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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风雨大边外 12

时间:2012/8/18 作者: 艾程 热度: 70971

        12

大队供销社门前

  被专政的五类分子整齐地站一横排,在背诵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大队和小队的干部都站在他们对面背诵后赵主任讲话:“下面请大队书记、王主任宣布大队革命委员会决定

  王主任向前走了一步掏出一张写好的纸张,清了清嗓子,十分严肃地念道:“根据阶级斗争的新形势,根据文化大革命发展新的需要,根据党的新政策,大队革命委员会决定从现在起被专政的五类分子不再集中监改,从今天开始放到群众中去接受广大革命群众监督改造可以回家吃住可以与广大社员群众一起劳动根据上面的精神给适当的劳动报酬,改造好的彻底脱胎换骨的,经过广大贫下中农讨论通过,报请大队革命委员会批准可以摘帽大队革命委员会希望所有被专政对象不要放松自己的思想改造,重新做人四队张玉森,根据他改造中的表现和贫农出身,又是被历史反革命家属拉下水的实际情况,经大队革命委员会研究决定摘下其坏分子帽子,恢复社员名义。”底下五类分子队伍里传出了张玉森的抽泣声

王主任继续讲到

张玉森当然不要放弃思想改造,一定要提高反腐蚀能力,不要继续给贫下中农脸上抹黑下面各队队长就分别把自己队的专政对象带回去,回去后开个小会让他们都表表态,然后让家属带回去,明天就正常出工。”

各队队长把自己队的专政对象分别领走了

临近春节,队里的农活基本上都停了下来,只有几个被专政对象继续劳动。四队冯化伦和几个黑五类在四队队部后面的大粪堆倒粪。本来是天寒地冻的季节,那发酵的粪肥冒着腾腾的热气,散发着一股难闻气味。冯化伦看到大家倒了一大堆,人人头上冒着热汗,就说:“喘口气吧!”几个人有的用手扶着锹把在直腰;有的掏出烟和纸在卷烟。这时候,张玉森用嘴打着“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口哨,背着手趾高气扬地走来,站在粪堆边斜眼看着几个人。冯化伦鄙视地瞪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张玉森用极傲慢的口气对冯化伦说:

“告诉你,本人是贫下中农!今天休息,和你们不一样,老冯你要明白自己身份,给我老实点!”

冯化伦“呸!”了一下,继续卷他的烟。张怒不可遏地说:

“冯化伦,你要知道自己现在是历史反革命!我倒在你老婆胯下,可不能倒在你跟前!你信不?”

冯化伦气得两眼发红,抡起锹向张玉森冲去,被几个人给拦住了。张玉森边退边喊:

“你等着,你等着!历史反革命打贫下中农,翻天了,翻天了!”

这时候正赶上刘队长过来,张玉森见了闭了嘴。刘队长说:

“老张,你来这儿干什么?歇一天不张罗干点什么,就这么游手好闲啊?”

张哼哼哈哈,吱吱唔唔说不出个什么,裂着大嘴笑嘻嘻地走了。刘队长来到粪堆前看着倒的那一大堆粪,对冯化伦几个人说:

“没少干,今天就干到这儿吧。老冯你马上回家,你老婆病了,看去挺厉害,赤脚医生都在你家呢。不行就队里出车去公社卫生院吧,车的事我都说好了。”老冯听了脸色立刻吓得煞白,几乎没了血色,急忙往家里走。进了门,看见老婆吐了半盆子,依然在呕。

“这是怎么了?”老冯急忙问。

赤脚医生说:“早晨吃什么饭?”

老冯皱着眉头说:“和往常一样啊,炖的白菜、贴的饼子。”

赤脚医生说:“刘队长说我们拿不准,就让去公社卫生院。”

于秀秀抬起头,脸色黄黄的,摆着手对赤脚医生说:

“不去,没事,谢谢!你们回去吧,实在不行.再去请你们来!”

这时候队里的车伙也进来了,老冯对老婆说:

“车来了,要不咱们就去公社吧?”

“不去,说不去就不去!没事的。”她又对冯车伙说:

“麻烦你了,没事,不用去!”

大家都走了。

冯化伦和儿子守着于秀秀,都默不作声,这时候秀秀也比刚才稳当多了。冯化伦慢慢地帮老婆倒下,于秀秀蒙上头呜呜大哭起来……

王文才是孤岭最后一个回城过年的青年。昨天朱凤再三邀他一起走,他委婉地谢绝了。他实在不愿意让村里的人把他和哪个女青年连在一起,给自己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朱凤一甩手没好气的说了声:

“木头!”

就走了。魏乐媳妇看了就悄悄与王文才说:

“一起走吧,她才出去,还没走多远,人家巴结咱们是好事啊,不是婶说你,也老大不小了……”

王文才怕的就是别人这样把他和谁串在一起,忙说婶:

“不是那回事,你误会了。”

魏乐媳妇看了王文才一眼说:

“什么不是,我看人家就是看中你了。你要看不中,没办法。这事,强扭的瓜也不甜,自己拿主义!”

王文才还是说:

“婶,真不是。她就那样人,对谁都那么热情。公社我还有点事要办,所以不能和她一起今天走,得明天。”

“啊,这样。那就明天走!”魏乐媳妇是个直性子的爽快人,听了王文才的话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

第二天,王文才来到大边沟,在二队李队长门前喊道:

“你们都走没走!”

听到王文才的声音,刘云第一个跑出来,乐呵呵地反问道:“你们是谁?没名啊?”

王文才一时窘住了,接着马上回答:

“刘云,李玫,马红等等你们都走没走?”

刘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把王文才推进屋。

屋里,雾气朦胧。

“来了?早听你喊了,我倒不出手去迎接,对不起呀!”听话声就是李玫。王文才寻声一看,李玫正在灶炕边忙和什么,再仔细看是在烙粘火勺。他站在旁边看着搭讪道:

“什么都会呀!”

“什么也不会,这也是现学的。”李玫边干活边笑着回答。

“快,咱们进屋去!别在这儿站着碍事。”刘云边说边推王文才。

“进去吧,我也马上完事了。”李玫说。

王文才和刘云进了里屋,马红热情地打着招呼。王文才坐下看着她们问道:“你们不带点粘火勺回家吗?”

“怎么不带,那不是李玫在烙吗?”马红快嘴快舌地说。

“哦,那是你们大家的?我以为是她自己的。”王文才恍然大悟。

“哦,我知道了,你是看我们不干活是不?”刘云把话接过去。

“不,不,不是那个意思!”

“谁让我们不会了,能者多劳吗!”刘云进一步解释道。

“你们是今天夜车回城不?”王文才问。

“回呀,你不也是吗?”马红回答。

“是呀,所以来问问你们,好一起走。”王文才说。

“那还早呢,半夜十一点多的车,现在还有六,七个小时呢!”刘云说:“再说我们还没吃晚饭呢。吃了饭还可以睡一会儿。”

王文才“哦”了一声,好象感觉到自己的到来给这些女士们带来了不便。马上说:“那我先走,咱们车站见!”

这时候李玫两手在围裙上擦着,走了进来:

“完事了!凉凉再装,让我送外面院子去了。怎么你要走?我进来你就走啊?"

“不是,你们吃完饭还可以躺一会儿。我们车站会齐。”王文才解释着。

“我们是觉包呀,怎么那么些觉,要回家了谁能睡得着?”李玫对着王文才认真地说。

“要走,吃了饭你再走。”刘云也在劝说。

大家劝着,李玫一把把王文才推到炕沿上坐下了:

“一会儿给你装点粘火勺!”

“我有,我婶给我装了不少。”王文才忙说。

李玫扯过王文才的书包打开看了一眼:

“不多。再说你那是黄米的,我们是粘大米的,不一样!”

“不要,不要!”王文才还是回绝道。

“什么不要!”李玫从王文才的肩上拽下书包,往炕上一扔:“不要也得要!我做的粘火勺有毒药咋的?”

王文才一时手足无措,大家哈哈笑起来。

刘云忙说:“看看,看看,老实了吧,小鬼也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李玫也噗哧一下子笑出声来:“不怕得行?”

大家又哈哈笑了起来。

火车在茫茫的夜色中,风驰电掣的驶出深山。车窗外月亮已经偏西了。李玫从座位上站起来从货架上拿下行李。刘云惊讶地问:“还有好几站呢,干嘛那么急呀?”

“我们到了,在水库站下。”李玫回答道。

“怎么还我们?你一个顶几个呀,双身板呀?”刘云既疑问又取笑道。

“去你的,什么话!他也下。”李玫指着王文才。

刘云几个人一下子愣住了。

“他下什么,他回襄平,不得到南站倒车吗?”马红问。

“哦,我哥哥在水库工作,我先到哥哥那儿去。”王文才接过话来。

刘云又把话接过去:“原来你们是同路人呀!”

车缓缓驶进水库站,王文才对李玫说:“你的行李给我,你背我的书包!”

李玫笑着说:“不好意思。”

刘云说:

“应该的!应该的!谁和谁呀,多余客气!”说着瞥了王文才一眼。

王文才笑着说:“学一回雷锋!”

说笑着下了车。

冬天的凌晨,虽然空中有一牙偏西的晓月,依然是黑黑的。

在水库站下车的乘客就他们俩人。这儿到水库还要有七、八里地,没有公交车,要步行到水库才有11路车到李玫家的住处。这个时候,两个年轻人不敢走黑路,在出站口迟疑了一会儿,李玫说:

“我们到候车室坐一会儿,等天亮一点再走吧?”

王文才点了点头说:“行。”

两个人进了候车室。侯车室里只有一个老头在烧取暖的炉子,显得空荡荡的。两人在离炉子近一点的椅子上坐下,拉开好大距离。李玫看一眼王文才,感觉这人太封建,就笑着说:“你真有意思!”

王文才不解她的话笑了笑。

“你离我那么远,怕我吃了你呀?”李玫这句话倒让王文才朝她靠近了一点。

李玫说:“刚才在车上,刘云她们的话,你别介意,她们就是爱说爱笑的,没有恶意?”

王文才故作糊涂,说:“她们说什么了,没说什么呀!”

李玫斜看了王文才一眼说:“装啊,你?”

“真的,我没注意他们说什么。”王文才依然那样说,接着他把话题叉了过去:“你怎么还扛个小行李回家呀?”

“那里面是我在老乡家买的猪肉,还有粘火勺。打行李时你没看见呀”李玫说。

“哦,那时候我不到供销社去一趟吗?我说呢!”王文才解释着。

“你说什么,嫌沉了是不?”李玫故意逗着王文才。

“不沉,不沉!”王文才忙说。

“那就对了!早知道你说不沉,我再多拿点东西好了,你不说学雷锋吗?”李玫笑着说。

“真的不沉,队里装送公粮车,我背过二百斤的麻袋呢!”王文才骄傲地说。

“真的?”李玫吃惊地看着王文才。

“那还是假的?”王文才的话里充满了肯定。

“就你这排骨一样的身板儿?我不信!”李玫睁着两只大眼睛带着疑问死盯着王文才。直让王文才有点不好意思把头转向一边。李玫看着他憋不住笑出声来:“你呀,你呀!”

说着李梅打开自己的书包掏出两个大纸包对王文才说:“你买这个没?”

王文才这才不得不转过头来:“什么?”

“花椒,大料呀!”李玫说。

王文才晃着头说:“没。这个,不用我买!”

“给你一包!”李玫塞过去:

“不用?男人就不要学会过日子呀?”

“不,不要,我妈妈能买!”王文才客气地推脱着。

“你家是你家的,这个好啊!”李玫说着一把抢过王文才的书包塞了进去。

看炉子的老头,看着两个年轻人,笑着说:

“小伙子,你有眼力,找的这个对象好啊,将来准会过日子!”

王文才听了一下子脸红的脖子,李玫忙说:

“大伯,我们是同学。”

“那同学就更好了,门当户对呀,般配!般配!”老人根本没听明白李玫的解释。

“我们不是对象,是一起下乡的。”李玫又说。

“哦—哦—”老人忙带歉意地说:“这样,这样,我误会了,误会了!”不再说话了。

窗外,渐渐亮了。

王文才扛起行李,说:“天亮了,走吧!”

两个人走出了候车室。在通往水库的路上,两人沉默地走着。脑海里重复着看炉子老人的话,都感觉有点发窘。

道上除了他们俩,一个人也没有,一片沉寂。

还是李玫先开口了:“怎么,你生气了?”

王文才忙说:“生什么气呀?”

“就是那个老人说的话惹着你了呗……”

“他不了解情况,随便说的,不值得去生气。”王文才好象毫不在意的样子说。

“我以为他把我们俩捏在一起,你不高兴了呢!”李玫看着王文才的表情说。

“没有,没有。不知不怪!”王文才只是否定,没有多说。

“沉吧?来我扛一会儿。”李玫问。

“不沉,不沉,走吧,怎么也比你有劲。”王文才执意不肯把行李让给李玫。

这时候,朦胧的晨色里他们后面传来了车马声。不一会儿车就来到他们跟前。李玫忙上前打招呼:“大伯,我们是下乡青年回城过年的,行李拿不动了,捎捎脚好吗?”老车伙停下车:“你们到哪儿?”

“水库。”王文才忙说。

“上来吧。”

两个人边说谢谢边上了车。

到了水库公交车站两人下了车,向车伙道谢后,李玫对王文才说:

“我们该分手了,谢谢你,为我劳苦了!”

王文才只是笑笑说:

“我要到管理局宿舍找我哥哥去了,再见。”

王文才走出老远,听后面李玫喊:“哎,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初十!”

王文才回过头说:“我也差不多。”

李玫听了王文才那不确定的话,嘴一撇,说了句不满的话:“差不多,什么叫``差不多?还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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