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将要去哪里，去往哪个怀抱，去往哪座城市，从脚边蜿蜒出光泽的地平线，载上的火车和大船，你们会以哪种姿势落入我编织的场景里，搓在心头，揉出了喜欢。
                                                                                                                                                              你要去到何方
  小城终于大动干戈，机械的种种卡车把街道把它的肺把它的肝，从地里挖出，碎了一地灰色的血液，钢筋脱落在泥沼里忘记了呼喊。他们统一穿着蓝色战袍，他们既卑微又高傲的活着，他们足以摧毁或改变一座城市，让城市不再穷酸不再被孤落，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们所接手的城市公布在报纸上，全市万众瞩目的词语。
  纵使是这副摸样，纵使小城的风貌正在一点一点改变，像沙漏里的沙砾马不停蹄地流走。像许久不见正在长高的表哥，某天相遇，也会拍着比自己高的肩膀继续着以往嬉闹的语气，心里某个小角或许回放着当初比他高的日子，像这样辗转于学校和家之间，根本没有大把的时间目睹它的改变。
  偶然一次想起好久未逛书店，绕了大半座小城，站在它门口，紧闭的灰色铁门上贴着一张掉色的租让告示：本书店已转让，有意者请打XXXXXXXX。像是突如其来而措手不及，身后的喧嚣和那些静默了的花儿一同埋在你前往远方的路上。广场边新开了奶茶店的名字很华丽，北后街房檐上的岁月往里打了名叫衰老的钉子，万宝路的小区建设一日一日地构造了一样轮廓的高楼，偶尔淹没在统一的格式里而忘了自己的所在。
  开始如两年前那个热切想回到旧土的自己。两年前计划了一场有预谋的旅行，有预谋的笑颜，有预谋的步伐和姿势，有预谋的投入柔软淳朴的怀抱。
  房前开阔的土地，早春裸露除了枣红的活跃，夏至时灿烂得如同青春一样姣好的眉梢，深秋时山脉上碎草杂树留着夏天的颜色，冷冬时没有白雪没有霜露，干冷的风穿过池沼穿过衰败了的花丛住进了谁的心里。
  低矮的围墙上裸露的石块，深蓝和橘红。脚下浅灰的马路被阳光晒得近乎透明，一字排开的三角顶房屋像不朽的老者无声的讲述。关于这座没有车祸没有物质的岛屿是不是我的爱。
  某天晚上表哥和大姨在饭桌上讨论：“老家那块地等小城开发了后，肯定也有用吧。”“开发成旅游区吗？”“那那块地就值钱了吧。”
  …………
  以后的以后，你将不再是素面朝天令人向往的老家了，那时，你只是被人开发了数遍的商人。
  有时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时，会偶尔想起老家门前的孩子们也许正在成群结队地玩一种叫“冰冻解冻”的游戏，也许正在用从教室里偷偷带出来的粉笔，画着方格子。背景像是被画笔逐渐点上绿一般，青绿、翠绿、墨绿、苍绿……
  一点一点地散开，梦里的你也像被淹盖般，碎花瓣似的绿点把你画成了岁月里不朽、难以磨灭的图钉，像北后街的房檐一般钉入了心里，疼出了喜欢。
                                                                                                                                                              你要怎样告别
  天空一天天淡然起来，明朗朗地像极了一地的花朵。从五楼跑下来也会生出一身的燥热。床上的棉垫也在某天被外婆撤去，毛衣呈递减状态收进了衣柜的最里面，不见天日和任其生长。早上班长站在倒计时日历前愣了好久，底下起哄喊着：“今天应该是59天了。”“不对，是60  天。”……
  从具象里被呐喊声拽出来，摇摇晃晃地被光线刺穿双眼，踉踉跄跄地一天一天走到现在。
  写了一张又一张零散的同学录，三年前六年级时的问题又再一次被翻出来问。
  你最爱吃什么呢？——哎呀这很多。
  你最喜欢的颜色——没有诶
  你最伟大的梦想——以后再看看吧
  ……
  永远没有了以往认认真真的回答，写下一份像完成一项重要的使命。留言板那时还流行写四字短语，现在翻过几页就烦腻枯燥起来。
  路边的超市和红绿灯，房屋和公园。中考从妈妈的嘴里蹦出，从街头一步一步敲门而来，直到某天打开房门看见它站在门口冲我无害地笑。
  L说：“毕业后我们狂欢吧，一天一夜不回家。”彼时脑海里闪过一句话：“考完试后毕业典礼也没有，大家都散了。”
  过去敌对了一年的孩子彼时成了偶尔疼惜的闺蜜，过去不能对笑的孩子终于提早碎了一地樱花，过去被很多孩子排挤的不能自已的自己，现在也能恬淡地自娱自乐，过去没有人陪走路就极度不自信的自己，也学会了挂上耳机平静地踱步。
  现在和过去，淡然和寂寥，恬静和浮躁，取代和扼杀。
  六月坐上红皮火车，伴着好听的咔嚓声和汽笛声跌进毕业的歌里。你们会以什么姿势和笑容向我挥手告别，用以什么语气什么话语向我告别，说上以往说不出口的隐匿。
  “我很爱你。”
  “我也舍不得你。”
  “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亲爱的，我也是。
                                                                                                                                                              你的哪些风景
  总是依赖于现状安好的一切事物，对于突然间改变了摸样的曾经会像个婴孩一样只能用大哭和液体来慢慢接受。过去放在角落里发霉发酸的回忆及现在钻进了时空里看着他们成为过去的一石。他们也是风景，他们也是路基。
  告诉很多人自己以后鲜活的理想，眉飞色舞地把心掏出来让它蒙上，让它被其他人关注或羡慕。“诶，我以后想去流浪。”是的，是踩着不同的步伐穿着白色鞋子让阳光俯在脚边卑微地下拜，让风把衣袖带走当作另一边的北斗星，让铁轨往前行走拥抱整个宇宙，让雨从另一个世界匆匆赶来点亮笑靥。
  想在春暖花开或落叶似雨的季节，踏上一路的碎花和蝴蝶，长了青苔的石子静躺了多少年，赴往下一个遇见。
  东京的金阁寺，荷兰的风车，德国的梅尔斯堡，西班牙的阿巴拉钦……请你们允许我跨过另一念臆想来到你身边。
  关于这个小城的风景大概就是路边满当当的小摊贩，大小便利店记账的日益趋向于欧式风的建筑，夏天时广场边的大树上有从四面八方赶来抢窝的鸟，嘈杂的声音竟也是这座小城令人惊讶的饭后余谈。有时从北街影影绰绰的路上经过，心里的一方小角也会被磨钝，然后成了水。这世界有太多的人未与我见面，有太多人等我去遇见，你们在我不知道或知道的地方孤身一人地到远方去。你们要去哪里，失掉安宁和肃穆的老家？你们要去哪里，毕业后分散天涯的故交？你们要去哪里，我未去的城市？你们要以什么姿势向我挥手，是告别或来到？
希望你们此生静好，不诉惆怅，我在某个季节拨回时间的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