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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子每天还是把妈给装进饭盒里的饭菜换一半给孙彪。
孙彪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早晨起来去给春子家劈柴。
一天早晨,春子妈对秋子说:
“把你姐饭盒拿来。”
“什么都叫我,她也不是不在!”秋子埋怨地说。
“叫你拿你就拿,她在外面码柴禾,你没看见?你姐整天在工地干活不累呀?你还和她攀比。”春子妈瞪了秋子一眼。
秋子回里屋去拿饭盒,打开一看,喊道:
“妈,你看你怎么天天给我姐带这个呀?”
春子妈接过饭盒,看见里面一块干巴饼子和一块咸菜疙瘩,皱着眉头。
这时候正好春子干完活从院子回来。
春子妈把饭盒递到春子眼前:
“你这是哪来的?”
春子脸红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啊,我知道,我看见过这样‘宝贝’。”秋子一下子想起来,那次妈让她去给孙彪送白菜炖豆腐,看见孙彪屋里就是这样水碱和的不匀红一块黄一块的包米面饼子。她接着喊:
“姐姐学雷锋了!”
春子脸更红了,瞪着秋子:
“去你的,什么你都明白!”
春子妈叫两个女儿弄糊涂了:
“春子,怎么回事?”
春子红着脸说:
“我每天不是热饭盒吗,我看见孙彪成天就带这个,人家总给咱家劈柴,我就悄悄跟他换一点吃。”
秋子忙说:
“坦白从宽。妈,这饼子就是蔫哥家的,那天你让我给他送炖白菜,我看见就是这样的……”
春子妈说:
“得,快嘴快舌的!”
亓正在被窝里哈蓬在炕沿上抽烟,外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皱着眉头,晃着脑袋……
王文才大早晨起来就到王德家去走访。
王德感冒两天没去上课了,他摸着王德的脑袋,说:
“这么烧,不行!还得去找大夫。”
王队长说:
“没什么要紧的,伤风感冒,两天就好了。才吃了感冒药,一会儿让他妈妈熬碗姜汤出点汗。”
王文才没再说什么,点着头走了。
王文才来到赤脚医生家,赤脚医生忙说: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王文才说:
“不是东南西北风,是伤风。王队长儿子感冒了,请你去看看。估计这么早你还没上班,就到你家来了。”
赤脚医生说:
“我昨晚去了,打的针,开的药。”
王文才说:
“不见好,你再去看看。”
赤脚医生背起出诊包说:
“怎么回事呢?走。”
两个人走出门,在大道上正遇好见曾庆富扛着锹去干活。
王文才打着招呼:
“老曾,你好利索了?”
曾庆富笑着说:
“是啊,多亏领导和你们俩!”
王文才知道他是医科大学学医的,就说:
“我的学生感冒了,好几天也不好,我请他去看看。”
赤脚医生说:
“打了安乃近,又给的扑热息痛,怎么就是不见好?”
曾庆富说:
“发烧厉害不,咳得厉害不?”
王文才说:
“发烧,也咳。”
曾庆富说:
“用的药也该有点效果,恐怕是肺炎。用点针剂青霉素吧,但是一定要试敏,别耽误了,肺炎马虎不得。”
赤脚医生说:
“可也是,正好我包里还有前天新买的。谢谢你。”
曾庆富说:
“谢我?当初你们俩送我回家,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你们呢!”
说完赤脚医生和王文才急匆匆向王队长家走去。
进了屋,王德咳得躺不住,坐在炕上咳个不停,眼泪咳得流了出来。王德妈妈流着泪说:
“我家那个该死的,孩子病好几天就是不当回事。出工!出工!一个破队长有什么了不起的,要当了县长还得杀了咱娘倆呢!”
“大嫂,你别急,我看看。赤脚医生让孩子忍着点,他拿出听诊器在孩子胸前背后听了半天皱着眉头说:
“水泡音很明显,看来真是肺炎。”
王德妈急忙问:
“那得怎么办?”
“打青霉素。要不就去公社卫生院,到公社也是这种治疗方法,你看怎么办?”赤脚医生征求家长的意见。
“都一个看法,就在这儿打吧。”王德妈说。
“那就先试敏,赤脚医生说着拿出了试敏针让孩子伸出胳膊用了一点点试敏药。”刚拔下针,想不到孩子突然嘴唇发紫,脸色苍白,浑身哆嗦起来……
赤脚医生慌了:
“不好!试敏针还过敏这么严重?”
王德妈看着孩子,吓得号啕大哭起来。
赤脚医生急得满头大汗,结巴地说:
“赶快躺下,躺平。”
他拿出针灸的针,对着孩子身上的穴位上扎着.急着对王文才说:
“你快到卫生所让他们给我拿两瓶‘盐酸肾上腺素,’快!快!告诉他们:赶快张罗车,得去公社卫生院!”
王文才急得满脸是汗撒腿跑出门去。
王德妈哭着喊着:
“我的儿呀,你可要妈命了……”
赤脚医生的针停在王德身上许多穴位上,他用手轻轻捻着。豆大的汗珠从从额头滴落下来。
逐渐地孩子稳当了一些。
王文才跑了回来,把“肾上腺素”递给正在针灸的赤脚医生。赤脚医生急忙给王德用了药。这时候大队的拖拉机也到了门前。大家把王德抱上拖拉机,王队长也发疯似地跑了回来,和赤脚医生、王文才,王德妈一起上了拖拉机。
拖拉机飞也似的向公社开去……
南沟小塘坝工地,整团现场如火如荼。
赵主任的儿子赵河指挥高唱着咄咄逼人的歌曲:
老子英雄儿好汉;
老子反动儿混蛋。
要是革命你就站过来,
要是不革命就滚你妈的蛋!
白:要是革命你就站过来,
要是不革命就滚你妈的蛋!
“孙彪,你闭上嘴。你们几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没有权力唱!只能听,你唱‘要是革命你就站过来,那站哪儿去了?不都站你们‘可以教育好子女’一边了吗?”赵河怒斥道。
赵河继续讲:
“这首革命歌曲,今天唱是有所指的,就是对在座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而唱的。我们大队有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不但不注重思想改造,还顽固地站在反动老子一边,坑害咱贫下中农!更为严重的是用假的葵花籽冒充王书记从北京带回来的向阳花籽!欺骗干部,也可以说欺骗广大贫下中农!我们是让红色的种子一代一代往下传,她是让我们往下传假种子、黑种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下面由捏造这反动事件的任茹低头认罪!”
下面喊起了:“任茹必须老实交代!”
“不老实交代,就打倒她!”
“要是革命就站过来,不革命死路一条!”
任茹哆嗦着站了起来,她泪流满面地说:
“首先我想说明的是,我的出发点不是骗领导、骗贫下中农……”
任茹的话还没说完,下面又喊了起来:
“任茹为自己反革命行动辩护,绝没有好下场!”
“鳄鱼的眼泪,欺骗不了革命人的眼睛!”
下面又谁领头唱了起来:
老子英雄儿好汉
老子反动儿混蛋……
“当时我看见沈队长上很大的火,腮帮子肿老高。我可怜他,也怕他病倒了影响全队的生产……”
“打倒任茹!”
“打倒反革命分子任茹!”
这时候就听坝下有人吼道:
“妈的,乱扣帽子,欺负好人!”
说着只见沈玉久从工地捞一把铁锹,骂着冲了上来:
“他妈的,欺负人也不能这么欺负。我看你们活腻外了!”
小青年一看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个净光,沈玉久站在坝上喊:
“该杀该砍都是我老沈头的事,欺负好人我和你们拼了!”说着拉着任茹下了坝,向村子走去。
任茹只是不断地抹着眼泪,沈队长说:
“孩子,不哭。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我看他们能怎的,能要了我这条老命?”
任茹哭着说:
“大叔,都怪我!当时我是怕你上火病倒了,想不到弄出这么大事来。”
“多大的事啊!就是几粒种子,用得着吗?”沈队长气哼哼地说。
任茹依然委屈地抹着泪,她说:
“大叔你别往身上揽过了,该咋的就咋的吧。让他们批判好了,反正我没反对毛主席,心里没鬼!”
沈队长坚持着说:
“听我的,我怎么也比你见得多!”
任茹哭着说:
“想不到他们这么狠,赵河那小子比他爸还狠!”
“哼,蛤蟆骨朵没尾巴,随根儿!”沈队长气愤地说
村子里传出来右派分子曾庆富失踪了,为什么?只有赤脚医生和王文才心里明白。
晚饭的时候,赵河向他爸爸汇报今天整团的事。
赵河说:
“我刚开始动员,还没等批判任茹,老沈头提个铁锹骂着上来了,吓得大家都跑散了。这整团你说怎么整?”
“什么?反了!这是反革命事件!破坏整党、整团,与中央精神对着干。别以为老沈头你根正苗红,抓你个现型,够!”喊着摔下筷子走出家门。
赵河他妈看着这一切:
“整吧,整吧,这村上除了死人,叫你们爷俩得罪个遍!”
赵河瞪他妈一眼说:
“妈,你懂啥?这叫阶级斗争!”
“斗争、斗争,你就跟你那个死爹学吧,有吃不了兜着走那一天!”
赵河妈说着就去捡碗。
“妈,你干啥?人家还没吃完呢!”赵河拧着眉头说。
“行了,我还一口没吃呢。撑多了,让你去得罪人去呀?”赵河妈生气地说。
赵河也学着他爹把筷子一摔:“哼,不吃了!”
沈队长被几个民兵叫到大队。
赵主任黑着脸说:
“你以假充真,冒充红色种子,不但不知罪,还大闹整团。你知道这是反革命行动不?”
沈队长瞪了赵主任一眼:
“我知道我有错误,我还知道你有罪!”
“什么,公开攻击红色政权!”赵主任喊道。
“你代表不了红色政权!充其量你只能是搞打砸抢的那个组织的小头目!”沈队长反驳道。
“你放肆!那是红卫兵组织,打的骂的没有好人?”赵拍着桌子喊。
“全村就你一个好人,我看你快混到四类堆里了!”沈队长说着掏出纸来卷烟。
“你放下,我代表革命委员会审讯你,知道不?”赵气得脸色发紫。
“你别给革命委员会抹黑了!就是能代表,也没听说不让抽烟的!”沈队长依然在卷着旱烟。
“把他押下去,让他反省!”赵气得吼声如雷。
几个民兵走上前来,沈队长大喊一声:
“靠一边去,我自己能走。姓赵的,你把我押进去,我看你怎么把我请出来?”沈队长自己走出了大队部。
“简直翻天了!真想不到一个反革命的狗崽子把他变成这样子!”赵喊着。他气得在大队部来回踱着步。
几个民兵回来,赵悄声说:
“这事不要声张,他毕竟是贫下中农,还搞过土改,等他认罪还得放出去!”
几个民兵点着头.。
亓正中午回家吃饭,边吃边和春子妈说:
“今天早晨我听你和孩子说话,好象有点事。”
春子妈说:
“啥事呀?你一惊一诈的!”
亓正说:
“你说春子能不能和孙彪搞上对象了?”
“还能不能,就是。还看不出来呀?”放学回来的秋子边走边喊,从外屋走了进来。
“你小孩子懂什么,别乱掺和!”春子妈瞪着秋子说。
“谁小孩子?你们看不出来,我告诉你们还错呀?”秋子辩解道。
春子妈给秋子盛上饭菜,说:
“上外屋吃去!”递给秋子。
“哼,给我关禁闭得了!”秋子不满地端着饭菜走出里屋。
亓正小声说:
“要是春子真的看上孙彪了,那可不行。这地方你看见没,阶级斗争抓得紧呀!孙彪父亲是大右派知道不?”
“听说了,可是他爹是他爹,他是他!”春子妈说。
“你糊涂了?现在干什么不都翻腾祖孙三代!告诉你:和春子说,给我离孙彪远点!”
“唉,你说这事,多好的一个孩子呀!”春子妈感叹道,表现出难以忍受的遗憾。
“秋子耳朵贴着门缝,听了,小声说:“管得宽!”
昨晚大榆树下的桥头闹鬼了。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赵主任把民兵喊来让他们夜里去看看,个个面有惧色又不敢违抗。
半夜时分,阴沉沉的天,飘着雪花,风吼得慎人。
几个民兵走出村子,老远看见大榆树的桥头坐着一个影子在晃动,哭一阵、号一阵,然后放声唱道:
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
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
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
毛泽东思想是革命的宝,
谁要是反对他谁就是我们的敌人。
唱着,唱着,只见那影子又跳起舞来。接着,又哭又号。几个民兵吓得急忙跑回村子,赵主任不在大队部,听说今天是他的生日,白天他给几个民兵布置完任务就回家了。他儿子赵河也没没上班。还有他的嫡系左青,在他家喝个烂醉,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南炕上。赵主任老婆可能忙火一天也累了,南炕的桌子也没收拾,和衣躺在北炕也睡着了。几个民兵看赵主任家灯亮着,悄悄进来想汇报一下亲眼见到的情况。一进屋怔住了,镇定之后喊两声:“赵主任”把赵的老婆惊醒了。笑着说:
“他今天过生日,喝高了。这不都倒在炕上呼猪头呢。什么事只好改天了,几个人点着头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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