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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生产队的青年点,没有添人进口,依然是孙彪和两个女生。在南炕姜小敏的行李在炕头、陈惠的在炕稍。孙彪对两个女生拉大距离的原因早就知道:因为夏天的时候姜小敏总是趁他们俩不注意中午跑回青年点晾被褥。再说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深秋以后关着门窗总有股刺鼻的气味。开始,两个人在南炕总是挨着睡,眼下不知道为什么拉开了距离。孙彪趁姜小敏不在屋,就问起陈惠:
“你们俩的被褥干嘛离那么远啊?让别人看了多不好。”
“嫌远?你过来挨着她!”
孙彪笑了:“看你说的,什么话?我这不是为了你们俩好吗!”
“为了我们好?小敏的毛病你看不到你还闻不到啊,这几天睡觉滚到我的褥子上,把我褥子尿得湿湿的!我晾也不是、不晾也不是,咋办?”
“我以前好象也感觉到你们俩有个尿床的毛病……”
“说谁呢?说谁呢?别说我们俩,是她!”
“看你,我没说你呀!就是她有这毛病,你不好夜里多喊她几次呀?”
“当初我也这么想,可是累了一天,一躺下我就睡得死死的,顾不过来呀!” “唉,那怎么办?”
“你每天总是核计着写诗歌,夜猫子似的不睡觉,你不好喊她吗?”
“那怎么喊?我一喊不把你也喊醒了?”
“那没事,我翻个身就又睡了。”
“喊醒你,你就喊小敏好不?”
“那也行,告诉你尿罐在屋地下,你幔竿上那个破毯子可要挡好,别偷看呀!”“哈,看你说的,我什么样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们一个屋都住快两年了。”“哼,多少年不知道你偷看多少回呢!”
“别埋汰人呀,要不我不管了!”
“别!别!那不好,我说笑话你还当真呀?”
“那好吧,我就喊吧,免得小敏遭罪。喊时间长了,她的毛病也许能好呢!”“说话算数呀!”
“放心吧!”
晚饭后,,李玫拿着一封信来到编织场。没进门就喊:
“邮递员来了!”
牛辉迎出来,就说:
“是找才子吧?”
“去你的,找你们俩!”说着两人进了屋。
才子正在看报纸,,立刻站起来:
“李玫来了,快坐!”
“客气什么?我是来给你们俩送信儿的。这是你的信,滨河县来的。看这字写得多秀气,一定是你女朋友的。”
“说什么呢?什么女朋友、男朋友的。”王文才未加可否。
“看,看,脸还红了。有女朋友是好事,这么大岁数了还腼腆什么?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那,要不你女朋友的信正在路上!再有刚才接到小马女朋友来一个电话说,最近来这儿。”李玫连珠炮似的说着。
牛辉说:“真的呀,来做什么?我们见面不几天!”
“看,看,装什么硬气?几天还短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李玫喊着说。
说完三人都笑了。
李玫说完便转身要走。
“怎么走哇?这么一会儿!”牛辉说。
“这时间还短呀!”李玫瑰笑着回答。
牛辉接茬说:“我不嫌短,不一定别人也不嫌短!”
才子感觉小马这无中生有的玩笑有点过分,偷偷瞪了他一眼。没想到让李玫看到了:“让你乱说,这回好!”
“唉,大家一起不能总说正经的,开个玩笑嘛!”牛辉自我解嘲道。
说着李玫又转过身来,走近才子,说:
“对了,才子:今天下午你没去卫生院,我给你口头传个稿件。”
“什么新闻?你快说!”一听这个,王文才立刻兴奋起来,说:
“我正愁小报那个天窗怎么补呢,正想在报纸选点材料!”
“是吗,看来我是及时雨呀!”李玫高兴地说。
“那是!那是!”王文才连口肯定。
“今天有个岭后的青年,叫洪军。和奶奶一起生活,奶奶支持他去当兵。奶奶过去在沂濛山区还是支前模范呢……”
“说详细点!详细点!”王文才要求李玫不粗枝大叶地说。
“你们谈公务,谈吧。我得出去转转!”牛辉说着又说了声:
“这是个大新闻,一要传达好;二要编辑好!”两个人看他认真的样子笑了,牛辉说着破门而出。
晚上,王文才和牛辉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王文才立刻意识到是牛辉的女朋友来了,因为牛辉说过从他女朋友那儿到这儿有一趟白天的车,也有一趟夜车。他急忙推了一下牛辉:
“起来,开门去,可能是你的女朋友来了。”
牛辉急忙穿上衣服去开门:
“啊,是你!深更半夜的来干什么?”
敲门的是李玫:
“快,杨蕊病了,很厉害。听医生说马上要转院,正联系县医院救护车呢!”王文才在屋里听到李梅的话急忙跑出来:
“怎么?白天还好好的……”
“她好几天就不舒服,硬挺着。”
其实,最了解杨蕊的莫过于王文才了,杨蕊父母走后杨蕊脸上的忧郁只有他读得懂,只是难于启口询问杨蕊,担心给她冰冷的心雪上加霜。
他们三个人急忙来到公社卫生院。看见医院的医生,还有武装部部长和佟干事以及刘云几个青年都在。杨蕊闭着眼睛,眼角挂着眼泪。医生说:
“急性肝炎,恐怕县里医院也要把小杨转到市传染病院去。”
大家都默默无语。杨蕊听到医生的话睁开眼睛,看见王文才也来了,心头一酸,捂住脸哭出声来。此时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头的痛。大家都说:“不哭,没什么了不得的,几天就好了。”
王文才看着杨蕊默默不语,他那只有杨蕊能读懂的深情眼神与杨蕊的眼神在别人未察觉中碰撞,心里酸酸的……
外面车声传来,几个医护人员跑进来,用担架抬着杨蕊上了车。车一溜烟似的开走了。
夜色中,没有人看见王文才此时的表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两眼被泪水浸湿了,心中说不出来的一种苦楚折磨着他。
孤岭村,今天是个热闹的日子。穿村而过的大道两侧,数十面彩旗迎风飘舞。村东头场院墙上贴着大红纸写着的标语“热烈欢迎各级领导到我村检查指导”供销社门前的小广场上搭起了临时舞台,舞台上悬挂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画像,一个醒目的横额上写着:大边门政治建队现场会。
太阳一竿子高的时候,村东头响起了欢庆的锣鼓。分列在大道两旁的小学生齐声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一辆吉普车和两辆载满与会者的卡车缓缓开进村子。从那辆吉普车可以断定县里领导也来光临会议。
车停在会场。孤岭的村民拍着手,看着吉普车上走下的领导在前排就座。卡车上下来的几十名村级干部,在广场事先摆好的长条橙上也都纷纷坐下。大会由大队民兵连长赵主任主持,三忠于活动后、开始了形象经验介绍。宋大娘被掌声拥上舞台,她笑着给大家鞠躬后自我介绍说:
“我叫宋王氏。不、不,那是过去的老名。现在叫王敬党,67岁,我唱一支歌,《毛主席的书咱最爱读》,接着唱了起来:“毛主席的书咱最爱读,字字句句下功夫……”
下面响起了口号声:“向贫下中农学习!向贫下中农致敬!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万岁!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编织厂办公室的门开了。李玫喊着:“小牛你看谁来了!”领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年轻人进了屋。牛辉和王文才迎了出来,牛辉说:
“怎么这么晚才到?”
那年轻姑娘说:“来了就埋怨呀?好险在红旗岭上过夜,雪好大呀!路都给封上了。这边的雪怎么这么大呀?我们那儿只是飘了点清雪……你看我怎么说这些!你给介绍一下呀。”
“你们认识了吧?”牛辉指着李玫。
“认识是认识了,怎么称呼还不知道。”
“她叫李玫,省师范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就叫李姐好了。”
“这位姓王叫王文才,咱们习惯叫他才子,是海洲师范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叫王哥吧。”
王文才说:“叫什么都好,名字就是个符号,喊一声知道喊谁就行了。”
四个人笑了起来。李玫笑着说:
“把我们都介绍了,怎么她还保密呀?”
“她姓门,叫门洁。”牛辉急忙介绍。
“这名真好听!一个叫辉(灰)、一个叫洁,有人挨收拾了!”
李玫的话说得几人哈哈笑起来。
李玫笑完就说:“人我给领到了,快给烧点热水喝,暖和暖和。我完成任务了。”说着走出门去。
“等着,我送送你!”王文才感觉留在屋里不太自然,借口与李玫一起走出门去。
山里冬天的夜晚来得好象比城里早,七点钟就黑黑的了。虽然是公社所在地,但是除了住户昏黄的灯光,一切都被夜幕笼罩着。王文才与李玫朝李玫住的老农家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话很少,偶尔一问一答,似乎就没了话题。平素谈笑并非拘谨的李玫瑰此时也感觉不太自然起来:
“你今天怎么客气起来了,还来送我。”
“你呀,当真我送你?我是感觉在屋里不太方便,找个理由出来走走。”王文才如实说道。
“啊!我白高兴一场啊!你,你送个空人情呀?”李玫有点扫兴。
“呵,什么空人情,反正弄假成真,我这不真的送你了吗?”王文才说得很认真。走到大边沟村东头,李玫说:
“我到了,你怎么办?”
“我在外面再遛个把点回去。”王文才回答。
“哇!多冷啊,要不你到我们那儿坐坐吧。”李玫感叹道。
“不,不,我随便走走……”王文才毫不在乎地说。
“那,我就陪你一会吧!”李玫说。
“不用了,外面挺冷的!”王文才口不从心地谢绝着。
“没事,这叫舍命陪君子!”李玫呵呵地笑着说。
“哈,这人情我可真心领了!”王文才真的很感激。
“反正咱不象你的人情是假的。”李玫反咬一口。
“那,不也是弄假成真了吗?哈……”王文才乐呵呵地狡辩。
两个人向镇东面走去,前面就是乐呵岭。
“别往前走了 翻过岭就到你们队了,莫非你是想把我也带到你们队去?”李玫调侃地说。
王文才轻轻笑了一下:“那咱们就往回转吧。”
两个人转过身,突然传来“哞——”的一声长叫。吓得李玫不由自主地搂住了王文才的腰。王文才下意识地抱住李玫:“别怕!别怕!那是牛叫。”
李玫的身体在王文才的怀里瑟索着,镇定一会儿才松开手。这时候她才惊觉自己的动作有些错位,连忙说:
“对不起!对不起!”两个人顿然都涌现出一种羞涩感,幸亏夜幕沉沉,路上没有行人。两个返回的路上,李玫还是心有余悸轻挽着王文才的胳膊,莫名其妙地问:“你说,天这么黑了,那牛怎么还不回圈?”
“哦,你还不相信呀?乐呵岭上有个种畜场,那里的牛。”王文才每次路过乐呵岭的时候都要经过那个种畜场。
“什么种畜场呀?是不就是杀牛杀猪的的工厂?”李玫不懂这地方的含义。
“哈,还工厂!不是,是饲养种畜的。”王文才解释着。
“笑话人呀?我不知道嘛!要不,那是做什么的?”李玫依然不懂,天真的问。
王文才感觉对异性不好多说什么,就说:
“你不懂,别问了。”
“看你,怎么小瞧人!”李玫责怪着。
“不是,别误会!那是,那是……”王文才辩解着。
“看,你也不懂吧?还骗我!”
“是,我也不懂,反正那里有很多牛……”
走了一段路,到了镇上,李玫要回自己住处了,心中还有点恋恋不舍。王文才谢过李玫陪伴自己,漫步走回编织场办公室。
王文才进了屋,却看不见牛辉的朋友,问:
“你朋友呢?”
“在隔壁屋里躺下了。”牛辉笑着说。
“那屋炕不凉吗?我们去那屋吧,让她住这个屋,她冻了一天了。”王文才真心地与牛辉说。
“没事的,那炕我烧了两捆柴禾,炕头好烫人呢!屋里温度比这屋高。”牛辉解释着。
“真的呀?”王文才半信半疑。
“那我还骗你?”牛辉你说肯定地说。
“那就好。不早了,我们也休息吧。明天还要到新兵家里去走访。你,我跟部长说说就别去了,我替你去,报纸晚上回来刻。”王文才做事总是想得很周到。
“不.,那不好。”牛辉口是心非的退让。
“没什么的,我没问题!要不,你让你朋友自己呆在这儿多寂寞!”王文才进一步劝说牛辉。
“呵……”牛辉笑着没有再说什么,从表情上可以看出一种感激的神态。
灯熄灭了,大山里的一切很快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王文才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牛辉不见了。心里想:这小子爱起夜,原来外屋的办公室放个尿桶,后来怕第二天编织厂的同志工作时办公屋里有味,他只好每天夜里跑屋外去方便。王文才翻过身刚要睡去,一种“嘘嘘”声从隔壁的屋里传过来,那样清晰。他抬头一看,隔壁与顶棚一道带光的缝隙,这,原来那个屋没有住人也没有灯光,真的还没注意到,难怪声音就象在自己的房间。
“轻点……”这是牛辉女朋友娇嘀嘀的声音,话声里嘘嘘地喘着气:
“嗯”牛辉兴奋地答应着。
“呵呵……”女朋友惬意的笑声。
王文彬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他听着不由得激动起来,沉入了并非十分遥远的回忆:
那是特殊年代的后期,校园和大街上张贴许多用报纸书写的横幅标语:“揪出N字派战报黑总编王文才示众!”“对N字派战报黑总编王文才实行无产阶级专政!”“N字派战报黑总编的老子是历史反革命!”与王文才相处了多年的女朋友贴出与王文才断绝关系的的大字报……幸亏同窗好友、学院革命委员会主任、市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保了王文才,他才免受专政之苦,如期毕业分配到辽东山区。
他又想到了杨蕊心疼地责怪他挑水、并为他打饭的情景;想到了两人一个爬犁往地里送粪杨蕊时忽而那脉脉含情的眼神;想到自己读懂了杨蕊的心却因为家庭包袱和自己站错队不敢与她示爱的痛苦;想到了杨蕊被送往县医院那天晚上见到她眼角的泪……这一切如万箭穿心!想到自己与牛辉现在的幸福不成比例的痛苦,眼角挂满了泪珠儿。隔壁依然在如漆似胶的快活着,那如痴如醉的有节奏的撞击声令其激动、令其忘魂。王文才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他实在不忍心再听下去,用被子紧紧裹住脑袋,多想进入一个真空的境界……
早晨,他醒过来,看见牛辉睡在自己的身边,昨晚耳闻的一切似梦非梦,他感觉到自己的短裤湿漉漉的。但是,必须牛辉出去后自己才能处理这自来的麻烦。
“你睡得真香!”牛辉看他醒来搭讪道。
“这些天累了,总是一觉到亮。”王文才说着谎,目的是让牛辉知道自己昨晚什么也没听见。
“是呀,你够累的了!真不好意思今天让你替我走访。”牛辉有意提醒王文才昨天对他的承诺。
“别说客气话了,赶快去烧点水,好让你朋友梳洗,。王文才有意把牛辉支出去,自己好方便地换下内衣。
“你想得真周到!我马上去。”牛辉说着走出了屋。王文才急忙从旅行袋里抽出一条短裤换上,把换下的塞了进去,起床了。
王文才早早来到武装部长家,提出替牛辉走访的事。部长说:
“好,你想的周到。但是《简报》不能耽误呀!”
王文才急忙说:“部长放心,耽误不了!”
郑部长高兴地点点头:
“那好,你就与朱凤一组去岭后大队走访洪军家。”
王文才说:“我们吃过饭就早点出发!”
部长点点头,说:
“好,这叫雷厉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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