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山里的秋天好象来得早。
李玫住的岳队长家,正朝着山口,那是通大山里的乡道,是有名的风口和霜口。离立秋还有一个来月,那山口就刮起了秋风,尤其是夜晚,那风声“嗷嗷”地直叫,如虎啸狼嘷,吹得窗户纸“呼呼哒哒”直响。李玫自己住在西屋,听着这些动静,有一种从来未有的恐惧。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感觉外面随时都有坏人闯进来。屋里黑黑的,随便看哪儿好象都有影子似的。她想开灯,又不敢,因为前几天听人说要是外面有坏人千万不能开灯,让坏人看见屋里只你一个人就助长了坏人的威风……李玫浑身瑟嗦着,把头蒙在被子里,一会儿又把被子揭开,担心坏人进来了自己发现不了。突然,外面谁家的狗狂叫起来,接着好象全村的狗都叫起来了。李玫更怕了,可能是狗听到了什么动静才警觉的狂吠,那坏人注定不敢到有狗的人家为非作歹,可是岳队长家没养狗啊,坏人容易被狗逼过来呀……
这一夜,李玫几乎没有合眼。鸡叫了,她的心还咚咚跳个不停。她看窗外天已经放亮,她没有梳洗就急忙来到魏乐家。正抱柴禾准备做饭的魏乐媳妇看见李玫走进院子,急忙问:
“李玫,你怎么起这么早呀,不舒服了吧?看你好象没精神。”
李玫含着眼泪说:
“婶,昨晚你听见那大风了吧,‘嗷嗷’叫了一夜。我总感觉外面有坏人似的,吓得一夜没睡着。”
魏乐媳妇放下柴禾拉着李玫的手说:
“这孩子,胆这么小。告诉你:你住那儿对着山口,风大。咱在这村里住了几十年,什么事也没有过,你怕什么呀?不行,晚上婶陪你去住!”
李玫说:“不用,婶。习惯就好了!”
“我陪你,早晨我早早就回来,做饭赶趟。那儿离这儿才几步道。”魏乐媳妇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不,婶。我等与才子核计合计再说,没几天就放假了。”李玫真的不好意思再麻烦魏乐这家好心人了。
“那也行,要我说呀,你们可别多心,我可不是撵才子呀!你们这么大年龄了,也该结婚了。你看人家牛辉年龄比你小不少,都当爹妈了。要不放假回家就办了吧!”
“我和才子说过,才子说有许多困难,我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李玫解释着。
“等我和他说说!”魏乐媳妇说。
“不用,婶,还是我和他商量吧。我回去了。”李玫再三说:
“婶:和才子千万别提这件事。”
“走什么呀,我这不就烧火了吗?把豆角给我摘了,帮我做饭,来这儿吃!”魏乐媳妇把院子磨盘上那装豆角的簸箕递给李玫。李玫早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了,没客气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摘起菜来。
大队部正在召开孤岭大队团总支班子会议。
身为团总支书记的郭大海正在提出“共青团在政治建建队活动中如何发挥共青团在青年中的模范作用。”突然大队的电话响了,会计接过电话:
“是,在呀。怎么羊中暑了?在,你等。”
会计对郭大海说:
“大海,左青电话,创业队羊群中暑了!”
郭大海接过电话:
“好,好,我马上张罗!张罗着马上回去!”
郭大海撂下电话焦急地说:
“哪个队有绿豆,快给我们弄点,快!”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会计说:
“够呛,上星期五队里羊群中暑,各个队都没弄到,最后从个人家弄到点,我们都马上回去问问吧!”
大家急匆走出队部。
郭大海对会计说:
“你给广播一下看谁家有我们买点,救急要紧!”
会计打开扩大器反复喊道:
“社员同志们注意了,社员同志们注意了:创业队羊群中暑了,谁家有绿豆请支援一下,我们会按价付款……”
郭大海焦急地在队部来回度步,额头上沁出了黄豆粒大的汗珠。
会计还在不停地喊。
大队王书记听到后,赶回了大队。他抢过麦克风焦急地喊道:
“各个小队,各个社员有绿豆赶快送到大队来,我们高价付钱!各个小队,各个社员有绿豆赶快送到大队来,我们高价付钱……”
十五六分钟过去了,开会的团干部陆续回来了,都长嘘短叹地说没有弄到,个个皱着眉头,无计可施。正在这时候一个气喘嘘嘘的老人,抱着一个葫芦头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
“快,快拿去,我这还有几斤......”大家一看是胜二美。
郭大海接过葫芦头从兜里掏出五元钱塞给胜二美就往外跑。胜二美喊着:
“这钱拿回去,我不要!”
郭大海已经跑远了,胜二美把钱扔在会计桌上:
“这钱你给他们收着,我吃集体穿集体的,我不能在钱眼儿里活着!”说着用胳膊擦一把脸上的汗走出大队部。王书记看了点着头。
路上,郭大海拼命地往创业队跑,大汗流着,大气喘着……
到了创业队,青年们急忙接过葫芦头,把绿豆倒进已经烧开的水里。
郭大海累得喘着,靠在墙上。
左青说:
“你真行,哪儿弄的?”
郭大海喘着说:“哪儿也没有,多亏胜、胜二美……”
左青一听立刻怔住了,接着说:“他的绿豆不能用!”
“什么,你说什么?”郭大海一听急了。
左青喊着说:
“知道不知道,他的东西大都是小开荒来的,是资本主义的产物。我们宁可有所牺牲,也不要跟资本主义联手!那是毒害我们贫下中农,青年一代!他说着直奔伙房。郭大海一看不好就急忙跟了过去,他看左青正要撤火,就大喊:
“住手!”
左青哈下腰的时候,郭大海一把抱住了他,大喊:
“来人,给我抱住他!”
听大海一喊,几个青年冲了上来,把左青架到一边。左青挣扎着,拼命大喊:“反了,你们反了,你们还想好不好?”
郭大海也喊:“看住他不让他动,我喂完羊再放开!”
几个青年有点招架不住左青的挣脱,最后不得不把左青架进仓库,锁上了门。
左情捶着仓库木门拼命喊着:
“资本主义道路!资本主义道路……”
水烧好了,青年们用所有的桶折来折去,水很快凉了下来,他们给羊群端去,羊喝了起来。
等羊喝完绿豆水,郭大海说:“去,把指导员放出来吧。”
青年把左青从仓库放出来,左青被憋得满头,满身是汗,他喊着:
“你们这是策反,是走资本主义!郭大海你们等着,我要不处分你们我就不姓左!你们是看赵主任到镇上开会不在家,成精了是不?你们等着……”
左青喊着上了山坡,上了回村的路。
青年们看着他那令人不解言行,感觉这是个极端的左倾主义者。有的用鄙视的眼神瞪着他;有的筋鼻子呶嘴地嘲笑他,望着他的背影,大家轰然大笑起来……
左青哭丧着脸回到大队部。见到王书记就没好气地说:
“王书记,我不干了,那拨小青年咱管不了!今天把我给拘留在仓库一个多小时,好险把我憋死,不干了、不干了……”
王书记看着他吃惊:
“怎么回事,你慢说,那羊现在怎么样?”
左青喊着说:
别说那羊了,就那羊引出的事……”
王书记更奇怪了,羊还能惹着他:
“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左青喊着:
“羊可能是活了,资本主义也快复辟了!”
王书记笑着:
“什么事那么严重,说得怪吓人的!你说事,先别给人家戴帽子。”
左青听王书记说先别给戴帽子好象戳到了自己的肺管子,不满的眼神瞟了王书记一眼,接着说:
“你说拿去的那是绿豆吗,是毒药!”
王书记听着不解地皱着眉头,有些糊涂。
左青激动地说:
“那是胜二美小开荒收的,那是资本主义的产物,能用吗?用了就等于支持胜二美继续走资本主义,那就会影响全村,就会大泛滥!我不让用,他们就把我圈了起来,这象话吗?我干不了,再在那儿干,他们敢弄死我!”
王书记笑了:
“哦,这么回事。现在你在气头上,咱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你回家歇歇,消消气,今天别回沟里了,晚上咱们再唠。”
左青似乎看出了王书记和自己不一的态度,转过身,边走边说:
“谁爱干谁去,我是不去了!资本主义复辟了,我担不起责任!”说着摔门而去。
夜幕悄悄地落下,繁忙了一天的山乡喘了一口气,开始轻松了。山早已睡了、水悠闲地唱着小夜曲、各家各户的烟囱上炊烟早已散去……社员们吃过晚饭,接二连三地向队部走去,每天评大寨工分是不用队长们再强调的程序,社员会自觉的百分之百出勤,这是切身利益得失的关键时刻。
学校不必这个程序,王文才和李玫晚饭后习惯地在村外东面的国道上散步。这是他感觉最轻松、最幸福的时刻。悠闲的步履、轻松的心态、坦荡无忌的谈吐,让他俩感觉这是一天最大的甜蜜,即使很多时候无话,挽着臂膀默默而行,也是一种难得的依托和享受。
王文才转过头来看着李玫,和颜悦色地说:
“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李玫转过头仰头看着王文才,甜蜜地笑着:
“想你呗,还能想什么?还说我,我等你说话呢!”
王文才笑着说:
“真会说话,你这嘴巴真甜!”
李玫娇气地说:
“你怎么知道甜,你舔舔甜吗?”
王文才看着李玫说了句:
“狡猾!”
便把李玫搂过来,嘴伸向李玫那渴求的红唇,吻了起来。这是神魂颠倒的时刻,两颗心在相互的簇拥中都能感觉到彼此激烈的跳动……爱的力量是神奇的,不可破译的,是一个永远没有谜底的深奥不测的谜。那簇拥的身影,静静地、静静的;那热吻的双唇,动动的,动动的……青春在情火中燃烧着,那样炽烈。许久,李玫推开王文才嘻笑着说:
“这么半天了,舔着我的嘴巴,甜吗?”
“甜,蜜一样甜,甜到了心!”王文才深情地回答。
“才子,咱们结婚吧!”李玫又提出了自己的渴望。
王文才在圆圆的月光下看着李玫,那样凝神、那样专注,猛地又把李玫拥在怀里。半天,他终于说出了:
“结婚!结婚!我婶跟我说了:你在岳队长家西屋晚上害怕,那儿是风口,风大。又是村子南头直对南沟的房子,周围离人家远,我们结婚租一处房子,晚上我搂着你睡,给你壮胆!”
李玫伏在王文才的胸口呜呜的哭了:
“才子你真好,我爱你,爱你一辈子!”
王文才激动地说:
“眼瞅着就放假了,放假回家就办了,只是苦了你啦,我家现在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恐怕什么也没有能力给你买,只是简单地有个形式。”
李玫说:“我什么也不要,就要你!有你我就有了一切……”
王文才:“谢谢你,谢谢你的理解……”
两人又情不自禁地拥在了一起。
大队部里正在开大队革委会全体会议。
王书记说:
“最近大队发生了许多问题,当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也是不能忽视的事情,需要我们大家统一思想,否则就很难步调一致的带领全大队的社员群众搞好政治建队、抓好阶级斗争、学好大寨。俗话说‘人心齐,泰山移’,咱们干部的心想不到一起,工作就很难说能干好。现在,我来说几个问题,大家讨论一下。每个人都亮出自己的观点,别怕分歧,通过讨论求得统一,最后用民主集中制的方法来表决,形成决议,每个班子成员就都要按会议精神来贯彻执行。我把这几个问题梳理一下,大家可以交叉讨论。
一个问题:就是右派曾成富在四队烟草楼着火的时候为救火烧伤,我们应该不应该负责包工养伤,负责治疗?
第二个问题:就是五队姜小敏难产死后,创业队青年非组织的送花圈,送白花.这问题是什么性质,应不应该追究责任?
第三个问题,就是五队青年孙彪和五队队长到姜小敏的坟前烧棉被,公开宣传了封建迷信思想,不听领导劝阻,为所欲为,是否应该受到严肃处理?
第四个问题,就是今天上午新发生的事情,创业队羊群中暑,青年门用了胜二美小开荒的绿豆,左青同志反对,他主张宁可羊都死了,也不能用资本主义的产物来救羊。他百般阻拦,最后被创业队青年关了一小时禁闭,这个问题究竟怎么来看?
我看大家想好了哪个问题就说哪个问题,不一定都想好了一起说,可以几次发言来谈。”
王书记说完,下面沉默了少许,刘主任抽一口老旱说了话:
“我说说我的观点,错对是自己不成熟的看法,大家可以批评指正。曾成富是在我队改造的右派分子,在救火中冒着危险爬到烟草楼上,最后摔下来受了伤。我想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做的这件事首先肯定是好事,对集体有利,他烧伤了我们队里不能不管。我举个不一定恰当的例子,战争年代抓来的俘虏,还不准虐待,有病还要给治疗,饿了还要给饭吃,我个人认为对于坏分子我们打击的是他的反动思想反动气焰,不是在身体上的向他算账。这也体现出我们党的宽大的改造政策,体现出我们的是非观念,我想曾成富的治疗问题我们应该负责到底。
再有:姜小敏死后青年们自己去送个花圈和小花,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姜小敏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这些年在队里表现也不错,虽然没功可也没过,嫁给了咱贫下中农也就是咱贫下中农家庭的一员。她去世后,青年们因为在一个青年点住过,都熟悉,表示一下哀悼的心情,我看不必大惊小怪。不要什么都上纲上线,那样也不利于对其他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教育。如果这也算错,错在哪儿呢?再说,也不是谁组织的,就是创业队组织去的,也没影响生产,我看也不出大格。
至于孙彪和王安烧被的事,的确是一种封建迷信,又不听劝阻,是十分错误的!应该给予严厉批评,必要的话要各队在评大寨工分后进行一次讨论,通告大队对他们的批评决定,他们俩要在五队做深刻的检查!
还有创业队救羊群用胜二美绿豆的事,我看这不是什么问题吧。左青是我们队的,我向情向不了理。我得说公正话:左青这件事有点左,管他谁的绿豆能救了集体的羊就得用!不能因为胜二美是小开荒种的绿豆我们就不用,让羊群眼看着死掉,让集体受到惨重的损失。这件事也许我说的不对,我就是想只要保住集体财产,什么办法我们都要用!”
刘主任说到这儿,早就听不下去的赵主任马上站起来:
“刘主任我打断你的话!”
刘主任忙说:“我说完了,你说、你说。”
赵主任站着发表了不同的意见:
“我想说的就是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凡事都要用阶级斗争这把尺子去量一量。我与刘主任有的地方意见可能有分歧:先说曾成富,一个坏分子我们用不着那么去关心,我们贫下中农病了也没有派谁去护理,也没有给哪一个去拿钱,右派分子的待遇反倒比贫下中农高了!‘谁是我们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呀!对敌人,我们值得那样吗?又转院、又护理、又护送、又给钱,我们学校的王文才还伸出‘友谊之手’亲自捐了十元钱!我们是不是想把他养好了、养肥了,好和我们反把捣算,搞资本主义复辟呀?我对四队的做法和大队安排有不同意见!
再有一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生孩子的时候死了,是为人民利益而死吗?是英雄还是模范?值得去悼念、去送花送花圈吗?我们贫下中农死了,谁去送花送花圈了,是不有点太过分了吧?
再说孙彪与王安的问题不是一般问题!在政治建队轰轰烈烈进行的孤岭,竟然肆无忌惮的搞封建迷信活动,并且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决不是一般问题!要严肃处理!不能批评批评了事,要罚、狠狠地罚、罚得他心惊肉跳!要撤消王安的队长,这样的人能带领社员学大寨吗?我建议要给省、市、县报刊、广播发函,阻止让孙彪刊发,播送稿件,这样的人能写出好东西吗?对这两个人,要做个反面教材教育大家。
最后我说创业队该不该用胜二美的绿豆问题,我想说的是我们应该算政治账,不要总算经济账!只算经济账免不了有复辟、人头落地的危险!我个人意见创业队这是一起严重的政治事件,不能一般化处理!
我说完了。”
下面听了两个主任的意见,一下子沉默了。
刘主任掐灭了手上的卷烟,慢条斯理地说:
“赵主任的意见,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们冷静下来,就会发现我们有些问题在处理的时候多少有些偏激。阶级斗争要讲,但是不能事事都草木皆兵,那样就捆住了群众的手脚。许多事情要从两个方面来看,也许就是现在流行说的‘一分为二’,曾庆富的问题,我说过人家是为集体烧伤的,集体就该负责。我们对他是改造,不是残害。至于伤好了,他就是想复辟我们也不答应,这是两回事。有的坏分子可以改造好,有的是顽固不化是茅楼的石头又臭又硬,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所以我认为一码归一码,不能混淆来谈。”
赵主任把话抢过去:“你那是农夫和蛇,东郭先生和狼!”
刘主任笑了笑说:“赵主任不能那么说,现在这蛇也好狼也好,还没到咬死我们的地步!我们给他治疗,不等于我们放松对他的改造,不等于我们我们放松警惕!”
赵主任喊了起来:“等到了那地步,一切就晚了!对敌人要‘丢掉幻想准备斗争’,别忘了!”
刘主任:“我们没有放弃斗争,我们做的先救死扶伤,是人道主义。这是对他们身体,不是对他们思想。对他们反动言行,如果他们真的反对无产阶级专政,我们坚决不答应!”
赵主任抓住了如果两字喊了起来:
“‘如果’,是‘如果’吗?阶级敌人反对无产阶级专政是‘如果’吗?是真的,不是假设的!我重复一下毛主席的教导:‘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啊!”
刘主任无奈地笑着说:
“赵主任,你别给我扣帽子。这是我的想法,再说对曾庆富治疗的问题,我们三个主任那天研究过的,你同意了呀!让王文才去襄平送曾庆富,不还是你提出来的吗?”
赵主任哑言半天,最后说:
“是,我也同意了,现在不是重新来认识这个问题吗?”
刘主任再没搭话,大队部又重新回归寂静。
意见在两个副主任间交叉,委员们不知道怎样表态。王书记一门点将,都说“再考虑考虑”。其实,考虑什么?都有自己的见解,只是不好开口,因为发言不是得罪赵、就是得罪刘,两个主任都是委员们的上级,真让与会的人个个面有难色。看得出来,王书记的目光转向谁,谁都心惊肉跳,生怕强让自己发言……
万般无奈,王书记只好自己发话了:
“这几个问题,并不复杂,只是思维角度不同。依我看没有什么太严重的,也不用都上纲上线来对待,那样就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了。我说说自己的意见,基本与两个主任的看法相同。”
看来王书记是不愿意两个副主任的矛盾冲突尖锐化,这句话是有意和和稀泥。下面的人顿时摸不着头脑了,都静而细听。
“我先说第一个问题:这是我们三个主任意见,是一致的。当初研究怎么办,三个人没有分歧。人家为集体烧伤了,我们应该负责。别说是人,就是一个牲口伤了、病了,我们也要花钱去治疗。曾庆富是右派,花钱看病和他戴的帽子是两回事!过去我们也听说过:就是杀人犯抓着后,也是有病看病,治疗后该判再判,该杀再杀,这是人道主义。
第二个问题:姜小敏死后,青年送花送花圈,是非组织行为,我们不提倡也没有理由反对,那是人家的自由。姜小敏是知识青年,多少年来不能说对我们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一点贡献也没有,群众表示悼念也是可以理解的。其实这是个没有必要讨论的问题,没有政治方向错误。
第三:对于王安和孙彪的封建迷信活动不听劝阻一事,赵主任和刘主任的看法是一致的。我只是有以批评教育为主,组织处理为辅的意见:一是不要撤消王安队长职务;二是不要给上面文化、新闻部门发信阻止孙彪发稿。
第四:关于创业队用胜二美绿豆救羊一事,我个人看法能保护集体财产,这是压倒一切的前提。绿豆没有阶级性,只是胜二美小开荒的行为是错误的!胜二美送绿豆的时候我在场,他的做法很感人,郭大海给他钱,他说什么也不要,走开了。钱让会计转交给创业队,这是应该表扬的,不是应该敌视的,这是我的主观见解,说的对不对?大家发表意见。”
“我同意王书记意见。”
接着就是异口同声的随应:
“同意!”
“同意!”
“同意!”
王书记看大家意见基本一致了,最后说:
“革委会的意见统一了,可能还有一些细节问题意见不尽相同,我看我们就求同存异吧。这几件事以后就要统一口径,不要随意发表自己的不同意见了。”
赵主任满脸不高兴,又说不出什么,最后又提出一个问题:
“左青今天晚饭前找到我,说不干了!”
王书记早就意料到这一点,他说:
“左青想把工作做好,积极性也很高,他做了不少工作。但是,他也有思想偏激的问题,就是太左了、太极端化了。现在弄成这样,恐怕再干也干不了啦。我的想法,他可以回来。前两天公社强调要往学校派贫宣队,我看让他到学校去吧。学校毕竟离我们近一些,有问题可以与我们相互勾通,我们也可以帮助把把关。创业队我个人想法派个老同志去,当指导员。郭大海还是要调动他的积极性,他是青年中唯一的党员,还是共青团的书记,还由他当队长。指导员,我建议让赵库大叔去,大家看怎么样?”
赵主任马上回绝:
“不行,我不同意!他没有政策水平,干不好!”
王书记说:
“不要那样说,你回避这个问题,大家看怎么样?”
大家都说好,纷纷说那老头一定能干好。
王书记说:
“就这样决定。”
赵主任带着情绪说:
“我不能去宣布这个决定,儿子去宣布爹上任不合适。再说以后我也不好到沟里工作,我爹那老倔头我说啥他都卷我,我怎么干?”
王书记皱了皱眉头,思考了老半天说:
“也好,那就赵主任与刘主任调换一下位置,刘主任负责创业队、赵主任负责学校。左青到学校由赵主任宣布,你们俩看怎么样?”
又沉默半天,赵主任勉强地说:“我服从决定。”
刘主任说:“行,我队里活多,有时候顾不过来青年们的事.怕干不好。”
王书记说:“辛苦一点嘛,忙不过来的时候还有我。看大家还有事没?没什么事就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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