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连部通信员

    新兵下连前，班里开了个茶话会，大家对即将到来的下连充满向往，但是听班长说下老兵连后生活节奏更快， 工作会更重，训练会更苦，我们又舍不得已经适应了的新兵连生活了！班长班副问我们对下连有什么想法，想不想跟着他们干？除了郝宇说听组织安排外，其他人都说想，班长笑着说：“你们早就想飞了吧？你们那点心思我懂！不过我也不想你们还跟着我俩，换个班长对你们有好处！”然后问我想不想去连部队当通信员，说连部文书早就看上我了。黄班副则打趣地说：“邓一凡，以后到连部了，有好事别忘了我是你班副啊！”本来对下连没有什么想法的我，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了！

说真的，当班里战友羡慕我有机会当通信员时，我都不知通信员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写报道的通讯员呢！我心里既高兴又怕自己不能胜任，可是第二天班长又找我谈心，让我要正确对待革命分工，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好好干，在哪个岗位都一样。后来我才知道：新兵一班长正在向连队大力推荐我的一个叫龙光的老乡当通信员，龙光在他的指点下已经开始到连部去帮忙干活了！所以曾经当过通信员的班长提前给我做思想工作呢！

不当就不当，我对干什么工作没什么想法，我想的就是把军事素质练过硬了，像孔班长一样考军校，争取在部队实现我的大学梦。但是有一天排长说老连队的指导员找我，我就在孔班长的带领下去了连部。指导员问了问我是不是适应部队生活，来部队这些天有什么感想，对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都一一回答后，王指导员便叫孔班长到书柜里拿了笔和纸，让我随便写几句话。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又不好问，便在纸上写道：“憧憬着对梦想的美好向往，走进了这直线加方块的绿色方阵，我为我的选择感到无比自豪！”指导员看了后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便让孔班长带我回去，班长在带我回去的路说：“邓一凡，可能指导员也看中你了”。

分班那天，全连在连部门口集合完毕后，连值班员向连长大声报告后，身材魁梧的连长先是宣布骨干任命名单，然后就开始点名分班，首先点是班长副班长，接着点班里面的战士，班长到位后，其他的人答到出列，跑到自己的班长副班长后面依次站好。别的新兵都在点名后高兴地入列了，最后就剩下连部文书、卫生员和我三个人时，连长说你们三个不点了，入列吧！就这样，我当上了连部通信员！孔班长是五班长，黄班副也当上了九班长，我们新兵班的战友都没有分到他们两个班里，宋强和袁兵因为军事素质好，下连后去了师教导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

点名结束时连长说：“各班带回开个班务会，大家熟悉熟悉，尤其是班长副班长要好好与新兵聊聊，有什么情况及时向连队汇报。”听着班排带回时喊着嘹亮的口号声，我傻傻地跟着文书和卫生员去了连部。戴着上士军衔的卫生员班长对我说：“大家都说你在新兵连表现不错，你们孔班长也向连长推荐你，指导员也认为你比在连部帮过忙的龙光更合适，希望你能尽快熟悉连部的工作，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文书！”然后对文书说：“你给他介绍介绍连部的工作，先带带他，让他尽快进入情况！”说完就走了。班务会简单得让我有点不习惯。

文书班长便给我介绍连部的情况，说了一下我以后的大体工作，并且要我别着急，有个适应的过程。我没有能全记住文书班长的话，但我知道了我们连长叫刘立，安徽凤阳人，参加过自卫防击战，立过功，在连队威信很高；指导员叫王发，湖北武汉人，也参过战立过功，号称“全团一支笔”，写东西很厉害；副连长叫徐山，山东淄博人，为人随和，就是年龄有点大了还没谈上对象；卫生员叫肖建，安徽萧县人，是副班长职务，但是第四年老兵，连队让他负责连部的管理；文书叫刘东，广东五华人，第二年兵，班长职务，兼任连队军械员，主要是负责训练计划的制订，各种登记统计的填写和各个库室的管理，尤其是对兵器室的管理。

因为连长指导员都住家属院，我便和徐副连长睡一个屋，文书与卫生员睡一个屋。头几天过得很无聊但也自在，早上到班排把大家写的信收上来，交到营里好送到团部盖军人免费的戳，这样信才能不贴邮票寄出去；中午到班排把当天的报纸分发下去；晚上把俱乐部的门打开好看新闻；一天打三次饭，有时到营部抄个通知，没事收拾下连部卫生。几天后，卫生员给我和文书开会，很生气地说我干活不长眼色，到班排也没有礼节，一天到晚闲得慌，连队的班长都笑话他怎么教我的，问我还想不想干了？把我一下子说蒙了，我感觉自己干得挺好的啊！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我那时委屈得差点掉泪了。

于是我去找孔班长，想得到帮助。孔班长告诉我：“别听他说些没用的，他自己在连队干得一般化，也只是个副班长，文书对你好就行。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干好一个通信员是不容易的，你要能吃苦，能忍耐，既要干好本职工作，又要保障好连长和指导员家里，我以前没来得及给你说，连队通信员其实就是勤务兵而已，你要处理好各种关系！”班长的指点对我很有用，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之后，我用我的努力换来了全连上下还有两位嫂子的认可。到后来，连长去哪都要带上我，很少表扬人的指导员都表扬我在干好本职工作动时不忘学习，副连长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与我谈理想谈人生，与我结下了很深的情谊！

当通信员时最快乐的事，就是经常收到爷爷，两个姑父和老师同学的来信。七十多岁的爷爷知道我当上了连部通信员，便在信中反复告诫我，在首长身边要实诚，不能太猾头也不要没有眼色，要做个让首长放心的贴心人。两个姑父在我每次向他们诉说了困惑后，总是及时地来信给我鼓励和指导，两位姑父的字都很漂亮，文笔也很好，说的话很能激起我的斗志，总是让我精神大振。老师和同学们则是对我一直充满信心和期望，让我不能不努力做得更好！因为两位姑父都是我最崇拜最依靠的人，所以除了给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信中我总是报喜不报忧外，在给姑父和老师同学们的信中，我一遇到困难挫折就全倒给他们，然后在他们的开导下振作起来！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我当上班长，当班长后我很少在给家乡亲朋好友的信中诉说不快，我不想再让他们为我担忧，我开始写日记来宣泄自己的不良情绪。

当通信员时最没眼色的事，就是把连长嫂子当成了连长的闺女。那天连长让我到他家属院去拿他喝水的杯子，我到他家后，发现一个女孩子在家，愣了一下，不知怎么称呼好，便说我来拿连长的杯子，那女孩笑着说你是新通信员吧，然后拿了杯子给我。我从连长家出来后，碰上孔班长，孔班长问连长家有人没有，我说有一个女孩，孔班长说：“那可能是连长小孩来了，我一会去看看。”晚上看新闻的时候，孔班长到我屋里对我说：“邓一凡，你说连长家有个女孩？那是连长家属，是嫂子！”我一听吓一跳，说：“我差点对她说，我来给你爸拿水杯了呢！”“你有点判别力好不好？还是通信员呢！”孔班长告诉我：“连长比嫂子其实没大几岁，只不过是连长显老，而嫂子又是城里人，显得更年轻而已！”后来我发现连长嫂子不但长得像个孩子，性格也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可爱。有一次嫂子与连长吵嘴后，跑到连部趴在桌子上直哭，我也不知怎么办，只好把卫生员班长叫过来，卫生员班长看来对这种情况是见多了，便说：“没事，让她哭，一会就好了！”果然，哭了一阵后，她又没事了，还笑着让我找几本杂志给她看。

当通信员时最有意思的是当了一回群众演员。那年，有一个电影拍摄组要拍一部叫《兵圣孙武》的电影，需要我们部队利用训练间隙出动一些兵员协助他们拍摄，我们团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连。说是义务协助，但投资方管我们中午一顿饭，吃得比连队好多了，最重要的是，我们穿上古代将士的服装，在拍摄休息时间还能照相留念，就像是在玩一样。一开始大家很兴奋，可是拍了两天后，老是跑来跑去的，一些老班长就烦了，有时一个镜头要拍七八次，不是有人在里面不严肃，就是有人东张西望，反正老有人冒泡。导演组就让我们好好演，争取一二次就过镜，说演好了还能跟主要演员合个影，并且让我们连长在里面有了几句台词，这才调动起大家的积极性来。拍电影那些天，真的挺好玩的，特别是知道了一些拍电影的方式，我们在电影上常看到有人从很高很高的山上往下掉，其实，在拍的时候，那个演员就是稍微往下跳一下，做个跳的姿势就行了，后期一剪辑加工就变成了我们看电影时那惊险的情景了。有个时候，导演还有几个主要的演员也在拍摄现场和我们开玩笑，感觉到演员很真实，也是平常人，他们有的还羡慕我们当兵呢，有个导演也曾当过兵，他对我们说“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当通信员时最为难的一件事，是连长家和指导员家同时请我吃饭。那天是端午节，司务长说连队给连长指导员订了点过节的东西，让我拿了送过去。因为两家紧挨着，去连长家要经过指导员家，每次我去送东西时，为了不让两家有意见，总是尽量做到一样多，有时比如说两条鱼真不一样大时，我就先到谁家，把大的放哪家，这样嫂子心里会高兴些，更不至于像别的连的通信员嫂子一样，总是说通信员偏向谁家。

这次我也是一样，先到了指导员家，放下东西准备去连长家时，指导员嫂子说：“送过去就回来，今天就在我家吃！”我说好，就去了连长家，刚进连长家，连长嫂子就自豪地对我说：“正准备叫你呢，快洗手吃饭，特意为你做的，尝尝我的手艺！”看着平时很少下厨的嫂子为了我做了这么一桌好菜，我哪好意思说指导员嫂子也叫我吃饭呢？连长看我在犹豫什么，便说：“你再不吃你嫂子一生气全倒了，我也吃不上了！”说实话不好，不说实话指导员那边还等着呢？我只好坐下来吃饭，心里想：我快点吃，少吃点赶紧过去，这样不至于左右为难！看我吃得那么急，连长嫂子高兴地把好吃的直往我碗里夹，这时听到外面指导员嫂子好像在叫“通信员，通信员”，连长嫂子就说：“她又想叫你干什么？别理她，吃完饭再说！”

我听指导员嫂子还在外面叫我，怕连长嫂子万一烦了，出去说我在里面吃饭，那我真的没法收场了！便三下五除二地把碗里的饭菜全吃光了，对连长和嫂子说：“我吃饱了，谢谢连长和嫂子，我先过去看看，一会过来帮着收拾收拾。”然后一抹嘴赶紧去指导员家，指导员嫂子见我才过去，就说：“他家让你干什么活了，吃饭都不让人吃了，等着你吃饭呢？”实话没法说，我只好随便编了个谎：“没什么事，就是连长家电视收不到几个台了，让调试调试。”于是又开始吃，也是一桌子的好菜，还是南方特色的辣菜，可我在连长家都吃饱了，肚子里哪还有地方啊？指导员和嫂子直催我夹菜，我只好硬撑着吃了不少，因为吃少了怕嫂子伤心啦！现在想来，当通信员时，两位连首长和两位嫂子，对我真的像家人一样，很关心我的生活，工作和进步，要不我也没有机会去教导队，更不会考上军校，在军营实现我的大学梦想！

当通信员时最自豪的事，是帮副连长当了回爱情使者。那时我和副连长睡一个屋，副连长谈过很多次恋爱，但都光开花不结果，一直找不到原因。其实副连长很善谈，用连队一些老班长的话说，没有副连长插下上话的话题，你讲什么事他都能给你说出个一二三来。可是在自己的婚恋上，副连长却蔫了，没话说了。每天晚上，我就是副连长的忠实听众，有时他讲的我不很懂，但我也说有道理，偶尔发表下自己的观点，有时也提出一些自己的问题，让副连长帮我拿主意。副连长感觉与我聊天很有成就感，我也喜欢听副连长对人生的解析，得到了很多启发！住在一起，吃在一起，两个人也有了很深的感情，副连长后来成功的爱情也离不开我的大力撮合！

那是有一次指导员的孩子生病了，在地方医院住院，我在陪床，病房里一个小孩的小姨来看望他，看我穿着军装，就主动和我说话，并说她最崇拜军人。我感觉那位姐姐人长得不错，说话也很有水平，看样子也没有结婚，便开玩笑地说：“那怎么不找个当兵的对象？”“真想呢，可是我不认识你们当兵的！”那位姐姐一点也不回避我的问题。我说那你给我个电话，我们单位有个军官还没找对象，我让他给你电话吧！我不知道平时很少与女孩子交往的我，当时怎么那么大胆，可能是年青气盛一心想帮副连长谈成对象吧，那位姐姐也真相信我，给了我电话。

我在回单位后，给副连长说起这事，可是副连长说：“开什么玩笑，要是什么人都能给我做对象，我早就结婚了！”说得我好象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似的，气得我也没给他电话号码。可没过几天，副连长在睡觉前很失落地问我：“你说现在的女孩子是不是太现实了？穷军人真的没人喜欢吗？”我才知道，他前段时间与一个高中时的女同学都快谈到要结婚了，结果却因没钱买房分手了。于是我对他说：“不是每个女孩子那么现实，有的人想嫁军人还找不到呢！”副连长感叹地说：“太少了，打灯笼都不好找！”，于是我给他讲了我在医院和那个姐姐交谈的情况，副连长听后问：“有这么好吗？你咋不早说呢？”我说：“我早说了，是你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把我说的话当空气了！”然后我给了他那位姐姐的电话。

就这样，副连长与那位姐姐开始了电话交流，看副连长每天象捡了钱似的高兴样，我想两个人肯定很谈得来，得趁热打铁，于是便建议副连长邀请那位姐姐到连队来玩。我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让副连长看看我给他介绍的姐姐确实是有档次的，让他好好珍惜，别再半途而废；二是让那个姐姐来部队看看帅气的副连长，同时也感受一下当军嫂那种神圣与自豪，不至于因为物质条件面放弃这段爱情！副连长也觉得是该见个面了，便约了那位姐姐来部队玩，只不过让我保密，说来了后对连队的人说是他同学，我知道他是怕再失败了面子上过不去，便心领神会地说：“是，首长！”

那位姐姐是和一个朋友一起来的，这是我和副连长都没想到的，啥也没准备的副连长正不知怎么招待客人，我赶紧给两位姐姐倒上茶，把早准备好的瓜子，水果和糖块往桌上一端，副连长才松了一口气。我认识的那位姐姐与我说了几句话，我就出去了。我不知道他们聊得怎么样，但我进去给他们倒茶时，发现两位姐姐正在欣赏副连长上军校时的相册和毕业时的留言册，我感觉副连长的这段爱情有戏。

两位姐姐很高兴地走了，副连长一直送到营门口。回来时第一句话是：“邓一凡，通信员没别当，要不是你早有准备，我今天差点被动了！”第二句话是：“是不是你把我的相册和留言册翻出来放在桌子上的，让她们看了直笑话我！”我一听就乐了，副连长难怪搞不成对象，确实是太不讲究方法了，便开着玩笑说：“首长，你要因为我办事周到，感动得要谢我，我收下；可是我好心帮你，你却误会我，我要申诉！”

后来，那位姐姐成了我的嫂子，副连长才明白：嫂子就是看到了他上军校时那个傻样才决定嫁给他的。服役第三年时，我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参加军校考试，心灰意冷的我年底想退伍，已经是连长的徐副连长极力挽留我，说舍不得我就这样走了。最后我同意留了下来，并在第二年被保送上了军校！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人常说的成人之美后得到的回报，但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时，我打心里为我的副连长和嫂子祝福！

说实在的，当好一个通信员真的不空易，尤其是连长和指导员要是不和，确切地说要是两个嫂子有矛盾，你这个通信员更是夹在中间受气。那年，营里六个通信员，除了五连通信员是河南的外，其余五个都是湖南老乡，所以大家常在一起谈起自己的工作不好干。他们有的是得罪了连长，有的是与指导员关系处理不好，就连营部的那个通信员老乡，也因为常在教导员家干活差点被营长让下连队了。

而我呢，连长和指导员的关系也不是很好，有次开着会，两个人吵起来了，指导员拿起一个杯子就往窗外摔，差点把路过的一个战士砸着了！两个家属也很少说话，不大来往。但连长指导员及两个嫂子对我都挺好，像家人一样，经常让我到家里吃饭，从来不像别的家属没事就嫌通信员这不好那不好的，所以老乡们都羡慕我运气好。其实我也知道两家有隔阂，只不过装作不知道而已，我那时的原则就是坚决不说谁家的坏话，更不传一些不利两家团结的谣言，只用心地干自己的工作，努力把家属保障好，把本职工作干好。所以连首长喜欢我，班排的战友喜欢我，嫂子也喜欢我，别的连队的嫂子也常说我多好多好，说得我心里美滋滋的，年终总结时，我还被评为“优秀士兵”，那是我永远的骄傲！我的通信员生活有过苦累更有快乐，最重要的是这段经历让我的为人处事更加周全，懂得了“若想人爱你，你必先爱人”这个道理！