令人闻风丧胆以铁血冷酷强硬手段著称,也是实际掌控着长江以南大部分地区的人,就是秣陵王。
  自秦皇死后,朝廷内各派官僚人士为了皇位,各自为营勾心斗角,根本无暇顾及宫外之事,而就在这富庶的江南,一只力量异军突起,一个月之内连攻下十几座城池,其速度之快手段之残忍也是令人闻之色变,所有被俘虏的王侯,灭九族,就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没有放过。刀剑洗戮之后,各王府尸首遍野,血流成河。
  这种强硬作风果然取得了不错的成效,其他周边还妄想抵抗的各将王,纷纷前来示降,跪在殿前递上玉玺,表示将终生听命于秣陵王。
  正是春风得意时,却不小心马失了前蹄,名震一时的秣陵王,却在此时正当壮年之际,被原配夫人淼氏下毒所害,据说这淼氏自十三岁被许于秣陵王,从此便与他并肩征战天下。淼氏于秣陵王诞有一子,也是秣家长子,名君,字紫铭,人称紫铭公子。而当秣陵王英年早逝的时候,紫铭公子才十六岁。
  淼氏下毒杀害了秣陵王,紫铭虽然身为秣陵王唯一的儿子,却受到了母亲的牵连,宫中众元老商议之后,将王弟秣舒王推上帝位,赐淼氏陪葬,将王子紫铭,流放千里,终生不得回乡。
  于是秣舒王即位,舒王为陵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却年小陵王二十余载,即位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四岁,年轻的舒王,也就是紫铭公子的叔叔,在安葬好陵王之后,念于叔侄之情,却并未将紫铭流放,而是赐其一座府邸,封号铭王。
  两千年前,彦山脚下。
  一座破败的茅屋中,一位须发全白的老人,闭目盘坐在草甸上,大拇指轻扣在中指上,眉头紧锁,嘴唇轻启,掐指轻算。
  对面一位华服年轻的英俊公子,虽然年纪尚轻,却目光冷峻,咄咄逼人,让人不直视。让人不禁惊叹,如此年轻的公子,却有着久经沙场的老练。
  老人缓缓睁开眼,“世间最具摧毁力的,莫过于天狼双孪星,双孪星起,福祸焉知,铭王,这天狼星破坏力极强,你当真要用?”
  这位公子盯着老人良久,张口道:“只要足够强大,我就敢用。”
  老人微微摇了摇头,“利器伤人也会伤己,铭王切记不可大意。”
  铭王冷笑,“天命我都不怕,我还会怕一件利器。”
  老者摇头,叹息,“天命难违。”
  铭王不再看他,转身,拂袖,目光冷冽,“这颗双孪星,在哪里?”
  老人闭目,嘴唇微动,“西南苗疆古堰城,肩上有星的女孩。”
  大理苍山之北,古堰城,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追着前面急行的一辆马车,一边跌跌撞撞往前跑,一边声嘶力竭的哭喊着一个名字,“楚玥,楚玥”。
  后面追着一个下人打扮凶神恶煞的男人,手里拿着有碗口粗的木棍,面目狰狞的边追边骂,“妈的你个小贱人,看老子抓到你怎么收拾你,竟然敢咬老子。”眼看这个小女孩跑得筋疲力尽,越来越慢,却还是拼死般叫喊着:“楚玥,楚玥”。
  一个男人大步赶上来,揪住小女孩的头发就往地上推,小女孩瘦的风一刮就倒,哪禁得住一个彪悍大汉这么一推,她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眼睛却是死死盯着前方远去的马车,嘴唇被地上的沙石磨破了,鲜血直流。这个男人抡起手中的木棍就朝女孩背上狠狠打下去,嘴里还止不住地骂“叫你跑,叫你还跑”。
  这个男人手中的棍子没有能打下去,就感到眼前一阵疾风吹过,颈上微凉,他抬手抹了一把,满手鲜血,然后就这样,大张着嘴,满眼惊恐的仰面倒了下去,嘴唇微微动了动,头一歪,断了气。
  一个黑衣劲装的蒙面人跨过这个男人还留着血的尸体,一把拉起躺在地上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衣服本来就破,再加上刚才那阵撕扯,整个肩膀都露了出来,而在她瘦得皮包骨头的右肩头,一颗鲜红的星形胎记赫然醒目,红得妖艳欲滴。
  这个蒙面男人一把就腾空横搂起小女孩,小女孩这会才缓过神来,一边挣扎一边喊,“放开我,放开我”。可无论她怎么挣扎,这男人的手始终如鹰爪般牢牢抓着她,丝毫不费力气,就如他手上抓了一只蚂蚁。
  来到一辆黑色马车前,小女孩终于被放了下来,推到幕帏前,这个蒙面黑衣男人单膝跪地,声音阴沉,“禀铭王,此人正是您要找之人。”
  马车黑色的帷帐被徐徐拉起,少年阴沉的眼盯着女孩肩上红得耀眼的胎记,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变化。女孩站在车前,慌忙得不知所措,可此时就只有眼前的这个人可以求助,这个华服公子看起来就是很强的人,既然他救了我,也会救楚玥的吧。
  女孩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双膝代足,扑腾着往前,一把抓住少年从车上垂下的衣襟,带着哭腔,“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她就在刚才那辆马车上,他们要卖了我妹妹,他们要把她卖去青楼,求你了,救救她,救救楚玥。”
  少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有任何的变化,他只是再次看了一眼女孩肩头的星,然后低头看向女孩的脸,“我救她,你拿什么报答我?”
  “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有的,全给你,全给你。”女孩急得手指发抖,紧紧拽着少年衣角的指节发白。
  “好,从现在起,你的一切,都属于我。”
  彦山下,草屋中,闭目修行的老者眉头忽然紧皱,已经开始了么?星宿的轮回,已经开始了么?
  天狼双孪星,帝王星的死劫。问世间还有什么力量能够摧毁帝王星,是的,只有天狼双孪星。
  如此强大而又充满危险的力量,铭王还是不顾一切的用了。
  自从当日被秦始皇派遣南下看到此山,老人断言此地龙脉胜过皇城,会有新的王者取代始皇,始皇大怒,将老者打入大狱,命老者在三月之内,找出掐断此龙脉的方法,否则,灭九族。而宫外口口相传的始皇将该风水大师怒斩于庭下,不过是始皇想要威慑众人的方法罢了。
  老人被投入大狱,却在三日之后,被无名高手劫狱救走,话说始皇三万禁卫高手,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人从眼皮子底下劫走犯人,可想而知这个劫人之人是有多么强大。
  是的,劫人之人,正是年轻的秣陵王。秣陵王救出老者之时,老者并不惊讶,却只是捋了捋白须,淡淡地吐出一句:“不是你,帝王星轨上的星,不是你。”
  果真如此,秣陵王称帝不过两年,便命丧黄泉。陵王丧命之日,静观天象的老者却忽然从坐禅中惊醒,大惊失色。
  帝王星轨终现星迹,却不是如预期般闪耀光辉能福泽庇佑天下的帝王独星,而是两颗星,两颗一样明亮光耀的帝王星。
  双星并轨,必有一陨,这是天命。
  五年,说起来漫长,却也短暂。
  我抬手,没有一丝犹豫地将短剑刺入面前男人的心窝,看着冒着热气的鲜血潺潺流出,温热的血浸湿了我的手,有种莫名的快感。
  我看着这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大睁着惊恐的眼睛在我面前倒下,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你是……铭王的……楚黛……”
  是的,我是铭王的楚黛。五年前,铭王在古堰城救了我和妹妹楚玥,我将自己献于铭王,以报救命之恩。
  我从男人心窝里抽出我的短剑,拿了手帕轻轻擦拭剑刃上冒着热气的鲜血,竟然不觉得恶心,看来,真的是适应了这种生活,真的是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看来祭司的话真的已经灵验了,我真的是个不祥的女人。
  “这是个不祥的孩子。”
  西南苗疆,每家每户一旦有了新生的孩子,都会抱到月宫拜月教大祭司的面前,接受洗礼。以祈求得到祭司的祝福,今生便能安康幸福。
  我和妹妹楚玥是孪生,父母在我们出生三日之后将我们带到祭司面前,接受神水的洗礼,还是婴儿的我被除去襁褓,脱光衣服放到祭司面前的圣坛上,准备接受祭司赐予的福泽。
  祭司并没有给予我父母想要的美好预言,而是在看到我右肩头朱砂红的胎记后,变了脸色。
  “这是个不详的孩子,我不想再见到她。”这是祭司对我父母说过的唯一一句话。然后便也不看妹妹楚玥,而是命拜月教的子弟,将我们全家逐出月宫。
  从此便开始了我流离失所的生活,父母带着我们姐妹四处逃亡,路上遇到了劫匪,父母被杀,而我和妹妹,被劫匪卖到了富人家,开始喂马擦地洗衣,干各种脏活累活,吃馊馒头,睡马厩,忍饥挨冻。
  那么多年的辛苦,因为有了妹妹在身边,就总是觉得有希望。妹妹会在去收拾餐桌的时候,将桌上剩下的一点点骨肉藏起来,然后带回来给我。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们俩在大雪纷飞的晚上,哆哆嗦嗦的挤在马厩的一角,冻得嘴唇青紫,妹妹拉着我的手,我抱着妹妹,靠着马的体温取暖,妹妹抬起头,小声说:“姐姐,我不想死在这里。”
  我努力压下心中濒死的恐惧,我是姐姐,我不能害怕,我要保护妹妹。我抱紧妹妹,“不会的,我们都不会死,姐姐在,姐姐会保护你的。”
  我们确实没有死,我们活过来了,却面临着比死还要痛苦万倍的生离。妹妹打扫的时候不小心撞见了大夫人和管家私通,夫人大怒,命人将妹妹杖打五十之后,卖到千里之外的青楼。
  或许我的不祥,从出生,便开始了。
  我将短剑收入剑鞘,转身离去。
  我,是楚黛,是铭王的楚黛。
  铭王救了我和妹妹,我该报答他。
  我将自己的全部献于铭王,铭王将我和妹妹带回王府,而我才是他要找的人,因为我右肩头的赤星。
  铭王那日救出楚玥,看到楚玥的脸时,也不禁微微动容,我和楚玥是双生,双生虽然长相相似,却也不是完全相同,而我和楚玥,真的是如镜中影,一模一样。
  从此我誓言忠于铭王,铭王要我死,我不会生。
  铭王将我送入西域魔宫修罗场,从此便开始了我这辈子最为惨烈的生活,我每天的任务就是习武,杀人,杀人,习武。每天刀头舔血,生不如死。刚开始的时候,每天完成任务杀了人,我都会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然后跑到水池边,拼命的洗,拼命的搓,想要洗去我手上的血迹,想要冲走我犯下的罪孽。
  时间久了,就变得麻木了,杀人再对于我,就只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了。再慢慢的,每次看到手中的剑,刺入对方的心脏,就会隐隐觉得,这才是我该做的事。
  三年后,铭王接我回王府,此时我虽然剑法已炉火纯青,却在拳法上修行尚浅,而铭王接我回府的目的,就是要将家传的拳法,全部授予我。
  铭王要将我打磨成一把世间最锋利的剑,却是要用来对付现任的江南霸主,他的亲叔叔,秣舒王。
  这明明就是属于铭王的皇位,如此野心的男人,又怎么会甘心独居一隅而寄人篱下。
  而我,就是那个命属天狼的双孪星,只有我,才有力量摧毁帝王星。
  我走出房门,看到前面的背影,青袍,乌发,迎风而立,佩环轻响。
  “派你来对付这等俗人,怕是杀鸡用了牛刀。”
  我低头,单膝跪地,“只要是铭王指示,属下当尽全力。”
  铭王转身,如刀刻般英俊的脸,眼神一如既往的冷冽,这个二十一岁的男人,果真是继承了秣陵王的所有特点,冷血强硬,却又不动声色。
  “你回去罢。”
  我抱拳,起身,抬头刚好和铭王目光相对,这个男人的眼光依旧如刀锋般锐利,而我,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有点期待,期待他在看我的时候,眼神会有什么变化,就算是一点点,也好。
  可是没有,迎面而来的依旧是锋利冷酷的眼光,看来,是我多心了。也是,我就是他的一件兵器,一颗棋子,又有什么资格期待呢?
  我低头转身,不再期许,杀人才是我该做的事。
  看着楚黛转身离去,铭王一直冷冽的眼光微微有了些许变化,外人看不出来,只是铭王自己知道,自己在看着楚黛的时候,只是在拼命压抑内心的那份冲动,用依旧冷酷的眼光,来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渴望。
  三年前将楚黛从西域修罗场接回王府的时候,他看到这个女孩,仿佛从头到脚换了个人。在她脸上再也找不到任何表情,当初那个跪在马车前,满脸泪水急的不知所措的小女孩,消失了,或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此时的她,冷静,缜密,身怀绝技,杀人不眨眼,那一刻,他不知怎么的,稍稍有一点点难过,又觉得有点讽刺,是自己亲手将她变成了这样,又有何难过的原因。
  之后的两年,楚黛闭门不出,每天跟随在铭王身边,而他,则将自己家传的拳法倾囊相授,一代霸主秣陵王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整个江南揽入怀中,除了高深的谋略,靠的就是秣家这独创的快拳。秣家拳,天下最快最狠的拳,天下没有能快过秣拳的拳,就像天下也没有能狠过楚黛的剑。
  或许这莫名的情愫,就是在那些只有两个人的日子里,悄悄萌发的。
  铭王府,月下。
  楚黛咬了咬牙,不顾浑身是血,依旧拳头生风。可她又一次败在了铭王的手下,铭王出手之快,如鬼魅,如疾风,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的招式。楚黛被铭王扣住颈上命脉,脸色依旧冷静,却也有按捺不住的不甘。
  铭王松手,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剩下楚黛独自站在院中,她握紧了拳头,随之而来铺天盖地的耻辱感让她双肩微微抖动,又失败了,我永远也战胜不了他啊。
  我要是胜了他,他会多看我一眼的吧。
  铭王止步,没有回头,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从暗夜中传来,“明日卯时,再练。”
  铭王加快步伐,想要赶快离开,仿佛多停留一秒,下一秒,就会泄露自己的心声。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看到她浑身是血,看到她眼神倔强地一次又一次尝试时,心会有疼痛。忽然就会心软,想要放过她,想要抱住她。但是又怎么可以这样。
  她练得不是不好,对于武学,她是天才,其他武者穷其一生想要达到的剑术巅峰,她花了三年时间就做到了。而秣家拳,就算天资过人的自己也是从出生开始便在父亲近乎严酷的指导下,研习了近十年,才被父亲认为有所成效。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练得已经很好了,可自己还是不能放过她,她必须成为世间最好的,最强的。
  只有这样,我才能拿到我想要的天下。
  铭王回到寝宫,踏入大殿,一女子在烛光下盈盈而立,看着这张笑如春风,明眸皓齿的脸,铭王在某一瞬间还是有点错乱了。
  但是只是那一瞬间,稍纵即逝,铭王很清楚,这不是楚黛,这是楚玥。
  楚黛是不会这样笑的,她从来没有这样笑过。
  是的,这是楚玥,与楚黛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花,楚玥。楚玥与楚黛虽然长得如镜中影般相似,但两人性格却是截然不同。楚黛冷酷,楚玥温婉,楚黛杀人不眨眼,楚玥却是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楚黛终年板着冷脸,楚玥却是天天笑意盈盈。楚玥自从被铭王救入府中之后,就一直在府中做事,将府中上下的生活琐事打点得井井有条。而对于姐姐楚黛,楚玥却只知道是姐姐求铭王救了自己,然后姐姐和自己一样,在府中为铭王做事,具体姐姐做的什么事,姐姐也从来都不跟自己提,好像是什么大人官场的事吧。楚玥就像个纯真善良的小孩子,整天想的事情就是该如何绣好那幅雨中夏荷图,然后院子南边的茉莉花好像到了收采的时节了,这皖南进贡的名品茉莉,采了给姐姐泡茶,姐姐一定喜欢。
  正想着,就看到铭王从殿外走来,楚玥笑着迎上前去,“给铭王请安”。
  看着铭王稍微愣了愣,楚玥悄悄吐了吐舌头,看样子自己贸然前来,吓到铭王了。
  铭王稍微点了点头,脸色有所转变,“起来吧,何事?”
  这铭王怎么也跟姐姐一样呢,整天板着个脸,不累啊,笑一笑又不会怎样。楚玥一边自个琢磨一边起身,从旁边台阶上拿起一个竹篓,“我做了家乡云南的蜜饯,就拿过来想给铭王品尝。”
  铭王看着面前娇俏的楚玥,看着她如山间溪水般清澈的眼神,脸上忽然有了微微的笑意,“放桌上吧,我刚好也饿了。”
  楚玥将篓子里的蜜饯放到桌上的盘子里,然后回头,“那奴婢告退。”末了,想了想,又有点羞愧的加了句:“这是我第一次做蜜饯,如果难吃,铭王您还请不要怪罪。”
  然后低头,轻轻退了出去。铭王看着这个带着愧色一边往外退一边抬眼偷瞄自己脸色的小女孩,忽然就笑了,真是一点都不像她姐姐,单纯而又不经世事,不过,也许这样,才是适合一个女孩的生活罢。
  楚玥退出大殿,轻轻松了口气,这个铭王,整天板着脸,真怕自己什么时候会惹了他,还是姐姐好,姐姐虽然对其他人都板着脸,可是对自己却是一直温柔疼爱。对了,赶紧去把刚做好的蜜饯送给姐姐尝尝,让姐姐夸奖下我的手艺。想着想着,楚玥又雀跃了起来。
  距铭王府十里的皇宫,观星台上,一年轻白衣男子背手而立。此人身形俊逸,眉目清朗,眼神温润。
  旁边一黑袍男人,看起来已年过中年,脸上如刀刻的皱纹表明了他经历过的大风大浪,可以看出,此人身份不凡。
  白衣男子头也不回,盯着远空中的一颗星星。淡淡问道:“国师,铭王最近可好?”
  这黑衣男人眉头紧锁,“陛下,不是老朽多疑,只是这铭王,陛下真是多得留意啊。”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如何见得?”
  黑衣男人抬头看向白衣男子,眼神忧虑,“陛下,这铭王自从陛下即位以来,无时不在暌违天子之位,这五年来,光据我们的密探禀报,就查出铭王私下接触的王侯将相不下数百人,这铭王表面俯首称臣,私下说不定正在蓄养精兵,心怀不轨啊。”
  白衣男子这才回头,却是依然笑着,浓眉轻挑,在月光映衬下,英气逼人,煞是好看。“国师多虑了,就凭铭王身边的那几个老朽,还奈何不了我。”
  这两朝国师看着英姿勃发的秣舒王,看着他依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仿佛这世上就没有啥好当心的事情,眉间的皱纹越发变得更深了,陵王啊陵王,你在世时命我要辅佐新皇,可这新皇,老朽到底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呢?
  看着国师的眉头越蹙越深,这年轻的舒王反而笑得更开心了,笑过一阵之后,舒王拍拍国师的肩膀,安慰道:“国师不必忧心,这铭王和前朝遗臣接触,也是很正常的么,毕竟他是先王的遗子,他要是什么动静也没有,那才是真的要担心了。”
  国师还想说什么,可舒王已经走远了,看着那一袭白衣消失在观星台下,国师摇了摇头,暗自伤神。
  舒王离开观星台,并没有回寝宫,而是沿着台阶一直往下,径直来到观星台底下的一个地下密道,厚重的石门打开,舒王的背影消失在密道尽头。
  密道一直蜿蜒深入地下,曲曲折折几个弯道之后,最尽头是一间石室,石室的门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舒王站在门前,沉思良久,最后还是按动了门旁的机关,石门缓缓打开。
  一个白发女子静坐在石室中央,白袍,赤足,因常年位于地下不见阳光,女子皮肤惨白,毫无血色,看上去着实有些吓人。
  舒王盯着女子良久,终于开口,“神女,天狼星有变。”
  神女缓缓睁开眼,眼珠却是西域人才有的罕见海蓝色,嘴唇未动,声音却已响起,“天狼双孪现,福祸未可知,今生的天狼命属已出现,那个肩上有星的女子。”
  “终于出现了么,等了这么久,她终于出现了么?”舒王自顾自的低喃。
  可神女却不再说话,只是重新合上了双眼。
  往事如风。
  当年秣陵王年轻气盛,借着此地龙脉,有横扫整个天下之势。却殊不知,秦始皇是何等阴毒残忍之人。始皇如此强势霸道,又怎么能容忍天下存在另一个天子的可能,在确认此地龙脉之后,始皇遍寻天下最有名灵验的巫女祭师,就算穷尽天下巫蛊妖术,也要掐断长江以南这胜过皇城的龙脉,可是凭天下凡人之力,又怎能左右天命。始皇大怒,秘密找来西域昆仑魔教教主,以三千个童男童女的生命和鲜血作为祭祀,做法八十一天,在此地下了血咒,只要是凭此龙脉称王之人,死后灵魂必将流离于三界之外,永世不得进入六道轮回。
  人最怕的其实不是死,而是没有来生。
  秣陵王称帝之后的两年,在一次征战途中,遇到一个浑身是血的重伤西域女子,该女子苏醒之后,称自己是西域魔教教主弟子,因触犯了教中大忌而被教主追杀,并将当年始皇下血咒之事禀告陵王,之后便不知去向。
  秣陵王大惊,可血咒已然被触发,此咒太过阴毒,天下已无人能解。
  陵王知道自己中咒已成事实,箭已离弦,无法回头,却不想自己唯一的儿子也被诅咒,然后再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于是草拟圣旨,下令,无论发生何事,王子紫铭,都不得继承皇位。而此事却被不知情的夫人淼氏知晓,淼氏以为秣陵王打算废除自己,伤心悲愤之际,于陵王茶中下毒,将自己深爱的夫君,了结在了自己手中。
  之后众元老的继承人之选,也是遵从了秣陵王最后的遗愿,紫铭公子不得继承皇位,而除了紫铭之外的第一继承人,便是秣舒王。
  宿命既定,无法逃脱。
  舒王一直没有能够找到答案,兄长秣陵王如此深爱自己的儿子紫铭,这是众人所知无可厚非的事情,可他似乎是在惧怕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这种惧怕使他宁愿让皇位落入别人手中,也坚决不让紫铭继承大统。他到底在怕什么?
  在舒王对天立下血盟,即天子之位后,终于水落石出。
  神女将所知的一切告知新皇,并许诺新皇,定将拼上余生之力,为新皇找到解除血咒之法,只是希望新皇不要因为一己之忧,而置天下黎民不顾。
  现在,已经平静了,没有了刚知晓此事时的愤怒与不甘,陵王啊,是你把我推上了这个俯瞰众生的宝座,却又生生折断了我对来生的期许,你为了百姓,为了紫铭,却抛弃了你的亲弟弟,你又是何其残忍,何其讽刺。
  也罢了,或许我命中注定如此,人再强大,却终究也逃脱不了命运的掌控。
  可是造化弄人,命运在将舒王一掌打入黑暗的无底深渊之后,却又忽然给了他如晨曦般微弱的一丝曙光,神女禁足研读天象三年之后,指示舒王,千年一现的天狼双孪星,拥有毁灭性的强大力量,而借助这份强大而又可怕的力量,当日所下血咒,或许可解。
  于是重新有了希望,看来自己还是无法放下,那份对人世的渴望。
  南疆。
  这次的任务比之前的任务要艰难许多。
  这位把守着西南边疆万里地界的统帅对于铭王开出的万金诱惑丝毫不为所动,誓死要效忠舒王。
  看来这个舒王,果真不是一般手段,这个我虽然还没有见过却穷尽一生之力想要杀了他的男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
  顺者昌,逆者亡,既然你如此忠心耿耿,那我就只好让你带着你的忠诚消失。
  我挥剑杀出重围,我要的不是这些小蝼蚁的命,我要取的,是统帅的项上人头。
  名震南疆的统帅护卫军果真名不虚传,看着又一片黑压压的盔甲向我逼过来,我足尖轻点,剑光四溢,瞬间鲜血如注。
  我一个发力转动手腕杀出一个缺口,飞身扑向藏在护卫人墙之后的统帅,在他还未反应之前,一剑劈下。
  冒着热气的血从颈项中喷涌而出,统帅的人头落地,大睁着愤怒的双眼,临死也不瞑目。
  身后的护卫发出一阵惊吼,不少护卫看着统帅人头落地,纷纷弃甲溃逃。主子都死了,卖命又给谁看。
  我拾起地上鲜血模糊的人头,一把阖上他的双目。你有你的忠诚,就如我有我的神,我们都别无选择。
  我将人头扔给一直跟在身后的总管,“带回给铭王。”
  甩手的同时才发现,刚才的一阵混战也伤了自己,手臂上一条两掌长的血口子,被刀口翻出的血肉下,骨头清晰可见。
  总管维诺,我转身大步离开,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楚黛姑娘不同属下一道回去?”
  我脚步不停抬手示意,算是给了回答,边走边撕下一块衣角裹紧伤口,不再理会便上马离去。
  是的,我要去一个地方,做一件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做的事。
  五日之后就是铭王的生辰,我要给他一件礼物。
  紫铭喜青色,碧冷清透的云翡翠,和他是绝配。
  我找到当地最有名的工匠,施以重金,以上好的翠玉,雕琢成了一枚玉佩,佩上刻有紫铭的名字,君。
  紫铭,这个在我心里默念了无数次的名字,这个一想到就会让我痛彻心扉的名字。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期许,可心底随时会冒出的痛感还是在清楚地提醒着这个男人的存在,想一次,便痛一次。
  或许痛得多了,痛得深了,痛到最后,心便会死了罢,这样,就再不会痛了罢。这样,也就好了罢。
  我不再多想,将玉佩包好放入贴身口袋,上马疾驰,五日之内,我要赶回铭府。
  四月的江南,繁花似锦。
  铭府内春意盎然,微风拂面,阳光明媚。后院内百花齐放,香气四溢。
  楚玥手挽了一个竹篮蹦蹦跳跳的走来,一边拿手拂开会钩住头发和衣裙的枝条,一边探头观察着小道两旁开得茂盛的花丛,寻找着那些开得正艳的花朵,采了洗净,可以做香气四溢的鲜花饼。
  兜兜转转都一个时辰了,收获却不大,今天的花儿要不是还在含苞待放中,就是已经开败凋谢了的,真是不尽如人意呢,估摸着姐姐这几天该回来了,就想要采了花给她做香喷喷的鲜花饼,可你们这些臭花儿一点都不配合。楚玥边走边愤愤的想,气得都撅起了嘴。
  脚步忽然停住了,楚玥皱皱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明朗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眼前这颗高大的杜鹃树,花满枝头,花开正好。
  终于还是找到你了,这棵树开得花又多又好,采了应该就够了吧。
  一边想,楚玥一边放下竹篮,然后手脚并用的踩着树干上的枝桠往上爬,刚下过几场春雨,树干上长了一层薄薄的青苔,楚玥虽然使出了全身的劲抓紧树枝,可脚下还是一直在不听话地打滑。
  楚玥小心翼翼的伸长左手,想要抓住一枝沉甸甸开满花的枝条,可还是差一点点,再过去一点点就够着了,楚玥一门心思在花枝上,整个身体往左倾,可忘了脚下细细的枝桠不够吃力,枝桠一荡,脚下一打滑,楚玥惊叫一声,整个人就这么仰面朝天掉了下来。
  可后背并没有感受到冰冷地面的撞击,楚玥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被一只手接住了,这只手揽住楚玥的腰,将楚玥顺势拉入自己怀中抱紧,然后两人一起稳稳着地。
  楚玥惊魂未定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某人衣服前襟上精美繁复的花纹,脸上传来的是上好锦帛冰冷柔滑的质感,她抬起头,刚好对上正好往下看的铭王的眼。
  心在那一瞬间,忽然就失了控制般开始狂跳,楚玥就这么呆呆的抬头看着铭王英俊的脸,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从胸中传上来,蔓延到了娇美的脸上,泛成了一片红晕。
  铭王看着怀中这个呆呆看着自己满脸通红的女孩,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惜,估计是吓坏了。
  好半天楚玥才回过神来,猛然一把就推开还抱着自己的铭王,低下头盯着脚尖不敢再看他,手抓着衣角,结结巴巴的想要说什么,却又啥也说不出来。
  铭王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慌乱可爱的窘态,笑容不自禁的就浮上嘴角,忽然就想到了楚黛,何时,要何时,才能看到楚黛也如面前这个美丽的女孩一样,娇羞得让人怜惜呢?
  铭王止住笑意,抬头看向树梢的花朵,开口问道,“你要采花?”
  楚玥还是看着地面,手反复紧拽着衣角,支支吾吾憋出一个字“嗯!”
  铭王抬手,翻转手腕提起三分的内力,对着树干拍下。
  杜鹃花树被震得无风自动,整个树冠轻摇,楚玥听到唰唰声响,一抬头,就看到漫天花雨迎面扑来。
  花雨中盈盈而立的少女笑容灿烂,乌黑如漆的秀发上落满粉色娇艳的花瓣,衬托得女孩如月光般皎洁美丽的脸庞,愈发的娇艳。
  春色迷人,阳光耀眼。
  我只听得到耳畔呼啸而过的风,还有身下疾驰的马蹄叩击驿道的哒哒声。
  走了好久了吧,快到王府了吧。
  接连赶了几天几夜的路,我已经感到眼前飞逝而过的景色变得越来越模糊,耳边传来的马蹄声渐渐如天外之音一样越来越遥远。身体似乎已经麻木了,刚开始赶路时,手臂上的伤口随着马身的颠簸还有钻心的刺痛传来,可现在似乎,也不痛了。
  我抬手摸了摸胸口,手指触到隔着衣服坚硬冰凉的玉佩,手中缰绳的力度不自觉的加大,我一定要赶在他生辰那天,把玉佩送给他。
  前方路口忽然冲出一支马队,我本能地猛然收紧缰绳,身下的马儿吃痛止步,忽然不受控制地甩尾仰蹄,仰天长嘶。我只记得自己被马儿甩向半空,然后就眼前一黑。
  我要回铭府,把玉佩给他。这是我脑中存在的最后记忆。
  皇宫里,灯火辉煌。
  这个女子紧闭着双眼,眉头越皱越深,一只手臂裹着厚厚的绷带,一只手紧紧抓着上好的蚕丝帛被角,仿佛要把这绣着金丝银线的被子撰出水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干裂的嘴唇微动,好像在梦中艰难的呓语着什么。
  到底是怎样的生活,使得这个女子就连做梦,也是这般痛苦。
  白色锦帛制成的华服即使在暗夜的火烛光下也是熠熠生辉,而这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却站在一个昏睡女子的床旁,暗暗思量。
  那日是先皇秣陵帝的大祭之日,按照传统,新皇率领全朝文武百官前去城外先皇陵寝祭拜,以祈求先皇保佑,皇基稳固,天下太平。
  在祭拜结束回宫的驿道上,舒王不愿乘坐备好的马车,而是转身跃上近身侍卫的快马,扬鞭便开始飞驰,急得守在身旁的大国师对着一群侍卫大喊:“还不赶快追,皇上要是少了一根毫毛,你们统统人头落地。”
  好久没有骑马了,都快忘了在马背上飞驰原来是如此令人心神辽阔,国师也真是大惊小怪,虽然我武学造诣比不上先王,但这天下能胜过我舒王的,也超不过三人罢。
  舒王边想边扬鞭轻抽马背,想要加快速度甩开身后追来的侍卫,马儿冲过一个拐弯,忽然就看见了这个骑在马背上迎面飞驰而来的女子。
  这个不知名的女子被受惊的马儿甩下马背,跌落到道旁的草地上,昏了过去。
  最让舒王觉得不可思议的不是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够驾驭如此飞驰的马儿,而是当舒王令手下将该女子带回宫中救治时,发现的她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可以看出来伤口已经好几天了,由于没有做及时的包扎,加上几天的连续颠簸体力不支,伤口没有开始愈合,而是变得愈发的血肉模糊,整条手臂都被撕裂伤口然后不断流出的鲜血染得殷红。由于伤口的感染风寒乘虚而入,可这女子到底是何种材料制成,难道是铁铸的身体么,怎么还能在身带如此重伤并且发着高热的情况下着急赶路,真是不要命了么。
  又是何等重要的事,能让她做出如此不要命的事来呢。
  最重要的是,救治这个女子的时候发现,她肩上有颗红艳欲坠的星。
  那个肩上有星的女子。
  旁边待命的侍卫不禁看得有点奇怪,这一向笑容清朗的舒王,怎么神色严肃的站在一个路上捡回来的昏迷女人床旁,皱眉深思呢?这可不是他一贯的风格。
  仿佛猜出了侍卫的心思,舒王回头,恢复了他嘴角一贯的笑意,“我只是有点好奇罢了,到底是何种强大的意念,才可以让人做到如此。”话未说完,就听到旁边床上的女人有响动,舒王回头,却发现这个女子并未苏醒,只是在剧烈的扭动,仿佛在梦里遇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然后喃喃的喊出一句话,“铭王,救救楚玥。”
  原来她是铭王府的人,原来如此,舒王嘴角的笑意未变,只是眼中的光忽然收紧,眼神变幻,旁人难以预测。
  果真也只有铭王,才能栽培出如此坚韧之人。
  舒王转身,不再看床上眉头深皱挣扎的女子,下令,“将她送回铭王府。”
  然后拂袖,离去。
  原来,她叫楚玥。
  当我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楚玥悲喜交加的脸。
  我坐在庭中的石椅上,身旁石桌上放的是楚玥给我沏好的茉莉花茶,我看着一朵朵白色的小花在碧绿的茶水中慢慢绽放开来,清香四溢,不禁就想,就算整个世界都离开我了,楚玥也会陪在我身边的吧。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十几天来,都是楚玥天天过来照顾我,陪在我身边逼我换药,逼我休息。醒来后楚玥告诉我,是皇宫的侍卫把昏睡的我送回王府的,据说是皇宫侍卫在驿道上遇到了受伤昏迷女子,听说是铭王府的人,便给送了回来。
  楚玥在跟我说话的时候掩不住满脸的担心和害怕,她总是紧紧抓着我的手,然后将头轻轻倚在我胸前,“姐姐,你答应过楚玥,永远都不会抛下楚玥。”
  当然,就算全世界都抛下你,姐姐也会陪在你身边。
  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甜的茶水,转头看向庭院前门,却没有人影,不禁失落。
  想到明知他不会出现,却还是在等待,不禁轻轻苦笑。
  从我醒来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他只是让楚玥带了一句话,“安心养伤。”之后便再无消息。我每天都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着院子的前门,期望他会出现,就算是责备我也好,只要他出现就好。
  可是每天都是怅然落空,日子每滑过一天,心中的痛就更伤一分。就快了吧,就快要到死心的时候了吧,到了就好了,到了心就不会痛了。
  是我多心了,杀人才是我该做的事。
  我从怀中取出碧绿清透的玉佩,拿手帕包好,起身,向着铭王的寝殿走去,这是给他的礼物,就算晚了半月,也该送到那个应当拥有这个礼物的人手中。
  楚玥来到铭王寝殿的时候,铭王正在后庭练剑。
  铭王生性喜静,不喜人多纷扰,其寝殿的下人也是早早便被总管责令退下,无铭王指令,一律不得入内。
  一直以来都只知道铭王的秣家拳是天下第一,没想到今日得以见到铭王的剑法,也是快如疾风。
  这铭王,好像没有什么是不会的呢。楚玥看着铭王一身青色劲装,手中的剑变幻出行云流水的招式,剑光流转,卷起满地落叶飞扬。楚玥倚在门后偷看,不敢打扰铭王,却看他看得痴缠,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一见到这个男人,心就会像要跳出胸口般激烈,不见的时候就会想,满脑子都是这个男人冷峻的脸,一想到他就会不自觉的笑,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就像今天,也是刚刚去给姐姐换了药,泡好茶,就悄悄溜过来,也想要给铭王泡上一壶清香四溢的茉莉花茶。
  铭王发觉身后有人,本能地足尖点地一个回转,剑锋如闪电般刺来,这楚玥正看得忘我,也呆在原地竟忘了闪躲。
  扑入眼中的竟然是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可这乌发飞扬紫裙垂地的女子,显然不是她,这是楚玥。铭王忙急转手腕,想要收剑,可是剑势太急,却已然来不及了,剑尖偏转,擦过女子白玉般的颈,沁出一串血珠。
  楚玥这才惊叫一声,被剑风带得仰身向后倒去,铭王一个急落地,侧身回转,单手从背后接住倒地的女子,将其扶到殿中央檀香椅上坐好,这才弯下身来,帮她查看伤势。
  还好伤口不深,只是划破了表皮,估计两天也就可痊愈。
  铭王这才落下心来,从衣袖中抽出白色手帕,帮楚玥包扎。
  可以从她的眼中看得出楚玥对她有多么重要,如果说自己还能为她做点什么的话,也就只有是帮她照顾好她最重要的人罢。
  当日看到昏迷的她被皇宫侍卫送回铭府时,自己心中如刀剑割裂般的痛楚,也只有自己才知道,这些日子每过一天都在煎熬,想要去看她,即使她对自己依然还是恭敬冷冰,但是只要能看到她,就够了。
  可是理智不许他这么做,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强压回自己心中的那份冲动,不能让自己松懈,哪怕是放纵自己的心只是一秒,也是天地概不容许。
  父皇,你既然不想给我天下,那我就只好自己亲手把它抢回来,然后让你后悔,后悔你曾抛弃了我。
  铭王修长的手指翻飞,动作熟练地将轻薄柔软的手帕紧贴那玉般光泽的肌肤缠好,然后打一个挽结。
  包好伤口之后抬头,就撞上了楚玥如同山间小鹿般清澈而又羞涩惊惶的眼神,尊卑有别,男女授受不亲,这个英俊的男子如此近距离的站在自己身边,也难免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要羞红了脸。
  看着眼前这张娇美的脸,铭王不自禁的抬起了手,轻轻拂过女孩的脸颊。她长着和楚黛一模一样的脸,可她不是楚黛,她要是楚黛,该多好。
  女孩看着铭王盯着自己看,更加羞涩紧张起来,红唇微张,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办才好。铭王知道她不是楚黛,可却愈发迷乱,心中那份一直强压的渴望此时却再也按捺不住,低头,便不管不顾的吻上了那温润的红唇。
  就算只是瞬间的迷乱也好罢,就当此时倚在我怀中的人,是楚黛。
  身后有什么东西落下撞击地面的脆响,铭王松开紫玥,回头,却刚好撞上站在门边楚黛震惊而又落寞的眼。
  我不该过来的,不过来了看见了,也好。
  我拾起不知何时掉落在脚旁手帕包裹的玉佩,不再去看那个男人的眼,我不想知道此时他是什么眼神,只听见自己胸中传来心片片破裂的碎响。我重新收起手中的玉佩,转身离开。
  那就这样吧,我只不过是刚好确认了心中那件一直念念不忘的事,他心中的那个女子,不是我,而已。
  我不知自己是怎样穿过那些层层叠叠的宫门,然后绕过迷宫般折曲的长廊,回到自己院子的。仿佛自己的灵魂已经抽离了身体,没有思想,四处游荡。
  我站在庭中,看着天光下水池中映出的女子倒影,青发高绾,黑色劲装,眼神冰冷,脸色沧桑。也是,这样的我,又如何能够与楚玥那样温婉柔情的女子相比。
  也是,只要楚玥和你幸福,便好。
  我将这块透绿清亮的玉佩放入木匣,然后合上盖子,封紧,也一并将过去的情愫,一同封死。
  皇宫观星台下,地室中,神女。
  来到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每夜研读天象,习遍天下法术,只为了能找到解除血咒的方法。
  是的,神女,就是那日告诉秣陵王血咒秘密之后,便不知去向的西域女子。
  这么多年了,不知还远在昆仑极寒之地的父亲,是否安好。
  当年秦始皇以整个西域百姓的性命要挟身为教主的父亲,到此地做法,献上三千童子的性命,立下血咒,做出如此残忍阴毒之事,却是只求让这个不顾天下苍生的暴君,能得到一夜心安。
  天下众生呐,究竟要到何时,才能尽享安康。
  血咒为世间至阴至毒之咒,为天下所有术法大师所禁忌,这是先灵留下的告诫,如果擅自动用此黑暗之术,那么将会遭到来自所有异灵愤怒而可怕的惩罚。而施咒之人,也就是父亲,违背了圣灵的遵嘱,受到了先灵残酷的惩罚,从此便永远生活在了痛苦和噩梦之中,生不如死。
  那日,看着惊叫发癫的父亲又一次夺门而出,干枯的须发全掉光了,眼神惊惧,枯骨如柴,浑身发抖,身上青色的脉络凸现,如活死人般痛苦不堪。便再也忍不下去,冒死突破教派围剿,奋力回到这个施法之地,就算凭自己一生之力,也要找到解除血咒之法,不为天下苍生,只求能够解除血咒,让父亲安好。
  这一来,就是五年。
  帝王星轨已现星迹,却是帝王双星,虽然是两颗帝王星,却都是明亮耀眼,光泽如玉。看来,有了这次帝王星的福泽庇佑,天下百姓,便尚可安康。
  只是如此护佑黎民百姓的帝王,却因为父亲的血咒,要在死后,永世孤独流离,无法再回人间,何其不是太过残忍。
  倘若,我能解开血咒,那么这天下黎民,或许便可世世代代安康下去罢。
  两星并轨,终有一陨,而究竟是哪颗星陨,那是天命。
  舒王圣旨到的时候,铭王正在书房练字。
  “听闻铭府有一妙龄女子,年方十八,知书达理,容色俱佳,名楚玥,某日偶见,便使得本王日日挂念,特命铭王,三日之内,将楚玥姑娘送入皇宫,献于舒王。”
  铭王上前接过圣旨,不语,眼神冰冷,旁人不寒而栗。
  看着面前楚玥哭花了的脸,我不禁暗自叹息,看来,楚玥对他,真的是一往情深。
  楚玥得到消息之后就哭着跑来找我,死活不愿去皇宫,告诉我她自己已有心仪之人,不愿再跟随世间其他男子。
  “我这辈子只爱他一个男人,我哪里也不去,我要一辈子陪在他身边,姐姐,我不想去皇宫。”
  我看着楚玥悲恸慌乱的眼神,抬手将她揽入我怀中,就如小时候我们快要被冻死的那个雪夜一样,轻声安慰,“楚玥不怕,姐姐在,姐姐不会让你被送去皇宫。”
  亲爱的楚玥,我最疼爱的妹妹,只要你幸福,姐姐便安好。
  这是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过来找他,他依旧冷静,似乎已经胸有成竹。
  他永远都是这样,不动声色,冷若冰霜。
  我站在他面前,他依旧低头挥笔在案上书写,如行云流水。
  “请铭王准许我代楚玥入宫。”
  我知道他不会拒绝这个请求,因为在接到圣旨的那一霎那,他心中就已安排好了下一步棋的走向,他只是在等着我,等着我来亲口说出这个请求。
  他等了五年,做的所有这一切,不就是在等这刻的良机么,等待着将我这把利器,放到敌人的身旁,然后时机一到,就刺入敌人的心脏。
  他依旧笔下生风,“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那我答应你。”
  我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冷笑,他的心里,果真只有他的天下。
  我转身,“谢铭王成全。”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他练剑,明日我就要被送入皇宫,送到当今天子身旁,以楚玥之名。
  我挥舞着手中的剑,式式逼人,招招致命,剑尖扬起一阵清辉,向着眼前人的喉口刺去。
  可他却没有闪身躲避,也没有用剑格挡,而是就那么看着我,看着我手中的剑直刺向他的命脉。
  我脚下一个急使力,顿住身形,剑尖停在他的喉咙前,再多半分,便刺入了他的喉口。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读不出他眼里的话语,不想去读,也不愿去读。
  “你要是有一天负了楚玥,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我收剑,离去。
  明日开始,我,就是楚玥。
  今日是皇宫的大喜日子,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秣舒王迎娶了他的第六位夫人,是铭王献上的女子。
  月初上,烛火明。
  舒王在月色中移步前来,一身大红锦袍,细密的金线绣着飞龙的图腾和繁复的花纹。远远望去,却看到新夫人宫门前一堆待命的侍从,不敢进去,又不敢远离,只好在门口兜转,以防新夫人突然有令。
  看到舒王驾到,这门口正在进退两难的一个侍从总管躬身前来,总算是来了救星。“禀皇上,这楚夫人不让随从们伺候,把奴婢们全给打发了出来,说是喜静,不想让人打扰。”
  舒王倒也不觉得讶异,她应该就是这样的女子。嘴角不禁浮上一丝笑意,挥挥手遣退了下人们,随她去吧。
  然后自己推门,进到她房中,房中香薰四溢,灯影重重,随风晃动,在大红色绸子的映衬下,更是有种暗香浮动的气息。
  同样是一身红色锦袍的女子静静坐在床边,红色盖头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脸。
  舒王上前,一把掀开女子的红盖头。
  真是换了个人呢,那日见到重伤的她,风尘仆仆,发髻高挽,一身黑衣,脸上头上毫无装饰,一点也不像个女人。而今晚看到的她,青黛描过的淡淡娥眉,睫毛轻闪,朱唇妖艳,浓密乌黑的秀发从肩上披散垂下,美好的好似画中的人儿。只是眼神寂寥,冰冷没有温度。
  舒王看着抬头冷冷看向他的女子,一贯明朗的笑容又浮上脸庞,“你既然不让下人进屋伺候,那便只好由你,伺候你夫君更衣咯。”
  面前女子咬咬牙,缓缓站起身来,可以看得出来,虽然她一直在压抑,假装镇定,但是她依旧很紧张。
  她走到舒王面前,慢慢抬起手,给面前这个男子宽衣。可她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并且越抖越厉害,竟然解不开这个男子腰间一个简单的衣带结扣,反而越解越紧。
  舒王看着面前这个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女子,看着她手忙脚乱解不开结扣,倒是一直弄得他腰间的配环当当作响,不禁哑然失笑,眼角浮上戏谑的味道。
  “还是我来吧,看你也不会。”女子听到舒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就觉得腰上收紧,被面前人一把拉人怀中,刚想抬头,就被低头的男子吻住了唇。
  女子的嘴唇柔软而冰冷,舒王吻她,本不过是看她笨拙发抖的样子惹人怜爱,想要逗逗她罢了,可这一吻,却发现这女子身上有着一种致命诱惑的气息,让人一吻上,便开始欲罢不能。
  舒王身为国君即位五年,也算是览尽了天下美女,可是这个女人,没有其他女人一贯的妖娆娇腆,却是眼神落寞冷淡,就如山中开放的幽兰,暗自寂寥,却是满谷沁香。
  怀中的女子本能抬手抵抗,却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双手并未使力,只是仍然推在舒王胸口。舒王感觉女子不再抵抗,倒觉得讶异,便松开了女子的唇,却发现,面前女子皎洁的脸庞上,两行莹莹的泪珠,正从眼角缓缓流下。
  “你在害怕?”舒王心底忽然冒出一丝不舍,倒让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才见这女子两面而已,怎么会对她如此不忍。
  “既然害怕,那就算了。”舒王想要放开女子,却被面前女子反手一把抓住,女子抬头,泪痕未干,眼神倔强,“你既已是我夫君,又何来害怕之说。”
  不容舒王再说话,女子踮脚,吻上舒王的唇。
  暗夜微风拂过,大红帷帐轻动,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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