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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主任星夜来到公社敲开了李主任的门,放下一大堆东西。
李主任笑着说:
“年年这样,不好意思呀。”
赵主任说:
“谁和谁呀,客气个啥!白天竟是眼睛,没法来串个门,只好晚上了。”
“呵,也是。公社很复杂呀!不象咱们造反那时候,一揽天下,说啥是啥。”李主任感慨地说。
两个人进了客厅,李主任朝里喊:
“我说,哎!我说……”
屋里急忙走出李年轻的妻子,边走边扣衣服。见了赵主任高兴地说:
“赵大哥来了。”
赵主任点着头、笑着:
“平常李主任也不在家,在公社水库工地忙火,想去看他也不方便。这不过年了,来看看领导,一年到头不少帮助我……”
“说哪去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啊?你们俩是老铁,什么帮助不帮助的。想当年造反不是穿一条裤子拼吗?”李主任妻子说得十分亲切。
李主任对妻子说:
“拿个罐头,把我那瓶汾酒拿来,我和大哥喝两杯。”
“别!别!不早了,等以后吧。”赵主任推诿着。
“不,喝!怎么不在一个造反队就不听指挥了?”李主任将了赵一军。
赵只好答应了。
李主任妻子起开了两个罐头、拿来了汾酒,给两人倒上。笑着说:
“你们慢慢喝。”
赵主任说:
“怎么两个杯?一起来呀。”
李主任妻子摆着手:
“不行,我不行。”
赵主任说:
“我们过去喝过的,这也不是头一回。骗不了我!”
李主任笑着认真地说:
今非昔比,她真不行!”说着两手摸着自己的肚子说:
“她,给我怀上了。”
赵主任点着头,满脸堆着笑容说:
“恭喜!恭喜!”
李主任妻子脸飘绯红,不好意思地说:
“你们喝,我休息去了。”说着回里屋去了。
两个人先干了一杯。李主任又满上:
“今天,咱俩一醉方休!”
“不行,这酒劲太大!少喝点。”赵主任说。
“少废话,听我的。”李主任拿着官腔。
赵主任忙说:
“好!好!咱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服从领导!”
“这才叫哥们儿!”李主任高兴的说。
“我敬老领导一杯。”赵主任双手端着酒杯,恭恭敬敬地说:
“祝您一当领导、二娶新亲、三怀贵子。”赵主任笑得满脸褶子拧在了一起。
“什么一、二的,多长时间了?祝贺一百遍了!再说怀上是她的事,也不是我怀上!”李主任显然喝高了。
“不管你说什么,也是你的功劳!弟妹怀上不是你的功夫吗?”赵认真地说。
“那是,那是!人家黄花闺女进我的门,一直没开怀,不得让人家体味一下女人的优势嘛?”李主任眉飞色舞地说。
“对!说得对!领导就是高瞻远瞩。”
“得,我是低粘近堵,一炮打中!”李主任的话有点带荤。
“哈哈……说得好!”赵捧着李的“臭脚”。
“不喝了,得回去了!”赵说。
“不行!瓶下酒。”李主任按着赵的肩膀。
“再喝就倒道上了……”赵说。
“不怕,一会儿给我儿子电话让他送你!”李主任说。
“那,那……”赵说了半句话。
“装醉呀,你?”李主任又把酒满上。
“不是,那你前妻能同意吗?”赵说。
“她听我的,每个月我都给她钱。偶尔我还去温存她一下。李说着,轻轻打了一下自己嘴巴。指指屋里,意思是声音大说漏嘴了。
赵听了,把嘴凑到李的耳根子小声说:你真有艳福,一枪俩眼儿!”
“那可不止!你还不知道我,一辈子就这么点爱好!”李主任颇为骄傲地说。
“咱侄在公社农电厂开车,活是不错。不过你得给他弄个头头脑脑的干,不能总当使唤人呀!”赵主任说。
“大哥,难!金书记是属金刚钻的又硬又原则!把我弄到水库工地当副指挥,你们那个老迟说啥金书记听啥。仗着那小子上几天农校,懂个一星半点的,整天显不着别人!好象天下就他一个能打似的。我不干了,和金书记说我风湿病犯了,回公社管我的文教卫生。等他回学校,看我怎么收拾他?”
“对!兄弟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过,学校不好管呀。孤岭学校我都管不了呢!何况全公社十好几个学校,够你受的!”赵主任溜着缝。
“有什么不好管的?权在你手,有权不会用,那是你水平问题!”李主任教训着赵主任。
“是,水平有限。可是权不是真正在我手啊!公社还有教育组。”赵主任满脸为难的样子。
“笨啊?大哥你笨啊?教育组归谁管?”李主任质问赵。
“当然归你,那还用说!”赵急忙回答。
“归我不就等于归你吗?我的权利就是你的权利。你大刀阔斧地干!有我给你撑腰怕个屁!”李主任直接了当地说。
“谢谢,谢谢主任!你这么高看我,我一定为你两肋插刀!”赵主任得到了令箭喜出望外。
“好,那再干一个!”李主任又端起杯。
“最后一个,光了。我得回去了,半夜了。”赵主任说。
“好!”李主任说着与赵碰了杯,两人喝个精光。
李主任拿起电话:
“喂,我是你爸,把车开来!什么多晚了,少说费话!快,给我送个客人。”说着把电话撂下。
赵主任站起身,说:“得与弟妹告个别。”
“不用了,早睡着了。自从怀上孩子就整天睁不开眼,我给她起个名字叫‘睡美人’。”李主任显然话里充满了醉意
“好!好!嫂子确实是全社第一美,谁敢不承认?”赵迎合着说。
李主任打了个饱嗝,与赵说:
“那是,那是,要不你说我怎么就喜欢不够呢.?在工地那些日子我是身在曹营心得在汉,就是想她呀,哈稀罕不够!”
“那还用说,好就是好!这可不是随便说的,人家那眉眼、那脸色、那身条……”赵说着咽了口唾沫。
“身条先在不行了,叫我给造完了!”李主任笑着说。
“暂时的,花落自有花开日!”赵甩着词吹捧。
外面传来了车的动静。李主任说:
“车来了!”
“这么快,你儿子随你干什么都麻利!”赵主任高兴的说。
说着两个人走出门去,赵主任东摇西晃地上了汽车。
太阳老高了。
孙彪好象昨晚的酒劲还没过来,依然在蒙头酣睡。
春子来了,把粘火勺热了、把从家拿来的一块豆腐切上半棵白菜给炖上。去推孙彪:
“几点了,怎么还睡?快起来吧。”
孙彪一听是春子,一下子坐起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饭都给你做好了,你说什么时候来的?”春子瞪他一眼。
“你胆子越来越大,还敢来做饭。别回去挨骂!”孙彪担心地说。
“爱咋的咋的,反正也到这地步了,没有退路!”春子的话十分坚决。
“别大过年的,弄得全家不肃静,过不好年。”孙彪劝春子。
“那你说怎么办,咱俩黄啊?”春子瞪着一双大眼睛。
“说哪儿去了,我是说年前你少来几趟,免得惹老头子生气发火。”
“发就发,不让我来家,我就搬这儿来住!”春子看着孙彪大声说。
“别,别介。那可不行!连个手续也没有就搬一起了?那可是孤岭第一条爆,爆炸新闻!”孙彪吓得有点结巴。
惹得春子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你呀,就这么大的胆呀?还男人呢!”
孙彪说:
“什么男人女人,你刚才那话有点过格。”
“就过格!我还上炕进被窝了呢!”春子说着上了炕,往身上拽被。
吓的孙彪一个高从被窝里蹦出来,急忙穿上衣。,春子坐在炕上笑得流出了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呀、你呀,看你吓的……”
春子下了地说:“吃饭吧!”
到外屋把饭菜端了进来,放到炕上。责怪地说:
“难为你,这大山上木头有得是,就不能弄一块打个桌子?整天在炕沿上吃饭。”
孙彪笑着伸手去端碗,春子伸手就照他手上一巴掌:
“洗脸洗手去!”
孙彪尴尬地笑一笑,出去了。春子上炕,轻轻地把他的被给叠了起来。
孙彪回屋来,看着春子在叠被,脸上笑容可掬地端起碗来吃饭
春子叠完被坐在炕沿上,看着孙彪,笑着问:
“这年,你一个人可怎么过呀?”
孙彪说:
“到王安家去!他妈和他跟我说正月十五之前都到他家吃饭。这是去年春节小敏活着的时候立下的规矩。我不去,王安还寂寞难受呢?”
春子点着头,说:
“昨晚我来了,你知道吗?”
“什么时候?”孙彪疑惑地问。
“你喝酒回来。”春子说。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不可能!”孙彪不信。
“你看—”春子顺手从炕梢拿过她昨晚写的纸条递给孙彪。
孙彪拿在手里念道:
“我来了,你醉得烂泥一样。以后再这么喝,就不理你!春子。”
孙彪笑着,好象无话可说,老半天才说:
“昨天我和王安到小敏坟上去了,喝多了!”
“以后别那么喝了。小敏有灵的话也不会高兴你们那么喝!知道吧?”
孙彪点着头,连连说是。
春子说:
“年根儿我不能天天来,知道你有地方过年我就放心了。偶尔过来给你送点吃的,你不在,我放下就得急忙回去。象你说的,别惹那倔老头子发脾气。”
“别送了,要让他知道了不得!”孙彪说。
“他只管吃,家里东西我妈心里有数。其实我核计妈也早就知道我给你送东西,装不知道是了。我看她现在几乎和我一条战线了。”春子笑着说。
“真的吗?她和你说什么了?”孙彪高兴地问。
“说倒没说,看得出来。”春子的话很自信。“我给你拿块肉来,在盆里呢,不多,多说二斤,你在家做饭时候就吃。我走了。”春子说。
孙彪点着头。
“木头啊,你?连点表情也没有!”春子责怪道。
孙彪急忙上去搂了一下春子,春子说:
“这还差不多!以后少让我提醒。还写诗呢,一点激情都没有!”说着走出了屋。
孙彪送到门口,恋恋不舍地痴呆呆地看着春子远去的身影……
陈文为了表示与反动父亲划清界,三年前就从家搬出来,住在他老姨去世后留下的空房子里。房子早已破烂不堪,扭歪的老窗框、嗤牙裂缝的老门,都用破报纸糊得面目皆非。屋子里炕上烫人,地下滴水成冰,,屋里的哈口就是一缕缕白雾。
陈文在炕上支起画板,在素描。冻僵的两手不时地放到嘴上用哈气暖暖,又继续作画。
这时候,门开了是陈文的母亲端着一些吃的过来:
“小文呀:这么些年你平常不回家,过年也不说回去看看。你爹说起你来就流泪。我知道,你爹真的没做过什么坏事。只是你爷爷那时候有几亩薄地,一挂牛车……”
“行了,别再说那些!几亩地还少啊?一挂车还穷啊?我恨死他们了!要不是他们,我在全班学校最好,还能什么学校也考不上啊?考上一个鲁美也该是我!”陈文激动地说。
“那是你爷爷的事,和你爹没什么关系!”陈文妈解释着。
“没关系怎么给定成四类?不是吃了穷人血汗换来的粮食吗?”陈文针锋相对地与母亲争辩。
“那不吃不饿死了?还能有你这兔崽子呀?”陈文妈生气地说。
“没有我倒好,省得今天活着受罪!”陈文句句不让。
“这房子这样子,快倒得了。在这儿住,总不是个事。”陈文妈语气缓和下来。
“对付一天算一天,不想那么远。越想越难受!”陈文说着流下了眼泪。
“孩子,要往开里想!你现在派到学校当老师,这咱做梦都没敢想,不是挺好吗?”母亲劝慰着儿子。
“这儿,听说大队决定要在这儿盖猪舍,说不上哪天这房子就扒了。”陈文说。
“那,我说咱就干脆回家住去!”母亲趁机又劝儿子回去。
“死我也不能回去,回去学校就不用呆了!”陈文肯定地说着。
妈妈相信地点着头。沉闷了片刻,妈妈说:
“走一步算一步吧,到时候再想辙,别想那么多。活人还能叫尿憋死?这是过年我做的一点吃的,给你拿来了,先吃着。等过些日子我再给你送。”
“别总过来了,让人家看着不好。”陈文担心地说。
“怕什么?你爹是四类,我也不是!”陈文妈说。
“那,那也不好!”陈文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唉!这可咋整?”陈文妈把东西倒了出来,转身走出门去。
王书记从县里放假回来了,虽然大权早已交出,但是心里依然惦记着孤岭的山水与乡亲。早晨,他早早起来从村子西头走到东头,几个五保户家都去看看,当然也少不了去看被派到县里文教组的霍老大。他来到霍老大的院落,老远就看见门锁着。他凝着眉头自语道:
“这老头哪儿去了呢?这大雪天。”
他心里琢磨莫非是上山弄烧的?不对,他这柴垛高高的……
他从院落出来,恰巧碰到李老二。李老二见王书记热情地说:
“王书记,你说你去一趟北京回来咋就不让给咱当书记了呢?”
王书记笑着:
“你寻思我不想回来呢?县里工作我还真不习惯,我也没少找领导嚷嚷,可人家就是不点头。好事多磨,早晚我还得回咱堡子。”
李老二说:“早点回来吧,有你把舵好啊!”
王书记说:
“都一样,赵主任也很有工作经验。大家齐心协力,还怕孤岭学不好大寨呀!我说这老霍头这么早上哪儿去了?”
“昨个后半晌就走了,拽着小爬犁,拉了不少东西,去大肚沟创业队了。那儿的青年放假回家了,他说他孤橹棒子一个人,在哪儿都是过年。赵库孙男弟女的一大堆,让他回赵主任家过年!”
“这老头,心比娘们还细。好人啊!”王书记感慨地说。
两人打过招呼,王书记又来到孙彪的住处,他知道孙彪每年都是在村里过春节。王书记走进屋,屋里冷冰冰的,孙彪还在蒙头大睡。王书记看着屋子里比以前整齐多了,心里琢磨这小子还真进步了!屋里是冷,可还象个样。他轻轻喊了一声:
“还睡呀?”
孙彪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轱辘爬起来。高兴地喊:“王书记!”
王书记拍着他的肩膀,关切地说:
“快,快披上衣服。你看你这屋里造的这么冷,多烧点呀!”
孙彪笑着:
“一个人,钻进被窝就不冷了!”
王书记乐呵呵地说:
“大冷天,多烧点。放假了成天在家里,这么冷哪行?山上桦树梢子,弄回来就能烧。勤快点!”
孙彪点着头一门傻笑。
王书记说:
“年三十到我家去吧!原来小敏活着,你到她家过年。现在她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儿怎么过?到我家吧!”
孙彪一听,激动得眼泪唰的流了出来。他边穿衣服边说:
“王书记,谢谢你!你有这话,比我吃什么喝什么都高兴!王安和他妈早就把我找过去了,让我在那儿和他们一起过节。打二十三小年就过去了,只是在家睡觉。”
王书记点着头又问:
“这我就放心了,你还需要点什么?”
孙彪马上说:
“什么都有了,不需要,不需要了。要说需要……”
王书记说:
“需要什么就说,别扭扭捏捏的。”
“需要你早点回来,还给咱当书记!”孙彪说出了心里话。
王书记笑了:
“这是组织决定的事啊,可惜咱们说了都不算。赵主任也很好,相信他能把孤岭的工作抓得比我在时好。你们多支持他!”
孙彪只是笑,不说话。
王书记说:
“知道你有地方过年,我心里就有了底儿。需要什么就去家里找我,我过了初八才回县里。”
孙彪点着头,眼里依然含着泪。
王书记拍着孙彪的肩膀鼓励着:
“好好干,诗歌还要写,不仅要写到市里,还要写到省里,写到北京!”
孙彪点着头,坚定的表示:
“王书记放心,我一定努力!”
王书记说:
“好!我相信你,这次从县里回来我从广播站给你要了些稿纸。等有时间你到我家去拿过来。”
孙彪听了喜出望外,不断地说:
“谢谢王书记!谢谢王书记!”
王书记笑了:
“谢什么?你去拿过来就是了。今天我到五保户家走走,拿着不方便,要不就给你带来了。”
说着,王书记转身走出屋。孙彪送着王书记,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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