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夏之扉
顺着风,入夜了。 打更的抄着破竹筒绕着小镇吆喝了一圈,便提着灯笼疲惫不堪地回了家。空中是放荡不羁的焰火,那时代,也就太遥远了。 此时的苏月宁已经长大了,但仍是孤身一人,披着黑衣,系着长剑。他的生活并不值得推敲,所以,他过得一直很平淡。一壶好酒,一轮明月,便是整个世界。 夜晚,并不寂静,因为是除夕。虽然是深夜了,但焰火和笑声仍然如白天般响亮,掩盖过了一切。而在小巷内,苏月宁依旧是一个人,迈着不稳的酒步晃晃悠悠地走着,肩上的包袱已经拖到了地上,衣服被吐得一塌糊涂。月光柔和地滚动着,透过树影在青石瓦上刻下一道道斑斓的月白色。月宁一抬头,竟以为是漫天的水波。 “呵呵,我喝多了。”他喃喃自语道,语气中是无尽的自嘲。应该说,他很清醒,而且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不是不想糊涂,而是无论如何也糊涂不了。无论如何,面对这个乱发黑衣,胡子拉碴的男子,谁都不会与两年前风华绝代的苏月宁连上线。 隐血宫门被朝廷的铁蹄踏成了粉末,苏月宁亲眼看着父亲的首级被砍下,在被押送回都城,挂在洛阳城们的顶端。玉碎宫顷,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开始颠倒。苏月宁和母亲开始过着贫穷而惶恐的逃亡生活。在去往大理的路上,母亲被无情的战火牵连,一箭穿心。苏月宁凭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功力,勉强避开敌军,带着半死不活的母亲躲进了一间破庙。母亲临死之前斩断了观音铜像的首级,用沾满自己鲜血的双手将那头像染的血迹斑斑。 “儿,天不佑吾,孰能佑吾啊!我和你爹死不瞑目阿!”哀怨的怒吼,成为了制造他梦魇的优质原料。母亲将他改名施雨瞑,为的是让他记住那雨天死不瞑目的双眼和从未向他们施过援手的观音,或者是,天下人,然后,从心里面去憎恨。 于是,逃往大理的行程以母亲的死告终,苏月宁与她一起死在了庙中,死在观音染满鲜血的首级旁边,剩下的,是成魔的心,吞噬了苏月宁的躯体。 施雨瞑,燃着复仇的修罗火焰,折回了洛阳。 坎坎坷坷的两年,让苏月宁完完全全地消失了,连同他的笑,他的白衣。施雨瞑讨厌阳光却眷恋一场场惆怅的雨,总会让人感到,有两双温柔的眼睛双双注视着他,等着他到洛阳,对龙榻上的昏君举起剑,然后斩下。 不知不觉中,夏天又到了。 施雨瞑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巷子的拐角处,一阵寒意从腹部一直窜到头顶,不好,旧伤又复发了。他急忙稳住身形,从怀中掏出一个鹅颈瓶,里面装的是剧毒“殇”,死者在死前的三天会开始返老还童,然后年轻地死去。药如其名,壮志未酬身先死,样貌看起来未满十八。施雨瞑迅速地将一粒珍珠般的药丸吞进嘴里,开始运气加速药性。 在与母亲逃亡的时候曾遇到过当朝五皇子苍羽寰,那五皇子师承无道仙人,习得一记纵横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苏月宁的腹部,废去了他几乎一身的武功,还留下了一个可怕的病根,就是蚀毒。若体内没有毒素的话,纵横掌的内仅就会侵蚀血液,让人在缓慢地枯竭中变成一具干尸。施雨瞑拥有苏月宁留下的身体,自然有这困扰,好在隐血宫中常年学习的都是配制毒药的秘方,父亲教师也有好好地用功,所以,施雨瞑自然是保命到现在。 也许,苏月宁和施雨瞑从一开始就没有区别,只是仇恨让他固执的认为,过去的自己太过善良,不能完成复仇大业。于是,他就真地变成了一个只有血腥的复仇者,什么温文尔雅,什么与世无争,都是瞎话,狗屁。施雨瞑长吁了一口气,握了握腰间的剑。
巷子里不那么明亮,背对着焰火,自然无光。近在脚边,有只黑猫在墙根处小心翼翼地徘徊着,见施雨暝没有恶意便上前亲近一下,蹭蹭他的腿,好奇地跳到他的膝上。施雨暝下意识地把手放在黑猫的背上,有一种近乎于柔软的触感。他的手顺着那动物突兀的脊梁滑下去,意外摸到了九条尾。施雨暝一惊,急忙挣扎地站起身来,黑猫一个机灵,纵身闪到了一边。暗夜中闪烁的是一双澄红的双眼。那黑猫不满地咕噜了几声,转头跑出了巷子。 施雨暝伸手向捉住些什么,握在手心里的却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冷冽的感觉啊,心中仿佛有一种什么味道愈加浓郁了起来,好比那逼得人落泪的潮湿的水雾。像母亲虚无缥缈的微笑。 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真多! 可能真的等到失去疼痛的感觉是件非常悲哀的事情,但追逐仇恨的第一部恰恰就是忘却痛,或者,是丢弃心中的某种灼热。但,施雨暝已经不在乎了。他亦是一步一痛地从一个未知世道轮回的少年蜕变成一个老练冷血剑客,其间的过程已经忘却的差不多了。 其实要活着再简单不过了,只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无声中,飞花遍地,放眼,是刺眼的银白。 “呦!下雪了。”赤足的少年站在他面前,猫一般的笑靥,拥有一双澄红的双眼。 “想睡就闭上眼吧!过渡的疲劳对复仇者来说可是致命的错误啊。”那声音,润滑地转动在喉间,舞动的衣绢像开在雪地上炫目的黑色曼陀罗。 要用心头的鲜血去浇灌,那花,才会开不败。 施雨暝似乎真地感受到了一丝晕眩,脚下一滑,就栽倒在了雪地上。 |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