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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风雨大边外 24

时间:2012/8/18 作者: 艾程 热度: 71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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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彪的诗歌,在市、县发表后,有了一定的影响。大队接到通知,县里要办毛择东思想文艺创作班,请孙彪参加。《通知》在赵主任手里压了不少天,谁也不知道。开班那天,县里又来电话催孙彪去报到。王书记接的电话,王书记说:

“的确没接到通知,要接到怎么能不让去?不可能!好,今天就要他赶到县里。你放心,一定去!”

王书记放下电话,正好赵主任走进来。王书记说:

“县革委会宣传组来电话,说发来《通知》,让孙彪参加创作班,接到了吗,没有吧?”

赵主任迟疑了一下:

“有个《通知》,在我这儿。我看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撂下了。我总是感觉我们在用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上应该有度,你看上面总这样做不太合适吧?王文才几乎成了上面的红人了,阵阵落不下!孙彪呢,这五队又让他搞特殊化从贫下中农家里搬出来,到老青年点去住,说什么给他业余创作创造方便条件。本来就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又远离贫下中农,这还有好吗?这回孙彪又要到县里去参加创作班,你说,你说,这还象话吗?”

王书记听着,拧起眉头,打断了他的话:

“老赵啊,我觉得你的思想不太对头。我说过对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是拉还是推,是个大原则。县里、市里包括公社就对这个政策掌握得很好!当初无论是征兵还是到三宣队你不都提醒上面王文才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了吗?结果呢,上面领导还是把他放在关键位置上锻炼和考验。现在公社也好,县教育组也好不都是同意让王文才到学校当老师培养教育咱们下一代吗?我们千万不能用左的倾向来指导我们的工作呀!”

赵主任听了王书记的话,脸上露出不自在的表情:

“王书记:我和他们一无冤二无仇,我可是为咱大队着想啊!既然你同意我没意见。”说着从兜里掏出了那封《通知》的信函递给王书记,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说了句:“我到创业队去!”就走了出去

晚上在县革命委员会招待所餐厅,为“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讲用会的代表”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李玫只吃了一点,就走出来了。她真感觉有点度日如年,才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觉得好长好长。她心中时时刻刻都浮动着王文才的影子,那些美丽的回忆又甜、又苦。她自己也奇怪,思念父母也没有如此断肠般的滋味,让人坐立不安。本来晚上大会安排了一场电影《海港》,可是她没有心思去看,在县城的小街上独自徘徊。晚风习习吹的乱了她乌黑的柔发,也吹乱了她思念的心绪,此时,感觉县城的风也没有孤岭的凉爽;县城的环境也没有孤岭的清雅;县城,没有清晨的布谷声声;县城,没有黄昏的蛙鸣阵阵……她的心依然在陪伴心中的他一起漫步,感觉那才是世界上最美最动人的浪漫!那才是世界上最渴望最现实的愉悦和幸福。当她走到汽车站附近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迎面而来,她停下了脚步。

那人也同时看到了她:“李玫?”

李玫同时喊出:“朱凤?”

两个人双手握在一起高兴地晃动着。

朱凤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开会。”李玫回答。

“是县里那个讲用会吧?”朱凤有点钦佩的问道。

李玫看着朱凤点着头。

朱凤说:“怎么好事全让你摊上了:活学活用积极分子是你!得到白马王子的听说也是你!”

李玫只是笑,不知道怎么回答朱凤。她早就听牛辉说过朱凤心中早就有王文才。他还记得王文才和朱凤一起去走访新兵,暮色中搀扶着归来的情景。看着比自己并不逊色的漂亮、大方的朱凤,却与王文才失之交臂,李玫心里更充满了一种自豪感。

“哎,听说大会今晚有招待电影啊,你怎么不去?”

“啊,我不想看。”

朱凤逗乐地说:“怎么?这么好的电影也不想看,留出时间光想人呀!念书时我就学会一句话叫、叫、叫什么来着?对,叫相思最苦!对吧?”

李玫真不知道怎么说好,只是说:“去你的,就能瞎逗?”

朱凤说:“不逗了,到我宿舍去坐会儿吧?”

“不了,我要回去了,回去洗洗澡,你忙你的吧。”李玫客气地说。

“那,明天我请你!”朱凤热情地说。

“不用了,大会伙食特别好,你浪费那钱做什么?以后再来的吧。”李玫说。

“那好,以后来,不怕我抢你白马王子就一起来,我请你们好好搓一顿!”朱凤笑着说。

李玫说:“不怕.我和他一定来!你才下班,还没吃饭吧,快回去吧。”

朱凤说:“不去,我可不客气了,我真没吃饭呢,那我先走了。”

李玫说了声“再见”,看着朱凤的背影,心里想比在孤岭那时候漂亮、洋气多了。

和李玫一起参加大会的孤岭知青韩敏,看完电影回来,看李玫躺在床上正专注地看着什么:

“电影真好,你怎么没去呀?”

全神贯注的李玫本来没注意韩敏回来,被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手一抖从日记本里掉下了一个东西,她俯身去取。韩敏已经走了过来,帮她捡了起来。这是那张王文才送给她的三寸的照片,李玫脸红了。韩敏笑着说:

“这是王老师吧,气质真好!”

李玫笑着说:“好什么好!”

韩敏听着李玫违心的话,调皮的回敬了一句:

“不好,你怎么看不够呀,电影都不看,光看它!”

李玫被咽得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心里甜蜜蜜地说了声:“去!”

王文才的胃病着急上火就发作,疼起来额头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下乡后真没有疼几回,从那次灭虫受了批评以后疼得厉害了。这几天中午回来他就趴在炕头揭开上衣烙肚皮,这样好象能缓解一点。魏乐媳妇给他拔罐子,偶尔还给他喝点小苏达,这些方法有时候还真起作用。魏乐媳妇知道王文才的心思,就变着招安慰他:

“李玫今天走三天了,明天一天后天就该回来了。你是不总挂着她,上火了?人家去开大会比在家里好,你就放心吧!”

王文才看魏乐媳妇看透了他的心思不好意思地说:

“她也不是小孩,用不着咱们挂着。没认识她以前,人家不也是独立生活吗?”

“那倒是!”魏乐媳妇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说那姑娘,别说你,她走这两天婶都想她呢。你说她不知道为啥就是讨人喜欢,不象那些念过大书的女孩扭扭捏捏的。人家说话办事不拿样,大大方方的。”魏乐媳妇是真心地夸李玫。

王文才听魏乐媳妇夸李玫心里当然高兴,又不好意思顺着说,就说:

“婶,看你把她夸的,我怎么没看出来那么好!”

魏乐媳妇瞪了王文才一眼嗔怪地说:

“你呀,就匿着心眼儿说吧!我还看不出来呀,她走这两天看把你折磨的……”

王文才忙说:

“婶呀,你可别给我扣帽子呀。我胃疼可不是因为她,她在家的时候我不也疼吗?”

魏乐媳妇说:

“那是,那是。不过没有疼得这么频呀。”

王文才说:

“是,这几天怎么天天疼,过两天到公社去开点药,老这么疼也不行。”

说着站起来:“婶:我上课去了。”

魏乐媳妇说:

“跟那些孩崽别真生气,那是些毛驴子,要天天生气还不气死呀!”

“婶,放心吧,哪能真生气呀?要真生气,也能气死几个来回了。”王文才正说着,老大回来了。魏乐媳妇说:

“上班了,怎么又回来了?”

“妈,我跟我舅舅那儿要了二斤蜂蜜!”老大高兴地说。

“人家那东西很精贵的,你跟人家要那个干什么?”魏乐媳妇话里有几分责怪。

“什么精贵不精贵的!我听说用香油炸核桃仁,然后倒里点蜂蜜,空肚子喝下去治老胃病!咱家去年秋天,小二不捡来不少山核桃吗?我刚才看见我小姨了,她家有香油,我下班就去取!明天早晨你和我大哥都喝,保准能好!”老大的话里流露出自信和兴奋。

“那好,这孩子还真有心思。妈先不喝,可你大哥!他要是喝好了,我再喝。”魏乐媳妇忘我地说着。

王文才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禁眼里含满了眼泪,激动地说:

“我的好弟弟,你这么惦记着大哥,能想到就够了,让我婶先喝,我年轻!”

魏乐媳妇说:

“这事,我说了算,让你先喝就先喝,和我犟什么!”

老大说了句:“大哥,让你怎么的就怎么的吧,我妈要是来了犟劲你没看见呢!妈,我上班了,你有空就把核桃砸砸,对了一次有五六个就够。”

王文才也说:“婶我回来砸吧,我也上班去了。”

说着和老大一起走出了房门。魏乐媳妇说:“这点活用不着你,我一会儿就砸一堆!”

   这几天赵主任不顺气。他从大肚沟回来,胜二美正在南山沟塘的的北坡上小开荒。他几步冲上去,抢过镐头用脚狠狠地把那已经发糟的镐把踹成三截,发狠地说:“我叫你没脸没皮!我叫你没脸没皮!”

胜二美喊着:

“得了,得了,我的镐头啊!”

赵主任根本不听他喊叫,拿起那半截镐头用力甩进了甸子里。

胜二美哭喊着:“这下可完了!这下可完了!……”

赵主任吼着:“我看这孤岭要资本主义复辟!跟我回去,回去再收拾你!”

说完就急匆匆往村里走。走出老远,回头看胜二美还在向甸子里东张西望,就喊:

“我告诉你,胜二美!你快跟我回去,你要到那甸子里找镐头不用说找不着,要是陷下去你连命也没了!”

胜二美听了,转过身长叹一声:

“唉,怕阴魂,还真来鬼!偏偏遇上了他……”

就没精打采地跟在赵主任后头回村了。

赵主任气乎乎地走进大队部,大队会计也在屋里。

胜二美跟着走了进来:

“你凭什么扔了我的镐头?有理讲理……”

赵主任说:“你说凭什么?你懂个屁道理,六十多岁你白活!告诉你,孤岭这地方就休想搞资本主义!”

说着对会计说:“把喇叭打开,喊他们三队队长过来!”

会计打开扩大器。胜二美眨巴着眼睛嘟囔着:

“我比你爹岁数都大,你对我就这样啊?”

“少废话,你就是比我爷爷岁数大也不准你在孤岭搞资本主义!”赵主任狠狠地说。

会计喊着:“三队王队长,三队王队长赶快到大队部来.赶快到大队部来!”

“来不来,怎么的?”胜二美晃着他那没有几根头发的小脑袋.满嘴不服!

“你这样的屡教不改,抱着刘少奇的大腿不放,不处理你天理不容!”赵主任拍着桌子。

“谁抱刘少奇大腿不放,给谁扣帽子?”胜二美的声音也不小。

“我告诉你,你别以老卖老!跟资本主义算帐不管你老少!”赵主任的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没搞资本主义,我搞的是社会主义!”胜二美为自己狡辩。

“放屁!再给社会主义抹黑,别说我踢你!”赵主任终于按捺不住满腔的火气。

胜二美知道这赵主任是文大时扫四旧起的家,说打就拽的主,心里也有点害怕,但是嘴还是有点不服软:

“你踢呀,你踢!踢了就上你家养伤!”

这时候三队队长进来了,一进门就明白了,对着胜二美说:

“我核计就是你的事,你能不能为咱们省点心?”

胜二美说:

“我怎么了,怎么了?我今天在南沟想为队里弄个苗圃,赵主任不让!”

赵主任一听火了:

“你他妈的还给我扣顶帽子?弄苗圃种什么绿豆!”

赵主任走到胜二美跟前,把手伸进他上衣口袋,抓出一把绿豆扔在桌上。胜二美哑口无言了。接着,赵主任跟王队长说:

“他的五保户,从今天起给我停了!我们集体不养这样走资本主义不回头的人!”

王队长点着头,赵主任说:“这是大队的意见,你必须执行!”

“你一个人就是大队呀,你是毛主席得了!”胜二美喊着。

“什么,你说什么?公然污蔑伟大领袖毛主席!”赵主任上了纲。胜二美知道自己说的话没拢住闸,虽然自己是贫下中农,心里也有点害怕,说:

“别吓唬人,谁都有走嘴的时候。”

赵主任一点也不松口:

“胜二美你有言论,你有行动,就是和共产党和社会主义做对!王队长,今晚你们回去搞个批判大会,决不能让资本主义泛滥下去,他五保待遇全队讨论一下该拿就拿下来,讨论完你们先给大队打个报告。”

胜二美一听动了真格的软了下来:

“赵主任别,别,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错了还不行吗?再给我次机会,我以后坚决和大队革委会站在一起!我要再和领导分心眼天打五雷轰!”

“王队长你把他带回去吧。”赵主任根本不听胜二美那一套:“晚上一定要开会!”王队长答应着领着胜二美走了。

早晨,大家还没起炕,魏乐媳妇已经把核桃用香油炸了倒上了蜂蜜,端进屋来,把王文才喊醒:

“才子,偏方弄好了,快起来吃。”

王文才坐起身:”婶你先吃。你不吃,我不能吃!”

“你这孩子犟什么?等你吃好了,我再吃。东西少两人吃谁也治不好,快吃。”王文才躺下了:“婶你就吃了吧,你的病比我厉害!”

魏乐媳妇把碗放下,把王文才拽了起来:

“怎么,我说话不好使呀,你起来给我喝了!”

魏乐一旁看着,说:“才子你先吃了,然后叫你婶马上弄第二回她再吃!”

“不,让婶先吃。我吃第二回!”

魏乐看两人僵持住了,就对媳妇说:“要不你就先吃。”

魏乐媳妇喊着说:“不行.香油不多,弄不到。再说老二去年秋上弄回来的山核桃也没几个。让才子先吃.我到秋后再说。”

魏乐听了就说:“那,才子你都听明白了吧,你就先吃吧。”

才子不肯,一直没吭声的爷爷说话了:

“才子让你先吃,你就先吃!你吃好了,秋后山核桃下来了,再弄点香油蜂蜜让你婶也吃。快吃,别你推我让的,这啰嗦劲儿!”

王文才知道这个家,爷爷说一不二,只好激动地含着热泪把那偏方吃了。

县里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讲用会结束了。根据县革命委员会的指示精神,各个公社都要派车到县里接回代表以示重视。大边门公社把农电厂的大解放调了出来,把公社小会议室的长条椅子搬到车上四个,又在车厢板上贴上了大红标语,车前正中是一个红色绸子系成的大红花。还是由送代表到县里去的公社副书记常臣圣代表公社亲自去迎接。有代表的大队,公社也要求派车到公社来迎接代表。大队来的,有马车、有手扶拖拉机、也有大拖拉机,所有车上都披红挂彩。孤岭大队是代表最多的大队,一共三个人。他们把大队刚买不久的28马力的拖拉机开了出来,车头是红彤彤的颜色,再加上车厢的标语和车厢两侧的六面彩旗,格外显眼。赵主任代表大队来公社迎接,他一扫过去的严肃神情,满脸堆着笑容,以遮掩不住的自豪感和其他大队的领导在说笑。

十点刚过公社的汽车从县城归来,公社广播站的大喇叭放着音乐和欢迎词。公社金书记带着在家的公社干部和公社中学的鼓乐队在公社大门口列队欢迎。代表们下车后,金书记做了简短的欢迎讲话,各大队领导就把代表迎到车上返回各个大队。孤岭大队应该说是欢迎仪式比较隆重的。小学师生一律到西面村口迎接,各小队还派五名代表,不上班的家属也自愿来到村口。魏乐媳妇当然在欢迎的队伍中。拖拉机缓缓开来,站在车厢前面的赵主任双手拍着示意群众掌声欢迎。下面群众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魏乐媳妇看见李玫,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李玫!李玫!”李玫看见了她、也看见了王文才,笑着和他们摆手,那特有的激动也许只有他们三个人明白。

晚上,当然是在魏乐家吃饭。李玫说:

“这是给爷爷买的两瓶玉米烧;这是给婶买的一块蓝色的裤料。叔、才子和弟弟妹妹我也没给买什么,以后再说吧。”

婶高兴地接过那块布料,瞅了李玫一眼说:“你看你,最盼你的是才子,还啥也没给买!”

李玫说:“以后有得是机会。这是给岳队长老伴买的袜子。”

魏乐媳妇说:“你呀,对谁对是热心肠!”

李玫笑着说:“毕竟住在人家,给人添了不少麻烦。”

吃饭的时候,魏乐媳妇说:

“李玫啊,你可回来了!你走这几天,才子天天胃疼。这不你回来了,他就好了!”

李玫笑着:“那以后就别叫我李玫了,叫我胃疼药!”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王文才说:“看把自己说得还很重要,这胃疼药啊,是弟弟和婶给我弄的偏方吃了。吃两早晨了,真见效!”

“见效就好,咱们以后接着吃,非给它吃好不可!”魏乐媳妇高兴地说。

吃过晚饭,王文才和李玫又习惯地漫步到村东的国道上。借着茫茫的夜色,李玫一下子扑进王文才的怀里,止不住呜呜哭起来。王文才能读懂这哭的原由,就说:“不哭,不哭!我问你,这次开会的最大感受是什么?”

李玫问:“说真的还是假的?”

王文才说:“当然是真的,假的一句也不要说。”

李玫用拳头轻捶着王文才的胸口:“感受就两个字”

王文才说:“哪两个字?”

李玫一字一字的蹦着说:“想---你---!”

王文才听着这温纯由衷的话,紧紧抱着李玫,爱抚地说:“调皮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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