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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风雨大边外 3

时间:2012/8/17 作者: 艾程 热度: 76340

3

土坯草房围合的院落里,几台卸了驾的大车不规则地摆放着。东厢的牲口棚里的牛马在汽灯下嚼着香噴噴的草料,这就是孤岭大队第四生产队的队部。晚饭后人们陆续走进院落,进到亮着灯的正房,这是队部会计室,也是全队集合开会的地方。屋里早已经来了几个人,叶子烟的烟雾已经轻轻地笼罩了这三间土屋。人们在说笑着,扯着天南地北闻说的新鲜事。烂眼胡端着碗边吃边听,傻笑着。高谈阔论的叫生子,有声有色地讲着,白话个不尽不休:

“你说这娘们牵着自家的老母猪来到陪种站。那母猪过去就在这儿配过,刚进院就挣脱了这娘们手中的绳子一溜烟就跑到那种猪圈前,从木头门里看见那雄心勃勃跑卵子急得不得了,嗷嗷地号叫。那公猪看见了那打圈的母猪是个老情人,自然也急不可耐。两个猪号得惊天动地,那配种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忙跑了出来,一看是个老熟人就问:‘

这回带钱了吗?还象上回那样顶账啊?’

那老娘们说了声‘行!’

那配种员说了声:‘你这人聪明,日子没个过不好!’

说话把猪圈门打开把母猪放了进去。就急忙催那娘们快进屋,那娘们说:‘不行,得配上再说!’

‘能配不上吗?那跑卵比我还急!’说着,配种员就拽着娘们进了办公室。这时候外面母猪号、屋里娘们儿叫,两边同时开了枪!”

几个年轻人听得哈哈大笑,烂眼胡不明白:

“怎么还开枪了呢?”

一个青年说:“傻子!什么也不懂!滚一边去!

生子接着讲:“过了一个时辰,两个人出来,那娘们牵着母猪走了。那配种员还高声喊;‘要配你就来啊!’

那娘们回过头应声道:‘好唻。’”

烂眼胡傻乎乎地问:“给钱没呀?”

“傻X不是顶账吗!”

“怎么顶的?”烂眼胡还不明白。惹得那几个听故事的人哄堂大笑。屋里的人越来越多,刘队长带着四个知识青年也走了进来。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生子还在不住口的讲着。

刘队长笑着朝那堆人看了一眼笑着说:

“生子,你又瞎扯些什么?你多宣传点毛泽东思想比什么不好!整天扯些不着边的瞎话,早晚我把你嘴给缝上!”生子朝队长耍个鬼脸,带头背起来:

“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一二!”大家背得又响又齐。

刘队长看着听着说:“这还差不离!

这时候一个细高挑儿、背挺直、长瓜脸、呲牙笑着的人走进来,在刘队长身边坐下。刘队长朝这人耳语几句,就站起来说:“现在开会。大队负责知青工作的赵主任也就是咱大队民兵连长也来了。这个会很简单,就一个内容,就是欢迎咱队来的这四名知识青年。王会计:先带领大家学几段红宝书。”王会计是显然是队上的文化人,是了不起的“土秀才”。他个头不高,长得很墩实,穿一身绿军装,戴一顶不太正规的军帽,圆脸盘看不出什么表情,给人的感觉很木然。他从斜背的红宝书口袋里取出语录本说:“第一页,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大家背诵之后,王会计又领诵:“知识青年到农村去……”

“好,毛主席语录就先学到这儿,下面我介绍一下到咱队接受再教育的这四个青年:这个年龄大一点的是大学生,叫王文才;这个小伙子叫牛辉是咱们市沈阳师范毕业的;这俩姑娘:这个叫朱凤、这个叫杨蕊,都是省纺织学校毕业的。他们到咱们这插队落户,接受咱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们要负起责任,这可是毛主席给我们送来的学生,大家一定要不辜负毛主席对我们贫下中农的殷切希望,都要认认真真的当好先生。下面就请赵主任代表大队给大家讲话。”

赵神态自若地站起来卷着手中的纸烟,满脸习惯性的严肃神情,严肃地说:

“社员同志们,今天我要说的是:我们的任务很重!是毛主席把我们这些与土垃垰打交道的人看得重了,给咱们一个历朝历代也没给过的重要任务:那就是当知识青年的老师!怎么,你说你没文化?呵,文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思想!”他说着把卷好的烟叼在嘴里,从口袋里掏出火柴把烟点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接着说:“对,重要的是思想,要用无产阶级的思想、贫下中农的思想来教育他们。文化不是大问题,真正的大问题是无产阶级的革命觉悟!这是他们最缺乏的,也是学习的当务之急。所以我们要对他们进行再教育,这个担子不轻啊。是伟大领袖对我们贫下中农最大的信任。”

下面生子领着喊起了口号:

“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

“贫下中农万岁!”

“决不辜负毛主席的希望,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赵接着讲:

“当然,对他们进行再教育不是简单的事情。他们的情况也不一样:有的受资产阶级思想影响深一些、有的浅一些,我们要量体裁衣、看菜吃饭、分门分灶,区别对待。比如王文才同学他的情况很特殊,对他的教育我们就要多下点功夫。我是大队的民兵连长,经过民兵连连部研究,牛辉、朱凤、杨蕊,就都可以先进入民兵编制,进行民兵训练。王文才还要进行考验,因为枪杆子要牢牢掌握在无产阶级手里、贫下中农手里。”

赵连长讲着,大家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王文才。王文才腼腆的低下头,脸红红的。这究竟为什么,他心里明明的,除了文大中自己站错了队以外,脑海里又浮现出他毕业后到山乡报到前与父亲话别的情景:

……王文才走进牛棚看管室。见到了他小学同班同学,现在正是他父亲所在牛棚的看管。这个同学叫张和良,小名叫良子。王文才按当年的习惯亲切地叫了声:

“良子:我来看看我父亲!

张和良傲慢地抬起头死死盯着王文才:

“你严肃点!怎么这么随便!”

王文才想起妹妹告诉他张是这儿的队长,就满脸带笑地说:“张队长:我来看看父亲。”

张依然那样不怀善意的盯着王文才:

“你小子听说出息了,大学了是不?

王文才说:“是。毕业了,这不马上要到乡下去接受再教育。”

张抢过话说:“那应该,你受资产阶级教育那么多年,中毒深啊!思想都是资产阶级的,不教育、不改造还了得!要看你反动的老子是不?他问题很严重,按道理是不能与外界接触的,看在老同学的面上就给你两分钟时间看一眼吧,别中毒就好。”接着他朝牛棚里大喊一声:

‘老王头,出来!

王文才的父亲很快就走了出来,站在张的面前。

张说:‘怎么着?怎么着?看你儿子来没规矩了?

王文才的父亲急忙说:‘是,是,”就背诵起毛主席语录:

“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

背完后,张瞪着眼睛喊:“继续!”

王文才的父亲又背起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固到底死路一条……”

王文才回忆着身上如压着一座大山,令自己感到呼吸好象都十分艰难。

赵连长继续说:“王文才,你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但是不要灰心丧气,要加强思想改造与你反动的老子划清界线,当然也要吸取文大中你站错队犯错误的教训,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站到无产阶级革命立场上来,前途是光明的。”

王文才眼里含着泪,满脸无奈地点着头。坐在身边的杨蕊偷偷捏了一把他的手,意思让他挺住。王默默无语。

赵连长继续说:“贫下中农同志们,我们肩上的担子好重啊!现在我们可不光是种地打粮了,我们还要教育知识青年,过两天沈阳还要来一大批中学生,都是来接受再教育的。看来我们肩膀头压的是党交给我们的千斤重担啊……”

地了场光。

孤岭大队与山里所有的村落一样,按理该到了喘口气的时候了。可是,今年却不如往年,政治建队的任务充溢着除了睡觉以外的所有时间和空间。“把政治建队与阶级斗争结合起来”是孤岭在斗批改中新创造出来的一个新的经验。当然政治建队要落实在清队与生产上。

  这些日子供销社西边的三间青砖瓦房昼夜灯火通明。大队专政队长张玉森常常亲自出马提审每一个专政对象。今天他又把冯化伦找到审讯室。冯化伦比十几天前刚进来的时候憔悴多了,高高的个子背也好象驼了许多。他脚步蹒跚地走了进来,看见威武有加的张玉森,两条腿有些发抖。难怪有人说张队长爱憎分明,阶级敌人见了他,就象被痛打过的家犬,吓得直拉拉尿。

“冯化伦!”张大喊一声。

“到!”冯用尽气力回应着。

“知道今天我找你来干什么吗?”

“知道,交代罪行。”

“那就好!水有源,树有根,你的反革命罪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当年你混进革命队伍,后来当了叛徒。解放后你蒙混过关,听说还当了单位的工会主席。今天我问你:你的媳妇比你小八、九岁,是不是逼婚?”

“报告领导:不是。”冯化伦如实地回答。

“什么?放屁!你看你那个德行.!长那个瞎猴子样,不逼,那么漂亮的女人能到你手?你什么地方出奇冒泡?

“报告:当时是我们单位领导给介绍的。”冯化伦进一步解释。

“什么领导?”张玉森步不紧逼。

“咱矿的罗矿长给介绍的。”冯化伦说。

“罗什么名,现在在哪儿?”张厉声吼着。

“报告:他叫罗恒,听说前几年就去世了。”

张听着站了起来,晃着手中的三角带,猛猛地向冯抽打过去。两鞭子就把冯抽倒在地上。

“他妈的,反动派你不打他就不倒!跟我转圈子是不?给我起来!”在张的吼声中,冯难以支持地慢慢地站了起来破旧蓝棉袄被抽出一条条半尺多长的口字,后背裸露棉花浸润着鲜红的血迹。

“他妈的,让你给我玩花招,清醒点了吧?是清醒点了,老实交待!”

冯看不说谎不行,只好急忙说:“是逼婚,是逼婚。”

“这就对了,坦白不就少受罪吗!”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白纸:“把过程如实写清楚.!明天早晨八点交给我,听见没有?”

“是。”

“大声点,你他妈蚊子呀,那么点动静不如蚊子放屁声大!

“是!”冯化伦用尽气力大声重复了一遍。

又是一个风雪黎明。

井台上挑水的人排着队。冯化伦的老婆于秀秀刚要排到前面,就又主动地退到后面。这是大队革委会赵副主任在大会上的规定:“就是挑水,地富反坏右的家属也必须先让贫下中农在前!不执行就给我批斗!”这时候王文才与赵主任的父亲赵库也挑着水桶来到井台。于秀秀又站到他俩后面。王文才并不知道于秀秀的特殊身份,急忙说:

“大婶你在前,你在前!”

于秀秀看出来这个新来的青年人不知道自己是冯化伦的家属,急忙说:

“不!不!这是革委会的规定。”

王文才一时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候赵库急了:

“他妈的,这不是欺负人吗!挑水也有阶级斗争?都是我那混蛋小子放的驴屁!”说着拿起于秀秀的水桶走到前面,摇起辘轳灌满了两桶水,提到呆若木鸡的于秀秀跟前:

“挑走吧,别耽误孩子上学!”

于秀秀两眼含着泪,感激地看着赵库,不敢挑起水桶。看到这一切,王文才似乎明白了。

“挑走吧,天塌下来大叔顶着!”于秀秀听着赵库老人的话,挑起水桶脸上挂满了泪花……

村落,裹在朦胧的雪雾中。茅草屋的屋顶家家户户都升腾起一缕似乎冷得伸不直腰的炊烟。不再起早摸黑的乡下人,早晨这顿饭照农忙时节显然晚了许多。这时候挂在大队部前面那株老榆树上的喇叭响了,是大队王书记的声音:

“社员同志们注意了!三队、四队队长注意了!今天下午,省城28中的下乡青年就来到咱们村了,你们赶紧检查一下青年点的准备情况。保证安排妥当,万无一失!这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交给我们的任务!是一件政治大事!哪队出差错,队长要负政治责任.……”

刘长林副主任正亲自领着牛车,来到自家的院落给四个青年搬家。王文才和三个在刘主任家住的青年搬着行李放到牛车上,回过头对刘副主任的老伴说着感谢的话。刘主任喊着:

“快走吧!一会儿28中的下乡青年就要来到了。你们到青年点先把行李铺开,女的在东边小间,就是开始我让你们住的那个屋;男的在西屋大间。男女分开,这回该没问题了!”

四个人笑着边点头、与刘队长老伴摆手致意后走出院落,向青年点奔去。刘主任赶着车和几个青年边走边唠:

“估计到青年点居住也是暂时的。昨天我去公社开会,公社金书记说,外地已经创造出知识青年再教育的先进经验:那就是要和咱贫下中农吃在一起、住在一起、时时刻刻和贫下中农接触——就是老师不离学生、学生不离老师——青年要分到每个贫下中农家中。朱凤和杨蕊拍着手叫好,王文才和牛辉也一门喊好。刘主任说:“这是后话,不过估计时间不会太长。”

四队青年点外屋,两个灶坑里炉火通红,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依然是赵师傅在烧火,他直起腰说道:

“屋里暖和了!”

,刘主任说:“进去把行李铺开,象个样!”

赵师傅说:“别铺在炕头,太热,别烧胡了行李。”

刘主任笑着说:“炕头贴饼子呀,干什么烧那么热?你就是不怕把咱这些大山烧光了!”

赵师傅笑呵呵地说:

“开始一定要热点,炕要烧透,再烧就不用那么些火了。这是技术!

“哈,还技术,你老赵还懂技术?竟他妈的吹大牛!”

赵师傅笑着认真地说:

“这可是真的,不信你回去问问你的火头军。”

刘主任又照例卷一棵纸烟边说边往屋外走:

“不说这些了,老赵,你和他们几个把院子收拾一下,干干净净的。对了,那大标语怎么还不贴上?”

赵师傅急忙说“我马上打浆子贴,你就放心吧!”

“那好,我走了,大队还有事等着我呢。告诉你万无一失啊!出点闪失,我可饶不了你。”

赵师傅还是笑着说:“好!!借我个胆也不敢出半点差错!

等刘主任走远了他才半真半假地牢骚一句:“大屁股压人!”

四个青年相互瞅了瞅,笑了。

刘长林来到大队部。

革命委员会成员都到齐了。王书记说:

“就等你了,有几个问题要马上研究。”

刘笑着说:

“我也没有分身法,青年的事办不好你不说要负政治责任吗?我到青年点看了看。”

王书记:“那是真事,去看看应该,你不会早点呀就知道和老婆藕被窝。”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刘笑着说:“哪有那个时间呀?这一天忙得脚打后脑勺!”

王书记收敛了笑容说:

“好,现在咱们开会。公社金书记说,当前青年接受再教育的事是个大事,各大队必须充分重视、高度重视,党组织要一抓到底!现在我们要研究的就是马上要成立一个‘知识青年接受再教育领导小组’。不是不谦虚,这组长由我来当;副组长由赵主任、刘主任担当;成员就是在座的各位。看大家有什么意见?”

沉默了一会儿,,有人说行,接着都说行。

王书记说:

“那就好,一会儿让会计买张红纸,写好公布出去,贴在门前, 的黑板上。赵主任你办这件事,告诉他写得工整点。这是个严肃的事,别龙飞凤舞的,看不出个个数!让人家送青年的城里领导笑话。晚上,大喇叭再喊一喊。”

    孤岭村村西的202国道上。锣鼓喧天,人声鼎沸。一条两人打着的横幅标语写着:“热烈欢迎28中知识青年到我村接受再教育。”打鼓的抡着鼓捶,使出全身力气不停地打;喇叭匠闭着眼睛,鼓着两腮,晃着脑袋用力地吹;大队革命委员会成员一个不缺地站在前排显赫的位置,乡亲们有组织地都在这西村口迎接青年到来。王文才他们几个也在人群中向乐呵岭方向翘首张望。他知道就是他坐牛车来的这条路,今天会来很多新青年,与他们一起在这儿组成新的生活集体。

   一辆披红戴花的大客车和一辆解放汽车从乐呵岭奔驰而下,向欢迎的乡亲们驶来,车停在迎接的人群中。第一个下车公社干部高喊着:

“学生来了!”与王书记握手:“现在都交给你们了。金书记到县里开会去了,临走还再三叮嘱:要安排好他们的生活。王书记,这指示我可带到了呀!

“你放心吧,都准备好了。”

“不,不是让我放心,是让领导放心、金书记放心!肯定晚上他还会从县里来电话寻问,我会如实汇报!”王书记笑着:“你别吓虎我!

接着,那公社干部面对下车的几个干部模样中年人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孤岭大队王书记、赵主任、刘主任。这是28中龙校长……”

干部们热情地握着手,相互寒喧着。接着龙校长向知识青年大声说:

“这就是孤岭。我们新的课堂!这位是孤岭王书记,现在请王书记讲话。”

王书记清咳两声,笑着说:

“好,那我就说两句。大队没有太大的会议室,有事都靠喇叭,你们来了只好在这儿简单说两句。我先介绍一下:“

这是我们大队民兵连长、革命委员会的赵副主任;这是刘副主任、四队队长。因为四队是公社政治建队试点队,所以由大队副主任兼任队长。同学们:你们看社员都来欢迎你们来了。你们来我们很高兴!你们是毛主席派来的学生。对你们再教育是我们的政治任务,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派给我们的政治任务!相信我们会把你们生活管好、思想教好、咱农村一年四季的农活会把你们身体锻炼好!只要你们虚心向贫下中农学习,就一定能成为合格的接班人!农村是广阔的天地’你们在这儿可以大有作为!”

青年中谁带头高喊“向贫下中农学习!向贫下中弄致敬!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王文才他们几个先来的青年,看到这一切十分高兴。笑着、唠着、也融入这欢乐的海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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