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空格外晴朗，不热不冷，很是宜人。可学校的气氛却没有象老天那样爽朗，一年一度的教师职称晋升考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今天是考核组成员对英语老师王颖进行听课考核。

一头乌发自然地披搭在双肩，两道弯眉下长着一对黑亮的大眼睛，樱桃小嘴上涂了些淡淡的口红——矫小玲珑的小王老师已早早地来到教室，在学生间来回走着。尽管早上已精心梳扮过，却仍觉得自己的脸紧紧的，似乎没洗似的；那双手也无论怎么放也不自然，全身的血液总是往头上涌。别说是瞧后面正禁危坐的领导们，就连天天看见的一张张小脸也全没有了平时的可爱相，几十双眼光直往自己刺来，仿佛要吃了自己。小王深深地吸了口气：上帝保佑，待会儿回答问题的时候可千万别用这种眼光盯着我。

“叮当——叮当——”上课的的钟声响了。

女班长发出口令：Stand up!

王老师：Hello,classmates.

学生们：Hello,teacher.

王老师：Sit down,Please. Today we are going to learning module three.Please turn to page fifty-nine.

领导们一本正经地望着小王老师十分认真的讲课。朱奉升迟疑了一下，毕竟读了那么多年的外语，功底深厚，俏俏地对身旁的人说：“她叫大家翻到第五十九页。” 

……

下课时，陆自为遇上正鱼贯而出的考核组老师，便向教了自己八年语文的陈因礼老先生问道：“陈老师，这英语课你也能听？”

“唉，我是一句话也没懂，一个字也没记。我读大学时学的是俄语，且几乎全还给老师了。”老先生一向老实。

“吴老师，哪你对这堂课感觉如何？”陆自为又问旁边的老师。

“我收获还好，也学会了‘Holle，Yes，No’三个单词”，教政治学科的校工会主席吴吉定笑答道。

“这样子，你们的评分表上怎么打分？”自为笑着问。

“这是我们考核组的事，不用你操心！”施校长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说。

“我认为评这种课，应多让同学科的的老师，至少是懂英语的老师参与。否则，一点都听不懂的人，怎么去评价人家的课上得如何？”

“考评老师当然由考核组成员来评！”校长有点冒火了。

“小陆，快点上你的课去吧。”陈老先生忙支走从小就不太听话的徒弟。

 

金先开的卧室不算小，然家俱较多，又很时常，便显得不那么宽敞了。陆自为倒觉得象是个家俬样品店。沙发是真皮的，椅子据说是红木的。中间的西餐桌上放着几付卜克牌。自为对家具品质不太懂、也不太兴趣。他在书柜中翻着，顺手拿出一本《莎士比亚全集》，问道：“书柜里那么多书，你都看过？我可记得你老兄是很是不喜欢看书的。”

“不瞒你老弟，我这是装门面的。”先开笑着说，“现在我谈的那位小姐可是书香门第出生，吾若再不装出点文气来，她可又要成脱钩的鱼儿——游了”。

金先开给老同学倒了杯茶，神秘地说：“你老弟呀，这次晋升职称恐怕又没戏了。”

“你怎么知道？”

“教书我的确不如你，可这交际，你就远不如我了！”先开狡黠一笑说，“哪个工会吴主席可是嗜酒如命的。”

“这倒是路人皆知的。”

“昨天我邀他到天香阁，给多灌了几杯黄汤，他便连盲肠里的话都倒了出来：按理说你陆自为这次的名意测验、工作态度、工作业绩等各项相加总分是位列第二的，可在最后考核组做决定的时候，却被拉到了第四。你可知是谁捣的鬼？”

“我可不太清楚。”自为淡淡答道。

“还不是朱奉升那混小子！”先开恨恨地说，“还什么老同学一致对外呢。”

“我本来就是他的外人”。

“他这次可是化了点血本的：走门穿户的联络了不少感情，暗地里给领导送了不少营养品，吴吉定也拿到了‘红桃K’等等。”

“这能想得到，连我这种异己分子他也来订立攻守同盟。”

“可他这水平，你我是最清楚不过的。”金先开一直瞧不起这留级生。

“那他这次可有戏？”陆自为问。

“莫急，听我慢慢道来。前天下午的考核组会议上，那小子可谓发言踊跃：说你‘陆自为自以为上课水平高，学生十分喜欢，群众基础良好，还评到过县青年教师标兵。但太骄横自大、目空一切，常常和领导对着干，嫌校领导这也做得不好，那也做得不行，指东道西，仿佛就他陆自为一个人最行。请问在座的各位，那个没有被他讽刺过？挖苦过？若是让他这次晋升一级成了，那尾巴还不翘上天！今后谁能管得了他？’那小子‘挑火棒’功夫你我以前可是领教过的！”先开喝了口茶接着说，“朱奉升第二个攻击的目标便是王颖那姑娘了：‘尽管她书教得不错，又当上了片里的英语副组长。可她的工作态度太不行了：经常迟到早退，有时连招招呼都不打，仿佛家中有做不完的事。有一天最后一节延长整理课，竟让课代表代她上课，自己提前回家了。几乎只化一半精力在教学上的人怎么可让其晋级呢？’”

“她只化一半精力就教得比你朱奉升这化‘全部精力’的还好，不正说明她的教学水平、效率更高么？”自为插嘴说。

“人家才不会这样想。只怪你们两个太不会做人。”先开瞧了一下老同学说，“奉升把列于二、三位的你们两名正规队员拉下来后，他这位于第五的替补队员不就上去了么。”

“那其他考核组成员没有异议？”

“最后校长开金口定了名单，谁还有意见！说了也没用。”先开又瞧了老同学一眼说，“这不，吃亏了吧！”

“苍蝇竞血肮脏地！”自为猛地喝干了杯中的红茶，又问道，“那你老兄命运如何？你在领导心目中的形象只比我略好些吧？”

“我可有自知之明，对这次晋升一点儿没抱希望。说真的我确实没把心思放在教育上。不过我的第二职业搞得不错”。

“你可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不瞒你老弟，我一年的额外收入近八万，远远超过那一万也不到的工资。我才不稀罕加不加那百把元钱的月工资。给你透露点稍息：明年我准备辞职不干了，干脆下海经商去，免得他们老是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跳出农门，得到这铁饭碗工作。说放弃就放弃，不可惜吗？”

“什么铁饭碗？据可靠消息：明年秋季起，教育部门也要实行聘任制了。现在学生越来越少，而教师越来越多，不出几年，这教师的工作也不一定稳当了，说不准也得象工人一样下岗呢！与其让人撵走，不如我自己走，晚走不如早走。”

“那万一经商翻了船怎么办？”

“你就是这个缺点，老是谨小慎微，患得患失。‘船到桥门自会直’，怕什么！现在对外开放扩大，经济发展那么快，生意这么好做，千载难逢，千万不能错过。”

“我承认没你胆量大。我倒觉得教书也不错。”

“什么不错，等我赚了几十万，上百万，你可别眼红哟！”先开洋洋得意地说，“其实，我知道你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很认真的，真的去做生意也不会比我差，现在只是缺少胆量而已。要不，你也和我一起辞职去做生意，亏了算我的。”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现在好多工人的工资一年也只有三四千，而当教师已有五六千多，我觉得心满意足了。再说教书自有教书的乐趣：‘愚蒙者，我得而智慧之；幼小者，我得而长大之；目视后进骎骎日上，皆我所造就者。其乐为何如耶！’做生意起早贪黑的，还要担着好多风险，我可吃不消。还是你做你的老板，我写我的黑板罢！”

“你这书呆子。”先开望着这仍不开化的老同学摇了摇头。

 

“哎哟我的妈呀！只有一刻钟了。”陆自为看了看手表，从床上跳将起来。刷牙免了，早餐省了。拿毛巾洗了把脸，急匆匆骑上自行车向学校奔去。

“这八年来我可从未迟到过呀。昨夜不知怎么的，到了深夜一点多，还是睡不着。真倒霉，不就是被人挤掉而已，人生一世不该在乎这点吧！想开些。”自为越是想安慰自己，可金先开的话却越是回绕在耳边……哎哟不好！差点儿把农户的鸭子给碾了。

终于到了校门口，传达室的李老伯正好敲响了早自修的钟声。陆自为快速停好自行车，来到了轮到自己管理的班级门口,正遇上前来巡查的施校长，便笑着道：“哟，今天校长大人你亲自来点到。”

“学校是我家，工作靠大家么！”校长心想，你可真准时，分秒不差。

“校长，近来你气色很好，红光满面，听说水果能润肤养颜，应该多吃。”

“水果我倒是较多吃，可我不相信‘润肤养颜’这套，这是娘儿们常谈论的。”校长奇怪，这陆自为今天怎么客气起来。

“近来血压有些升高？你老可要保重身体哟！”

“还好，稍微有点，不碍事。这些天我尽量多蔬菜，少食油腻”。校长有些纳闷，这小子怎么关心起自己的身体来了。

“是呀，红桃K之类滋补品还是少吃为好，否则吃多了血压会升得太快，你老心脏、血管恐怕会受不了！”自为说着走进了教室。

“那红桃K我还没……”校长的脸突然泛紫，恨恨地盯着陆自为的背影：总有一天，我会给你这小子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