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五，今年50挂零。仪表堂堂，一副领袖模样。对人热情有加，时常堆起的笑脸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眼角深深的鱼尾纹告诉人们其善于应酬、逢场作戏。有如此多的优点和与生俱来的优势，不知怎地却有了一个“一分硬币”的绰号。
　　
　　初相识时，欣亮很难把自己尊敬的上司马五同“一分硬币”联系在一起。工作一段时间后，听同事们说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具体，越来越玄乎，欣亮似有所觉，但还是将信将疑。
　　
　　欣亮天生不循成规，自由、民主、平等意识强，等级观念差，信奉三百六十行，只是分工不同，没有本质和等级差别，且行行出状元。但初出茅庐的欣亮的潜意识里隐隐约约还有一种“保皇”思想，万不得已是不会同上司过意不去的。尽管涉世不深，但他也恍惚听说过诸如“穿小鞋”、“紧鞋带”、“念紧箍咒”之类的特殊用语。不甚懂但对其中奥妙他也能略知一二。于是他在办任何事情时都从工作和大局出发，处处小心。同时又慎之又慎。因为他不能不提防自己年轻的脊梁骨被人捅。与其使自己倾注心血的工作和事业，因只顾冲锋陷阵不思退路而被老于世故的“武林高手”略施小计，诸如“绊马索”、“陷马阱”之类搞得功败垂成，倒不如稍微“随和点儿”、“顺从点儿”、走“曲线救国”的道路。尽管心如明镜，但欣亮天生就是个原则性很强的“木疙瘩”。“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他最终还是忍受不了上司的淫威，看不惯上司那不懂装懂还煞有介事的虚伪相和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狐假虎威的走狗样，与马五频频发生冲突。于是入党、提干、升级、评先等等所谓人活得明白的最佳待遇、标志和象征统统多了几道人为关卡，一些看来顺理成章的事却往往不能水到渠成。据说都是马五这员“酒精考验”的官场老手不停游说的杰作。欣亮嘴上不说，但心里亮堂。
　　
　　马五是一个出色的演员，而“偷梁换柱”则是他的“拿手戏”。马五常常把欣亮和其他同事（以下简称亮们）的心血当成自己的功绩到处炫耀，必要时不惜踩着亮们的肩膀去摘取胜利的果实，其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技术之高超，每每使年轻人都望尘莫及。一件极普通的小事，由于马五的介入很快就会发生戏剧性变化。常常是辛勤耕耘的园丁或实干家惨败于不学无术、招摇撞骗、涎水连地的摘果人或伪善者。一旦真正遇上难题，需要拿出勇气和毅力，甚至要流几滴血、掉几斤肉、废寝忘食才能攻克时，却不见了马五的人影或者看到马五那张堆笑的脸变得阴沉憔悴，一副病态。让人感到他如同心力交瘁的危重病人不立即送其住院急救就不足以显示爱心。
　　
　　到工作上出现差错，领导追究责任时，马五的表现就更加老辣。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领导给亮们交办一件公务，亮们凭实力完全可以顺利完成。但亮们却失误了。失误就失误在根深蒂固的“保皇“思想。亮们把此事如实向上司马五做一汇报。马五先是感到”失宠“，后又大做文章。公开向亮们宣布：“此事凭尔等实力实难胜任。还得我马五挑兵选将来应付。以后此事尔等不必过问，我自有安排。尔等只需干好我布置的工作就行了。”尽管亮们感到在没有认识马五之前就干的得心应手的事，如今经马五这一指挥却难施拳脚，但按照“县官不如现管”的逻辑，亮们也只好默认。君不见，马五说“我”时的气势真不亚于“称孤道寡”，得罪得起吗？！
　　
　　时间一天天过去，公务却迟迟没有完成。领导发怒了。马五的脸谱变成了调色板，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最初阶段马五的脸是红色的，他唱的是“红脸儿”。他信誓旦旦地对亮们说：“跟着我当兵决不能让兵吃亏，所有责任和过错由我承担！”边说还边拍胸脯，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亮们着实为此感动过，发誓要拼命抱紧马五的“马脚腿儿”，主动请缨，愿“戴罪立功”。看着鱼儿上钩，马五又换上一副面孔，唱起了“白脸”。他诡秘地告诉亮们：“为了减轻罪责，我要主动到领导面前请罪，寻求开脱。”于是马五走了，亮们感激涕零。
　　
　　不久，马五一脸铁青地回来了。他板着面孔大声斥责亮们，激烈的言辞间还不时夹杂着“啊”、“哼”、“同志们”之类的“官腔”。亮们在自责自咎之余还略微感受到温暖和领袖教诲。很快“雨过天晴”。马五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同志们，我说过没事的。只要好好给我干，前程无量啊，同志们。啊！”被马五不断唤作同志，亮们诚惶诚恐。原想通过马五这一番变换脸谱的游说和折腾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成想压轴戏还在后面。忽一日，领导复大怒，在各种公开集会场合对此事大加曝光，并再三强调要重责当事人。当事人排名榜上亮们首当其冲，而马五居最后，成了“捎带脚儿”。经过“严打”考验的亮们，知道在“浪头”中被“抓典型”的严重性。于是不敢“上诉”怕“从重从快”处理。但马五却没事人儿地把亮们召集在一起，商量对策：“大难临头，同志们要同舟共济。不必再追究和划分每个人的责任大小。要尽快设法平息……”说到这节骨眼儿上时，马五干咳两声，以引起亮们注意，然后又以颇有临危不乱大将风度的语气告诉亮们：“我有一秘方能救大急，这就是：以柔破刚。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平时就要学会揣摩领导的心理。要抓住领导吃软不吃硬的弱点，先避其锋芒，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方能奏效。现在每人拿出30元作为活动经费，我坚信凭着我的交际手段和三寸不烂之舌，通过我的‘通融’，定能达到目的。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说到最后一句时，马五激情饱满，如同演说家演说达到了高潮，只见他紧握右拳高高举起，又迅速落下，到最后一个字时，拳头猛然张开并向上方挑出一个有力的弧线。亮们中的一个被马五的激情感染，差点儿举起拳头随着马五喊出最后一句口号似的话语。
　　
　　随后果真烟消云散，亮们也不再追问那每人30元的“活动经费”是否够用或略有节余。马五脸上又常常堆着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后来在一次聚餐时，一“消息灵通人士”向亮们透露了一条消息，使亮们着实吃了一惊：据说“活动经费”根本没有用于“活动”，至今“被活动”的领导一无所知，“活动经费”被马五悉数中饱私囊。亮们闻听此言皆曰不信，均认为属酒后醉话，并矢口否认筹集“活动经费”一事。这位“人士”也是个明白人，他笑着摇头片刻就顾左右而言他了。事后，亮们仔细观察马五，但见马五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依旧满脸堆笑地来往应酬，没有任何“做贼心虚”的蛛丝马迹。不像不像，不会不会，亮们又愉快地干起自己热爱的事了，但心中却多了一个疑团。
　　
　　一日黄昏后，欣亮饭后散步时，突然踢到一块小金属片。俯身看时，只见在华丽的路灯照耀下一枚“一分硬币”静静地躺在路上。它发着灰白的光，圆圆滑滑的。不知怎地，欣亮突然间想起了马五的绰号。“一分硬币”，处事圆滑，满身铜臭，是这样的意思吗？欣亮不愿往下想，因为他的潜意识里有“保皇”思想。他不愿相信自己尊敬的上司骨子里会是这等摸样。
　　
　　“贫穷的只剩下了钱”这是谁说过的话，欣亮记不清了。但欣亮却确信像这样的“一分硬币”会静静地躺在路上许久也不会被人捡起，包括三岁顽童。看着这“一分硬币”不断地被路人践踏，其光环也越来越暗淡，欣亮竟徒然生出一种“鸟之将亡，其鸣也哀”的悲悯来了。这“一分硬币”的最佳归宿是被清洁工扫进垃圾堆里吗？
　　
　　善良的欣亮想俯身将它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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