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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风雨大边外 26

时间:2012/8/18 作者: 艾程 热度: 317764

  26

这一年旱田虫灾,水田草荒,村东新开的水田被王八草盖得看不见水面。打了农药虽然使那草叶由绿变红,没几天又绿油油一片。孤岭大队向公社申请要求能提前放农忙假。恰巧主管文教的县革命委员会副主任来大边门检查工作,就同意了这个请求。

孤岭小学的师生都集中到村东边水田薅草。四年在水渠旁的那块最大的稻田。东面水库放的水流到这儿不到二里地,又是第一个上水口,水凉得刺骨。鲜族人薅稻子在家都要先喝几口老白干,免得受不了。王文才考虑到实际情况,让腿脚有毛病的薛功升不要下水,在学校锄教室前后的野草。薛功升感激老师对他的关怀,最近进步很大。他抽时间在家烧些热水,装到小梢里,给薅草同学挑来,王文才看在眼里乐在心上。薛功升的转变给班级带来了空前的变化,这是连迟校长也频频称道。

薅稻子的第四天,王文才的胃病由于着凉发作了。本来在凉凉的稻池子里都感觉发冷,可是他后背却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头发象洗过的一样。细心的学生知道了老师胃疼的毛病又犯了,就推他从稻池子出去,可是他说什么也不肯,依然和大家一起薅草。来送水的薛功升看见了,舀了一碗热水递给王文才说:

“王老师你不能再下去了,看你疼得浑身是汗!”

同学们也说:“王老师你就在上面坐着,你放心我们一定能干得让你满意……”

王文才说:

“没事,喝点热水就好了。多亏薛功升为我们送的热水,咱们大家给他鼓掌表示感谢!”

同学们鼓起掌来。薛功升说:

“别,别,要鼓掌就应该给老师和大家鼓,辛苦的是老师和大家!我不能占了便宜还算有了功。”

王文才说:

“薛功升,你是特殊情况。你那腿要是下了水严重了是一辈子的事。不让你下水,是不少同学跟我提的,占什么便宜呀?你看你天天在校园里收拾卫生,还抽时间给大家送热水,够辛苦了!”

同学都说:“老师说得对!”

有的同学还说薛功升,咱们大家应该谢谢你,说着同学又鼓起掌来。

王文才说:

“同学们,这条垄还有一少半了,我们继续薅吧,到头了再上来热乎一会儿,好不好?”学生一个个又下到稻田里,王文才正要下去,却被薛功升一把从后腰抱住:

“老师,你不能再薅了,你不要命了呀!你下,我就下!”

同学们也都喊:

“老师你不能再下来了,你下来,我们就都上去!”

王文才说:

“老师好了,一点也不疼了。快,松开手。”

薛功升死死地抱着老师哭着喊:

“不行,就是不行!”

国道上走路的人看到了,以为怎么了,看了一会儿都明白了,被这从来未见过的场面激动得流泪了。

王文才依然推开薛功升下水了。

薛功升哭着喊:

“老师下去,我们就都上来,不干了!”

同学们为了让老师上来,纷纷从稻田里出来了。王文才并没有因此从稻田里出来,他站起来对同学们说:

“你们忍心让老师自己干,就别下来了!”

许多同学哭了,抹着眼泪又下到稻田里。薛功升哭着挽起裤褪也下水了,王文才看着喊着:

“你给我上去!上去!”

薛功升边呜呜地哭边薅草,似乎没听见老师的喊声。这时候道上的人喊:

“老师你上来吧,上来吧!……”

一辆北京牌吉普车停在道边,下来一个干部模样的人,问清了情况,颇受震惊。他喊:

“那位老师请你上来!”

王老师走上来,薛功升和同学们也跟在后面。那干部说:

“你有病就不要干了,同学们都不同意你干嘛!”

跟在那干部后面的年轻人说:

“这是县革命委员会李主任。”

王文才说:

“谢谢李主任,我没事.”

薛功升说:

“李主任:咱老师有胃病,你看他身上那汗,头象洗了似的。”

李主任仔细一看十分激动:

“老师同志,我代表县革委会谢谢你呀!有你这种精神,我们学大寨就一定取得好成绩!不过,你也要走走群众路线嘛……”

这时候同学们都七嘴八舌地说:

“李主任,你下命令不准老师下来,你下命令啊!”

李主任被这场面感动了,说:

“好,好,我命令老师不准再下水,在上面领导同学薅草!”

同学们和过路的人由衷地的拍手叫好!李主任把目光转向王文才诙谐地说:

“老师同志,你接受命令不呀?”

王文才被这一切感动得满眼是泪,激动地说:

“谢谢李主任,谢谢同学,谢谢大家!我接受命令!”

所有的人都开怀放心的笑了。李主任和王文才握了握手上了车。过路的人也散了。薛功升看着王老师坐在田边的道上,笑着说:

“老师我走了。”

王文才点点头。

坐了几分钟,王文才和同学们说:

“好了,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他又下到稻田里.同学们劝不住,只好由他了。

不多工夫,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从村子过来,是大队王书记。他老远就喊:“王老师,你上来,你上来!”

王文才回头一看是王书记,就急忙走上来。

“谁让你下去的,李主任不命令你了吗?为你这事李主任特意到大队停了车,告诉我们不准你再干了,你怎么还干?”

王文才对领导的关怀倍受鼓舞,他说:

“王书记,孩子们都在水里干,你说我能在上面看着吗?那是什么老师!”

“别说没用的,坐我的二等回去!”王书记严厉地说。

“那这些同学没人带着怎么行?”王文才借口推托。

“一会儿我就找迟老师,让他派人来!”王书记说。

王文才说:

“王书记,这样,我走了也不放心,我在道上坐着好吗?”

王书记喊:“大家先自己干,王老师先回去,他有病,你们能干好不?”

同学们齐声喊:“能!”

王文才坐着王书记二等回了村子。

刚进村,就看薛功升一瘸一拐地急匆匆迎面赶来。

“王书记:我下来!”王文才跟王书记说。

“不行,不准你再回去,到魏乐家门口再说!”王书记不但不听还加快了蹬车的速度。

“不,学生过来了,一定是有事!”王文才解释。

这时候王书记也看到了薛功升,把车停了下来。王文才从货架上下来,薛功升也赶到了他面前:

“王老师,药,我给你拿胃药来了。这是我哥用的,是沈阳带回来的,好使,你吃了就能好!”说着把背的小水壶也一起递给了王文才。王书记看着很受震动,夸薛功升:

“好孩子,热心肠!”

王文才,吃了药就跟王书记说:“一会儿就好了,王书记你先回去吧,我走了那边我不放心,我回去看看!”

王书记说:“不行,你跟我回去!小三你过去,帮王老师照顾一下,不能下水,你知道吗?”

薛功升说:

“好的,王书记、王老师你们放心,这活我保证不会出一点问题!”

王文才无奈只好又坐上王书记的“二等”回家。

薛功升很高兴王书记的安排,高高兴兴向稻田走去!

王文才胃疼一晚上,他翻来复去。魏乐两口子是个细心人,月光下看着南炕一刻不能安稳的王文才知道他又胃疼了。半夜三更的,魏乐媳妇给王文才又扎针放血,又拔罐子熬药,也不见效果。快亮天的时候,老大把赤脚医生找来,赤脚医生给打了一针硫酸阿托品,算是止住了。但是赤脚医生却有点后怕,跟魏乐说:

“这么疼,我给用上药了,但是我担心别出问题,可别麻醉了不疼了,胃穿孔也不知道。我的意见赶快去公社卫生院。”

老大急忙把李玫喊了来,李玫流着泪说:

“就是这几天下稻田凉的,咱们赶快上医院吧!”

王文才却不肯去:“没事,不那么疼了,不用去!”

赤脚医生说:“为了不出问题,还是到医院去!”

老大去找李玫的时候爷爷披上衣服急忙出去了。大家正商量的时候就听外面喊:

“赶快,车赶来了。拿床被铺上,赶快走!”

王文才说:“现在不疼了。”

魏乐媳妇说:“疼不疼也得去,快!”

老大,老二架着王文才上了车。爷爷说:

“老二你跟你大姐陪你大哥上医院,老大今天去和迟校长给你大哥和大姐告个假。”

爷爷赶着牛车向公社奔去。魏乐一家人站在院外水沟的小桥上,直到那牛车赶出老远才转身回家。

卫生院的赵医生和王文才他们早在征兵的时候就熟悉。看老二和李玫架着王文才进来,就急忙站起来:

“这是怎么了,这么严重?”

李玫说:“赵大夫他胃疼,不少日子了,最近下水田厉害了。”

赵大夫说:“那是找病呀?胃疼还下水!不怕凉的胃病我还没听过,这么厉害就住两天观察一下吧。”

王文才听了,急忙说:“赵大夫那可不行,我还有一帮学生呢?”

“什么,一帮学生?你们孤岭学校是你来了以后新办的?你没来,人家都没念书是不?”赵大夫把王文才的话顶了回去,王文才哑言了。隔一会儿王文才勉强作出笑容说:

“赵大夫,学校一个罗卜一个坑,缺一个人就给别人添麻烦!”

赵大夫说:“我是医生,我只知道对生命负责!我知道你现在是老师,只知道上课!可是在医院我不能听你的,到北面住院部去,3号房间。”

李玫很满意赵大夫这样的强制手段,她知道王文才的犟劲儿不遇到更犟的也难以说服他。

几个人到后趟房的3号房间,让王文才躺在病床上。隔一会儿,一个护士进来给挂上了点滴。李玫说:

“爷爷:你们先回去吧,我陪他在这。要是明天好一点我再回去。”

爷爷和老大又来到赵大夫的的门诊,爷爷问

“赵大夫:你说他的病严重不?”

赵大夫笑了:“没什么严重的,估计就是胃炎,我留他两天,免得回去再下水。我熟悉他,征兵的时候就熟悉,他认真起来不要命,是老胃病了。以前你们那儿的青年就来给他带过药。”

爷爷也笑了:“赵大夫:谢谢你啊!”

赵大夫说:“谢什么,老爷子,当医生的就是要为患者负责!”

  爷爷和老二安心地走了。

赵大夫来到病房,详细地询问了病情。笑着对李玫说:

“你丈夫,今晚你护理?”

“赵大夫,他是我男朋友,我们还没结婚呢!”李玫红着脸说。

赵大夫笑着说:“一个意思,谁能分得清?”

李玫说:“赵大夫他的病严重吗?”

赵大夫说:“你出来,我和你详细谈谈。”

李玫听赵大夫这么说心里真有点不踏实,就跟着走出病房。在走廊,赵大夫说:“没什么严重的,是胃炎引起的神经痛,注意将养很快就没事了。我让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不要和他说得那么轻松,我留他几天,免得回去再下水,如果不注意,病也不是踏步走,也要发展的。”

李玫听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赵大夫又说:“我给他打了点葡萄糖。医院没有食堂,要不晚上到我家给他做馏食,暂时不要吃硬的东西。”

李玫说:“赵大夫不用了,我原来不就是这儿的青年吗?老房东家离这儿还近,去那儿就行。”

赵大夫点点头:“那也行,这个病房另一张床就不安排其他患者了,你可以躺着休息,如果疼得厉害有值班医生。也可以到我家喊我,估计没什么大问题。”

李玫再三说“谢谢!谢谢!”

赵大夫笑着说“客气了不是!”回门诊去了。

第二天晚上王文才的胃痛基本好转了。只是每顿饭吃点馏食,都是李玫在老房东家做的。王文才看住院麻烦事太多,自己也不太疼了,就和赵大夫说:

“赵大夫:现在好多了,能不能拿点药我回去?”

赵大夫说:“好与不好不能凭感觉,要靠科学!根据我临床经验,我认为你这病还需要治疗一段时间。回去不可能!”

“可是学校的工作太忙,总躺在这儿也不是事。”王文才有些急躁情绪。

赵大夫说:“你的病没好,我作为医生有权力不准你出院。学校的活再忙,有病也得治疗。躺在这儿不是事,要厉害了治疗不了,将来就有永远躺在山上的危险!”

李玫也劝王文才:“赵大夫是对咱们负责,病现在好到什么程度,医生最清楚,我们就是要听医生的。”

王文才不说话了。

赵大夫说:“既来之,则安之,治病不是着急的事,好了,你想在这儿也不行!”说着走出病房。

王文才自己感觉病情好转,就催李玫回去。李玫说:

“我早晨回去,晚上回来,两边跑吧。你自己在这儿,我也不放心。早晨我给你把饭送来再走。晚上我回来就给你带饭来。中午我和饭店商量让他们把饭做好送过来。”

王文才唉了一声:“你说我都好了也不让动,得把你累坏了呀!”

李玫说:“累什么?不就这么点事吗!要是行,明天我就回去。”

王文才说:“怎么不行啊,我想午间我自己到饭店去吃,别麻烦人家送。”

“没事的,饭店的人征兵的时候我们不都熟悉了吗?不行咱就多给人两个钱。你千万不能自己去!一是赵大夫看见不满意,二我也不放心,刚好一点,千万别穷折腾了。你要是去,我就不回去了!”李玫不同意王文才的意见。

王文才,拉着李玫的手,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她,由衷地说:“你真好!”

晚上,李玫打来一盆热水,说:

“来我给你洗洗脚,我听人说每天用热水暖暖脚对胃有好处。”

王文才坐起来:“我自己来吧。”

李玫瞪了他一眼:“怎么不好意思呀?”说着把脚拽到水盆里认真地洗起来,王文才抚摸着李玫头发,两眼含泪。

夜深了,医院里十分寂静。病房也就三、四个患者,都进入了梦乡。王文才翻动着身子睡不着。李玫下了床,走过去:

“不舒服吗?不舒服就说话,咱就去找医生,不能挺着啊!”

王文才说:“没有,我感觉自己好了,明天想和你一起回去!”

李玫说:“别瞎说,好不好你说了不算!再说我白天回去,晚上就回来了。”王文才看着李玫,紧握着她的手半天不说话。

李玫问:“你自己在这儿寂寞是不?”

王文才说:“你走了,我就是想你,走一会儿也想!”

李玫听了心情十分激动,她俯下身把脸贴在王文才的脸上:“我晚上不就回来了吗?”

王文才只好点点头。

李玫看着他,心激动得撞击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终于按捺不住青春的诱惑,关上了电灯,揭开那雪白的被子钻了进去,紧紧地拥抱着这永远也爱不够的恋人,销魂地热吻起来……

早晨醒来,王文才在睡梦中依然搂着李玫丰满柔嫩的身躯,李玫感到一股从来未有的暖流在她全身涌动。她知道同枕同衾的幸福,更知道那种忍耐的艰辛,但是他们最终也没有跨越异性情感的最后雷池。这一夜他们的理智始终让爱在雷池的边缘徘徊,这也许是为了爱的真谛和爱的保鲜吧?连在这幸福中倍受渴望折磨的他们也一时很难说清。

早晨给王文才熬好了粥送来,李玫亲了一口王文才的脸颊说:

“我走了,乖乖地等我。吃完饭睡一觉就到中午了,过了中午就快了。”

王文才恋恋不舍地看着李玫,李玫说:“小便就便在这小桶里,晚上我回来倒,不准出去,听话,啊!”说着跨出了门槛。

李玫急匆匆地往回赶,自己虽然是科任,但是要辅助叶老师管理班级。叶老师是自己的老师年龄又大,不能把责任都推給人家呀。这时候谁喊:

“李玫,这么早来公社干什么?当了活学活用积极分子就忙上了?”

李玫抬头一看,是马红,她哪有心思回答马红这没边没沿的问题呀,马上说:“王文才病了,住院了,我来护理。早上要赶回去上班呀!”

马红吃了一惊:“啥病呀?还住院。”

李玫实在没时间再与他聊了,就说:

“胃病,我不赶趟了,不与你唠了,再唠就晚了!”说着就急忙走了。

马红小声说:“谁娶了你可够呛!工作、工作,人病了也忘不了回去工作!”

     孙彪参加的创作班结束了,他拿着一份鉴定回来了。他把鉴定递给正在大队的赵主任:

“赵主任这是我去参加创作班半个月的鉴定。”

赵主任不满意地一把接过来,说:

“什么,半个月?我算计着你整整去了十八天!通知是半个月,这三天怎么办?”孙彪一向对赵主任发惧,忙说:

“赵主任,这鉴定上写着延期的事了……”

赵主任打断了孙彪的话,厉声说:

“这叫先斩后奏,如果以后都这样,我们向队里怎么交代?”

孙彪实在不好说什么,就站在那儿默不作声。赵依然不依不饶地说:

“这鉴定交给你们五队队长,不过只能给你记半个月的工分,那三天不能给记!”说着在那张鉴定上写了“记半个月工分。大队赵”孙彪接过鉴定,苦笑着走出了大队部。

李玫回到了孤岭,刚要进魏乐家的大院正好碰上魏乐媳妇用包袱包个盆往外走。见李玫回来,他吃惊地问:“你咋回来了,我正想去呢!”

“我回来上班呀,他好多了,两个人都这么歇着也不是个事。你别去了,大老远的,他好多了,不用惦记。”李玫说。

魏乐媳妇说:“你爷爷让把家里那大公鸡杀了,说才子这些天瘦够呛,给他补补。”

李玫说:“婶,不用,留家爷爷他们吃吧,十多里地送什么呀!”

魏乐媳妇说:“看这孩子说的,十多里地算啥,一泡尿的工夫就到了。我去!”李玫说:“婶挺远的,要不我晚上回去给带去吧?我白天回来上班,晚上回去护理。”

魏乐媳妇说:“那你上班去吧,这两天我总惦记着,我过去看看。”说着就急忙上路了。

李玫看着魏乐媳妇那急三火四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

“婶,真是个好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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