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人群中站出来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承受日后种种的准备,然而当所有预知的责难蜂拥而至时她还是未能做到坚不可摧。除了坚强的躯壳外,她的内在几乎全部分崩离析。
在那些或鄙视或钦佩的目光中,她以十二万分的傲然走出教室。夜幕掩盖下的林荫小道,充斥着暧昧难明的气息。树林深处的亲吻声,塞满耳朵的虫鸣声还有这黑暗下的肮脏与污浊都让她后悔走了这么一条路。此刻的她需要安静,需要光明。然而安静与光明似乎遥不可及。周围充斥着粘稠的黑暗,恶臭扑面而来。腐烂的气息争相冲进她的鼻孔里,胃也在此刻提出了强烈的抗议,她抱着一棵树吐了起来。
她的胃不好,呕吐经常会有,但像这次几乎把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的状况几乎没有。而且以前桑青在······“桑青”,她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孤军奋战的一天,所以当她责问辅导员全班无人应和时,她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在她的潜意识里桑青至少应该在下边附和而不是和别人一样无动于衷。在她心中,这场战役没有别人所说的单纯为正义而战那么伟大,它更多的是为桑青而战,她所有的争取都是为了桑青。
桑青的家境并不富裕,她是在全村人的扶持下才走出来的。她一直是个努力的女孩,她也一直以为努力就会有回报。然而外边的世界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很多,不善钻营奉承的桑青无法受到辅导员的宠爱,自然也与各种奖金无缘,尽管她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待人温和,做事勤恳,成绩优异,桑青有着做好女孩的一切特质,却无人为她贴上好女孩的标签。在这个只认标签的时代,桑青因为没有标签而受到了很多不公正待遇。
头顶有哗哗声,她仰头看去,依然什么也看不见,今夜黑暗统治了一切。周围越来越重的粘稠感让她有种被浸入面糊中的感觉,黏糊糊,湿淋淋,全身上下无法呼吸。温热而令人作呕的气息似乎附在皮肤上正一点点侵入皮肤。恐惧,恶心,她又止不住吐了起来。栖在枝上的鸟被这惊天动地的声音惊得“扑棱”一声隐入夜空。她隐约能看见鸟儿的翅膀像刀一样劈向夜空。抬头看时天空却平滑似水面,水面上有一双苍老的眼睛正望向她。她惊惧地一下子坐在了露湿草地上,寒冷的入侵让她逐渐清醒。再次抬头看时夜空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无波。她急忙站起向小路尽头冲去,身体的不适已渐渐退去。奇怪的是,这条平日里十几分钟就能走完的路,今日却怎么也无法走到尽头。当她再次闻到呕吐物的气息时才惊觉自己又回到了原点。周围粘稠的黑暗,暧昧难明的气息,充满耳朵的虫鸣,隐隐约约的树影以及她的轻轻呼吸全部隐入黑暗。此刻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她觉得自己站在一个空旷的荒原上,周围除了黑暗再无其他,脚下踩的也不是露湿的草而是虚无。她浮在一个宇宙黑洞中,无法突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反而平静下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待光亮自己找上门来。对于自己这种屈服的姿态,她笑了,原来自己和桑青一样懦弱。
她似乎明白了。桑青懦弱是因为她有太多的顾虑。她身上背负了太多的希望这些东西成为她的负担,成为捆绑她的绳索。她终其一生都无法挣脱,她也从未想过要挣脱。她在虚无与黑暗中明白的处境。她凭借热血与冲动去冲撞社会牢扎下的规制,桑青的热血与冲动早已化作另一种力量,她将这种力量带去贫困的地方播种,而不是在这儿做无谓的牺牲。
渐渐寒冷,渐渐明白,渐渐失望,渐渐绝望······她不再觉得是桑青遗弃了自己。她所有的感官都在告诉她:你已与世界远离。“与世界远离”多么可怕的判决,它注定了她的孤独与苦难。这无人可以诉说的孤寂如果成为她必须忍受的东西,那么不知道她是否还有与规制抗争的勇气。她觉得自己该放弃挣扎沉入黑暗。可是内心那已息的火焰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对于光明和温暖的渴望成为点燃她生命的星火。
寒冷在入侵,她不再引寒冷而发抖。虽依然坐在黑暗之中却有了一种无法撼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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