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黄昏,从龙泉坐车回来,沿途看到了美丽的路边风景,裁剪得体的草枰,开得红艳的紫金花,摆成千姿百态的花坛。不可否认,除了丽江,它是第一个吸引我的地方。我还喜欢路中心开成粉色的玫瑰,我还能从车窗里感知花蕊里的泪水飘进我的鼻孔。这样的味道,忽然间让我想起了邛崃,想起了寒秋,想起了她在邛崃一中的花圃里偷摘给我的玫瑰花。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了,也没有看见那个称我是她女人的湘儿,她们,都还好吗?
在邛崃的某个午后,她们或许会一起打打牌,喝喝茶,或许会开车去有疾风刮过的南桥边看鱼船轻摇。即使生活的磨难让人疲惫,这份情,一定是要记着的!我已经穷得只剩下了亲情和友情了。
我还在车上,阿娇给我打电话说,妈妈你猜猜看,我在哪里?
我说妈妈不知道啊。
她欢快地对我说,我正和东哥走在邛崃的桐花巷里,满街都是黄桷兰的花香,我呼吸的气息里都有黄桷兰的味道。妈妈啊,我真是要疯了,我要给你摘,一定给你摘带着邛崃味道的黄桷兰花!
我忽然间泪流满面,有一种潜藏在地底下的温柔剧痛被她不由分说地拽出来。我能够想象她跳跃起来摘黄桷兰的样子,还有她笑着笑着就嵌起来的深深酒涡,她也是个爱喝酒的女孩,跟我拼着喝结成冰块的啤酒,然后,冲着我说,妈妈,咱们的骨子里都有了啤酒的味道,你能分得清谁是谁的味道么?
其实,妈妈都分得清,只是妈妈仍然愿意做个痴傻的女人,在有你的未来里做着最甜的梦。
然而,她又沮丧地说,妈妈,我摘不着太高了。城管的好讨厌啊,他不让我摘。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婷婷了。
她有个闰蜜,住在邛崃的阳光城里。
我看见了她们在空间里的对话。
阿娇说,这个星期回不回邛崃?我好纠结啊!
婷婷说,爬爬爬,彪又给我说你不回来,自己看到办!
这就是九零后,敢想敢做,敢爱敢恨,我真羡慕她们无悔的青春与热烈。她们象秋日成熟的玉米棒子,大老远都能嗅到浓郁的香甜味道;她们又象夏日红透的辣椒,饱满且辛辣,令人渴望而又喜爱。
我想起了我和寒秋,湘儿,相识二十多年了,我们从来没红过脸,也从来不会对对方说一点点粗重的话,见面的时候除了拥抱,或者相互靠着肩膀哭一次,却也舍不得象阿娇与她的朋友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打一下,或者骂一句。
我想我们都很压抑,那是七十年代最悲怜的一种渲泄。那时候虽然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我们就写信,一天一封,三天一封,七天一封,直到后来忘记了写信。我还记得起读她们写给我信时,因为想念和感动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我还记得信的内容,我还记得信里有寒秋哭过的泪迹。那些往事都象尘封在地窖的女儿红,时时散发着幽迷的酒香味道,把我在邛崃大山里的陋室灌得满满。
我会在某个下雨的深夜,独自坐在陈旧的红木箱前,把那些陈年旧事翻出来。那是二十年前三个女孩之间最炽热的情感,有橄榄树青涩的味道,泛黄的信纸有一种潮湿的味道。而我,仍然喜欢闻着,那是遥远的青春里最值得留存的回忆。
偶尔我会偷跑回邛崃,跟她们一起去喝酒,唱歌,然后在午夜又去吃邛崃的清汤面。那也是邛崃的味道,完全的鸡汤,完全的骨头汤,还有钵钵鸡的麻辣味道。
我真的很久没有和她们两个相聚,我都想念邛崃的味道了。她们会不会偶尔要想起我?我是不是又一厢情愿地自作多情了?反正我不管,无论她们怎样变,我还是原来的我,有着最初平淡的味道,她们如何变,是她们的事情。
此刻,邛崃的夜晚一定是月明星稀,邛崃的每个角落都有黄桷兰花味道在四外漫延。究竟是谁,设计了这样的规划,要在邛崃的卡卡角角都栽满了黄桷兰树?还有平乐的平沙落雁,还有天台的莹烛秋光冷画屏,天然氧吧的味道。
邛崃到处都在酝酿白酒,酒香味道象一条绵长的河流把我淹没,连同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缠绵爱情一起淹没。
在工地上,同事总爱开我的玩笑,说邛崃人又怎样,山里来的又怎样。邛崃人说话嗓门大,尾音重,邛崃人直率诚恳,邛崃人人穷但不会去做违背良心的事情,邛崃人学不会某些圆滑世故阿庚奉承,这或许也是邛崃人不讨人喜欢的地方吧?
成都有成都的味道,成都人很聪明,有些也很有人情味,我呢是个绝缘体,不会被成都同化,因为我是属于大山的女人。
有人喜欢成都的味道,而我喜欢邛崃的味道,一种味道其实就是一种情结。比如我的大山,比如我的黄桷兰,比如我的栀子花,各有各的味道,各有各的命理。
2012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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